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驅動下智慧閱讀媒介生態(tài)的重構

【摘 要】基于技術哲學與媒介生態(tài)理論，聚焦AIGC賦能下智慧閱讀的讀者本體演化邏輯，系統(tǒng)梳理閱讀主體從傳統(tǒng)印刷時代“受眾模式”、數字媒介融合期“用戶模式”到生成式AI時代“智能體模式”的三階演進路徑。“智能體模式”以技術協(xié)同交互性與類腦決策自主性為核心特征，標志著閱讀行為從單向接收、雙向互動的范式邁向人機共創(chuàng)的多模態(tài)融合新范式。該模式通過參與式生產互動、“數字靈韻”復歸、從“技術義肢”到算法大腦的認知延伸，構建“人腦—智能技術”協(xié)同的閱讀生態(tài)，但也面臨信息信任危機、深度思考消解、主體認知機械化等技術矛盾問題。出版業(yè)需堅持讀者本位價值取向，通過強化人機主體間性、培育批判性認知能力、實現技術理性與人文關懷的辯證統(tǒng)一，推動形成“人—機—社會”協(xié)同共生的智慧閱讀新生態(tài)。

【關" 鍵" 詞】智慧閱讀；AIGC技術；技術哲學；媒介生態(tài)

【作者單位】郝靜怡，重慶大學美視電影學院；楊尚鴻，重慶大學美視電影學院。

【中圖分類號】G239.2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5.08.006

以ChatGPT、DeepSeek、文心一言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基于Transformer構架的深度學習模型，擁有海量數據與強大的算法邏輯推理能力，更加強調交互性、弱化身體在場的AI智慧閱讀，使傳統(tǒng)閱讀再次煥發(fā)蓬勃生命力。作為新興技術應用和新質生產力的AIGC技術可以生成契合每個讀者個體習慣的個性化智慧閱讀圖譜，進而重塑閱讀媒介生態(tài)，給讀者的使用與操作帶來顛覆性變革。

從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驅動下智慧閱讀的新型閱讀生態(tài)出發(fā)，思考從“讀者—受眾”到“讀者—智能體”的閱讀主體的媒介性轉化，即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智慧閱讀用戶模式的全新升級。本文首先厘清閱讀媒介生態(tài)中讀者模式的三個發(fā)展階段，然后著重闡釋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賦能下，讀者進入第三個發(fā)展階段——“智能體模式”階段，該階段以人機協(xié)同的交互性和類腦決策自主性為主要特征，重構了閱讀媒介生態(tài)，但也帶來技術方面的隱憂。在這一階段，需找到人與技術平衡的方法，形成“人—機—社會”協(xié)同共生的閱讀生態(tài)系統(tǒng)。

一、智慧閱讀范式的重構與理論演進

“閱讀”一詞源于印刷媒體傳播終端的接受行為，針對“點對多”文本內容的單向傳播，其讀者稱為受眾。數字媒體時代，由信息通信技術、數字閱讀平臺和讀者等三要素形成的閱讀終端媒介生態(tài)，出現了媒介生產與消費關系模式的轉向，作為“受眾”的讀者開始轉變?yōu)椤坝脩簟薄！坝脩簟迸c“受眾”有明顯差異——“用”代表了主動性，“戶”則代表獨特性、差異性。受眾模式和用戶模式均為體現生產與消費關系的傳播模式，具有發(fā)展迭代性。在傳統(tǒng)受眾模式中，作為接受者的讀者或視聽眾只單方面接受紙質、視頻、音頻等媒介所傳播的信息，這種模式是單向的、線性的、閉合式的，屬于消費型的工業(yè)模式；用戶模式則是雙向的、非線性的、開放式的，是信息生產與消費相融合的傳播模式。對基于數字媒體終端的數字閱讀而言，讀者開始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受眾/接受者轉變?yōu)橛脩?互動者。值得注意的是，讀者從受眾模式轉向用戶模式只是模式轉化的初級階段，主要表現為在線搜索和參與讀書討論社區(qū)。

