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雨辰,江蘇省常州市第三中學教師。
摘要:新聞不僅是事實的提供者,也是社會情感關系的喚起者。基于客觀事實的理性表達與基于話語方式的情感抒發相融合,是新聞最基本的特征。《別了,“不列顛尼亞”》將深沉的情感隱于理性語言的敘述中,《在民族復興的歷史豐碑上——2020中國抗疫記》將理性的認識融于澎湃情感的抒發中,而寫作對象、目的和背景的不同是造成兩篇文章話語方式不同的主要因素。
關鍵詞:新聞;理性;情感;話語方式
什么是新聞?從概念上說,新聞是對客觀發生的具有新聞價值的事實的敘述,真實客觀是對新聞的基本要求,“受者曉其事”是新聞活動的目的。[1]新聞作為一種公共話語形式,其本質是公共空間里的對話和交流,所以客觀陳述事實,理性表達觀點是新聞工作者必須遵循的原則。不過,新聞報道雖然追求真實性,但這并不意味著,新聞報道本身只是關于事實信息的“零度敘事”。通過話語風格的選擇,記者、編輯,乃至媒體機構的主觀意圖往往嵌入其間。[2]在新聞報道中選用不同的話語方式,新聞文本可能會產生不同的講述效果。因此,基于客觀事實的理性表達與基于話語方式的情感抒發相融合,成為新聞最基本的特征。
統編版高中語文教材選入了多篇新聞作品,涵蓋消息、人物通訊、新聞評論等新聞體裁,但無論何種體裁的新聞作品,都離不開理性表達與情感抒發相融合的基本特征。《喜看稻菽千重浪——記首屆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袁隆平》《心有一團火,溫暖眾人心》《“探界者”鐘揚》《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四篇人物通訊,既有對人物真實事例的客觀報道和對人物精神品格的理性認識,字里行間又洋溢著火熱而崇高的感情。新聞評論《以工匠精神雕琢時代品質》,圍繞什么是工匠精神,為什么要堅守工匠精神,以及如何踐行工匠精神展開論述,邏輯清晰嚴謹,體現了理性表達的特點;同時,文章也含蓄地批評了社會上存在的浮躁風氣和短視心態,呼吁工匠精神的回歸,體現了鮮明的情感態度。前四篇人物通訊,其目的是宣傳人物精神,情感表達更為直白,顯得激情洋溢;而《以工匠精神雕琢時代品質》作為一篇評論,主要目的是讓讀者認識到工匠精神的內涵和價值,從而主動踐行工匠精神,在這一主題下,話語的選擇需要更為理性客觀。筆者選取統編版高中語文選擇性必修上冊的兩篇新聞作品《別了,“不列顛尼亞”》和《在民族復興的歷史豐碑上——2020中國抗疫記》(以下簡稱《抗疫記》),更深入細致地分析不同的新聞文本是如何處理理性表達與情感抒發的關系的,以及這樣處理的原因。
一、析“理”悟“情”:理性表達背后隱含深情
初讀文章,兩篇文章在話語的呈現方式上帶給我們的閱讀感受不同,《別了,“不列顛尼亞”》語言冷靜克制;《抗疫記》語言激昂澎湃。深讀文本,我們會發現,這兩篇新聞作品都具備了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兼具理性與情感,只不過在話語方式的選擇上有所不同。前者是將深沉的情感隱于理性語言的敘述中,后者是將理性的認識融于澎湃情感的抒發中。
《別了,“不列顛尼亞”》作為一則新聞報道,報道首先是理性的表達,通過對時間數據的記錄,在現實場景中穿插對歷史背景的回顧、對微小細節的描寫,向世人宣告香港重新回歸祖國這一不爭的事實;但我們如果細細品讀,不難發現,隱藏在理性文字下面的是作者洶涌澎湃的家國之情。
精準的時間數字暗含莊嚴與期待之情。“4時30分”“晚6時15分”“7時45分”“0時40分”,[3]對香港回歸儀式時間的精準記錄,體現了作者對這一時刻的重視,儀式的莊重感折射出民族的尊嚴。從“1841年1月26日”到“1997年7月1日”,一共過去了“156年5個月零4天”,[4]作者詳細精準地記錄了香港被割讓和回歸的日期以及兩者間隔的時間,看似冰冷的數字背后,是對殖民統治這段屈辱歷史刻骨銘心的記憶,漫長的等待更顯這一刻意義的重大,無限期待之情在此時到達巔峰。
