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通過不斷健全黨的領導制度體系發揮其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1]。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嚴密的組織體系是黨的優勢所在、力量所在。推進以黨建引領基層治理,持續整頓軟弱渙散基層黨組織,把基層黨組織建設成為有效實現黨的領導的堅強戰斗堡壘。\"[2因此,深入探索黨建引領與黨建賦能的內在邏輯與實踐路徑,探討如何系統性地將黨建勢能轉化為基層治理效能,是新時代加強黨的建設與健全基層治理體系的核心議題。
一、問題的提出
以高質量黨建引領高質量發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要求?!罢h引領的社會治理創新并不是削弱中國社會的組織性,或者是發展所謂與國家對抗的市民社會,也不是簡單地解決社會秩序問題,而是執政黨通過組織建設對自身執政基礎、政府治理能力和社會的組織性的全方位加固。\"[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如何繼續引領新社會組織和新經濟組織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問題值得我們研究。
近幾年來,“黨建聯盟”一詞頻頻出現在政策文件和學術研究之中。作為由基層首創的、黨與社會組織聯合開展黨建工作的新模式,黨建聯盟興起于上海、江蘇和四川等地的社會治理實踐之中。如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通過建立黨建聯盟提升成員單位的黨建水平和健康服務能力;江蘇省南京市通過建設“新城大區域黨建聯盟”,整合“區-街-社”三級黨組織,形成了良好的黨社關系和政社關系;四川省自貢市成佳鎮通過黨建聯盟推動大頭菜產業蓬勃發展,助力鄉村振興。行業黨建聯盟、省際黨建聯盟和村企黨建聯盟等多種形式的黨建聯盟如火如荼地開展活動,掀起了聯合黨建的“聯盟”熱潮。這些“聯盟”通過推動黨建資源共享的方式,充分發揮了黨的政治建設的統領作用,實現了資源互補和協同發展。由此可見,黨建聯盟既是鏈接黨和社會組織的新橋梁,也是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的有效途徑。
當前,國內學界對“黨建聯盟”并無統一的定義。借用吳新葉與呂培進(2021)的定義,黨建聯盟是指“帶有中國共產黨組織屬性的聯盟,是以黨的組織為主要成員的正式和非正式的聯盟性組織團體\"[4]84。學界已有研究表明,黨建聯盟在提升基層治理能力、推動鄉村全面振興及提高黨的組織能力等多個方面都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黨建聯盟究竟如何推動產業高效發展、如何引導新經濟組織更好地服務于經濟發展等問題卻鮮有人研究。為此,本文重點關注J市通過工業產業鏈黨建聯盟成功推動產業發展提質增效的典型案例,基于動態能力理論構建“調適-吸收-重構”模型,試圖揭示黨建聯盟賦能產業發展的過程與機制。
二、文獻回顧與分析框架
(一)文獻回顧
中國知網的信息顯示,國內學者關于黨建聯盟的研究最早出現于2012年。彼時,黨建聯盟還只是部分校企之間的一種協同合作模式,主要是為了加強對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自2018年開始,聯盟式黨建在基層治理中被廣泛應用,學界關于黨建聯盟的研究也進入快速發展階段。2019—2024年,中國知網中與“黨建聯盟”相關的中文文獻數量總計達到418篇。由此可見,黨建聯盟已然成為研究中國政治的熱點議題之一。