人工智能時代，由于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開始介入“生產—接受”的鏈條中，數字閱讀媒介生態(tài)發(fā)展到高級階段——智慧閱讀生態(tài)。生成式人工智能不僅能夠介入知識文本形態(tài)的生產，還能夠介入知識文本意義的生產。人類不再是知識文本意義上唯一的生產主體，機器也可以作為其生產主體［1］。因此，在這個階段，讀者從“閱讀用戶模式”進入“閱讀智能體模式”，這是一種多模態(tài)的、多主體的、人機共創(chuàng)的交互性閱讀范式。所謂“閱讀智能體”是指AI技術代具，它是一種具備感知、決策、執(zhí)行能力的 AI 程序，可理解為“虛擬閱讀助手”，在一定的閱讀場景中，讀者與智能體之間會形成一種動態(tài)交互關系與協(xié)同機制。用“智能體”來表述AI智慧閱讀生態(tài)中的讀者模式，可突出依托AI 技術將閱讀從“標準化產品消費”轉變?yōu)椤皞€性化生成服務體驗”的特點。這種以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重構的“智能體模式”閱讀生態(tài)，可以說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智慧閱讀生態(tài)躍遷。

“智慧閱讀”是近年來出版和閱讀學界一個新興的學術概念，主要指人工智能技術賦予閱讀端新的功能和應用場景而構成的媒介生態(tài)。智慧閱讀區(qū)別于基礎的數字閱讀，可以視為數字閱讀的高級形式。智慧閱讀需借助大數據、人工智能、機器學習、語義出版等工具技術，以及結構化組織、細粒度加工、深度關聯、要素增補等數據流程［2］，提供個性化、可感知、交互性的新型閱讀生態(tài)系統(tǒng)，它不再局限于某種閱讀方式，而是一種統(tǒng)合閱讀內容組織、閱讀方法、環(huán)境過程全智慧化媒介生態(tài)的演進。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賦能的智慧閱讀生態(tài)中，讀者身份被進一步媒介化，其“智能體”特征成為技術媒介的組成部分。用戶不僅享受和消費閱讀產品，而且參與產品再生產，為產品在傳播過程中的深化擴展提供信息數據，由此智慧閱讀不僅改變了信息供需關系，還重構了認知勞動分工。

智慧閱讀中的“智慧”與“閱讀”相輔相成，互為主體。類同于“智慧城市”“智慧教育”“智慧醫(yī)療”等，“智慧”指結合新興技術使傳統(tǒng)工作流程智能化。在智慧閱讀中，“智慧”更進一步，指涉“閱讀智慧”，涵蓋人的感知、思考、審美等，本質是在讀者行為中，讀者大腦信息回路由于創(chuàng)造性連接而不斷重組。因此，需要構建“人腦—智能技術”相結合的閱讀生態(tài)，通過外部的“智慧閱讀”來提升讀者內部的“閱讀智慧”，實現“閱讀中的智慧生成”。本文認為，盡管智慧閱讀是基于AI技術的媒介生態(tài)重構，但其根本目的在于利用技術“代具”促進讀者主體的閱讀智慧，這是人工智能技術賦能智慧閱讀模式應有的人本價值取向。為此，本文深入分析智慧閱讀媒介生態(tài)中的生成式特性，明晰閱讀智能體模式所蘊含的“人—機”協(xié)同機制以及新型讀者主體的閱讀實踐本質。

二、閱讀智能體模式的交互邏輯與“數字靈韻”的復歸

1．參與式生產互動模式

基于AIGC學習技術，閱讀智能體可與讀者用戶對話，突出閱讀活動的動態(tài)與互動特性，真正實現從個體閱讀到人機共讀的轉變。在邊讀邊聊的陪伴式閱讀過程中，讀者主要以文本形式來詢問問題，智能體實時識別文本內容并生成問題答案。面對閱讀文獻類文本，智能體可生成結構化思維導圖、章節(jié)概述等導讀式內容；面對圖書類文本，用戶可以針對文本內容與智能體展開情感問題探討，在輔助閱讀理解的同時增強情感反饋。例如，微信閱讀軟件結合DeepSeek軟件技術推出AI文書功能，以人物介紹、背景解讀和金句語錄等三大主要功能為主，同時也可以回答用戶提出的個性化問題。雖然這種閱讀智能體目前還局限于提綱式回答，暫時無法形成類人的日常聊天模式，但它通過深度交互與智能輔助閱讀等方式，突破了以讀者自我為中心的格局，使用戶不僅是讀者，還是參與者，實現了知識的動態(tài)更新。

