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冬
云南 / 鄧" "洪
在滇東北,大雪籠罩的土瓦房
屋內灶臺彌散的焰光,爬滿坯墻
這是兒時的冬季。母親在堂屋
把涼了的臘肉回籠。掛兩柱鼻涕的
男孩,手攏衣袖站在院子里
懷中堆疊的雪花,像團松軟的棉絮
他執拗地相信,那皚皚的
雪底下,會有一條路,載著
縣城歸來的父親,拎只白晃晃的
編織袋,深一腳,淺一腳
向土瓦房走來
流年里等愛
廣東 / 陌上梅開
要等的人錯過了點
她倚著深咖色的藤椅
目光凝落在扶手的藤條上
那些纏扎得精致而緊實的筋骨
平滑服帖。被漆噴涂過
已不見青藤時的模樣
許多的念頭,也是這么被捆扎的
曾經渾身的藤蔓,不再生長和蔓延
彼此壓制著,塑形成一把靜待的空椅
時間的手(外一首)
廣東 / 黃" "萍
山崗伸出去的探針
還未及收回
風已經匆匆改變了方向
晚霞烘托出壯闊的色調
落葉鋪滿小徑,歸途
每一步都是秋的嘆息
樹梢間,最后一抹陽光
緩緩熄滅
河流倒映著歲月的輪廓
一片葉子的漂泊有了歸宿
尋一段記憶中的漣漪
皺紋里折疊了所有憂愁
時間的手
擷取一縷晨曦與暮色
編織成無終章的文字
我,持續翻閱……
孤" 獨
就像一棵樹干舉著唯一虬枝
是沉寂的村莊飄出的一縷炊煙
山頂駐足的一團云
我拋出一枝橄欖樹
卻收獲一地跌落的針葉
孤獨其實是一個具像的詞
咖啡杯中漸漸冷卻的殘液
映著無人的倒影
一幅傳世佳作匿于柜室
早沒了佇立欣賞的人
墨色暈染一片河山
鳥鳴一聲
我只說了一句話
你就懂了
于是孤獨褪色
霞彩滿天
故鄉是用來別離的(外一首)
浙江 / 陸冬青
幼時的明月
照拂著家門口的小河
以為它一照就是一生
長大了才知道
月亮其實有翅膀
我飛到哪,它也飛到哪
唯獨故鄉的河飛不高
終有一天,我也飛不動了
攙扶著月光,想蹚蹚故鄉的河
一個“拆”穿過她的胸膛
飛過的驚鳥徒留背影
回不去的村莊
幼鳥飛上山崗
映山紅是它的玩伴
常在花叢里撿拾夢的種子
時而也化作魚兒
往河里扎起猛子
響起的乳名,蕩起的水波
那是村莊深處的心跳
而今,高聳的鴿籠
輕易將我降伏
入夜的霓虹偷襲星光
囚于籠中的小鳥
企圖撥開迷霧
對失去的稻香
我的惆悵,并不比小鳥淺
走進西藏的遇見
四川 / 紅" "耳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相逢
起始于兒時爺爺手持的香火
奶奶的祈禱,種下神秘
我曾夢見
一片荒野,一個女孩手持鮮花和香草
站在荒野,好像是在等待誰
無從對應的秘境,女孩早已過了
做夢的年齡
她有了自己的指引
依從時依從,背叛時背叛
直到今天
低眉素顏,站在屬于她的世界屋脊
碎夢新啟(外一首)
浙江 / 沈" "美
夢轟然坍塌
碎片飛濺,鋪滿荒蕪的晨曦
睜眼的瞬間,惋惜自喉間滑落
質問,心底的執迷
夢碎并非終局
是蛻皮,是開啟隱秘的進階之旅
它掙開既定的框架
于廢墟之上,重構璀璨的期許
此刻,散落的不再是殘骸
而是嶄新的靈犀
墻
我和真理之間隔著一堵墻
無數個日夜
我伸手觸摸,試圖感受它的溫度,
是冰冷,還是熾熱
是堅硬還是柔軟
思想一次次落在墻的裂縫里
每一次的掙扎
都是一粒種子在扎根,發芽
我在墻的這一邊徘徊
真理在另一邊等待
我們之間隔著一面墻的枝葉
時光印記
浙江 / 吳" "青
(一)
與老章緩緩地踱步
滿地的金光灑下來
傷了水的烏桕東一株,西一棵
躲在遠遠的楓林后邊
白鷺在兩人的指尖慢了下來
生活就這樣虛度著
遠不如心中的熱烈
(二)
老照片,臉色蒼白
被解約的歲月,遇見
氧化的季節,善良的人
