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TS95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10—124—03
一、中國樂器組合的概念
中國樂器組合,作為中華民族音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指的是國內眾多民族樂器的協同演奏形式。這些形式不僅涵蓋了20世紀對傳統樂器進行革新與改良后所形成的、涵蓋吹、拉、彈、打四大類的民族管弦樂器組合,也包含了目前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具有民俗特色和雅集風情的民族樂器搭配。
當談及“合奏”時,我們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兩件樂器的簡單配合。然而,更為常見的是三五件樂器的協同演奏。在這種合奏中,組合的規模和構成成為了核心要素。從我國音樂歷史的角度來看,組合的規模可根據人數分為大型、中型和小型。具體來說,超過20人的可被視為大型組合,9人以下則是小型,而介于兩者之間的則歸為中型。唐樸林先生經過深入研究,揭示了我國古代共有1084種樂器組合形式,其中小型組合占據絕大多數,這一偏好體現了我國傳統樂器組合的鮮明特色。①
在探討組合構成時,我們關注的是組合中樂器的種類以及各類樂器在演奏中的重要性。即,在吹、拉、彈、打四大類中,哪些樂器被選用,以及它們在演奏中的主次關系。據匡君的研究,我國各民族的33個樂種中,僅有兩個樂種不使用打擊樂器,其余都將其作為核心元素,且這些打擊樂器通常具有指揮功能,顯示出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性。這一特點,既與我國傳統樂隊規模上偏好小型的傾向相呼應,也體現了我國傳統音樂在構成上對于打擊樂器的重視,這與歐洲及其他亞洲地區、民族的音樂傳統有著顯著的區別。
二、中國古代樂器組合的審美追求
為了解中國樂器組合審美追求,需追溯歷史。古代音樂歷經先秦、漢唐、宋元明清階段,樂器組合特色有別,經歷從多到少、由大到小演變,打擊與吹管樂器早期突出,而拉奏樂器較晚突出。
先秦樂器組合規模大,曾侯乙墓與“濫竿充數”可證。漢唐時,大型鐘磬遭淘汰,規模變小,如敦煌壁畫盛唐組合多為中、小型。宋元明清戲曲文武場樂器組合更精簡,常不過十人。演變原因眾多,有禮樂制度瓦解、音樂地位被文學取代、漢語聲調特性致部分樂器淘汰、國人對音色追求讓手工樂器地位獨特等。
中國最早有打擊與吹管樂器,新石器時代有陶鼓等打擊樂器,西安半坡村與寧波河姆渡等地有陶塤等吹管樂器,彈奏樂器晚出,弓弦樂器唐代出現并宋代流行。古人稱“絲不如竹,竹不如肉”,弓弦樂器使“絲”“竹”表現力平衡。
先秦擊奏樂器是樂隊核心,為“鐘磬時代”,奠定中國樂器組合以打擊樂器為基礎特色,異于西洋樂隊以弦樂為基礎。漢唐鼓吹樂流行,漢代在先秦打擊樂基礎上發展,大場面用鼓吹樂,小場合常用彈撥樂器組合,琴瑟在文人音樂中地位特殊,“琴簫合奏”至今重要。唐代琵琶、篳篥等傳入且地位重要,相關詩作可證其演奏技巧與情感表現力。戲曲繁榮后,拉弦樂器隨戲曲發展并衍生多種胡琴,其普及與戲曲傳播相關,如江南絲竹、廣東音樂、河南板頭曲受戲曲或說唱藝術影響。
中國樂器組合重要性順序為擊奏、吹奏、彈奏、拉奏,與西方管弦樂隊順序不同,我國民族樂隊中彈撥樂器地位重要,歐洲管弦樂隊中彈撥樂器應用有限。因文化背景差異,樂器組合多樣,樂隊配器應走獨特發展道路。
三、中國樂器組合面臨的問題以及近年來民樂表演組合的興起
(一)中國樂器組合面臨的問題
中國傳統器樂合奏多為小型化與類型化,大型樂隊鮮見。現代民族管弦樂隊受西方文化影響,因中外交流增多,受歐洲交響樂啟發而生,在審美、樂器配置與創作體系等方面有西方音樂痕跡。