具體而言,目前學界已經關注到黨建聯盟在不同領域的應用,相關研究也分布在政治學、經濟學、教育學及管理學等多個學科。就政治學和管理學來說,關于黨建聯盟的研究可以大致分為兩類。第一類研究主要是通過描述分析各類黨建聯盟的具體案例,總結成功模式與經驗,這是當前研究黨建聯盟的主流內容。如葉斌(2023)梳理介紹了上海市崇明區與江蘇省南通市海門區、啟東市三地通過創建“毗鄰黨建”聯盟推動毗鄰城市群綠色低碳一體化發展的具體模式[5]。李建勇、王靜(2023)基于對山東省R市的共富黨建聯盟的深入分析,得出該黨建聯盟之所以能夠成功,就在于其以“組織聯建、產業聯帶、利益聯結”為抓手,構建了多方參與的“聯合黨委”保障機制[6。第二類研究則試圖在龐雜的現實案例中抽象出黨建聯盟的共性特征和規律。如薛美琴、馬超峰(2020)通過對江蘇省黨建聯盟實踐案例的深入研究,提出了分析黨建聯盟的一種類型學框架 (見表1)。他們強調,“社會組織黨建聯盟的建構過程既與政黨整合強度有關,也受組織間網絡聯結程度影響,縱向整合與橫向聯結的差異調適出任務合作型、競爭合作型、引領整合型與聯動整合型四種聯盟形態”7]??梢赃M一步理解為,在情境適配機制的影響下,黨建聯盟重新構建了黨與社會組織的關系,黨社關系網絡由此成為社會組織發展的新資源和新場域。吳新葉和呂培進 (2021)的研究發現,當前基層治理實踐中的“黨建聯盟”已經形成了一個以基層活力為機制的、可建設的空間。這種基層活力以價值引領、契約關系與聯合行動為基本結構形態,是一種“上下互動”的結果[4]83-93。
表1社會組織黨建聯盟的類型學框架

在上述研究中,很多學者都關注到了黨建聯盟的創新性,以及其在提升治理能力、培育新型社會關系網絡和促進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等方面所發揮的重要作用。但這些研究或是側重于闡述個別案例的具體經驗,或是側重于共性特征和類型學的研究,而忽視了對于黨建聯盟賦能社會發展的過程和機制,缺乏一個可供分析的動態研究框架??偠灾?,當前學界關于黨建聯盟的研究還存在以下不足:一是多強調資源等靜態要素的輸人,卻忽視了現實環境的復雜性和互動性,缺乏對于動態過程的討論研究;二是多將黨建聯盟推動社會發展作為共識性的結果進行闡述論證,卻沒有深入抽象出一般的路徑機制;三是多聚焦于城鄉之間或社區之間的黨建聯盟,對于黨和企業的“跨界”聯盟關注有限。因此,本文嘗試探究政黨與企業的“跨界”黨建聯盟,以黨建引領如何推動產業發展為研究重點,以期進一步補充完善相關學術研究。
(二)分析框架
由于黨建聯盟賦能產業發展的過程具有動態性的特征,因此本文選擇將動態能力理論引入對該問題的解釋研究中。動態能力理論(Dy-namicCapabilitiesTheory)是經典的組織管理理論之一,能夠較好地解釋組織在競爭環境下如何達到和保持優勢地位?!皠討B能力”這一概念由戴維·蒂斯(DavidJ.Teece)和加里·皮薩諾(GaryP.Pisano)兩位學者首次提出。他們認為動態能力是一種組織整合、建立和再配置內外部資源的能力,主要由資源識別能力、資源獲取能力和資源整合能力構成[8]。該觀點至今仍在學界占有主流地位。隨后,基于不同的研究視角和方法,動態能力理論產生了許多不同的流派。其中,資源基礎理論代表學者杰恩·巴尼(JayBarney)認為,組織的競爭優勢來自于其掌握的具有較高價值性、稀缺性、難以模仿性和不可代替性的資源和能力[9]。而支持知識觀理論[10]的學者們則強調知識在組織競爭過程中的重要作用。例如董俊武等學者基于組織知識理論,提出了一個動態能力的演化模型。他們認為動態能力的演化主要是圍繞著變異、內部選擇、傳播和保持四個階段循環進行的。“在循環過程中,交織著認知性努力與行為性努力,并且不斷進行新的經營慣例的產生與運用,整個過程是一個學習性慣例過程。\"[也有學者對組織的動態能力進行了類型學研究,并將其劃分為情景洞察能力、變革更新能力、技術柔性能力與組織柔性能力四個構面[12]94。
