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沙瀝金”還是“泥沙俱下”數字金融能否提升創業質量

創業質量結構視角的實證檢驗

關鍵詞：數字金融;創業質量;創業結構;高質量創業;低質量創業;金融監管；知識產權保護中圖分類號：F279.2；F83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131(2025)03-0001-16引用格式：，.“披沙瀝金”還是“泥沙俱下”;數字金融能否提升創業質量——創業質量結構視角的實證檢驗[J].西部論壇，2025，35(3)：1-16.ZHAO Fu-sen， YUE Zhong-gang. Can digital finance promote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 Empirical tests based onthe perspective of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structure[J]. West Forum，2O25，35(3） : 1-16.

一、引言

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創業企業是最活躍的經濟主體，創業質量提升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近年來，我國的創業活動一直保持著較高的活躍度。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底，全國登記在冊的市場主體約為1.69億戶，較2021年底增長了 10.03% ，其中，當年新設市場主體高達2907.6萬戶。全球創業觀察數據顯示，排除新冠疫情帶來的影響，我國早期創業指數①近十年的均值為 14.53% ，不僅遠超歐美發達國家，在新興經濟體中也名列前茅。但創業熱潮難以掩蓋創業質量參差不齊的短板，創業存活率不高、技術性創業比例較低等問題長期存在，甚至出現了一些并未進行實際生產經營活動的“名義性創業”。在此背景下，具有成長性高、科技活力強、經濟貢獻大等特征的高質量創業日益受到重視，深入研究影響創業質量的各種因素，進而尋求推動創業質量提升的有效路徑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擁有一定的創業資金是創業者實現創業的最基本條件，因而金融服務是影響創業活動的關鍵因素之一。隨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與金融業務的深度融合，以數字金融為代表的新型金融服務快速發展。作為互聯網技術與金融業務有機結合的新型金融模式，數字金融在解決傳統金融的痛點問題（張海洋 等，2022）[1]、提升居民消費和收人（鄧辛 等，2023）[2]、激發市場創新活力（唐松等，2020）[3]等方面的作用日益凸顯，為促進創業發展提供了新的動力。因此，學者們開始關注數字金融與創業活動之間的關系。謝絢麗等（2018）[4」、楊景院等（2022）[5以新注冊企業數量作為創業的代理變量，研究發現數字金融發展對地區（城市)創業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李曉園和劉雨濛(2021）[以農村私營企業就業人數與個體就業人數之和占鄉村人口總數的比例衡量區域農村創業活躍度，分析表明數字金融對農村創業活躍度的提升具有積極作用;鞏鑫和唐文琳（2021）[7]采用當年新增注冊私營企業數反映地區創業活躍度，考察了數字金融影響創業的空間溢出效應。然而，已有文獻大多從整體創業數量的視角探討數字金融對創業活動的影響，較少涉及創業質量問題。陸鳳芝等（2022）[8]、鄭威和陸遠權（2023）9采用區域創新創業指數的相關指標衡量創業質量，考察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的影響，發現數字金融發展有助于促進高質量創業。田鴿等（2023）[10]從微觀視角的創業決策出發，分析表明數字金融不僅促進了個體非農創業，還有助于創業高質量發展。