閱讀智能體與用戶的知識共創(chuàng)，將個人閱讀體驗轉化為公共知識資源，擴大了對閱讀內容的闡釋維度，實現了知識的共享與增值。比如，“新華AI閱讀 APP”的全民AIGC創(chuàng)作者平臺，鼓勵讀者參與書籍推薦內容的創(chuàng)作。讀者基于自身閱讀體驗，利用 AIGC工具制作推薦視頻、撰寫深度書評等，這些內容在讀書社區(qū)中傳播，激發(fā)其他讀者的討論和思考，不同觀點相互碰撞，拓展了所有讀者對書籍的理解維度，實現了讀者之間、讀者與平臺之間的知識共創(chuàng)。在這個過程中，閱讀不再是孤立的活動，而是知識生產、分享、再創(chuàng)造的循環(huán)，促進了知識的廣泛傳播與創(chuàng)新，為智慧閱讀注入源源不斷的活力。

隨著生成式AI技術的發(fā)展，智慧閱讀的參與式生產互動還可以呈現為一種閱讀游戲模式。這是仿照游戲式的無限分支敘事方式，讀者用戶通過觸發(fā)選項實時生成分支劇情而走向不同的結局。在某種程度上，智慧閱讀的深度交互特性源自電子游戲的涌現敘事（emergent narrative）模式，它不同于在閱讀活動中只把讀者視為受眾的預置敘事（pre-set narrative），而是賦予讀者自主探索、參與敘事的權力。例如，一款由人工智能驅動的基于文本角色扮演游戲AI Dungeon，它利用先進的大語言模型根據玩家輸入文本指令介入敘事生產鏈，生成動態(tài)、隨機的故事劇情， 為玩家創(chuàng)造無限的互動故事體驗。對于游戲式的智慧閱讀來說，AI Dungeon所代表的生成式互動文本系統(tǒng)，通過自然語言處理（NLP）與深度學習架構，將傳統(tǒng)閱讀單向信息傳遞的“預置敘事”轉化為雙向動態(tài)協(xié)商的“涌現敘事”，即用戶通過自主輸入提示詞指令構成“交互性觸發(fā)器”，驅動生成式大語言模型依據概率分布與上下文語境實時重構敘事軌跡。這種機制本質上解構了“作者—讀者”的二元權力結構，使讀者從文本消費者（consumer）轉變?yōu)樯a性消費者（prosumer）。技術層面對話系統(tǒng)的遞歸性與用戶指令的隨機性共同構成“涌現性敘事空間”，在此，作為生產性閱讀行為主體的用戶，其參與性不再局限于有限分支選擇，而是通過開放式語義協(xié)商形成具有無限可能性的敘事拓撲網絡。這一過程印證了當代著名媒介文化研究學者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提出的參與式文化理論中關于“用戶賦權”的核心主張：用戶不再是被動的內容消費者，而是通過技術工具與社群協(xié)作，主動參與文化生產、傳播與意義重構的主體。隨著AI技術的發(fā)展，如今從數字閱讀到智慧閱讀，對于作為嚴肅的教育和知識社會實踐的內容閱讀領域，可以說也步入參與式文化生態(tài)的情境之中。對此，我們不妨在人工智能時代重新思考“作者—文本—讀者”鏈條中“用戶賦權”的深層文化邏輯。