動態能力理論強調組織通過環境調適、資源整合與能力重構獲取競爭優勢,這一分析范式為觀察黨建聯盟的賦能機制提供了新視角。本文引入該理論主要基于三個方面的考慮。其一,黨建聯盟作為政黨組織與經濟主體的跨界合作平臺,其效能發揮本質上體現為政黨組織引導經濟主體對政策環境、資源網絡與制度空間進行不斷動態適應的過程,而動態能力理論強調的正是組織適應環境的情境依賴性。黨建聯盟通過政治嵌入機制實現了政黨勢能向產業動能的轉化,這一路徑與赫爾法特(ConstanceE.Helfat)、芬克爾斯坦(SydneyFinkelstein)等學者提出的“感知-捕捉-轉化”(sensing-seiz-ing-transforming)[13]的動態能力框架高度契合其二,相較于學界過往在解釋產業發展原因時常使用的資源依賴理論(Resource DependenceTheory),動態能力框架更能揭示“政黨引領-市場響應”的全過程互動機制。原因在于前者側重于解釋靜態的權力博弈結構和結果,而后者則突破西方理論預設的政企對立范式,強調政黨與市場之間的動態協調過程。其三,動態能力理論有助于突破既有黨建研究的結構功能主義局限,構建更具解釋力的動態分析模型
黨建聯盟在其實際運作中成功地使聯盟內的經濟組織兼具了調適能力、吸收能力和重構能力。首先,黨建聯盟既要盯著市場變化,又要把握政策風向。當外部環境出現波動時,黨建聯盟不僅需要快速響應市場動態,而且要搶先一步解讀政策調整信號,以此幫助聯盟內企業更好地監測市場環境并作出戰略調整。其次,黨建聯盟內的成員企業獲取資源的方式也不同于市場邏輯靠商業談判,而是通過體制內的渠道。比如企業通過參加政府牽頭的黨建活動更容易爭取到項目資金、科技人才等經濟資源的支持。最后,黨建聯盟在實踐中逐漸摸索出一套“既講政治、又促發展”的獨特工作方法以推動產業持續發展。和市場邏輯下更加依賴技術革新不同,黨建聯盟注重培育價值認同和管理升級,本質上是用黨的組織優勢給企業“充電”,既讓產業鏈上的企業擰成一股繩搞創新,又讓企業發展始終沿著國家戰略方向前進。因此,基于文宏和李風山(2023)提出的“調適-吸收-重構”模型[14]50-63,結合黨建聯盟的政治嵌入特征,本文構建了一個三維分析框架,旨在揭示黨建聯盟賦能產業發展動態機制。
三、案例選擇
2022年,為實現以黨建紅色聯盟推動“強鏈、補鏈、延鏈”,構建“黨建引領、企業鏈接、產業鏈合、工作鏈動”的黨建工作模式,西部資源型城市J市推出了“產業鏈黨建聯盟”的黨建工作品牌。同年,J市研究制定《J市實施基層黨建全面提升工程工作方案》《J市組建“ 2+4 ,產業鏈黨建聯盟實施方案》,由此開始了“ 2+4′′ 產業鏈黨建聯盟探索實踐。根據這兩個文件的精神,負責工業經濟運行和管理的J市工業與信息化局黨組班子圍繞該黨建工作品牌,結合自身工作實際打造了有色金屬新材料、化工循環以及資源綜合利用三大產業鏈黨建聯盟。三大產業鏈黨建聯盟均由各產業鏈的專班組長(即J市工信局黨組書記、局長)擔任黨委書記,“鏈主”企業的黨組織負責人擔任黨委副書記,“鏈上”重點企業的黨組織負責人擔任兼職委員。
具體而言,J市工業產業鏈黨建聯盟工作主要包括以下內容。一是聯盟黨委書記組織召開產業鏈黨建聯盟和招商引資工作推進會。產業鏈招商專班成員單位和鏈上相關企業不僅要參與組織生活,而且要圍繞產業發展現狀、轉型升級思路、招商引資線索等方面進行座談交流。參會成員企業要深人分析當前產業鏈“延鏈、補鏈、擴鏈、強鏈”的具體需求,共同規劃制訂清晰的招商目標和方向。二是組建特色“店小二”黨員服務團隊,全面落實工業專班、領導干部包抓聯、“六必訪”和“白名單”四項制度。三是打造“清親連企,創優服務”的黨建品牌,建立“一廊、兩室、三聯盟、四臺賬”的廉政教育管理體系。J市工信局黨組曾多次牽頭組織主題黨日活動,組織聯盟成員企業共同學習黨的創新理論。四是由J市工信局黨組聯系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并牽頭舉辦各類專題培訓,促進企業經營管理人員提升素質能力。五是通過“揭榜掛帥”、校企協作等方式,幫助企業開展關鍵核心技術攻關。