總體來看，對于數字金融與創業的關系研究還有待拓展和深化。相關實證研究大多從區域整體的維度評價創業水平（包括數量和質量)，鮮有文獻基于不同類型的創業進行比較分析。實際上，不同類型的創業具有不同的特征和質量，區域創業質量不僅取決于各種創業本身的質量，還受到創業結構的影響。若將創業分為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那么創業質量結構（高質量創業占比)的改善無疑將提高整體創業質量。數字金融對創業的促進作用已得到相關文獻的驗證，但這種促進作用是“泥沙俱下”（同時促進了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還是“披沙瀝金\"（促進了高質量創業并抑制了低質量創業)或是其他，還未有文獻對此進行探討。理論上講，由于不同類型的創業對金融服務的需求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有所不同，加之數字金融服務具有智能化、精準化、分層化等特征，因而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的影響可能存在顯著差異。有鑒于此，本文通過比較數字金融影響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的差異，從創業質量結構角度探究數字金融發展如何提升創業質量，并采用我國260個地級及以上城市2011—2022年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在研究視角上，與現有文獻多基于區域整體創業活躍度或創業參與度的研究不同，從創業質量結構維度考察數字金融對創業質量的影響，拓展和深化了數字金融與創業活動的關系研究。第二，在研究方法上，基于初創企業的存續性、技術性、就業創造性3個維度劃分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從而以質量結構反映整體創業質量，為相關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借鑒。第三，在研究內容上，不僅為數字金融通過促進高質量創業、抑制低質量創業來提升整體創業質量提供了經驗證據;還基于“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的協同作用，探究了金融監管和知識產權保護對數字金融影響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的調節效應，為如何通過完善制度環境更充分地發揮數字金融的創業質量提升效應提供了借鑒和啟示;此外，利用地理距離、經濟距離、信息距離3種空間權重矩陣分析了數字金融影響創業質量的空間溢出效應，進一步豐富了數字金融對創業活動的影響研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創業活動不僅體現在捕捉商機、整合資源等行為上，還要以創造利潤和新價值為目的（齊瑋娜等，2015;Bradley et al.，2021)[1-12]，即創業的概念范疇包括兩個層面：一是創業活動的行為特性，二是創業活動產生的結果。創業數量和創業質量則是體現創業活動特征和屬性的兩個維度。不同的創業活動對經濟發展的貢獻存在差異（Chowdhury et al．，2019）[13]，因此，對創業質量的提升尤為重要。雖然創業一詞很早就被學者關注且給出了明確的定義，但創業質量是一個抽象概念，很難用統計數據直接衡量。從現有文獻來看，學者們從不同角度界定的創業質量內涵不盡相同，在實證研究中常用初創企業的特征、績效以及經濟貢獻等來衡量創業質量，如存活率與成長性（Rotger et al.，2012）[14]、資產回報率（Robb etal.，2012）[15]、就業創造能力（Armington et al.，2004）[16]、技術水平（Mosey etal.，2017）[17]等。本文將創業質量的內涵界定為創業活動的一系列行為特性滿足各種創業目標與期望的程度，包括發展（就業)機會提供、創新性、增長能力等多個方面。基于此，將創業活動區分為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兩類，整體創業質量就可以用高質量創業在整個創業活動中的比重來衡量。

本文將高質量創業定義為：以企業家愿景為驅動、以創新和成長為導向的創業活動，突出表現在結果貢獻方面(Guzman et al.，2020;王博等，2020;田鴿 等，2023）[18-19][10]。從創業動機來看，從事高質量創業活動的企業家往往懷有機會型創業動機，并且心存高創業抱負，更有可能創新資源配置，推動產品、技術或商業模式變革。從事低質量創業活動的企業家主要是為了解決個人的生存和就業問題，而不是追求創新和擴張。從創業貢獻來看，高質量創業活動在就業創造、企業成長、技術創新等方面具有顯著優勢，對經濟社會的貢獻相對較大。而低質量創業大多是自我雇傭型創業，就業創造能力弱，不僅存續時間不確定，技術路線和發展戰略也多以模仿為主。

數字金融是基于新一代數字技術進行融資、支付、投資等的新型金融模式，具有較強的普惠性、智能化、低成本性(龔強 等，2021)[20]。數字金融不僅僅是互聯網公司和金融科技企業推出的創新業務，還包括傳統金融機構的數字化轉型和升級（黃益平 等，2018;郭峰 等，2020）[2I-22]。數字金融運用大數據分析、機器學習等技術，能夠有效提升信用評估的準確性，減少信息不對稱問題。同時，數字金融通過科技平臺的長尾效應，能夠以多元化的融資方式為企業發展提供金融保障，培育更多具有高成長潛力的中小型企業。數字金融的發展將促進金融服務的普及、投融資效率的提升以及風險治理的改善，為創業發展提供有力支持。但是，由于不同質量層次的創業活動具有不同的特征，數字金融對其產生的影響也不同。本文認為，依賴于大數據技術、云計算、區塊鏈等創新技術的數字金融，在降低金融交易成本、強化金融市場效率以及提升居民金融素養等方面具有優勢（謝絢麗 等，2018;沈艷等，2024)[4][23]，能夠在促進高質量創業的同時抑制低質量創業，從而對創業活動產生“披沙瀝金\"效應，提升整體創業質量。