2．人工智能時代“數字靈韻”的復歸

德國法蘭克福學派早期代表人物瓦爾特·本雅明提出一個著名的論斷：機械復制時代藝術作品“靈韻”（aura）的消失。本雅明用他自創(chuàng)的aura概念來概括原創(chuàng)作者以身心賦予作品獨一無二的本真性，它在“作者—觀賞者”的關系中形成一種膜拜價值。進入工業(yè)化的機械復制時代，作品是面向大眾市場大規(guī)模出版印刷發(fā)行的產品，其問世和在世形式發(fā)生根本變化，比如電影就是機械復制時代誕生的一種典型群眾藝術。在新型藝術作品接受過程中，隨著傳統(tǒng)的手工藝術作品所具有的膜拜價值轉向機械復制時代向大眾傳播的展示價值，附著在作品上的“靈韻”消失了。本雅明的這一論斷其實是在強調手工時代藝術作品“作者賦權”的重要性。如果把本雅明的這一概念用于閱讀，古代私塾制的權威型閱讀模式正是植根于善本、手書典籍所蘊含的作者“靈韻”之中的，在機械復制乃至“數字復制”時代的今天，源自作者賦權的“靈韻”在消退，雖然在數字閱讀的媒介生態(tài)中，參與式用戶賦權的增長顛覆了傳統(tǒng)的“生產者—消費者”二元對立關系，但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下的參與式智慧閱讀將徹底走出本雅明關于機械復制時代“靈韻”消失的囹圄，使信息傳播的閱讀終端因“用戶—智能體”的賦權模式得以“靈韻”重現。

在2007年第17屆世界美學大會上，時任國際美學協(xié)會主席的約斯·德·穆爾發(fā)表了題為《數字化操控時代的藝術作品》的大會報告，認為數字作品被賦予“操控價值”，即數字對象可以被檢索、添加、變更、刪除等。國內有學者從媒介美學的理論視角深入討論了人工智能技術下的“數字靈韻”，提出在人工智能技術條件下，用戶因對文本操作的獨特性和無限可變性而產生新的意義重組結果，使由“人—機”協(xié)同而生的文本“靈韻”再次復現［3］。筆者認為，在智慧閱讀理論中，人工智能時代的用戶參與極為重要，智慧閱讀生態(tài)的“靈韻”源于作品可吸引讀者。智慧閱讀正在實踐一種“人人都是藝術家”的日常生活，以全民參與創(chuàng)作的形式拓寬閱讀的邊界，其中的用戶類似于斯蒂格勒所指的“業(yè)余愛好者”，以“跨個體化線路短路”的方式對抗消費主義下的“系統(tǒng)化愚昧”和個體崩解。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賦能下的智慧閱讀不再僅僅對文字記憶進行技術復制，還促使用戶利用技術獲取治療功能，即利用技術的創(chuàng)造性為本雅明“靈韻”的復歸提供解答路徑。當代法國技術哲學家貝爾納·斯蒂格勒的《業(yè)余愛好者的爭論》一文重點論述了印刷技術是如何在19世紀打破一直以來只在貴族特權體系下以秘傳方式組織起來書寫技術的跨個體化線路［4］，如今的AIGC技術同樣使得機械復制時代閱讀的跨個體化線路短路，通過“業(yè)余愛好者”——用戶這一兼具反思能力和審判能力的審美判斷者形成新的線路。因此，智慧閱讀中的用戶通過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能夠實現文化和情感意義上的個體化并形成跨個體化網絡，重構知識體系。

三、閱讀媒介從“技術義肢”到算法大腦的轉向

貝爾納·斯蒂格勒提出技術與人互為主客體的觀點，義肢本身沒有生命，但是它決定了生命存在之一的人的特征并構成人類進化的現實［5］，這句話強調“技術義肢”與人的存在和進化之間的“技術創(chuàng)生”關系。在閱讀媒介發(fā)展中，技術不斷拓展讀者的閱讀方式，并逐漸與讀者進行融合：在傳統(tǒng)閱讀方式中，技術作為“器官/義肢”增強讀者的具身體驗；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下，智慧閱讀被視作一種由算法與數據驅動，具有自生系統(tǒng)特性的多模態(tài)類自然生命體，它并不僅僅是義肢型器官的進化，還是一種具有廣延性、一般性和共生性的“蓋婭式”整體生命。AI閱讀系統(tǒng)從“被動的感知工具”轉向“主動的認知生命”。