民族樂器結構獨特,演奏西方和聲作品有挑戰。其各類樂器音色鮮明難融合,如彈撥樂器顆粒音與弓弦、吹奏樂器連綿音難契合,音色細節差異大。像弓弦樂器組中,高胡、板胡等與西洋弦樂器音色頻譜不同,演奏時音色融合差,作曲家與演奏家需探索樂器最佳音色搭配。民族管弦樂隊配器復雜,需作曲家熟悉民族樂器特性編排。但當下中國音樂院校的民族管弦樂配器法課程不成熟、缺體系,多數教師憑創作經驗教學。
樂器的結構、音色和個性技巧對音樂表達與組合制約大。西方樂器特質利于交響樂體裁形成,中國樂器大樂隊合奏雖有不足,仍有樂團堅持民族管弦樂隊演出,需作曲家、指揮、樂團和演奏家默契配合。
(二)中國樂器組合面臨問題的原因
中國樂器組合面臨的問題很大程度上和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及其精神內涵的承接與表達能力的不足有關,其背后有著復雜的歷史背景,可概括為以下三點:首先,歷史變遷和多種社會因素導致國人與優秀傳統文化之間產生了斷裂,這種斷代性撕裂影響了對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理解。
并且,中國高等院校的音樂教育體系在一定程度上過于注重技術訓練,而忽視了文化教育和傳統音樂價值的傳承。這種重技術輕文化的態度也影響了民族音樂的發展。
盡管中國民樂中管弦樂隊的聲音效果存在一些問題,但這些問題并不完全歸咎于作曲者,部分原因也在于樂器的特質。自建國以來,眾多優秀的民族器樂作品涌現,這得益于作曲家對民族樂器特點的深刻理解和把握。這也表明我們需要更加深入地研究和探索民族音樂的傳承與發展之路。
(三)中國樂器組合的新探索
針對大型樂器組合在音色融合上的困難,音樂界開始探索新的解決方案。從上世紀70、80年代開始,中小組合形式逐漸嶄露頭角,受到了作曲家和觀眾的喜愛。這種組合形式不僅靈活多變,而且能夠更好地展現各樂器的音色特點,實現音色的和諧統一。它們能夠在較小的規模內,通過精心的編排和演奏,展現出豐富的音色變化和和諧的整體效果。
此外,隨著音樂技術的不斷進步和音樂理念的更新,音樂創作領域也呈現出新的趨勢。通過運用現代音樂技術,可以更加精確地控制和調整各種樂器的音色,實現更加精準和細膩的音色融合。
(四)近年來民樂表演組合的興起
自21世紀初起,中國民樂領域涌現出眾多民樂表演組合,這些組合如雨后春筍般出現,迅速成為音樂界和公眾關注的焦點。它們一度與專業的民樂表演相媲美,成為時尚話題。然而,經過時間的洗禮,能夠持續活躍在舞臺上的民樂組合并不多。這些“新”民樂組合的興衰,雖受市場因素影響,但更多地反映了中國民樂發展的深層次問題。
筆者認為,民樂組合的興起并非簡單的市場炒作或行業變化,而是與中國民樂的歷史進程、社會審美需求緊密相關。在某種程度上,它是民樂界自我修正和集體無意識的體現。因此,對“民樂組合”現象進行深人分析,不僅有助于我們重新認識中國民樂的發展道路和文化內涵,還能為未來的民樂發展提供重要參考。
從文化內涵和表演類型來看,“新”民樂組合可以分為兩大類別:傳統民樂組合和新型民樂組合。傳統民樂組合堅守中國文化根脈,以傳統音樂為基礎,追求音樂品格和精英化審美。而新型民樂組合則更加市場化、通俗化,以民族樂器為媒介,但表演方式和舞臺風格與傳統民樂大相徑庭。它們更注重個性表達和觀眾互動,作品多為流行音樂的改編。②
在表演形式上,民樂組合也呈現出多樣化特點。有純民族樂器組合,如“卿梅靜月”,也有單一民族樂器組合,如“天籟箏樂團”。此外,還有民族樂器與現代音樂相結合的現代民樂演奏組合,如“十二樂坊”。
(五)民樂表演組合興起的原因
關于“新”民樂組合的涌現,這背后既承載著中國民樂發展的歷史脈絡,也反映了民樂界在繼承與創新中的積極探索。建國后,中國民樂以“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為原則,致力于融合新文化思想,創新藝術表達,以適應時代發展的需要。這一過程中,不少文藝工作者嘗試調和不同文化審美,力求打造政治性、藝術性兼具的新音樂,推動民樂向雅俗共賞的方向發展。