一方面，數字金融能夠改善融資環境和緩解信息不對稱，使更多資金流向高質量創業活動。相較而言，高質量創業多以智力成果作為其核心競爭力，擁有更多不易識別的“軟資產”，與傳統金融機構的信貸偏好不符，導致高質量創業活動在傳統金融機制下往往難以實現理想的估值和融資規模(Rojas et al.，2016）[24]，而數字金融的發展改變了這種狀況。首先，數字金融不僅能夠有效吸納社會閑置金融資源并將其轉化為有效供給，通過擴大金融服務的覆蓋廣度和深度推動金融供給規模“擴容”（曾雅婷 等，2022;趙紹陽 等，2022)[25-26]，還可以借助數字技術對海量數據進行挖掘和匹配進而科學評估創業企業的\"軟資產”價值（黃浩，2018）[27」，有助于提升高水平創業者的創業積極性。其次，數字金融通過金融服務創新加劇了金融領域的競爭（蔡衛星等，2024)[28]，并通過推動利率市場化縮小了傳統銀行的存貸利差空間（邵之晗等，2024）[29]，進而以其普惠性及長尾效應打破傳統金融業的“二八定律”，使金融機構間爭奪客戶的競爭更加激烈(封思賢 等，2019)[30]。競爭的加劇有助于提高金融服務效率，也有助于減輕金融資源錯配，從而實現金融服務對高質量創業的“靶向”賦能。最后，金融機構利用數字技術對貸方數據進行實時挖掘與評估（如創業者的信貸記錄、社交網絡、營業交易情況等)，不僅可以通過動態評估創業的信用水平來精準篩選高質量創業項目，還可以通過實時觀測創業企業的經營和項目運行情況來為創業者量身定制解決方案和融資產品，進而促進創業活動的質量提升。因此，數字金融對創業具有“擴容”和“靶向”雙重改善效應，不僅擴大了創業活動的金融服務供給規模，還促使金融服務“靶向”賦能高質量創業，并有助于提升創業質量，進而顯著促進高質量創業發展。

另一方面，數字金融能夠優化創業環境，并提高創業者金融素養，從而抑制低質量創業活動。創業環境也就是營商環境，不良的營商環境往往會滋生尋租行為、弱化市場競爭、扭曲資源配置(夏后學 等，2019）[31]，優勝劣汰的市場機制不能充分發揮作用，會催生出大量低質量的創業活動。數字金融借助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創新技術，擴大了金融服務的覆蓋范圍，緩解了信息不對稱和信貸歧視，提高了市場競爭透明度（鄭威等，2023）[9，能夠更好地通過市場機制淘汰低質量創業。此外，數字金融還有助于實現政府與金融機構的互聯互通以及相關信息的公開共享，通過多元主體共治有效提升創業治理能力和監管水平，大大壓縮了低質量創業的生存空間。同時，數字金融的快速發展不僅催生了新型互聯網金融平臺，也加快了傳統金融的數字化轉型，人們不再局限于原有的銀行存貸款、理財和現金支付方式，更多地采用電子支付、網上理財以及線上借貸，這顯著提升了居民的金融素養（李曉園 等，2021）[6]。創業者的金融素養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其對創業機會的洞察能力、創業行為的認知能力、創業項目的管理能力以及創業資金的配置能力等（尹志超 等，2015;王海燕 等，2022)[32-33]。金融素養提升能夠幫助創業者更好地制定創業計劃、執行創業決策、分配創業資源以及維系企業日常經營，從而有效提升創業存活率和成長性，減少低質量創業活動。因此，數字金融對創業環境和創業者具有雙重改善效應，不僅能夠通過提高信息透明度和信貸市場競爭度來強化創業的優勝劣汰機制，還能夠通過提高創業者金融素養來減少低質量創業活動，進而顯著抑制低質量創業發展。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說：數字金融能夠對創業活動產生“披沙瀝金”效應（促進高質量創業并抑制低質量創業），進而通過改善創業質量結構提升整體創業質量。

