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敘事與思想張力：《朝花夕拾》整本書閱讀

周航，長江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教授。

摘要：魯迅的《朝花夕拾》是中國新文學史上的散文經典，其以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深刻的思想內涵，歷經百年而不衰。文章從整本書閱讀的視角出發，分析《朝花夕拾》中的多元敘事手法及其產生的思想張力，探討魯迅如何通過個人記憶的書寫折射時代變遷，并揭示這一散文經典對當代讀者和教學的意義。

關鍵詞：《朝花夕拾》；多元敘事；思想張力

《朝花夕拾》是魯迅于1926年創作的回憶性散文集，原名為《舊事重提》，后改為更具詩意的《朝花夕拾》，寓意“早晨的花傍晚拾起”，暗含對逝去時光的追憶與反思。這部作品由10篇散文組成，完整記錄了魯迅從童年到青年時期的人生軌跡與心路歷程，既是個人的成長史，也是一個時代的縮影。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朝花夕拾》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深刻的思想內涵，奠定了回憶散文的典范地位，成為后世研究魯迅思想與文學創作不可繞過的重要文本。

從整本書閱讀的視角來看，《朝花夕拾》呈現出鮮明的多元敘事特征和豐富的思想張力。魯迅通過個人化的敘事視角，將童年記憶、家庭生活、求學經歷與社會觀察融為一體，構建了一個既私人又公共的文本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溫馨的童年回憶與尖銳的社會批判并存，細膩的情感抒發與理性的思想剖析交織，形成獨特的敘事復調。

《朝花夕拾》的創作正值魯迅思想成熟期，作品中的每一篇散文都經過精心構思，既獨立成篇又相互關聯，共同構成一個有機整體?！盁o論從題材、主題還是創作意圖來看，《朝花夕拾》都是一部充分文學化的個人史，用今天時尚的概念來說，或可稱為‘個人史的非虛構寫作’”[1]。系統閱讀全書，讀者能感受到魯迅對封建禮教、教育制度、國民性等問題的持續思考，以及他作為知識分子對社會責任的擔當。這種整體性把握對于理解《朝花夕拾》的思想深度和藝術成就至關重要。

一、多元敘事的藝術構建：記憶、批判與抒情

《朝花夕拾》的敘事藝術呈現出鮮明的多元性特征，魯迅巧妙地將個人記憶、社會批判與抒情表達融為一體，構建了一個既私密又開放的文本世界。這種多元敘事策略不僅豐富了作品的藝術表現力，也為讀者提供了多層次的解讀空間。從整本書閱讀的視角來看，《朝花夕拾》的敘事多元性主要體現在敘事視角的轉換、敘事時間的跳躍以及敘事風格的多樣性三個方面。

（一）兒童與成人的雙重視角交織

《朝花夕拾》最為突出的敘事特點在于魯迅采用了兒童與成人雙重視角的交替敘述。在作品中，我們既能看到兒童天真爛漫觀察世界的方式，又能感受到成年魯迅理性批判的審視目光。這種雙重視角的運用使得文本同時具備了童趣的純真與思想的深度，形成獨特的敘事張力。例如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魯迅首先以兒童的視角描繪了百草園中的種種樂趣：“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這段充滿童趣的描寫讓讀者仿佛置身于那個充滿生機的小天地，感受到童年魯迅對自然的熱愛與好奇。然而，當敘述轉向三味書屋的讀書生活時，成人的批判視角逐漸顯現，魯迅通過對比百草園的自由與三味書屋的束縛，隱晦地表達了對封建教育制度的質疑。

這種雙重視角的敘事策略在《狗·貓·鼠》中表現得尤為明顯。文章開篇，魯迅以兒童的視角講述了自己對貓的厭惡：“我的仇貓，是還在十歲上下的時候開始的”。隨著敘述的展開，成人的理性分析逐漸介入，將個人情感升華為對社會現象的批判：“后來我才知道，貓的捕鼠，本不是出于什么‘除害’的美意，倒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通過這種視角的轉換，魯迅成功地將個人童年記憶與對社會虛偽性的批判結合起來，使文本具有了更深層次的思想內涵。