只能無奈地憂郁
獨倚欄桿
流水脈脈,二十年
換了淺斟低唱
偶爾幾聲蟲鳴
對岸星星點點
裊裊琴聲,消磨著
無藥可救的榮耀
老去問春江
斯卡布羅集市
江西 / 溫小撫
咖啡、月光
手持吉他的人,用指尖打開海風
打開斯卡布羅集市的大門
有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一直在琴弦上,不停地跳動
牛肉干、葡萄干、美酒的香甜
從中世紀飄來
回蕩在碎月的樹蔭下
喧囂的集市邊緣,愛香女子的眼神
被一輪月光解剖
愛與海水連在一起,廣闊而深遠
成為一種深藍
死亡的手,可以縫制一件沒有針腳的
麻布衣衫
不用擔心,你的靈魂
會隨著最后的手指與大海的波濤
回家,回家
為你寫詩
浙江 / 錢丹丹
太陽收工了
風馱著雨點
在黑夜里穿梭
路燈下的自行車
倒下來就睡
雷打不動
滑梯的左邊
跑過來兩個小娃
雨趕緊躲到燈光里去了
風時而出現,時而藏起
嘻嘻哈哈,樹枝在晃
青蛙在集體大合唱
看著它們嬉鬧
肚皮里的娃樂得翻騰
我樂得忘記寫詩
田廬的青瓦
浙江 / 葡茯堇
頭頂" " 是青瓦的世界
光裕堂,懿德堂" " 九德堂,賓德堂
它們躺在一起,成為河流
成為種子,溫暖的床
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頭頂,流淌
像無數粒種子
正吸吮春天的雨水
炊煙是另一種聲音
仿若母親的呼喊:回家吃飯嘍
古橋上的牛蹄印(外一首)
江蘇 / 肖" "建
啃著青草,啃著石板,啃著
夾縫中的青苔
喜歡低著頭一路啃下去
我也拽著牛尾巴
把春夏秋冬和應季而生的茅草和蜻蜓
啃了一遍。越啃越遠
從跟隨慢慢變成了牽牛人
腳印很輕和倒影一樣
一場暴雨就可以沖淡
古橋很沉越陷越深
在寒來暑往中慢慢拉低了水平線
常備一把傘,選擇八月
選擇在雨中用手觸摸
一茬茬拓印的痕跡
牛棚側面的燕子窩應該還在
年年嘰喳中
又多雕刻出幾只鄉愁
和一盞燈火交換距離
天空很純凈。煙雨和沙塵
還沒有在眼前呈現
跟隨天光和云影
赤足踏過路面
輕輕柔軟著被疼痛石化的腳步
一直不敢抬頭,怕一句
痛苦而又顫抖的說辭
讓嫁接后的容器更加沉重
燈火后勾勒出的輪廓
已在白天偷看后,一次次加重素描
雙手捧著傳導熱量,守護
接收與拒絕之間
那淺淺的一段距離
信
江蘇 / 徐子茗
樹葉奔波一路停在你家門前
我將為夏日落筆
看海,只需要再向前走一步
樹蔭下李子等待成熟
夏日為誰延長
答案在清晨濕潤的馬蹄里
暮色籠罩的山后
星輝和雪山的金光小心裹起
等待被一層層剝開
請你收到,也給我回信
一句話就好
晚" 熟
安徽 / 劉" "坤
晚熟的雨
就像剛認識的你
給了我切身的驚喜
它有些微涼
讓昨日的高溫離開了
裹挾在空氣中的每一顆粒子
驚喜后
我們開始觀星望月
開始想念遠方的親人
生長是不會晚的
就像身邊的孩子
我們看著他們長大
也像即將圓的月
它在慢慢閉合
慢慢地把心連在一起
匍 匐(外一首)
重慶 / 劉君瑞
北坡小樹林邊,一株槲樹晨曦中投下
高大的身影,做忠守的衛士
矗立的風姿,蒼勁而堅挺
它腳下的草地起伏不平
輕輕下挖,樹根映現在神秘的水體里
巨大的手掌堅實有力,大地被緊緊握住
泥土攥在手心里,肥沃濃稠的脈動充涌樹身
葉片間,蠶衣柔韌,閃著光澤
精靈蜷縮著,編織美麗絲綢
綠葉上耕作一生
汁液從根脈走來,風雨兼程
時間開始休眠,仿佛聽到樹根們
細微的密語和喘息,請不要打攪
我們早已融入這片土地
追" 夢
一枚淺褐色果蒂,被星狀絨毛履蓋
她和苞片簽下密約,要帶著夢
化身蜻蜓,游走四方
田野上,一位舞者系好風衣上的