三、實證檢驗設計

1.基準模型構建

為了考察數字金融對城市創業發展是否具有“披沙瀝金\"效應，本文設定如下基準檢驗模型：

其中，下標 i 和 χ_t 分別代表城市和年份，control為控制變量集合， v_t 和 u_i 分別表示年份和城市固定效應， ε_it 為隨機誤差項。

被解釋變量 (Y) 有3個：一是“高質量創業”，采用城市當年高質量初創企業數量與城市從業人員數量之比衡量;二是“低質量創業”，采用城市當年低質量初創企業數量與城市從業人員數量之比衡量；三是“創業質量結構”，采用高質量初創企業數量占全部初創企業數量的比重衡量。基于理論分析，本文從創業的存續性、技術性、就業創造性3個維度區分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在存續性維度，借鑒 Rotger等（2012）[14]的方法，將當期和下一期均處于存續狀態的樣本視作存續性較高的初創企業（即高質量創業);在技術性維度，將具有高新技術企業、科技型中小企業、民營科技企業、瞪羚企業、專精特新企業、科技“小巨人\"企業、雛鷹企業、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技術創新示范企業、創新型企業等技術標簽的初創企業界定為高質量創業;在就業創造性維度，參考全球創業觀察的做法，將參保人數大于1的初創企業判定高質量創業。初創企業滿足以上3個標準中的任意一條均視作高質量創業，其他的初創企業則視作低質量創業。剔除重復的企業，并根據城市和年份對不同類型的企業進行匯總，得到各樣本城市在樣本期間各年度的高質量初創企業數和低質量初創企業數。

核心解釋變量(Dig_fin)為\"數字金融”，采用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城市層面)衡量。為避免變量的數量級差異過大，對原指數進行除以100處理。

參考杜運周等（2020）[34]、白俊紅等（2022）[35]的研究，選取以下控制變量：一是“產業結構”，采用第三產業產值占比衡量;二是“外商直接投資”，采用外商直接投資額與固定資產投資額之比衡量;三是“互聯網發展水平”，采用人均互聯網用戶數衡量;四是“政府財政支出”，采用財政支出與GDP之比衡量;五是“經濟發展水平”，采用人均GDP的自然對數值衡量。

2.樣本選擇與數據處理

本文以我國地級及以上城市為研究樣本，樣本期間為2011—2022年。考慮到城市級別和可比性問題，刪除直轄市樣本，并剔除數據缺失較多的城市，最終得到260個城市樣本。初創企業的注冊信息數據來自“企查查\"數據中心（手工收集)，其他變量數據主要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12—2023）和《中國統計年鑒》（2012—2023）。表1為主要變量的描述統計結果。“高質量創業”的均值為0.306，“低質量創業”的均值為0.585，說明整體創業質量還有待進一步提升;同時，城市之間的創業水平和數字金融水平存在較大差異。

圖1描繪了樣本期間樣本城市高質量創業的發展趨勢。從規模變化來看，高質量創業規模增長顯著，由2011年的219.27萬戶增加到2022年的1166.24萬戶，年平均增速為 35.9% 。從創業結構來看，高質量創業的占比也持續提高。可見，我國的創業質量總體上不斷提升。圖2刻畫了2011—2022 年樣本城市的數字金融及兩種創業的發展趨勢。為了便于對比，對數字金融發展水平和創業水平均做了標準化處理。可以發現，我國數字金融和高質量創業水平穩步上升，且變化趨勢相似，初步表明兩者存在較高的正相關性;低質量創業水平雖然總體上也呈現上升趨勢，但表現為不均勻的波動變化，早期增速較快，后期增速明顯放緩，難以判別其與數字金融之間的關系。

表1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圖1高質量創業發展趨勢

圖2數字金融與不同類型創業發展趨勢

四、實證檢驗結果分析

1.基準回歸

表2為基準模型檢驗結果，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和“創業質量結構\"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而對“低質量創業\"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數字金融促進了高質量創業、抑制了低質量創業，進而顯著改善了創業質量結構。由此，本文提出的假說得到驗證。數字金融是一個多維概念，泛指傳統金融機構與互聯網公司利用數字技術實現融資、支付、投資和其他新型金融業務的模式(郭峰等，2020）[22]。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包括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3個維度，為進一步明確數字金融不同維度對創業質量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本文分別以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指數（“覆蓋廣度”）、數字金融使用深度指數(“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指數(“數字化程度”)為核心解釋變量進行基準模型檢驗，回歸結果見表3。

表2基準回歸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 1% （20 5% 和 10% 的水平下顯著，括號內為穩健性標準誤，下同。