（二）非線性敘事中的時間跳躍

《朝花夕拾》在敘事時間上也呈現出非線性的特征，魯迅打破了嚴格的時間順序，根據情感和主題的需要自由地跳躍于不同時間段之間。這種敘事時間的靈活性使得作品能夠更好地表達作者復雜的思想情感。在《阿長與〈山海經〉》中，魯迅先敘述了成年后對長媽媽的懷念，然后回溯童年時期與長媽媽相處的點滴，最后又回到現實，表達對這位普通勞動婦女的敬意。這種時間的跳躍不僅增強了敘事的感染力，也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立體。

《藤野先生》同樣采用了非線性的敘事時間。文章從魯迅離開仙臺多年后寫起，通過回憶的方式再現了與藤野先生交往的細節，中間穿插著對當時社會背景的介紹和個人感受的表達，最后又回到現實，表達對恩師的深切懷念。這種敘事結構使得文本在時間維度上形成多層次的交織，既有歷史縱深感，又有現實針對性，充分展現了魯迅散文藝術的成熟與精妙。

（三）多樣風格的有機統一

《朝花夕拾》在敘事風格上也體現出多樣性的特點。魯迅根據不同篇章的主題和情感需要，靈活運用了寫實、諷刺、抒情等多種風格，使整部作品呈現出豐富多變的藝術風貌。在《五猖會》中，魯迅以寫實的手法詳細描繪了迎神賽會的熱鬧場景，同時又以諷刺的筆調揭示了封建家長制的專橫：“我至今一想起，還詫異我的父親何以要在那時候叫我來背書”。這種寫實與諷刺的結合，使文本在生動描繪民俗風情的同時，也傳達了對封建教育壓抑兒童天性的批判。

《二十四孝圖》則集中體現了魯迅諷刺藝術的鋒芒。通過對所謂“孝道”故事的夸張描述和理性分析，魯迅揭露了封建道德的虛偽與殘酷：“我請人講完了二十四個故事之后，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難，對于先前癡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計劃，完全絕望了”。這種尖銳的諷刺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優美的抒情形成了鮮明對比，展現了魯迅散文風格的多樣性。

《朝花夕拾》雖然風格多樣，但各篇之間卻保持著內在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不僅體現在語言風格的連貫上，更體現了思想情感的一致性。無論采用何種敘事風格，魯迅都保持著對現實的清醒認識和對真理的不懈追求，這使得《朝花夕拾》在藝術表現上既豐富多彩又一以貫之。

通過這種多元敘事的藝術構建，《朝花夕拾》成功地將個人記憶升華為時代寫照，將童年趣事轉化為思想資源，形成了獨特的文學魅力。這種多元敘事的藝術成就，使《朝花夕拾》超越了單純的個人回憶錄，成為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學經典。

二、思想張力的多維呈現：個人記憶與時代批判的交融

《朝花夕拾》之所以能夠超越時空成為文學經典，關鍵在于作品中蘊含豐富的思想張力。魯迅通過個人化的記憶書寫，巧妙地融入對封建禮教、國民劣根性、教育制度等重大社會問題的深刻思考，形成私人敘事與公共關懷的有機統一。從整本書閱讀的視角分析，《朝花夕拾》的思想張力主要體現在反封建的批判意識與人道主義的溫情關懷、傳統與現代的沖突與調和、個人成長與社會變革的互動關系三個維度上。

（一）反封建意識與人性溫情的辯證統一

《朝花夕拾》最為突出的思想特征是其強烈的反封建意識。魯迅通過對童年和青年時期經歷的回憶，尖銳地批判了封建禮教、封建教育和封建道德對人性的壓抑與扭曲。在《二十四孝圖》中，魯迅以犀利的筆觸揭露了所謂“孝道”的虛偽與殘酷。這種對封建道德的批判不是抽象的說教，而是通過個人真切的閱讀體驗和情感反應表達出來，因而更具說服力和感染力。

《五猖會》則聚焦于封建家長制對兒童天性的壓制。魯迅回憶了渴望觀看賽會卻被父親強迫背書的經歷，這一細節生動地揭示了封建教育無視兒童心理需求的弊端，表達了對個性自由發展的呼喚。這種批判構成了作品思想內涵的重要維度。

