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電影《無問西東》嗎?當王力宏飾演的沈光耀駕著戰機沖向敵機,與日本人同歸于盡的那一刻,多少銀幕前的觀眾痛徹心扉。
而在抗日戰爭的歷史中,真的有過一位鎮江的年輕人,在長天之上,以生命為代價,給了侵略者沉重一擊。他,就是陳懷民。
陳懷民,原名陳天民,1916年12月出生于鎮江白蓮巷,曾就讀于八叉巷省立實驗小學、江蘇省鎮江中學,“懷民”是他從軍后改的名字,寓意為懷念祖國、懷念人民。這樣的名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飽經滄桑的游子,滿懷離家去國的深情,而當時的陳懷民,還是未及弱冠的少年。
陳懷民的父親陳子祥,原籍浙江慈溪,成長于山東聊城,年少時跟隨聊城的國術師學武,后東渡日本留學陸軍士官學校,并加入同盟會。回國后,陳子祥投身辛亥革命,在鎮江都督林述慶屬下任軍務部部長,后定居鎮江。在日本學習期間,陳子祥深感中國人備受日本“武士”的歧視和欺凌,因此決心從事青少年體育工作,他在鎮江、南京、蘇州各中學兼任體育教師,并在鎮江和安慶分別創辦了體育場。有資料顯示,陳家家境殷實,在鎮江城區擁有房產百余間。
在家庭的熏陶下,陳懷民自幼便酷愛武術,愛聽英雄故事,愛打抱不平。在諸多的歷史人物中,他最為敬仰鄧世昌。鄧公在甲午海戰中撞擊日艦,與敵人同歸于盡的壯舉,在某種程度上啟發了陳懷民,使他在最終的決戰中,做出了相類的抉擇。
1932年,淞滬抗戰爆發,少年陳懷民與其兄陳天和投筆從戎,投身十九路軍的抗日洪流。彼時,日軍欺我防空力量薄弱,于1月29日投擲炸彈,焚毀商務印書館總廠和東方圖書館,并肆無忌憚殺戮百姓。陳懷民由此立志,一定要當上飛行員。同年,他報考了杭州筧橋空軍軍官學校(后世簡稱為“航?!保?,由于體檢中一項名為“對眼睛”的科目未合格而落第,他苦練一年,于1933年再度報考,終于被航校第五期錄取。
航校的校訓是:“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于盡?!?/p>
如果不是歷史所載,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如此觸目驚心的校訓,這意味著每一個學員,在進入學校的時候,都已下定了必死的決心。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已是戰斗機少尉主機駕駛員的陳懷民,與戰友們攜手沖上藍天,保家衛國。
1937年9月19日,日本人空襲南京,在戰斗中,陳懷民機身中彈,面部負傷,為了保全戰機,他停掉螺旋槳滑翔迫降,最終,飛機撞在一棵大樹上,陳懷民被彈出座艙,夾在樹丫上,血肉模糊,所幸被當地農民救起,撿回一命,但是他的左眉至右眼下,從此有了一道“S”形的疤痕。
1938年1月,陳懷民在河南歸德再次與日機激戰,這一次,他右腿中彈。被送到武漢療養,傷愈后,即在武漢空軍部隊作戰。
1938年4月29日,是日本天皇的生日,當天下午,數十架日軍戰機闖入武漢上空,企圖以一場“勝仗”為天皇祝壽。中國空軍聞訊,火速迎戰,已有數次作戰經驗的陳懷民,駕駛著蘇式E-16 戰斗機,又一次劃破長空。
在擊落一架敵機之后,陳懷民被五架敵機包圍掃射,他的戰機多處中彈,油箱著火,難以操縱,生死關頭,他本可以跳傘求生,卻用通話器向戰友發出最后的激勵:“誓死保衛武漢!哪怕只剩下一人一機,也不讓敵機入侵!”言畢,他180度翻轉已著火的飛機,義無反顧地沖向敵機,做了生命的最后一搏——徑直撞向有“紅武士”之稱的日本王牌飛行員高橋憲一。
轟隆一聲巨響,空中迸射出一團巨大的火球,拖著長長的火光和濃煙,翻滾著向長江落去,22歲的韶華少年,永遠定格。陳懷民,成為世界空戰史上與敵機對撞的第一人。九霄之上,回響著那句“我將永遠懷念祖國,懷念人民”。
在他的追悼會上,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敬獻花圈,上書“義薄云天 捐軀報國”八個大字,而飛機灰燼落下的道路,也在抗戰勝利后被武漢市政府改名為“陳懷民路”。
在鎮江的烈士陵園,有一處展廳是關于陳懷民的:展廳的頂上,繪著陳懷民殉國當日被一眾敵機圍困的場景,墻壁上,懸掛著他的軍裝照。
老照片里的陳懷民,穿著老式的空軍飛行服,面容俊朗,嘴角含笑,面對鏡頭,顯得羞澀而靦腆,像極了古書里走出來的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一副歲月靜好模樣,讓人無法將他與戰爭聯系起來。而在戰火紛飛、炮彈如雨的年代里,正是無數個優秀如他、年輕如他的英雄,以身為刃,劈開了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漫漫長夜,為下一代人爭取到一線的曙光。在抗戰中,英勇犧牲的鎮江籍中國空軍烈士就有3名,分別是陳懷民、戴榮釗、孫長麟,他們用舍生取義的方式,表達了對國家、對人民最深沉無私的愛。
網絡上流傳著一個故事,說陳懷民有一位在浙江大學攻讀金融專業的未婚妻,叫王璐璐。她本是金城銀行大股東的千金,在陳懷民犧牲的24天后,身著愛人送的月白色旗袍,支開親友,來到他墜機的江岸,跳入長江,以身殉情。
這段故事不但編得有名有姓,甚至連時間、細節都異常清晰,讓許多不了解陳懷民生平的人信以為真,賺足了眼淚。
而事實上,現實中的英雄,并不曾有過這樣一位女友。所謂七尺之軀,既已許國,再難許卿,戰爭沒有花前月下,從參軍的那一刻起,陳懷民就已決定以身殉國。他曾對家人說,“日軍未滅,何以為家!”并在日記中寫道:“打仗就有犧牲,如果我犧牲了,切望父母節哀,也希望,家中兄弟姐妹繼續參軍,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
據統計,抗戰時期,中國航空學院共計培養飛行員16期,1700多人,他們大多出自名門,受過高等教育,幾乎全部犧牲,犧牲時平均年齡23歲。
每年,我都會去幾次烈士陵園,看一看、走一走、想一想,那是這座城市的過去,也是這座城市的起點。若非一位位蒼松翠柏陪伴之下的英魂,何來永安路的美食、西津渡的咖啡,抑或北固山下,佇足拍一抹夕陽的閑暇。
青山埋忠骨,蒼松慰英魂,轉眼間,八十載風雨倏忽而過,而不管時間如何流逝,英烈們的事跡,將永遠光耀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