表3數字金融分維度檢驗結果

注：所有模型均控制了控制變量以及年份和城市固定效應，限于篇幅，控制變量和常數項估計結果略，下表同。

由表3的檢驗結果可知：數字金融覆蓋廣度對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都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創業質量結構的影響不顯著;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對高質量創業和創業質量結構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對低質量創業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可見，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提升產生了“泥沙俱下\"效應（同時促進高質量和低質量創業發展），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提升產生了“披沙瀝金\"效應（促進高質量創業發展并抑制低質量創業發展)。這是因為，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提升更多的是橫向的金融規模擴張，強調金融服務的普惠性，能夠為創業者提供更好的金融環境和服務，促進創業發展，但在識別創業質量方面存在不足，對不同類型的創業難以產生差異化效應;而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提升則是縱向的金融發展深化，強調通過技術和模式創新實現金融服務的多元化，不僅能夠有效提升居民的金融素養，還能夠以差異化服務滿足多樣化需求，可以通過精準識別創業質量來促進高質量創業和抑制低質量創業。

2.穩健性檢驗

(1)內生性處理。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內生性處理，選取以下兩個工具變量：一是借鑒張勛等(2020）[36]的方法，使用樣本城市距離杭州球面距離與全國層面(除本市以外)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均值的交互項作為“工具變量1”;二是采用Lewbel（2012）[37]提出的方法，基于原始變量異方差構造“工具變量2^′′① 。運用兩個工具變量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估計，結果顯示工具變量不存在識別不足、弱識別問題，并滿足外生性檢驗的要求，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見表4的PanelA。“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和“創業質量結構”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對“低質量創業”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在緩解內生性問題后，數字金融能夠促進高質量創業、抑制低質量創業、改善創業質量結構的結論依然成立。

(2)替換被解釋變量。在基準模型中，為控制城市規模的影響，使用初創企業數量與從業人員數量之比衡量創業水平，用高質量初創企業數量占全部初創企業數量的比重作為創業質量結構的代理變量。直接使用初創企業數量（取自然對數)衡量創業水平（“高質量創業1”和“低質量創業1\"），用高質量初創企業數量與低質量初創企業數量之比（“創業質量結構1”)衡量創業質量結構，重新進行模型檢驗，回歸結果與基準模型檢驗結果保持一致（見表4的PanelB）。

(3)替換核心解釋變量。除了使用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外，還有文獻采用文本挖掘法，通過構建互聯網金融指數衡量地區數字金融發展水平。本文參考此類方法，采用李春濤等（2020）[38]設定的金融科技特征詞詞庫，構建樣本期內各樣本城市的互聯網金融指數（“數字金融1\"），以其為核心解釋變量重新進行模型檢驗，回歸結果也與基準模型一致（見表4的Panel C）。

(4)排除特殊事件干擾。在樣本期內，2015 年發生了股災事件，這一特殊金融事件有可能影響到本文的實證結果。對此，剔除2015年(當年)和2016年(滯后期)的樣本后重新進行模型檢驗，回歸結果還是與基準模型一致（見表4的PanelD），再次表明本文的研究結果是穩健的。

表4穩健性檢驗結果

① 具體構造方法為：首先，將\"數字金融”作為被解釋變量、控制變量視為外生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從而得到殘差估計值 ε ；然后，定義向量 Z 為外生控制變量的子集，Z為 Z 的均值，計算得到 ，即為“工具變量2”。

續表4

注：工具變量法檢驗第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工具變量1\"對“數字金融\"回歸系數為-0.040（在 1% 的水平上顯著)，“工具變量2\"對\"數字金融\"回歸系數為0.063（在 1% 的水平上顯著）;Kleibergen-PaaprkLM值為70.235( p 值為0.00O），Kleibergen-PaaprkWaldF值為119.526( p 值為0.0o0），Hansen檢驗結果為1.110( p 值為0.292)。

五、進一步分析

1.調節效應分析

需要注意的是，數字金融在利用新興技術破解傳統金融面臨的一系列問題的同時，其自身也在創造新的風險，甚至有可能加劇風險(Frost et al.，2019;郭凈 等，2022；曾燕等，2024）[39-41]。比如，數字金融無序擴張可能引發金融過熱，導致金融發展脫離其服務實體經濟的主要功能，助長企業短期投機；數字金融還可能產生極化效應，促使投機者為了搶占“風口\"而盲目追逐所謂的新行業，引發新的金融資源錯配。因此，數字金融的健康發展及其積極效應的有效發揮，不能單純依靠市場力量，還需要發揮好政府作用。從數字金融發展的風險視角來看，適當的金融監管有助于抑制數字金融的無序擴張（Mertzanis，2020;吳非 等，2024)[4243]，并提高金融服務效率，因而在不同的金融監管強度下，數字金融對創業質量的影響可能存在差異;從創業發展的質量視角來看，創新是提升創業質量的關鍵要素，而企業的創新積極性和行為與知識產權保護密切相關，因而知識產權保護程度的不同會導致創業者創新行為的差異，進而使得數字金融對創業質量的影響程度不同。對此，本文進一步檢驗金融監管和知識產權保護在數字金融影響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中的調節作用。構建如下調節效應模型：