然而，《朝花夕拾》的思想魅力不僅在于其批判鋒芒，更在于批判背后蘊含的人道主義溫情。魯迅在揭露社會黑暗的同時，也以深厚的同情心描繪了普通人的善良與真誠。在《阿長與〈山海經〉》中，魯迅塑造了長媽媽這一鮮活的勞動婦女形象。盡管她“喜歡切切察察”，睡覺時“伸開兩腳兩手，在床中間擺成一個‘大’字”，顯得有些粗俗，但她為童年魯迅買來《山海經》的舉動卻體現了樸實的愛心。魯迅以飽含深情的筆調寫道：“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偉大的神力”。這種對普通勞動人民的尊重與贊美，與對封建制度的批判形成了鮮明對比，展現了魯迅思想中人道主義的一面。

《藤野先生》同樣體現了這種思想張力。魯迅通過回憶日本留學時期與藤野先生的交往，贊頌了這位日本教授嚴謹的治學態度和超越民族偏見的胸懷。藤野先生對魯迅的關心和指導，與當時中國社會的封閉落后形成強烈反差，促使魯迅思考教育的真正意義。魯迅寫道：“他的對于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大而言之，是為學術，就是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這種跨越國界的師生情誼，體現了魯迅對真誠人際關系和國際主義精神的向往。

（二）傳統與現代的思想碰撞

《朝花夕拾》的思想張力還體現在傳統與現代的沖突與調和上。魯迅成長于新舊交替的時代，親身經歷了傳統文化與現代思想的激烈碰撞，這種經歷在作品中得到充分反映。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百草園象征著自然的、自由的傳統生活方式，而三味書屋則代表著規范的、束縛的現代教育制度。魯迅對兩者的不同態度，反映了他對傳統與現代關系的復雜思考。

《瑣記》一文更為直接地記錄了魯迅接觸新思想的過程。文中提到魯迅對進化論的初步接觸，展示了他思想啟蒙的軌跡，也即僅靠傳統的、刻板的教育是無法真正拯救國人，從而他選擇用文學和思想去探尋社會的真相。這種從傳統向現代的轉變不是簡單的否定或拋棄，而是批判性的繼承和發展。魯迅對傳統文化的態度是辯證的：他猛烈抨擊封建禮教的腐朽性，同時又珍視民間文化中健康、活潑的因素。

這種傳統與現代的張力在《無?！分斜憩F得尤為明顯。魯迅以生動的筆觸描繪了民間迎神賽會中的“無?！毙蜗?，既指出了民間信仰的迷信色彩，又肯定了其中蘊含的樸素正義觀念：“人民之于鬼物，惟獨與他最為稔熟，也最為親密”。這種復雜的態度表明，魯迅對傳統的批判不是全盤否定，而是有分析、有選擇的揚棄。

（三）個人成長與社會變革的互動關系

《朝花夕拾》10篇散文共同構成魯迅從童年到青年的成長歷程，而這一歷程始終與社會的變革緊密相連。魯迅的個人成長不是孤立的現象，而是時代洪流中的一部分。正如有論者指出的，“《朝花夕拾》無疑是一部魯迅的精神成長史，我們可以圍繞‘成長’這一話題，組合相關人物、事件材料進行整體思考”。[2]在《父親的病》中，魯迅回憶了父親患病和去世的過程，不僅表達了對親人的懷念，也揭露了舊式醫道的愚昧無能。悲劇促使少年魯迅思考中國社會的落后狀況，為他后來選擇學醫埋下了伏筆。

《范愛農》則記錄了魯迅與友人范愛農的交往，通過范愛農的悲劇命運，反映了辛亥革命后知識分子的困境。范愛農的耿直不阿與社會的渾濁不堪形成鮮明對比，他的悲慘結局既是個人的不幸，也是時代的悲劇。魯迅通過這一形象，表達了對社會現實的深刻失望和對真正變革的期待。

然而，《朝花夕拾》雖然主要記述過去的事情，但其思想指向卻是當下的。魯迅通過對往事的回憶，實際上是在與當下對話，為現實問題尋找思想資源。這種將個人記憶與社會批判相結合的方式，使作品具有了超越時空的思想價值。

《朝花夕拾》的思想張力使其成為一部常讀常新的作品。魯迅通過個人化的敘事，觸及了封建與反封建、傳統與現代、個人與社會等一系列根本性問題，這些問題至今仍具有現實意義?！冻ㄏκ啊分阅軌虺綍r代限制，正是因為其中蘊含的思想張力能夠激發不同時代讀者的共鳴與思考。