然而,隨著時代的演進,我們愈發認識到文化審美的多樣性和差異化。因此,強調差異化審美、尊重不同層次的審美需求成為當今社會的共識。這種轉變促使“新”民樂組合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它們不僅豐富了民樂的藝術表達,也推動了民樂的廣泛傳播。在民樂的發展過程中,我們也面臨著一些挑戰。由于基礎理論的探討不夠深入,民樂在轉型過程中時常出現搖擺。這提醒我們,民樂的發展不能僅僅依賴于實踐,還需要在理論上進行明確的論證和規劃。
總之,“新”民樂組合的涌現是中國民樂發展歷程中的一個重要現象。我們應該以開放的心態和創新的精神面對這一變化,積極探索適合民樂發展的新道路。
(六)對民樂表演組合的展望
中國“新”民樂組合的崛起,雖未顛覆傳統民樂的發展軌跡,卻為行業帶來了一股清新的氣息,促使我們審視其前行路徑。在推動民樂發展的過程中,我們需堅持本土化,以創新手法弘揚中國文化精髓,強調中國線性音樂的思維特點,并妥善平衡傳統形式的繼承與現代元素的融入。我們應避免盲目追隨,否則若丟失了文化特色,民樂的發展將變得模糊不清。民族管弦樂固然是重要的發展方向,但小型民樂組合同樣不可或缺,多元化的藝術表達才是推動民樂繁榮的關鍵。
經過時間的洗禮和市場的篩選,一些“新”民樂組合雖已解散,但更多堅持下來的和新成立的組合正在音樂舞臺上煥發新的活力。這些組合在繼承傳統音樂風格的基礎上,不斷探索和創新,通過多樣化的表演形式展現民樂的魅力。他們的作品不僅注重文化內涵和音樂品質,還在形式上有所突破,得到了觀眾的廣泛認可。期待這些民樂表演組合有更大的突破。
四、對中國樂器組合審美追求的一些思考
中國樂器的組合形式歷經演變,當前主要形成兩大流派:一是根植于民間的民俗性和雅集性小型組合,二是專業化程度高的大中型樂團。盡管兩者在發展歷程和環境中存在差異,但未來的發展趨勢卻趨向于綜合化、混合化、小型化和民族化。
中國的表演藝術強調綜合性,從古代的樂舞到大曲、戲曲,均融合了文學、音樂、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這種綜合性特點在民族器樂的發展中尤為明顯,深受觀眾喜愛,市場潛力巨大。
面對民族樂器發展中的挑戰,如低音樂器的稀缺和音域狹窄等問題,我們需要尋求創新解決方案。引入外國樂器,特別是西洋樂器,可以為樂團增添新的音色和表現力,實現“混合化”發展。這種趨勢在大型樂器組合中已有所體現,如大提琴、低音提琴的加入,以及加鍵嗩吶等創新樂器的出現。
同時,民間小型樂器組合也在積極探索新的發展方向,通過融入現代樂器和表演元素,如爵士鼓、小號、電子琴等,為傳統音樂注入新的活力。這種混合化趨勢不僅豐富了音樂表現力,也促進了不同音樂文化之間的交流與融合。
在追求音色獨特性的同時,我們也需要注意到融合問題。小型化是一種有效的解決方案,它可以使樂器更容易融合,形成和諧的整體效果。此外,隨著科技的發展,小型組合也能通過現代技術手段呈現出宏大的音響效果。
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堅持民族化的發展方向。這包括創作思維的民族化、表演的民族化等多個方面。只有深入理解并傳承民族傳統音樂文化,我們才能真正振興中華民族的音樂文化。在未來的發展中,我們需要不斷探索和創新,以適應時代的變化和觀眾的需求,推動中國樂器組合形式的持續發展和繁榮。
注釋:
① 杜亞雄.中國傳統樂器組合變革方向之芻議[J].中國音樂,2022(3).
② 白曉煒.中國民樂發展道路的文化批評與反思—“新”民樂組合沉浮的啟示[J].人民音樂,2015(7).
參考文獻:
[1]陳興華.論中國民族樂器的短板及其演奏組合形式[J].樂器,2020(3).
作者簡介:李世麒(2004—),女,漢族,江蘇連云港人,上海大學音樂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樂器組合、地方戲劇、非遺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