本研究選擇J幣工業產業鏈黨建聯盟作為研究對象,其典型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J市目前可查詢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其工業生產總值始終占全市生產總值的 50% 以上。但同時,J市作為西部資源型工業城市,其產業發展面臨著傳統產業轉型、環保政策約束等典型挑戰,與山西大同 (煤炭)、四川攀枝花(鋼鐵)等工業城市具有結構相似性,案例選擇具備跨區域解釋力。另一方面,通過構建“ 2+4′′ 產業鏈黨建聯盟,J市工業近幾年實現高速發展,體現了其黨建聯盟在實踐中的有效性。截至2024年5月,J市已經組織開展產業鏈培育協調推進會、政企溝通交流座談會、“政銀企擔”融資對接會、項目推進會等50余場,產業鏈黨委書記到企業和項目現場調研40余次。根據J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J市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從2020年的1490.9億元增加到2024年的2171億元,工業產業發展顯著增速提質。2024年,J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 24.6% ,增速連續36個月位居全省第一,連續82個月保持兩位數增長,其中有色金屬新材料產業更是成為J市首個千億級產業。由此可見,J市黨建引領產業發展的成果顯著,且該案例清楚展示“黨建強鏈-產業增值-財政反哺”的良性循環。這一案例印證了黨建聯盟能夠實現政黨引領與市場邏輯的協同進化,充分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組織創新。
四、黨建聯盟賦能產業發展的機制
(一)政策傳導機制:提升產業調適能力
動態能力理論強調組織對于外部環境的適應能力,而“企業適應環境變化的所有行為首先產生于充分認識環境的能力,具體包括對環境變化規律、環境變化特征,以及環境變化對企業可能產生影響的分析能力”[12]94。對于環境的洞察能力是企業得以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其關鍵點在于正確認識環境變化對企業所產生的影響。因此,能夠充分把握機遇、對環境變化做出迅速和準確判斷的企業往往能在競爭中取得優勢地位。而黨建聯盟作為企業了解政府政策、表達自身訴求的有效窗口,能夠增強企業對于環境的感知能力,進而更好地作出經營決策。以J市為例,其產業鏈黨建聯盟通過構建“三級聯動”政策傳導體系,即“市工信局黨組-產業鏈專班-鏈上企業黨組織”,在政策信號傳導過程中形成了“縱向解碼-橫向擴散-逆向反饋”的立體化傳導機制(見表2)。
表2J市黨建聯盟的政策傳導機制

在縱向解碼方面,黨建聯盟幫助實現中央政策的在地化轉譯。例如,J市的產業鏈黨建聯盟通過將國家層面的“制造強國”戰略轉化為地方層面的《產業鏈行動計劃》,把發展目標量化為23項具體指標,動態更新了“兩圖三清單”——產業鏈圖、技術路線圖和年度工作任務清單、鏈上企業清單、項目推進清單。2024年初,J市工信局黨組在有色金屬新材料產業鏈黨建聯盟會議上,不僅通報了2023年J市產業鏈培育提升情況,而且向各成員企業解讀了《J市有色金屬新材料產業鏈2024年行動計劃》。這一舉措為“鏈上企業”明確了未來的政策方向,對他們進一步制定經營戰略起到了重要的導向作用。“鏈式解碼”對于破解政策執行的“最后一公里”難題也極具實踐價值。
在橫向擴散方面,黨建聯盟可整合跨部門資源,通過聯動黨建聯席會議、相關職能部門黨組(如工業與信息化局、發展和改革委、財政局等),構建政策網絡協同機制。在J市工信局黨組牽頭召開的工業領域設備更新和推進新型工業化若干措施宣貫會上,由發展和改革委解讀國債申報細則,金融機構推介專項信貸產品,工信部門解讀《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若干政策措施》。J市工信局黨組還通過建立“店小二”工業企業服務團,由組內黨員充當“店小二”角色,專門圍繞財稅融資支持、市場開拓減稅降費、“專精特新”、“小巨人”、“單項冠軍”等企業培育政策展開服務,幫助全市各類工業企業知曉政策、理解政策。此外,J市工信局黨組多次組織開展資源綜合利用產業鏈黨建工作暨產業鏈發展推進會,堅持“一鏈一策”,研究制定支持產業發展政策,動態更新招商引資、目標企業、上下游產品等清單,推動鏈上企業信息互通、技術共用、項目共建、要素共享,有效破除上下游企業合作壁壘。