三、文本解讀的整體性把握：互文關聯與主題演進

《朝花夕拾》的10篇散文合集，是一個有機統一的藝術整體。各篇之間存在著豐富的互文關聯，共同構成魯迅從童年到青年的完整成長敘事，并在主題上呈現出清晰的演進軌跡。有論者已指出，“只有把全書作為一個統一的機體來考察，才可能更好地了解作者寫這一組文章的總體意圖和心境”[3]。所以，只有通過系統把握全書的結構安排、人物形象的復現與演變以及批判主題的深化過程，我們才能夠更全面地理解《朝花夕拾》的思想藝術成就。

（一）全書結構的精心安排與內在邏輯

《朝花夕拾》的10篇散文按照時間順序大致排列，從童年記憶逐漸過渡到青年經歷，形成一個完整的生命歷程敘事。開篇的《狗·貓·鼠》以童年對動物的觀察和感受為切入點，既生動有趣又隱含社會批判，為全書奠定了基調。隨后的《阿長與〈山海經〉》《二十四孝圖》《五猖會》《無?！贰稄陌俨輬@到三味書屋》等篇，集中描繪了童年生活的各個方面，既有歡樂的游戲時光，也有封建禮教的陰影。中部的《父親的病》和《瑣記》記錄了家庭變故和求學經歷，標志著魯迅從童年向青年的過渡。最后的《藤野先生》和《范愛農》則聚焦于青年時期的留學經歷和回國后的見聞，展現了魯迅思想的成熟過程。

這種結構安排大概經過了魯迅的精心設計，不僅呈現了魯迅個人成長的軌跡，也折射出中國社會從傳統向現代轉型的歷史進程?！冻ㄏκ啊冯m然大體按照時間順序排列，但各篇的寫作時間卻并非嚴格對應這一順序。魯迅是根據整體的構思需要來安排篇目順序的，這體現了他對作品整體性的高度重視。例如，《范愛農》雖然記述的是辛亥革命后的事情，但在書中卻被安排在最后，這不僅因為時間上較晚，更因為范愛農的悲劇命運具有總結性的意義，反映了魯迅對當時中國社會的整體判斷。

（二）人物形象的復現與演變

《朝花夕拾》中的人物形象在不同篇章中復現與演變，構成一個相互關聯的人物網絡。這些人物隨著魯迅年齡的增長和處境的變化而呈現出不同的面貌，使全書的人物塑造具有了連續性和發展性。

以“父親”形象為例，在《五猖會》中，父親是一個嚴厲的封建家長，強迫魯迅在渴望觀看賽會時背書；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父親將魯迅送入私塾，開啟了正規教育；而在《父親的病》中，父親則成為封建醫療的受害者，魯迅對父親病情的焦慮和無助感躍然紙上。這種形象的演變不僅反映了魯迅個人對父親情感的復雜性，也折射出他對封建家庭關系的深刻思考。

另一個典型例子是長媽媽（阿長）的形象。在《阿長與〈山海經〉》中，魯迅詳細描述了這位保姆的種種特點：她喜歡“切切察察”，睡覺擺成“大”字，懂得許多繁瑣的規矩，但又真心關愛魯迅，費盡周折為他買來《山海經》。而在《狗·貓·鼠》中，長媽媽再次出現，她告訴魯迅“貓是老虎的師父”的故事，展現了民間智慧的一面。這種人物在不同篇章中的復現，使形象更加豐滿立體，也增強了全書各篇之間的內在聯系。

藤野先生和范愛農作為魯迅青年時期的重要人物，其形象塑造同樣具有發展性。藤野先生代表了一種超越國界的學術精神和人道關懷，對魯迅的成長產生了深遠影響；范愛農則體現了正直知識分子在黑暗社會中的悲劇命運，促使魯迅思考個人與社會的關系。這兩個形象形成鮮明對比，共同構成了魯迅青年時期的思想參照系。

（三）批判主題的逐步深化

《朝花夕拾》的批判主題在全書中呈現出逐步深化的邏輯。從最初的較為隱晦的社會觀察，到后來的直接尖銳的批判，魯迅的思想鋒芒隨著敘事的推進而愈發顯露。

在童年回憶篇章中，魯迅的批判多以含蓄的方式表達。例如，《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通過對比百草園的自由與三味書屋的約束，隱晦地表達了對封建教育方式的質疑；《五猖會》則通過“我”被父親強迫背書的細節，暗示了封建家長制對兒童天性的壓抑。這些批判往往包裹在生動的敘事和細膩的描寫中，需要讀者細心體會。