1．“技術義肢”：身體參與的具身活動

加拿大傳播學者麥克盧漢在其著作《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中提出“媒介即人的延伸”的理論觀點，指出媒介拓寬了人們感官的感知范圍，同時也對人體器官進行重塑。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介入之前，相關技術輔助閱讀更類似于斯蒂格勒所指的“技術義肢”，通過技術拓展讀者用戶的感知范圍與強度，為讀者用戶提供更深層次的沉浸體驗，但是其本質仍是人類通過身體感知與技術媒介的中介，是對符號系統(tǒng)進行創(chuàng)造性解碼的認知活動［6］。

在傳統(tǒng)閱讀生態(tài)中，需利用技術實現讀者的多感官參與，調動人的視覺、觸覺、聽覺等多重感知系統(tǒng)，使人的身體嵌入技術發(fā)展的邏輯，構建身體與技術之間的緊密聯系。其中，VR技術與AR技術應用相對廣泛，技術拓展了書籍載體，使閱讀不再局限于紙質文本閱讀或移動終端閱讀，而是通過AR/VR、語音交互、動態(tài)插畫等技術，將文字、圖像、聲音、觸覺融合為“超文本”環(huán)境，打造專業(yè)化沉浸式閱讀空間。這類開發(fā)主要涉及3D建模、游戲引擎、編程語言、圖形渲染技術、傳感器和追蹤技術、計算機視覺技術等不同的技術形態(tài)［7］。VR技術借助專業(yè)顯示設備幫助人們在完全虛擬的場景中獲得直接的閱讀體驗，AR技術引導傳統(tǒng)靜態(tài)閱讀轉向虛實結合的動態(tài)閱讀，其依托現實場景將書籍中的文字內容轉換為可視圖像、音頻、三維動畫等，調動讀者多感官閱讀，加深讀者對于內容的理解。

VR技術與AR技術被視為有機生命體的非生命存在和延續(xù)，是“具有生命特征的‘身體’唯一能夠實現‘感知’的介質”［8］。在閱讀VR影像時，“現實時間—空間”中的用戶可以機器為延伸，依托VR 眼鏡、游戲手柄等設備與“虛擬時間—空間人物”進行互動和情感交流，實現技術物在特定場域的器官延伸，獲得現實無法實現的效果。通過將文字轉換為圖像、影像、音像等形式，拓寬讀者用戶的感知覺，將讀者用戶從視覺中心制中解放出來。這類技術強調肉身的“在場性”，目的是削弱技術的存在感，使讀者用戶以現實的身體感知虛擬場景。

2．算法大腦：身體感知缺位的大腦模擬

無論是傳統(tǒng)紙質閱讀的觸摸，還是VR/AR等技術所拓寬的讀者視覺、觸覺、聽覺等感官維度，都不可忽視讀者身體與時空的交互過程。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更多像是類人的大腦器官，直接參與讀者用戶的大腦思維運行，對讀者用戶的閱讀思考以及情感體驗產生深刻的影響。AIGC技術基于深度學習模式，模擬人類大腦的工作原理，通過神經網絡參數的更新來實現人工智能行動策略的優(yōu)化［1］。不同于拓展身體感知型的“技術義肢”，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依托算法大數據模型，通過對數據的汲取與信息識別作出認知反饋。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可以直接作用于人類大腦的閱讀功能，在生理上嫁接大腦的工作。腦機接口技術是一種具有變革性的人機交互技術，該技術通過捕捉大腦信號并將其轉換為電信號，從而實現信息的傳輸和控制。該技術可以實現大腦和計算機之間的直接通信，進而影響或增強人的認知能力，改變閱讀理解的過程和效果［7］。通過分析閱讀過程中大腦的神經活動機制以及對身體數據的監(jiān)測，甚至可以直接刺激大腦神經回路，實現多模態(tài)數據關系映射、轉換及數據感知與挖掘分析，加強讀者用戶的信息處理能力，提高他們的閱讀效率。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下，智慧閱讀并非僅僅是記憶的承載物，還是可以自主生成記憶的創(chuàng)生器官。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原理類似人腦的認知工作原理，其對閱讀信息進行整合與梳理，在意識處理層面與人類互相輔助。例如，華策影視成立的AIGC應用研究院開發(fā)了“影視劇本智能創(chuàng)作系統(tǒng)”，旨在提升劇本創(chuàng)作效率。如果說在讀者用戶層面，“技術義肢”可以輔助讀者用戶接觸虛擬現實，那么在創(chuàng)作者層面，人工智能編劇、人工智能寫作等技術將助力人類開展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

