魯本斯古典油畫的色彩語言

中圖分類號：J2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7-0010-03

魯本斯的藝術被視為巴洛克精神的集大成者，其作品強調動態與情感的表達。色彩上將佛蘭德斯畫派與意大利畫派的優點結合起來并進行升華，既擺脫了北歐畫派過于嚴謹的造型和拘于細節的作風，又達到了威尼斯畫派所不具備的透明與輕快。結合透明與不透明畫法，賦予畫面豐富的色層美，形成了一套自己獨特的油畫色彩表現形式。

丹納認為：“佛蘭德斯只有一個魯本斯，正如英國只有一個莎士比亞。其余的畫家無論如何偉大，總缺少他的一部分天分。[”從他的作品開始，油畫似乎才談得上真正意義上的油畫，因為從他的油畫開始，不管是在材料、色彩，還是色層、肌理上都各盡其能地煥發出它們的生命之光，并在這種技法的作用下有機地統一起來，凝聚和釋放出一種油畫本身的表現力。魯本斯油畫色彩的意義在于其繼承傳統、推陳出新，對油畫技法的發展與改良，建構起一套具有革新性的色彩表現范式。其寫實油畫藝術為后來的油畫色彩發展提供了新思路，并且拓展了西方繪畫藝術的表現維度2]。

一、魯本斯色彩語言的形成

彼得·保羅·魯本斯（1577—1640）作為17世紀最偉大的佛蘭德斯畫家，被稱為“色彩畫家的大宗師”。魯本斯曾先后師從佛蘭德斯畫家維爾哈希特、阿達姆·凡·奴爾特和羅馬派畫家鄂圖·維尼亞斯。其中，鄂圖·維尼亞斯對魯本斯影響最大。從尼德蘭來的畫家總是對色彩繽紛的事物外觀保持著高度的藝術敏感性，魯本斯亦不例外。一方面，由于佛蘭德斯所處的地理位置特殊，四周無遮擋且天氣變幻莫測，周圍呈現出多種色彩。所以，這一地區的人對色彩格外敏感。另一方面，佛蘭德斯民族美術本身具有強烈的色彩表現傳統，其藝術語言往往以飽滿的色調、動態的構圖和夸張的戲劇性見長。這為魯本斯的巴洛克藝術創造了條件。因此，魯本斯在此基礎上，將色彩推向更熱烈、更戲劇化的境界，并逐漸形成了自已獨特的色彩風格[3。

V 1600一1608年，魯本斯在意大利游學期間先后到威尼斯、羅馬等地博物館進行藝術考察，臨摹了許多威尼斯畫派大師的作品，深人研究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畫派大師繪畫與色彩技法，這對他色彩語言的鮮明精練有極其重要的影響。提香繪畫藝術的暖色金調；委羅內塞的華麗色彩；卡拉瓦喬強烈的戲劇性明暗對比法，皆深刻影響著魯本斯早期的油畫語言。魯本斯早期的色彩可謂威尼斯的華麗、卡拉瓦喬的力量與佛蘭德斯細膩的三重融合。這一時期，魯本斯已顯示出對色彩情感表現的敏銳掌控，為日后的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1612一1625年，魯本斯藝術風格的成熟時期。其色彩語言在早期意大利影響的基礎上進一步個性化，形成了標志性的巴洛克宏大的色彩體系。這一時期的作品以強烈的生命力、動態構圖和輝煌的色彩對比為特征。這一時期魯本斯偏愛暖色調為主導的畫面，從而形成了富麗堂皇的視覺效果。同時，他也擅長表現冷暖和明暗對比的戲劇性，在創作宗教歷史題材、神話題材繪畫中，魯本斯善于通過熾熱的肌膚色與冷色背景形成強烈對比，以此增強畫面的視覺沖擊力。

魯本斯的一生非常勤奮，其以卓越的藝術生產力與持久的創作熱情，為人類藝術寶庫貢獻了三千余幅藝術珍品。作為佛蘭德斯巴洛克繪畫的核心代表人物，他的繪畫藝術對佛蘭德斯以及整個歐洲繪畫藝術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二、魯本斯古典油畫色彩語言分析

魯本斯是巴洛克繪畫時期最著名的大師之一，他的藝術充滿激情、動感與戲劇性，著眼于生命力和情感的表達，這正是華麗的巴洛克藝術風格的主要特征。魯本斯古典油畫色彩以濃烈明麗、飽和度高和層次豐富而著稱。他運用強烈的光影對比與炫彩奪目的色彩來描繪他的畫作，通過充滿活力的筆觸來傳達一種強烈的情感狀態。畫中的色彩就是畫家對生活的熱情表達，保持這種熱情對一個畫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魯本斯正是如此。他的藝術為宮殿增添豪華和壯麗，為人間的權勢人物增光生色，所以在他的領域中仿佛據有壟斷者的地位。