到了《二十四孝圖》和《父親的病》，魯迅的批判開始變得直接而尖銳。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封建孝道的虛偽和舊式醫道的愚昧，表現出徹底的反封建立場。在《二十四孝圖》中，魯迅寫道：“我請人講完了二十四個故事之后，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難，對于先前癡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計劃，完全絕望了”。這種直白的批判與童年篇章中的含蓄表達形成鮮明對比，反映了魯迅思想的發展變化。

在最后的《藤野先生》和《范愛農》中，魯迅的批判上升到了更高的層面。他不僅批判具體的封建制度和習俗，更開始思考國民性和社會變革的根本問題。藤野先生的國際主義精神與范愛農的悲劇命運，促使魯迅從更廣闊的視角審視中國的出路。這種批判主題的深化，使全書具有了思想上的連貫性和深刻性。

（四）情感基調的變化與統一

《朝花夕拾》的情感基調隨著敘事的推進而發生變化，但總體上保持著內在的統一性。童年回憶的篇章往往帶有溫馨、幽默的色彩，如《阿長與〈山海經〉》中對長媽媽既調侃又感激的復雜情感，《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對自然樂趣的懷念等。這些描寫充滿了生活氣息和童真趣味，展現了魯迅散文的另一種風貌。

然而，隨著敘事的展開，情感基調逐漸變得沉重。《父親的病》中彌漫著焦慮和無助，《瑣記》中透露出迷茫和探索，《范愛農》則充滿了悲憤和失望。這種情感變化與魯迅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豐富相呼應，反映了個人心理的成熟過程。盡管情感基調有所變化，但全書始終貫穿著一種深沉的人文關懷。無論是童年回憶的溫馨，還是青年經歷的沉重，魯迅都以真摯的情感和深刻的思考對待，這使得《朝花夕拾》在情感表現上既豐富多變又一以貫之。

通過這種整體性把握，我們可以更全面地理解《朝花夕拾》的藝術構思和思想深度。魯迅不是簡單地記錄個人經歷，而是通過精心的結構安排、人物塑造和主題發展，構建了一個既個人化又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學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個人的成長與社會的變遷相互映照，童年的純真與成年的思考相互對話，形成了獨特的藝術張力和思想魅力。這種整體性視角的解讀，有助于我們超越單篇分析的局限，把握《朝花夕拾》作為文學經典的整體價值。

“近代以來，教育家梁啟超、胡適、葉圣陶、夏丏尊等人一致提倡整本書閱讀，強調整本書閱讀之于提高學生綜合素養的重要意義。”[4]上文從整本書閱讀的視角出發，通過對《朝花夕拾》多元敘事與思想張力的分析，我們可以更全面地把握這部經典作品的文學價值和思想意義。作為魯迅唯一一部回憶性散文集，《朝花夕拾》不僅記錄了魯迅個人的成長歷程，也折射了一個時代的精神面貌；不僅展現了卓越的藝術成就，也蘊含了深刻的人文關懷。《朝花夕拾》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經典之作，其價值不僅屬于過去，更屬于現在和未來。通過整本書閱讀的深入探索，我們能夠更全面地把握這部作品的豐富內涵和永恒魅力，從中汲取有益的思想資源和藝術營養。在快速變化的當代社會中，《朝花夕拾》所蘊含的人文精神、批判意識和文化智慧，依然能夠為我們提供寶貴的精神指引。正如魯迅在書中展示的那樣，個人的記憶可以升華為時代的思考，過去的經歷可以照亮未來的道路。這種將個人與時代、記憶與現實緊密聯系的思想方法，正是《朝花夕拾》留給我們最寶貴的遺產。

注釋：

[1]張業松.魯迅的戀人絮語——因吳俊先生的新著《文學的個人史》再談《朝花夕拾》“整本書”[J].魯迅研究月刊，2022（12）：95.

[2]陳馳科.“整本書閱讀”學習任務群教師角色定位——以《朝花夕拾》為例[J].語文教學通訊·學術，2024（11）：41.

[3]湯飛平.《朝花夕拾》“單篇”與“整本”關聯的三個維度[J].中學語文教學，2021（07）：22.

[4]徐棟.以單篇為支架撬動《朝花夕拾》整本書閱讀[J].中學語文教學參考·初中，2024（7）：41.

[本文系長江師范學院學科教學專項課題“中學語文整本書閱讀教育研究”（立項批準號：csxkjx15）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