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和《推拿》在海外的譯介與接受研究

【中圖分類號】I054；H3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10—232—03

引言

《青衣》和《推拿》兩部作品以其深刻的人文關懷、細膩的情感描繪，展現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獨特魅力，且作為較早譯為英文版作品，均由著名的中國現當代作品翻譯家葛浩文及其夫人林麗君翻譯成英文，一經出版即獲得相當程度的認可。引起英美兩國多家主流媒體的關注，受到了專業讀者（評論家、漢學家）以及大眾讀者的好評，其文學價值也得到了西方社會的認可。本文通過分析梳理專業讀者以及大眾讀者的評論，探討其作品受到西方社會較好接受的原因，并總結其對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的啟示，為中國文學“走出去”提供一些借鑒。

一、《青衣》和《推拿》英譯本的接受

《青衣》和《推拿》英譯本出版之后，英美兩國多家主流媒體給予高度關注，并給出了一致好評。美國的《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Post）、《出版人周刊》（Publishersweekly）、《書單》（Booklist）、《瑪吉爾書評》（Magill’sBookReview）、《柯克斯評論》（KirkusReview）、以及英國的《獨立報》（Independent）、《泰唔士報》（TheTimes）等多家媒體均有發表評論。《瑪吉爾書評》（Magill's

BookReview）對于《青衣》的小說情節與內涵贊不絕口。《柯克斯評論》（KirkusReview）認為《青衣》在悲劇營造上具有獨特性，對普遍人性的再現進行中肯的評價，[2美國圖書館協會會刊《書單》（Booklist）則認為“展示了年輕女性的奮斗”，[3《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Post）對《推拿》評論道：是一首盲人的贊歌，從他們身上可以感受到生命所蘊涵的強大力量。[4

英美國家的大眾讀者也對《青衣》和《推拿》這兩部作品的英譯本給予了較高的評價。亞馬遜作為美國最大的圖書網站，其中讀者對兩部作品，29% 給予五星好評， 57% 給予四星好評，有的讀者認為是“一部可愛小說”，有的讀者認為其作品為“一顆精美寶石”，大多數讀者對小說的故事情節和語言風格接受度較高，并給予積極的評價。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讀書網站好讀網（Goodreads），其讀者對作品的英譯本也給予了高度評論。從小說主題、主要人物到中國特色文化以及作者寫作特色等多方面發表評論。評論大多較為實際，客觀、真實的反應了海外讀者對作品的接受。可以看出，西方社會對這兩部作品的英譯本作品具有一定程度的關注和認可。小說不僅得到了評論家等專業讀者的認可與研究，大眾讀者對此也產生了濃厚的閱讀興趣。

二、譯作受到較好接受的原因

從讀者的反饋來看，西方讀者對《青衣》和《推拿》接受和認可，與其自身的藝術魅力是分不開的。小說極具故事性，刻畫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作品向讀者講述了普通民眾以及人性內在根源的故事，小說中再現了他們的生存狀況和情感困境，隱藏了深厚的人文關懷，小說具有民族性，這些對于西方讀者具有獨特的吸引性。

（一）民族性

《青衣》和《推拿》講述的是中國普通民眾的故事，作品用細膩的筆法描繪著底層人物的酸甜苦辣，揭露了普通人性。作者在一次訪談中曾經提到，自己的作品的主題并非個體化，而是人的境遇，人物的內心世界以及人與外部世界的關系，葛浩文曾說過，中國當代小說缺少對人物和人性的探索[5。這兩部作品對現實的關注，對人性的關注彌補了這一不足，也正是因為小說注重對普遍人性的挖掘，這一主題容易引起西方讀者的共鳴。

《青衣》講述的是在京劇舞臺上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背景下女性的戲路人生，傳統京劇的服裝、臉譜、道具和唱腔等這些自帶陌生化的中國特色深深的吸引了海外讀者。《推拿》講述的是一群盲人按摩師頑強地追求尊嚴的故事。“京劇”“盲人按摩”這些承載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現象，很容易贏得國際讀者的閱讀興趣與認同感。兩部小說的共同點是都涉及到了普通民眾這一世界性的主題，以及兩部作品中呈現的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讓海外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既有對主題的認可又對飽含中國民族特色的異質因子得以接受。

（二）譯本特色：兼具“陌生性與可讀性”[6]