油畫《劫奪呂西普斯的女兒》是魯本斯繪畫藝術成熟時期的經典作品。這幅畫描繪了希臘神話中宙斯的兒子卡斯托耳和波呂克斯劫奪邁錫尼國王呂西普斯的女兒和佛洛拉的故事。在創作中，畫家采用充滿活力和強烈動感的對角線構圖，同時，使用豐富的色彩來表現神話故事的奇幻和浪漫。畫面主要以暖色為基調，使畫面更為和諧，烘托出極其熱烈的氣氛。例如，紅色的披肩、棗紅色的駿馬、棕紅色的胸膛，彰顯著生命力，給人以強烈的力量感。女子雪白的肌膚又與這紅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魯本斯能夠熟練地掌握肉體的節奏感與生命活力，以明亮的光線來展示各種雅致的色調和肌理，表現得十分自然。

油畫《自畫像》（1623—1624）是畫家事業巔峰時期的作品（如圖1）。這幅畫于2023年在上海東一美術館進行展覽，筆者有幸近距離觀摩了這幅原作。這幅自畫像中，畫家采用四分之三側身角度的構圖；絡腮胡勾勒出面部輪廓、頭戴寬檐帽遮蓋脫發；頸部戴一條金項鏈，彰顯其尊崇的社會地位。畫面中吸引筆者眼球的，便是面部豐富多彩的色彩、炯炯有神的眼睛。例如，暖色調的紅色和冷色調的視覺灰，更從容地表現皮膚的真實質感，以細膩的筆觸描繪服飾的紋理及帽子的光澤，尤其是對臉部細節的刻畫和把握，展現了畫家高超的技藝。魯本斯擅長運用明暗對比和光影來塑造立體感，進而突出面部輪廓和表情。同時，營造出一種莊重而神秘的氛圍。油畫《自畫像》的色彩以黑色、深紅色和棕色為主，畫面整體色調沉穩而又莊重，符合他作為一位紳士和藝術家的身份。黑色的帽子與衣服及背景的深色相互呼應，來共同襯托臉部的明亮部分。畫面中細膩的筆觸、強烈的光影對比和沉穩的色調，體現了魯本斯對巴洛克風格的掌握。油畫《自畫像》不僅是畫家個人形象的記錄，更是巴洛克藝術精神之詮釋。

圖1魯本斯《自畫像》

魯本斯習慣先以石膏在畫布上打底，然后采用暗部薄而透明、亮部厚而不透明的方法進行描繪，如此表現可以讓他所描繪的肌膚具有發光的特質。這幅畫的遠處藍而有層次的天空、烏云，以及深褐色的大地，使畫面中的色彩層次更豐富。鮮明的色彩對比和豪邁的筆觸使得畫面洋溢著生機，風格極為豪放。畫中的人物形象飽滿，肌肉線條明顯，體現出魯本斯對人體解剖學的深刻理解。女性的柔美與男性的剛強形成鮮明的對比，增強了畫面的張力和沖突感，是力與美的和諧統一。畫家通過對人體和愛情的追逐的描寫，來表現和歌頌人旺盛的生命力，可謂是魯本斯藝術的一個鮮明特點。

木板油畫《蘇珊娜·芙爾曼肖像》是魯本斯肖像畫中的杰作（如圖2）。作品充分展現了巴洛克繪畫的華麗與生命力。在這幅畫中，魯本斯以暖金色和深紅色作為畫面的主導色調，成功塑造出充滿生命力的貴族形象。研究發現，畫家首先在白色石膏底上涂刷稀薄的透明底色，再勾畫輪廓和明暗關系。畫亮部顏色時用較厚重的顏色進行覆蓋底層色，而暗部則非常稀薄，以便使底層的肌理顯示出來，使陰影具有透明或半透明的效果，從而更好地描繪肌膚具有發亮的特質。

畫中蘇珊娜·芙爾曼的服飾（如艷紅色袖子）與背景色形成和諧對比，既彰顯身份，又賦予畫面溫暖的生命力。背景中的灰藍、灰綠色調，與人物肌膚的暖色調形成冷暖、明度對比，不僅增強了畫面的空間感，還避免了畫面色彩過于艷麗。用心細讀作品，我們不難看出蘇珊娜·芙爾曼的胸部和雙手的亮面用不透明的皮膚色覆蓋，而人物臉上的暗影，魯本斯采用半透明色薄涂的絕妙處理方法；艷麗的紅色衣袖則采用透明色進行罩染，薄而透明。透過薄涂的臉部膚色，觀者能夠直接看到底色層的灰色，畫面中的色彩和筆法洋溢著內在熱情的感染力而引人入勝。這幅畫的色彩不僅是視覺裝飾，更是情感與身份的象征，詮釋了畫家對生命的贊美與對生活的熱愛。