人類的情緒變化可以從一系列生理機能數據的牽變中表征出來，因此，整合相關身體數據對其進行算法分析，可喂養(yǎng)與訓練技術反哺功能。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MIT Media Lab）的研究人員開發(fā)了一種機器學習模型，它使計算機像人類一樣自然地解釋情緒。該模型將“混合多專家模型”（MoE）與模型個性化技術結合，一改傳統(tǒng)情感計算模型中所使用的“一刀切”概念，用大眾普遍性表情特征分析不同的用戶個體情緒［9］。借助該模型進行實時情緒監(jiān)控，能夠為智慧閱讀的讀者用戶提供更具個性化的閱讀體驗。如果模型檢測到用戶出現困惑情緒，智慧閱讀系統(tǒng)可及時推送相關的解釋說明或背景知識；若檢測到用戶無聊，系統(tǒng)還能推薦更具吸引力的內容。對于閱讀教育場景，教師或家長可以通過監(jiān)控數據了解學生或孩子的閱讀感受，有針對性地調整閱讀計劃和教學方法，提升閱讀效果。

在智慧閱讀的演進過程中，用戶與生成式人工智能之間形成雙向融合的發(fā)展趨勢，兩方均讓渡了部分自身的主體性給予另一方，從而強化了人工智能后人類的特征和屬性。傳統(tǒng)閱讀中依賴物理媒介的沉浸感逐漸讓位于虛擬空間的即時性與流動性，文本的意義生成不再完全由人類主導，而是在人機協(xié)同中不斷被重構。用戶不再是單純的“人之肉身”，而是技術創(chuàng)生范式之下與技術結合的賽博用戶。這種轉變并非對傳統(tǒng)價值的消解，而是指向一種更具包容性的認知生態(tài)——技術不再是工具化的“他者”，而是參與構建人類思維延展的共生伙伴。在此過程中，人的情感、判斷與技術的算法、數據形成共振，共同推動知識生產與意義闡釋的范式革新。

四、智能體模式的隱憂及應對方式

1．智能體模式生成的隱憂

當下技術支撐的智慧閱讀方式盛行，在讀者享受其帶來的數字紅利的同時，新的數字鴻溝也在生成。智慧閱讀生態(tài)雖被預設為數字閱讀的高級形式，但面臨多重挑戰(zhàn)。

首先，AI謬誤問題。生成式人工智能通過大量信息語素的汲取與識別進行重新整合并提供個性化輸出，有時會造成非主動的信息誤識，導致輸出謬誤。例如，漢字中存在許多數字體字形相似的漢字，如“無”和“元”、“人”和“入”等，無疑會加大機器識別的難度，若作為非固定詞組形式出現，則容易導致識別混亂，進而在信息反饋結果中出現錯誤。當今智能技術發(fā)展速度與日俱增，讀者對AI的依賴程度越來越高，若無法保證內容的正確，則會致使真實與虛假邊界模糊，給讀者帶來信息信任危機。同時，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通過數據信息喂養(yǎng)，根據人為指令生成新的內容，因而越來越多的“知識”成為人為塑造的產物，出現許多假新聞、假歷史、假科學等。

其次，讀者陷入“知識膨脹”的困局。AIGC技術輔助閱讀的主要功能是提供簡化的文本信息，快速構建思維導圖式邏輯框架，將文本內容碎片化，使閱讀意義生成從作者主導轉向算法主導。尤其是在閱讀非工具類書籍時，讀者在閱讀中本應體會到的連貫性情感發(fā)生斷裂，文本情感內核遭到削弱。人工智能通過迅速識別文本信息，快速作出反饋而源源不斷地生成信息，給讀者造成一種仿佛在短時間內收獲很多知識的錯覺，陷入“知識膨脹”的困局。