西方讀者接觸到的為譯者翻譯的譯本，好的譯本需要在作者和讀者之間取得平衡，即譯者必須處理好原作和譯作的主體關系，既要保留原作中中國文學的異域特色和陌生感，又要注重譯本的可讀性，符合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跨越語言和文化障礙，用西方讀者熟悉的語言習慣解讀中國文化與文學的價值。葛浩文夫婦在翻譯過程中，通過使用直譯并加以解釋的方法將中國的特色元素得以很好的展現出來，較好的處理了原作和譯作之間的主體關系。直譯這一異化的翻譯方法使得英譯本具有陌生化的感覺，給目標讀者帶來文化上的耳目一新，同時再適當地增補解釋和說明，去除了西方讀者的閱讀困難，提高譯本的可讀性，保存了對西方讀者的吸引力，有助于作家作品的海外傳播與接受，促進中國特色文化的傳播。

對于原作中的本土元素，葛浩文夫婦在翻譯時盡可能去保留小說中原有的文化信息，使得西方讀者能夠接觸到真正地道的中國文化，尤其是在翻譯獨具中國韻味的專有名詞、人名等方面。例如：“生旦凈末丑”在處理這些文化負載詞蘊含的京劇信息時，譯者多用音譯或直譯為 Sheng、Dan、Jing、Mo andChou，通過尾注中詳細解釋其中包含的文化信息，向西方讀者引人了中國文化信息的同時，又可以保留中國文化的獨特個性。這樣的處理方法可以使得原作的文化信息較為忠實地呈現在讀者的面前，同時通過音譯加上尾注的翻譯方法，使得原作中的音和義同時傳達，進而可以激活讀者對中國文化的適應，又顧全譯文讀者的感受。再如“二郎神”對于西方人來說可謂是陌生的，但譯者仍然采取音譯的做法，在還原原文信息的同時，對Erlang 添加尾注：nephew of the mythical Jade Emperor，[8]然后a deity with a third，true-seeingeye這樣在向譯文讀者介紹中國特有元素的同時，又照顧到西方讀者的接受。此外，譯者如何最大限度迎合讀者的閱讀需求（即譯本的可讀性），對于中國文學在海外的傳播和接受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西方漢學家譯者模式的優勢之一就在于譯者通曉自己的母語，了解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葛浩文就曾說過做翻譯“要對得起作者，更要對得起讀者”9]，在兩者之間，他更傾向于讓讀者滿意，十分注重譯本的可讀性，這是因為在充分尊重小說中所體現的中國文化和民族特色的前提下，譯者必須要對讀者負責，在翻譯過程中考慮到英美讀者的理解和接受能力，避免譯文因晦澀難懂而喪失可讀性。例如：在形容龐鳳華緩慢走進教室時作者使用“姍、姍、來、遲”[]這個四字成語，原作巧妙地在字與字之間加以頓號是為了突出龐鳳華走路很慢并且上課遲到。漢語中的形象聯想無法轉譯為對應的英語，譯者改譯為“sauntered in”，[]雖然形式上與原文不完全對應，但是把原文的意義用符合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的詞語巧妙地傳達出來，再現原作所要表達的內涵，并削弱了陌生化引起的閱讀困難。

（三）小說文學性再現

小說的英譯本取得成功，不僅是因為譯本再現了小說的民族性與普適性，更是因為譯者對小說文學性的忠實轉達。葛浩文曾這樣說過，自己在翻譯之前，要確保自己使用的語言盡量忠實于原文的語言，在他看來，翻譯也屬于文學[12]。“文學性”（literariness）這一概念來源于形式主義的代表人物雅各布遜。雅各布遜認為：“文學研究的對象不是籠統的文學，而是文學性，即是使一部作品成其為文學作品的東西，也就是文學作品的語言和形式特征。”[13]

文學作品的翻譯本質在于文學性的傳達。譯作不僅僅要再現原文的內容，而是要專注于形成作品文學性內容的傳達。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體味、感受原文的韻味，研究作者的語言風格，確保譯作和原作達到契合。正是由于葛浩文在中國有多年的生活經歷并擁有中國文學博士學位，在對原作信息進行轉換時，能夠正確審視中西方文化的差異，對作品深刻理解的基礎上，綜合運用各種翻譯策略，直譯為主，輔以意譯，發揮母語優勢，確保譯作中文學性的再現。

《青衣》在塑造人物上使用了大量的比喻，押韻等修辭手法，對于原作中具有文學性的修辭手法的翻譯，譯者對此做到了盡量保留，忠實的將其傳達到譯作中。例如在塑造筱燕秋這個人物冷若冰霜的形象時，用到了一句打油詩，“吃油要吃色拉油，說話別找筱燕秋。”譯者巧妙地用“cook”和“byhook or bycrook”這樣的尾韻與之對應，再現了原文的修辭，完美地傳達出原文的語言風格。原文在形容春來嫵媚迷人的女性形象時，用了四個排比句式“風姿綽約”“風情萬種”“風月無邊”“百結愁腸”譯文使用三個相同結構的排比句式“an enchanting woman”“a bewitchingwoman” “a woman who could plungeyou into bottomless sorrow”[8]，與原文貼合緊密，產生了與原文類似的韻味。