圖2魯本斯《蘇珊娜·芙爾曼肖像》

縱觀西方油畫藝術的發展，魯本斯在油畫語言和表現技法上的不斷創新及承前啟后的作用不容忽視。他極具開拓性的藝術為油畫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撐，其獨特的色彩風格對后世藝術產生了深遠影響。19世紀法國浪漫主義畫家德拉克洛瓦深受魯本斯藝術的影響，尤其在色彩語言的運用上，繼承了魯本斯色彩飽和度高、對比強烈的風格。每當遇到創作瓶頸時，德拉克洛瓦常常從魯本斯的經典作品中尋找靈感和“答案”。他曾稱魯本斯的想象力與描繪力為“繪畫史上的荷馬”。在當代油畫創作以直接畫法為主導的語境下，油畫本體語言與技法應該被藝術創作者所重視。古典大師常采用間接畫法，或間接畫法與直接畫法相結合的手段，來實現藝術創作。大師的經典藝術與技法為當代寫實油畫創作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學習和借鑒大師的色彩語言和表現技法，可以啟發并引領我們新一代的油畫創作。筆者注意到，當前有些人認為傳統古典油畫重形輕色，色彩單一或沒有色彩關系。這顯然是對古典油畫藝術缺乏認知和深入的了解。事實上，古典大師的經典繪畫中表現了豐富且微妙的色彩色層變化，以及冷暖關系，這一點無可否認。因此，學習和研究大師的油畫色彩語言，不僅有助于深入理解大師的藝術高度和色彩語言，還對提升我們的寫實油畫創作水平具有重要的意義]。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為了更好地學習了解和驗證魯本斯色彩語言的高度，筆者查閱了有關大師繪畫材料技法的文獻資料，同時對魯本斯油畫原作進行探究，并針對其古典油畫人物畫作品進行了臨摹實踐，從而深入了解魯本斯的色彩語言特色及繪畫技法。通過臨摹魯本斯的人物肖像畫作品，按大師的思路和眼光去感受，并表現人物豐富的色彩，使筆者受益匪淺。魯本斯在繪畫的過程中，往往只用到各個基調的基礎色，無過多顏色調和。遵循先形后色的古典繪畫方法，在繪畫過程中運用提白、罩染的繪畫技法。罩染是古典油畫間接畫法特殊的色彩語言呈現形式。通過罩染媒介劑與顏色調和，顏色變得更加透明或半透明，經過多次的暈染、薄涂、重疊來塑造和表現色彩。通過臨摹實踐，筆者感受到魯本斯油畫色彩中“視覺灰”的魅力。就像馬克斯多奈爾描述的：“通過用那些白加赭石、白加紅等混合色等薄涂層，覆蓋純凈、不太暗或似煙灰的灰色，所展現的色彩魅力幾乎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在底層繪畫過程中使用冷灰色造型，在底層的冷色層上面薄涂皮膚色（暖色）進行多層罩染，來表現人物膚色和皮下血脈的生動色彩。相較于當下盛行的直接畫法，傳統的多層間接畫法在色彩表現上更加透明、豐富、色彩渾厚。因此，我們有必要深入探索學習大師的經典藝術，并從中吸取養分，為我所用，從而體認大師作品中所表達的內容、傳遞的思想。在個人藝術創作中，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見，提高自己的油畫色彩語言表現能力和寫實繪畫創作水平4。

三、結束語

魯本斯作為巴洛克藝術最具代表性的大師之一，其藝術魅力和藝術成就令人贊嘆。魯本斯基于前人的成果，集前輩大師之所成，運用無窮的力量去綜合古代與現代的各種影響，從而轉化為自己新的見解，并推動油畫色彩表現技法的創新與發展，賦予寫實油畫新的生命力，為歐洲繪畫藝術的發展開啟了新篇章。魯本斯的華麗色彩與激情動感的繪畫風格對佛蘭德斯繪畫及后期歐洲油畫的演變產生了深遠影響。其藝術價值集中體現在卓越的繪畫技巧和獨具特色的色彩表達上，至今仍對當代寫實油畫藝術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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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龐茂琨.古典油畫語言[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

[3]何政廣.魯本斯—巴洛克繪畫大師[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4]馬克斯·多奈爾.歐洲繪畫大師技法和材料[M].楊紅太，楊鴻晏，譯.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

[5]董雙葉.魯本斯油畫色彩專論[J].新美 術，2010，31（01）：66-70.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