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遺產與對罪責的追究

據我父親和祖母所說，我的一位曾叔父是19世紀基輔的一位拉比。后來我的曾祖父來到美國，遇到了我的曾祖母比阿特麗斯并結了婚。當我在1960年代降生時母親已經明確了三點：哪怕我們不去猶太教堂或不遵守猶太教規，逾越節也是我們緬懷猶太傳統的日子；光明節要點蠟燭；不能拿以色列來開玩笑。

我父親當時也贊同這一點。他會自豪地回憶起自己大學時擔任當地希勒爾組織分部的領導并幫助伊爾貢組織籌款的事跡——后者是一個在1940年代為建立一個獨立猶太國家而戰的猶太復國主義準軍事組織。我被告知，無論以色列存在什么問題，它都是一項偉大的成就，是對猶太人被鎮壓歷史的正確承認——和糾正。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到我十幾歲以后，爸爸開始針對以色列對待巴勒斯坦人的方式，提出一些讓人不舒服的問題。當媽媽在那些富裕猶太朋友的聚餐中禮貌而堅定地試圖將話題引向更安全的地方時，我都會感到難為情。

有一段時間，我對這個問題的接觸僅限于此。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1993年《奧斯陸協議》的希望逐漸破滅，以色列似乎成了一個最好避而不談的話題。而盡管我訪問以色列的意愿不大，但也在2000年代抓住機會去了一次。

那次經歷改變了我。一方面，我在特拉維夫深深感受到了與以色列猶太人的親切感，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很像我來自東歐的親戚。另一方面，當我越過約旦河西岸看到另一邊的生活時，我不禁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上世紀80年代的南非——我在法學院學習時曾在那里工作過一個暑假。

分隔的道路、對行動的限制以及巴勒斯坦人和猶太人截然不同的生活可能性，都深深震撼了我。回到紐約后，那些曾經看似正常的事情——朋友、熟人和我自己對于看到、聽到和理解巴勒斯坦人困境的普遍拒絕—現在看來都是錯誤的。

但即使以色列的政策越來越與建立兩個國家的目標背道而馳，我作為人權律師的工作還是把我引向了其他地方和問題上：歐洲貧民窟中的羅姆兒童、逃離種族清洗的羅興亞難民，以及烏克蘭戰爭的受害者們。

然而在過去這22 個月里，我再也無法擺脫這樣一種感覺，即我本人與所發生的一切都有牽連——從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發動的可怕襲擊，到以色列隨后在加沙對巴勒斯坦人的殺戮，再到美國洶涌澎湃的反猶太主義浪潮，以及出于自利而盜用這一趨勢去搗毀美國神圣體制和自由的行為。

作為一名律師和前檢察官，我無疑會通過訴諸法律的所謂理性和公正，來回應那些內疚和羞恥感。如果哈馬斯和以色列的領導人犯下了罪行，法院就應該處理這些罪行，而所有相信法治的人，都應該要求尊重和遵守法院的判決。

在美國，對反猶太主義的回應，必須是重申對所有人權利的普遍尊重，無論其信仰或種族出身如何，同時大力捍衛人們在憲法第一修正案的廣泛范圍內充分表達自身看法的自由。盡管我覺得這種回應是正當的，但就我個人而言，我不禁要問：這種回應是否足夠？它是否考慮到了一個多世紀前致使我的猶太親戚們逃離那些剝奪他們平等機會的國家的恐怖狀況？我的父母又會怎么說？

他們已經不在了，因此我也無從得知。我希望他們會把我為追究在以色列和加沙所犯罪行的責任而盡的綿薄之力，視為對他們猶太信仰的肯定。然而，當我思考他們的榜樣如何塑造了我的行動時，我不知道他們會如何看待這個正在目睹暴行的世界——更何況這些暴行在他們眼中本該是久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