其中， 和 E_-low_it 分別為“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 R_it 表示調節變量，其他變量與基準模型一致。本文選用以下調節變量：一是“金融監管水平”。相關文獻常將區域金融監管支出與金融業增加值之比作為金融監管水平的代理變量（王韌 等，2019）[44]，但數據只到省級層面。考慮到金融監管與金融市場效率密切相關，本文借鑒戴魁早等(2023)[45]的研究，采用省級層面的金融監管水平數據，以各城市金融效率與其所在省份金融效率之比為權重，計算得到城市層面的金融監管水平指標。城市的金融市場效率使用金融機構存貸款比率衡量（張寬 等，2019)[46]。二是“知識產權保護程度”。借鑒沈國兵和黃鑠珺（2019）[47]的研究，基于城市人民法院的知識產權審判結案數，參照顯性比較優勢指數的構建方法計算城市的知識產權保護指數 IPP 。具體計算公式為 IPP=(Court_it/GDP_it)/(Court_t/GDP_t) 。Court_it 和 GDP_it 分別為城市 i 在 χ_t 年的知識產權審判結案數(數據來自北大法寶數據庫)和國內生產總值，Court，和GDP，分別為所有樣本城市在 χ_t 年的知識產權審判結案總數和國內生產總值。

(1)金融監管的調節效應。完善的金融監管體制不僅可以對金融過熱產生有效約束，避免數字金融引發金融服務極化效應，還能夠提高數字金融服務的“靶向”性，激勵更多的資金流向高質量創業。目前，我國的金融監管總體上還需強化。加強金融監管有利于引導數字金融發展專注于服務實體經濟和提高服務效率，進而強化數字金融的高質量創業促進效應和低質量創業抑制效應。金融監管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見表5的PanelA，交互項（“數字金融 × 金融監管水平”)對“高質量創業”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對“低質量創業”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金融監管水平的提高強化了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的促進作用、對低質量創業的抑制作用，即加強金融監管能夠增強數字金融對創業活動的“披沙瀝金”效應。

（2)知識產權保護的調節效應。知識產權保護有利于保障創新者的權益，降低創新成果被侵權的概率（趙富森等，2021）[48]，并促進創新成果的公開與傳播(Glaeser et al.，2021）[49]。高質量創業更傾向于“原創”，重視新技術開發或新模式探索，往往偏好知識產權保護程度較高的創業環境;而低質量創業更傾向于“模仿”，往往偏好知識產權保護較為寬松的創業環境。因此，知識產權保護程度的提高能夠強化數字金融的高質量創業促進效應和低質量創業抑制效應。知識產權保護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見表5的PanelB，交互項(“數字金融 × 知識產權保護程度”)對“高質量創業”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對“低質量創業\"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知識產權保護程度的提高強化了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的促進作用、對低質量創業的抑制作用，即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能夠增強數字金融對創業活動的“披沙瀝金\"效應。

表5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2.空間溢出效應分析

城市的數字金融和創業發展會受到其他城市的影響，表現出空間相關性。本文計算了2011—2022年樣本城市“數字金融”“高質量創業”“低質量創業”的 Moran’sI指數，如表6所示。三項指標的Moran’sI指數均為正值，且均通過了 1% 水平的顯著檢驗，表明各城市間的數字金融發展和創業活動存在明顯的空間正相關性。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分析數字金融影響創業質量的空間溢出效應。相較于傳統的空間誤差或空間自相關模型，空間杜賓模型的優點在于無論真實的數據生成過程適合何種模型，都能得到無偏性估計，且對潛在的空間溢出效應規模并未預先實施任何限制(Elhorst，2012）[50]。本文構建如下空間杜賓模型：