在《推拿》這部作品中，“又酸又甜，酸酸甜甜”被精準地譯為“Sourbut sweet，sour and sweet.”[1]譯文不僅在形式和結構與原文保持高度一致，而且在意義上也實現了精準的傳達。“but”“and”這兩個連接詞，不僅傳達了原文的感情色彩，又巧妙地融入了文化內涵，使得中英兩種文化在特定條件下產生共鳴。此外，文中在描寫金嫣結婚場景時，通過暗喻將美麗動人的新娘比喻為“千嬌百媚”的蠟燭，而譯者巧妙地將其意譯為“sweet and charming”，[]這一譯法不僅忠于原文，還有效地加深了海外讀者對作品的理解和感受。

（四）譯者的文化資本

“資本”（capital）由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Bourdieu）提出，本是一個社會學概念，在上世紀90年代引入翻譯學研究當中。文化資本是指個人受教育的程度、獲得的資格認證、教養等。其符號形式則是作品、學歷、文憑、頭銜等。[4《青衣》和《推拿》均由葛浩文夫婦負責翻譯。享有“中國現當代文學之首席翻譯家”[15]之稱的葛浩文，具有濃郁的中國情結，曾多次在中國學習漢語，并取得了漢語文學博士學位，成功地為中國近當代知名作家的眾多部作品進行翻譯，特別是莫言作品的翻譯，助力其走向世界，最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些經歷都構成了葛浩文的文化資本，其夫人林麗君則是大學碩士，對中國文學頗有研究。兩位譯者一中一英組成最佳模式，為譯作贏得西方讀者奠定了基礎。

此外，不同于以往小說海外傳播經歷，出版社作為譯介主體對于小說的海外傳播貢獻了重要力量，與大多數中國小說家不同的是，《青衣》與《推拿》的英譯本是由面向大眾的商業出版社出版，這樣確保了小說的讀者趨向于大眾讀者而非專業化的小眾讀者。事實上，這一出版經歷可以說是中國文學“走出去”的經典范例。這兩本小說，在一開始就被英美國家的著名出版社看中，由海外贊助人主動聯系作者，購買版權，并尋找譯者翻譯與出版，這樣就使得譯本能順利進入英美市場奠定了前提基礎，使忠實于原作的譯本得以被越來越多的西方大眾關注、接受并欣賞。

三、結語

《青衣》和《推拿》海外譯介的成功經驗告訴我們，要想使中國文學真正“走出去”，具有文學性和民族性的優秀文學作品應該作為重點推廣到海外；另外，譯者和譯本的水平至關重要，深請漢英兩種語言的漢學家合作的翻譯模式使得譯本兼具“陌生性與可讀性”，讓讀者更容易接受，樂于接受；與此同時，我們還要通過中外對話和交流，把握機會，把中國文學推介給海外讀者，有效地推動中國文學和中國文化“走出去”。

參考文獻：

[1]Patricia E Sweeney.The MoonOpera[J].Magill’s Book Review，2009（8）.

[2]Anonymous.The Moon Opera [J].Kirkus Reviews， 2008（11）.

[3]Brad Hooper.The Moon Opera[J].Booklist，2008（6）.

[4]Jonathan Yardley. Massage [N].Washington Post，2014-08-15.

[5]Ge，H.W.Amimanera：Howard Goldblattathome—A self-interview [J].Chinese Literature Today，2011（1）.

[6]吳贊.陌生化和可讀性的共場《長恨歌》的英譯研究[J].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2012（4）.

[7]畢飛宇.青衣[M].上海：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2008.

[8]Bi Feiyu.The Moon Opera[M].HowardGoldblatt and Sylvia Li -chun Lin，Trans.New York：Houghton MifflinHarcourt Pub lishing Co，2009.

[9]季進.我譯故我在一葛浩文訪談錄[J].當代作家評論，2009（6）.

[10]畢飛宇.推拿[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

[11]Bi Feiyu.Massage[M].HowardGoldblatt amp; Sylvia Li-chun Lin，Trans.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Publishing Co，2014.

[12]孫會軍，鄭慶珠.從青衣到TheMoon0pera[J].外國語文，2011（4）.

[13]張隆溪.二十世紀西方文論述評[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86.

[14]皮埃爾·布迪厄.關于電視[M].許鈞，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

[15]劉再復.百年諾貝爾文學獎和中國作家的缺席[J].北京文學，1999（8）.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山西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大學英語教學中“講好山西故事’的教學實踐研究”（課題編號：2022YE013）。

作者簡介：張岳賢，女，碩士，山西工程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外語教學法、語篇分析和英語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