每一粒扣子
在土壤深厚的山谷中穿行
大地支撐著粗狀的樹干,一圈圈年輪
正在支付成長的利息
靈魂補了鈣,牧養在種子里
在沒有時間的夢里
追夢人醒著,永遠不會老去
粉黛亂子草(外一首)
山東 / 熨" "心
在秋風中
搖曳成一首靈動的詩
輕點凌波微步
以草之名
邀來織女染就花的顏色
不說話,只在獨有的愁緒中
點頭,搖頭
當大自然日漸悲涼
你卻吐露出滿地溫暖的詞語
完成花的使命
秘" "密
奔波了近千年
河水回到了清明上河園
擁抱古舊的船只
看演員站在船頭
還原保衛東京的場景
鋪展開一面鏡子
凝望看不懂的靈魂
熙熙攘攘的人群
穿著不屬于自己的外衣
扮演畫中的人生
金碧輝煌的建筑喜歡投影到你的懷里
你輕輕搖晃著倒影
把喧囂和隱秘吞下
吐出一張復制粘貼的照片
所有人保持沉默
沒有誰探尋到你
隱藏無數世紀的秘密
冬日有寄(外一首)
云南 / 李紅芬
立冬日的玉龍雪山
特別晶瑩俊美
玉龍十三峰——神的玉屏
車鏡中移動
高大的五角楓,娟秀的
紅楓。在夜幕的街頭
與古風的路燈,輝映溫馨
火爐上的養生茶
咕咕唱響晚風。小貓粘在腳邊
捧一冊詩集
詩意趕走了寒意
這雪山庇佑下,靜謐的冬日
紅葉的紅
爐火的暖,不斷生發詩情
糖心蘋果
應該是瀘沽湖的水與眾不同
這一只蘋果與愛情一個味
陽光透過樹梢
輕撫紅彤彤的臉
累累枝丫,墜滿神秘女郎的笑
高原蘋果,裹藏了不一樣的
肉身
切開,晶瑩透亮的花瓣
透出心的形狀
牽引,靠近——
甜蜜的誘惑
樹下,青澀的兩個人
拼成最初的幸福模樣
雪
福建 / 黃孝聰
沒有一場大雪
能大過父母的白發
沒有哪個冬天
能冷過父母的晚年
在我的家鄉,雪下來,很快就化了
萬物白頭,只是短暫的
一直以來
我父母頭上也在下一種雪
年輕時,他們只要跺一跺腳,頭頂的雪花就落了
現在他們來到了晚年
為了我們已經耗盡了精力
再也無力抖落這滿頭的白雪
背越來越駝,腰越來越彎
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像
冰災中的那些樹木
不堪冰雪越積越重
轟然折斷
蟬" 蛻
湖南 / 李錄生
這黑色的鐘擺
在光禿禿的柳枝上搖晃
留不住蟬鳴
也裹不住陽光
悲傷,穿過柳條的間隙
蟄伏,是蟬卵的唯一選擇
風霜雨雪為它塑造內臟與口器
待到楊柳婆娑
嶄新的蟬鳴,將會喚醒
一把把柳葉的剪刀
安" 靜
浙江 / 陳小如
一種青提著凜冬
須苞石竹,舉著兩杯果酒
孤獨疊進粉色花瓣
陽光越過柵欄,與我對飲
半邊陽臺佩滿吊蘭的綠劍
一支支指向云影
縱橫錯生枝節
制造如山的春天
每每經過,需避開劍陣中的廝殺
心底炸開的煙花
在炸裂,熄滅的火化作一地的匍匐
我小心地清洗衣物,疊放思念也
越發輕柔
怕驚動,點火就著的春天
老柿子樹(外一首)
江蘇 / 簡恩勇
老柿子樹,真的老了
高擎著紅通通的孤獨
眼巴巴地張望村口
不懂事的麻雀說三道四
專挑軟的,一口一口地啄
樹下,井邊
老人挺了挺直不起來的腰
轆轤吱吱呀呀,有點喘
冬季,傾聽石臼湖
云朵,在更遠處的湖水里搖
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
干枯的湖底,有仰視萬物的優越
湖心深處歸來的人,背負著生活的
欲望
深一腳淺一腳,勾畫塵世的平仄
沙礫瓦片安靜,他們學會了平常心
每次潮起潮落
洶涌著人類擱淺的沉默
敞開胸懷,傾聽我的前世
是湖邊的一株蘆葦,或一棵柳樹
在冬日梳理身后的陽光
風聲里,有被湖水
沖刷后的潔白或光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