λWcontrol_it+v_t+u_i+ε_it

其中， .ρ 為空間自回歸系數（反映關聯地區創業對本地創業的影響）， W 為空間權重矩陣， δ₃ 為核心解釋變量與空間權重矩陣交互項的系數， λ 為控制變量與空間權重矩陣交互項的系數，其他變量的含義不變。考慮到數字金融利用數字技術突破了空間距離對金融資源配置的約束（趙家琪 等，2023）[51]，本文在構建地理距離和經濟距離空間權重矩陣的基礎上，還基于互聯網發展指數構建了信息距離空間權重矩陣。地理距離空間權重矩陣以城市單元之間距離的倒數為空間元素，城市距離通過城市中心的經緯度數據測算(數據來源于國家地理信息標準網);經濟距離空間權重矩陣以城市間人均GDP均值之差的絕對值倒數為空間元素;通過公式 構建信息距離空間權重矩陣， W_d 為地理距離空間權重矩陣， 表示 i 城市在樣本期內的互聯網發展指數均值， 表示所有樣本城市在樣本期內的互聯網發展指數均值①。

表6樣本城市\"數字金融\"\"高質量創業\"\"低質量創業\"的Moran'sI指數

空間計量模型的檢驗結果見表7。不同空間權重下的空間自相關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本地區的創業會受到關聯地區創業的影響，且這種空間溢出效應在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中均顯著存在。借鑒Elhorst（2012）[50]的做法，將數字金融的影響分解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從直接效應來看，數字金融對本地高質量創業的影響為正且均通過了 1% 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而對本地低質量創業的影響為負或者不顯著;從間接效應來看，數字金融對關聯地區高質量創業具有明顯的促進效應，但對關聯地區低質量創業的影響并不顯著。整體上看，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的促進作用存在顯著的正向空間溢出效應，但對低質量創業的抑制作用的空間溢出效應不顯著。

此外，需要進一步關注的是，對于不同的空間權重矩陣，數字金融促進高質量創業的空間溢出效應存在一定的差異。相比地理鄰近的城市，數字金融對經濟鄰近、信息鄰近城市高質量創業的促進效應更為顯著，其原因可能在于：地理鄰近雖然創造了地理空間上的溝通便利，但城市間競爭關系的存在可能導致同質化模仿，尤其在當前強調創新創業發展的大環境下，各城市都更注重對創新創業資源的集聚與使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地理鄰近城市間的空間溢出效應;而經濟鄰近和信息鄰近有利于城市間的經濟交往和協同發展，從而可以產生更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這也意味著完善互聯網等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加速創新創業資源的空間流動，從而有利于全國層面的創新質量提升。

表7空間溢出效應檢驗結果

六、結論與啟示

在高質量發展階段，不僅要提高創業活躍度，更要提升創業質量。數字金融以其普惠性、智能化、低成本為推動創業質量提升提供了新動力。數字金融能夠“擴容”創業活動的金融服務供給，強化金融服務對高質量創業的“靶向\"賦能，助力創業者提高創業質量，并改善創業環境、提高創業者金融素養，從而產生促進高質量創業、抑制低質量創業的“披沙瀝金”效應，通過改善創業質量結構提升整體創業質量。本文采用260個城市2011—2022年的面板數據，根據初創企業的存續性、技術性、就業創造性區分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分析發現：(1)我國高質量創業規模持續增長，且高質量創業占比不斷提高，創業質量提升顯著。（2)數字金融在促進高質量創業的同時抑制低質量創業，改善了城市創業質量結構;其中，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提高產生了“泥沙俱下\"效應（同時促進高質量創業和低質量創業，對創業質量結構的影響不顯著)，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提高則產生了“披沙瀝金”效應。（3）加強金融監管和知識產權保護能夠強化數字金融對創業活動的“披沙瀝金”效應，表明可以通過完善相關制度來增強數字金融對高質量創業的促進作用和對低質量創業的抑制作用。（4)數字金融促進高質量創業的正向空間溢出效應顯著，但其抑制低質量創業的空間溢出效應不顯著;相比地理鄰近城市，數字金融對經濟鄰近、信息鄰近城市高質量創業的促進效應更為顯著。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得到如下啟示：第一，數字金融這種新興金融發展模式蘊藏著推動創業高質量發展的機會和潛力，相關部門應積極支持數字金融發展，充分發揮其改善創業結構、提升創業質量的積極作用。一方面，要從頂層設計上完善數字金融的發展模式，深化金融改革，構建多層次、多維度的數字金融發展體系;另一方面，應加快數字基礎設施和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推動數字技術在金融領域的創新和應用，為數字金融的深度發展提供基礎支撐。此外，還需進一步普及居民金融知識，提高居民的金融素養，進而更好地推動創業質量提升。第二，數字金融是一個多維概念，政府在推進數字金融發展時，不僅要拓寬數字金融的覆蓋廣度，更應注重提高數字金融的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只有不斷加快數字技術與金融的深度融合，才能依托數字技術不斷突破信貸市場的信息不對稱障礙，從而為數字金融“靶向\"賦能高質量創業、有效抑制低質量創業奠定良好基礎。第三，制度環境對數字金融提升創業質量的作用發揮具有重要影響，應通過加強金融監管和知識產權保護等完善制度環境，進而增強數字金融的“披沙瀝金”效應。長期來看，要使數字金融持續穩定地促進高質量創業、抑制低質量創業，需要政府“有形之手”與市場“無形之手\"協同發力。只有對數字金融進行有效監管，不斷完善制度環境，才能引導數字金融健康有序發展，進而為創業高質量發展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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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 Digital Finance Promote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 Empirical Tests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Structure