在逆向反饋層面,聯盟內企業積極審視自身發展的內部環境以及未來面臨的發展困境,主動通過黨建渠道表達自身的經營難題和發展需求。J市產業聯盟黨委每月組織召開會議,與會企業代表們暢所欲言,反映各自項目建設和生產經營中遇到的新情況、新問題。某公司通過黨建渠道反映“高端人才引進難”的困境,反向推動市委出臺人才支持政策,在2024年成功引進博士23名,推動該企業持續發展。當前,J市對“ 2+4′ ,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和重點行業領域急需的博士研究生、副高級及以上職稱專業技術人員、科技創新人才(團隊),不受崗位計劃限制,采取“一事一議”方式全年常態化引進。上述舉措充分體現了J市工業產業鏈黨建聯盟“企業吹哨、部門響應”的工作模式。
(二)資源汲取機制:增強產業吸收能力
對于企業而言,吸收能力可以理解為獲取各類資源并進一步轉化為競爭優勢的能力。這種吸收能力具體可以劃分為三種類型,包括對權威性資源的吸收能力、對配置性資源的吸收能力以及對正式制度的吸收能力[14]58(見表3)。
表3J市黨建聯盟的資源汲取機制

在權威性資源的吸收能力方面,J市通過構建黨建聯盟,黨和政府主動與經濟組織建立聯系,為權威性資源的輸入提供了條件。J市的黨建聯盟成立了固定的黨組班子,由機關黨組書記擔任三大產業鏈黨建聯盟的黨委書記。市工信局黨組書記擔任“第一責任人”,自上而下的高位推動能夠為企業發展注入新的政治勢能。以往企業想要與政府部門領導建立聯系并不容易,然而在J市工業產業鏈黨建聯盟成立的過程中,工信局黨組主動對轄區內的工業企業進行了調研,并主動與成員企業建立聯系。黨建聯盟日常召開的主題黨日活動也都由工信局黨組負責組織策劃。2023年,J市工信局黨組書記指導轄區內兩家企業分別打造形成了氯堿產業鏈和硫磷產業鏈的黨建聯盟陣地,并主動召開招商聯合推進會,利用政府優勢幫助鏈上企業吸引上下游企業進駐J市,不斷完善產業鏈結構。
在配置性資源的吸收能力方面,J市通過黨建聯盟的新型合作模式,牽頭單位可更加主動地幫助成員企業爭取各類項目支持,進而推動配置性資源不斷下沉。例如,J市統籌調動相關部門力量將督查考核作為常態機制,以此壓實牽頭單位的責任意識。僅在2023年度,J市工信局黨組就幫助市內工業企業認定省級“專精特新”企業10家、“小升規”入庫企業20家、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1家、創新型中小企業41家,幫助當地龍頭企業成為全省唯一一家入選世界一流專精特新示范企業。以往這些企業常常是“申報無門”。一方面,企業并不清楚可以申報的項目內容;另一方面,黨委和政府對于企業發展規模和發展前景的認識也不全面。因此,項目申報中總存在著“漏網之魚”,未能充分利用上級資源。但在黨建聯盟建立之后,負責與各工業產業鏈對接的J市工信局黨組成員會主動在相關微信群內發布項目申報通知,鼓勵企業填報,有時還會對企業提交的申報書進行一定的完善補充。同時,工信局黨組通過構建優質企業梯度培育體系,分梯度認定“專精特新”企業,助力其實現資源獲取的可持續性。2023年度,J市工信局黨組累計為52家企業兌現中央、省級獎勵資金10筆共計2068.1萬元。一些優勢企業在保持自身優勢地位的基礎上還可以連年申報,這使它們獲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可持續資源供給。各種物質性資源的支持對于企業的穩定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黨建聯盟提升了企業對配置性資源的吸收能力。