最后，深度閱讀被消解。AIGC技術通過學習人類知識豐富語料庫，全面解讀人類思維，以便可以類同大腦一般作出認知反饋，而人類為提高使用技術的效率，也會利用機器模板和套路用語進行問答對話。因此，在技術仿人的同時，人也在學習機器的思維方式，進而形成雙向傳播適應的“技術創(chuàng)生”回路。值得注意的是，這容易引發(fā)人類思想機械化、程序化的問題。而且，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仿生特性所形成的讀者“伴讀對話”行為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人類情感需求的空缺，通過模擬群體共讀的場景，使個體在私人化閱讀中產生集體參與的共鳴效應，從而有效緩解現代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心理焦慮與情感孤獨，但其特有的“伴讀”屬性因交互設計的趣味性，往往使體驗過程的吸引力凌駕于文本內容本身。讀者用戶過度沉浸可能導致傳統(tǒng)閱讀的深度思考被消解，使承載文化意義的閱讀變成淺層次的娛樂行為。

綜上，當前人工智能技術雖能依托數據模型模擬情感反饋，但其本質仍是基于概率計算的情感符號輸出，缺乏對用戶真實處境的情景化感知，未能結合讀者用戶作為意義動物的屬性，讀者用戶僅以交往活動的工具性思維與之互動，難以建立深層情感聯結，容易使閱讀行為陷入機械化的空洞循環(huán)。

2．智能體模式下的“保衛(wèi)閱讀”

面對算法閱讀的技術隱憂，人類需要進一步明晰智慧閱讀與讀者用戶主體的互動關系，剖析該范式對讀者的影響，構建人本主義的新型智慧閱讀生態(tài)。唯有實現技術賦能與認知自主的動態(tài)平衡，方能在人機協(xié)同的智慧閱讀生態(tài)中保持人文主義的價值內核，即把智能體技術的加持引向“保衛(wèi)閱讀”，這正是構建智慧閱讀媒介生態(tài)的題中應有之義。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打造多主體的閱讀媒介生態(tài)，但技術并非人類的客體，而是能夠與讀者共同協(xié)作、有機共生的主體。人機交互中“主體間性”的特殊本質——讀者既非完全被動接受信息，人工智能亦非獨立認知主體，二者共同構成了動態(tài)協(xié)同的認知共同體。如果從“人—機”的二元關系出發(fā)，很容易陷入主客關系的對立思維中。因此，我們要超越二元對立思維，以“同伴物種”的角度來尋求重回人本主義的路徑［10］。在技術賦能下，閱讀活動已演變?yōu)槎嘀黧w參與的認知生態(tài)系統(tǒng)，這既需構建人機協(xié)作的意義生產機制，又要警惕技術依賴對主體性的侵蝕。理想的智慧閱讀生態(tài)應形成雙向賦能的閉環(huán)結構：人工智能通過持續(xù)反饋優(yōu)化交互質量，讀者用戶則在保持認知自主性的前提下，與技術系統(tǒng)共同推進知識意義的迭代創(chuàng)新，最終實現工具理性與人文價值的平衡發(fā)展。此外，還要注重培養(yǎng)讀者對人工智能生成知識的批判性意識，提升AIGC閱讀相關教育培養(yǎng)。就如同對人類撰寫文本要進行校對一樣，對AIGC生成內容同樣要強調數據信息來源，鼓勵讀者結合自身經驗和語境對相關生成內容進行補足和修正。

在人工智能技術賦能的智慧閱讀過程中，讀者用戶在認知活動中的主體地位日益凸顯，逐步突破傳統(tǒng)單向度閱讀模式的局限，增強了用戶模式的拓展屬性，但同時技術創(chuàng)新帶來的問題也令人深思。就智慧閱讀而言，更重要的是讓 AI守住人本核心，堅持人本主義的思想，從理念調試、政策立法、產業(yè)轉型、技術升級等角度理性應對智慧閱讀領域智能語言模型的倫理危機與侵權風險［11］，唯有實現技術創(chuàng)新與人文關懷的平衡互構，方能構筑智慧閱讀產業(yè)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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