ZHAO Fu-sen， YUE Zhong-gang (School of Economics，Nanj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Nanjing 210o23，Jiangsu，China)

Summary: China'sentrepreneurial activitiesare generallycharacterized by the dilemmaof “entrepreneurial vitality ilusion”，in which“quantity grows”while“quality slopes”.Breaking through this predicament，improving the entrepreneurial structure and enhancing the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is particularly important for realiz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China’s economy.As anew financial model combining Internet technology and financial business，digital finance provides new opportunities for promoting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with its strong universality，inteligence，and low cost. However，the existing literature mostly examin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gital finance and entrepreneurship from a quantitative perspective， with lessfocus on the quality of entrepreneurship，especially lacking in-depth research on how digital finance affects entrepreneurial activities at different levels of quality.

This paper empirically examines the impact of digital finance on entrepreneurship quality using national business registration data，drawing on Rotger et al.（2O12）and 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GEM） measures todiffrentiate high-quality entrepreneurship from low-quality entrepreneurship in termsof entrepreneurial survivability，technology，and job creativity，and combining with China’s urban panel data from 2011 to 2O22.The study finds that digital finance hasa selection effct on diferent types of entrepreneurship，i.e.，digital finance effectively stimulates high-qualityentrepreneurship，inhibits low-quality entrepreneurship，and significantly improves the overallqualityof entrepreneurship.Comparing the diffrent dimensions of digital finance，the depth of its use and the degree offinancial digitizationare more conducive to theselection effect of high-qualityentrepreneurship than the breadth of its coverage.Further research also finds that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moderates the efect of digital finance on improving entrepreneurship quality， as evidenced by the fact thatan increase in the level of financial regulation and inte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strengthens the positive efect of digital finance on entrepreneurship quality and that there are significant spatial spillovers of digital finance's impact on different types of entrepreneurship of different qualities.

Compared with the previous literature，this paper may have marginal contributions in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1）For the first time，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gital finance and entrepreneurship is examin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quality hierarchy diferences，which expands the previous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gital finance and entrepreneurship from a new research perspective.（2）It innovatively portrays high-quality and low-qualityentrepreneurship in terms of new start-ups’survivability，technology，and employment creativity，enriching the current entrepreneurship indicator systemand providing insights into the status of high-quality entrepreneurship development in China.（3）It explores the mechanism through which 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regulates the effect of digital financeon entrepreneurial quality，ofering new empirical evidence for deepening the coordination between the“active government”and the“effctive market”.A spatial matrix based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Internet has been designed to measure information distance， which can offer certain insights into exploring the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s of digital finance and thedigital economy.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examines the impact of digital finance on the quality of entrepreneurshi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quality hierarchy diferences，and the results of the study deepen the knowledge and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gital finance and entrepreneurship.This study not only helps government departments to formulate more targeted policy measures to synergize the“ visible hand” and “invisible hand”under the Internet revolution but also provides insights on how different types of entrepreneurial subjectscan improve their financial literacy and break through the information cognition with he help of new-generation information technology.It also ofers guidance on the sound and orderly development of digital finance and mitigates the influence of digital finance on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Keywords:digitalfinance;entrepreneurialquality；entrepreneurialstructure；high-quality entrepreneurship ; low-quality entrepreneurship; financial regulation;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tection

CLC number:F279.2；F832 Document code:A ArticleID:1674-8131(2025) 03-0001-16

(編輯：朱艷，劉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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