在正式制度的吸收能力方面,黨建聯盟的多項制度化措施穩定了企業與黨委政府溝通交流的合法渠道。正式制度是指以某種明確的形式被確定下來的具有強制力保證實施的一些行為規范。有學者將正式制度分成兩類:一類是“誘致性變遷型”的正式制度,即適應非正式制度的要求出現后經過制度制定者確認的正式制度;另一類是“強制性變遷型”的正式制度,是人們有意識地設計并創造出來的行為規則[15]。正式制度能夠將政黨與企業之間的互動行為形成穩定可持續的常規性規范。J市先后出臺了《J市領導干部包聯工業企業工作方案》《J市工信局“店小二”黨員服務團隊工作方案》等多個工作方案,建立了工業專班、領導干部包抓聯、“六必訪”和“白名單”四項制度以及相關的責任清單,將“上門問需 + 跟蹤落實”的工作方式制度化。2023年,J市實行的干部逐級分解包聯企業的“干部包抓聯制度”實現了全市工業企業全覆蓋,全市共有5109名黨員干部包抓聯5992家企業,對包聯企業存在的困難問題實行臺賬管理、清單交辦、閉環運行,為企業提供全周期、全方位、全流程的服務。2024年1月一6月,J市包抓聯干部累計走訪企業13200人次,累計收集問題267個、解決問題241個,問題解決率高達 90.3% 。與此同時,J市工信局黨組主動建立了“店小二”工業企業黨員服務團服務臺賬,要求相關責任人必須及時處理、按時銷賬。通過建章立制,J市規范了黨建聯盟的工作過程,保證了黨建聯盟活動公開透明,產業鏈上的各成員企業能夠通過制度化、合法手段表達自己的訴求,進而獲得黨委、政府的資源支持。
(三)協同進化機制:強化產業重構能力
所謂重構能力,有學者認為其側重強調對基層組織場域的過程整合,既指向通過組織學習實現知識的生產及轉化,也包含了情感層面的主體鏈接,強化組織中行動者的價值共同體意識和身份認同。也有學者認為,重構能力是指“企業精心安排資源基礎、將資源和流程轉換為新的有價值的組合以及通過學習構建新能力的能力\"[16]。J市通過“技術重構、組織重構、價值重構”三個維度,以黨建引領的協同進化機制推動工業產業不斷發展?;诖?,黨建聯盟提升企業重構能力的機制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理解 (見表4)。
表4J市黨建聯盟的協同進化機制

在技術重構方面,黨建聯盟注重培育提高聯盟內企業的科學技術水平和管理能力,主動組織開展多項培訓活動。2023年,J市工信局黨組牽頭舉辦了全市強工業行動專題培訓、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暨企業家能力素質提升培訓、綠色制造體系建設專題培訓、化工循環產業技術骨干人才進修班、“一起益企”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培訓等系列培訓21次,共培訓企業經營管理人才200余人,有力提升了企業經營管理人員的素質能力。同時,J市工信局黨組還積極引進技術專家到單位掛職,指導單位更好地服務工業產業發展。在黨建聯盟會議上,掛職專家主動了解企業當前的生產水平和技術水準,主動介紹當前國內和國際已經研究投產的先進技術,結合自身知識提出一定的針對性建議。
在組織重構方面,黨建聯盟構建企業管理層與產業鏈黨組織“雙向進入、交叉任職”的領導機制。其中,J市工信局黨組書記作為“政治錨點”,不僅是各產業鏈的專班組長,還擔任三大產業鏈黨建聯盟的黨委書記,以確保中央政策通過黨建聯盟直達產業鏈;“鏈主”企業的黨組織負責人擔任黨委副書記,作為“產業樞紐”,負責技術標準制定與產能協調;“鏈上”重點企業的黨組織負責人擔任兼職委員,作為“信息中轉站”,實現需求精準傳導。同時,J市工信局黨組還充分發揮自身組織優勢,主動促成產業聯盟內的成員企業圍繞市場開拓、產品研發、人才交流等達成合作意向,打破信息和資源壁壘,促進聯盟成員融通發展。目前,有色金屬新材料產業集群入選國家先進制造業集群,電池材料產業集群被認定為省級中小企業特色產業集群,“黨建鏈”與“產業鏈”深度融合對區域產業升級起到積極推動作用。
在價值重構方面,黨建聯盟通過推動價值目標耦合,實現了“政治-經濟”共生。僅2023年度,J市工信局黨組就開展了“黨建聯盟搭平臺、創優服務暖企心”等主題黨日活動12次,先后組織產業鏈黨建聯盟成員學習了黨的二十大精神、甘肅省國有企業改革深化提升行動文件精神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小企業促進法》的相關條款。J市發展和改革委黨組則牢牢把握黨建“第一責任”引領和保障發展“第一要務”,印發實施《\"黨建引領產業互融”黨建特色品牌創建活動實施方案》,編制《產業鏈黨建聯盟資料匯編》,建立產業集群黨建聯盟交流學習陣地,講授專題黨課,形成了抓黨建促產業、興產業強黨建的強大合力。通過活動組織,黨建聯盟強化了企業對于黨委政府領導的認同情感,建立起良好的關系網絡。
五、總結與討論
本研究通過動態能力理論構建“調適-吸收-重構”三維分析框架,系統闡釋了黨建聯盟賦能產業發展的具體機制。研究發現,黨建聯盟通過政策傳導、資源汲取與協同進化這三重機制,實現了政黨勢能向產業動能的創造性轉化(見圖1)。在環境調適維度,其創新性構建的“縱向解碼-橫向擴散-逆向反饋”立體化傳導機制破解了傳統政企互動中的信息不對稱困境;在資源汲取層面,依托政治嵌入提升對權威性資源、配置性資源以及正式制度的吸收能力,為西部資源型城市突破要素約束提供了組織化解決方案;在能力重構領域,通過技術、組織與價值的能力重構,培育了產業鏈協同的新型治理生態。這一發現不僅拓展了動態能力理論在政治經濟領域的解釋邊界,更為理解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政黨-市場”互動機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亦即,黨建聯盟通過制度化嵌入替代非正式關系網絡,構建了可持續的政企協同生態。
圖1黨建聯盟賦能產業發展的三重動態機制

對J市產業鏈黨建聯盟的案例研究表明,黨建聯盟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具象化載體,其組織化賦能模式對資源型城市轉型具有啟示意義:一方面,通過構建“政治邏輯-市場邏輯”的轉換接口,實現了產業政策精準供給與企業戰略動態調整的有機統一;另一方面,依托制度化的政治關聯網絡,形成了可持續的資源輸送與風險緩沖機制。這種兼具政治合法性與經濟有效性的治理創新,為資源型城市的發展提供了實踐范本。
需要指出的是,黨建聯盟的效能發揮仍存在三方面優化空間:其一,政企互動中“行政主導”與“市場自主”之間的張力尚未完全消解,需進一步健全企業訴求表達與決策參與機制;其二,聯盟功能存在“政治整合”與“經濟服務”的目標偏移風險,需完善考核評價體系以平衡雙重治理目標;其三,技術性治理能力不足制約政策轉化效能,需要進一步構建完善“黨建專家 + 產業顧問”的復合型支撐體系。未來,黨建聯盟的研究可以考慮從以下三個方面完善。一是開展不同區域、產業類型黨建聯盟的比較研究,分析不同區域和產業類型下黨建聯盟的差異化運行機制。資源稟賦、利益訴求以及政策執行力差異都可能導致制度績效的差異化,因此未來可嘗試通過比較分析揭示黨建聯盟制度績效的差異化生成邏輯。二是探究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智慧黨建聯盟”的演化趨勢,探索以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提高黨建聯盟效能,并進一步探索如何構建數據驅動的協同治理新模式。三是嘗試結合黨建聯盟的社會治理目標設計多維度評價指標,關注企業聯盟經驗與黨建公益屬性的差異,建立科學的黨建聯盟賦能效應的量化評估模型,為治理效能優化提供科學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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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