真實的歷史背景滲透鞭撻和不滿之意。在記述現實場景的同時,作者巧妙融入相關歷史背景材料,比如港督府在一個多世紀中被大規模改建、擴建和裝修的歷史事實。“改建、擴建和裝修”,三個客觀的動詞傳達出英國人妄圖在香港以主人身份自居并永遠占領香港的勃勃野心,理性的語言背后滲透著作者對英國人無恥行徑的鞭撻和不滿,與此時末代港督離去,港督府成為歷史遺跡的現實場景形成鮮明對比,中國由衰而盛的自豪感從作者的文字中流淌出來。
獨特的現場細節隱喻驕傲和希望之喜。作者慧眼獨具,發現了“不列顛尼亞”號郵輪與大廈上巨幅紫荊花圖案構成了“日落儀式”的背景這一細節,給人以巨大的心理沖擊,暗含對曾經號稱“日不落”帝國的英國的無情嘲諷,也流露出對新中國終于屹立東方的巨大喜悅。又如作者聚焦英國海軍士兵降下米字旗的場景時,特意穿插了156年前英國占領香港島時升起英國國旗的畫面。一升一降的細節對比里折射了多少歷史的滄桑變遷,讓人深切感受到中國人民揚眉吐氣的欣喜。還有,“在新的一天來臨的第一分鐘,五星紅旗伴著《義勇軍進行曲》冉冉升起”。[5]“冉冉”一詞,一語雙關,對中國人民而言,升起的不僅是旗幟,更是希望和生機,是民族的尊嚴。除此之外,隨著儀式的推進,作者還宕開一筆,對當時的天氣作了簡單交代。從“蒙蒙細雨”到“雨越下越大”,[6]雖是對自然環境的寫實,但置身現場莊嚴的氛圍中,這雨正如幸福的甘霖,沖刷掉了一個半世紀的屈辱。
二、披“情”入“理”:激情抒發之中蘊含理性
與《別了,“不列顛尼亞”》克制冷靜的表達不同,《抗疫記》的抒情性很強。作者激情地抒發了抗疫取得重大戰略成果的感動和自豪之情,但感性的抒寫中又閃耀著作者理性的光芒。筆者通過表格,梳理歸納了作者激昂澎湃的感情背后體現的理性認識,以及支撐這些認識的事實依據。

作者先從政治層面,揭示了抗疫取得階段性勝利,離不開黨的領導和制度保障。從人民解放軍到公安民警,從基層干部、社區工作者到志愿者組成的群眾力量,參戰對象的全面性有力地佐證了黨中央強大的領導力。從460多萬個基層黨組織、9000多萬名黨員,到340多支醫療隊、4.2萬多名醫務人員,再到19個省份、16個市州(林區),參戰人數的龐大性不禁讓人驚嘆,是什么讓四面八方的力量迅速集結?世界衛生組織總干事譚德塞說:“這是中國制度的優勢。”[7]這些真實的事例和客觀的數字無不強有力地支持著作者的理性認識。
接著,作者從精神層面,道出了支撐中國抗疫的力量源泉。作者采用點面結合的敘述方式,呈現了抗疫過程中的諸多細節。白衣戰士沖鋒在前的英勇無畏;無數普通人堅守崗位的執著堅定;八方馳援抗疫物資的深情團結;方艙醫院淡定讀書的樂觀豁達……一個個生動感人的抗疫場景展現了新時代中國人民肯吃苦、顧大局、樂奉獻的精神品格,彰顯了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厚重底色。作者還特別列舉了被救治患者的年齡——從“出生30個小時”到“108歲”,極端的年齡背后體現了一個國家對弱勢群體的關懷,傳達出一個國家生命至上的價值追求。張定宇、宋英杰的事跡,詮釋了什么是醫者仁心;江學慶、劉智明、李文亮、柳帆、夏思思、彭銀華……這些可愛的名字是民族脊梁最生動的寫照。作者借助這些真實可感的細節,表達了自己對生命、對人性的思考,揭示了內藏于生命態度中的文化基因。
再者,作者著眼于方法層面,理性地指出防疫必須依靠科學武器。相信科學、依靠科學、使用科學是抗疫成功的必經之途。人類文明的進程就是一次次與病毒搏斗的過程,作者回顧人類與疫病抗爭的漫長歷史,用歷史證明,人類的每一次勝利都是科學的勝利。
最后,作者從這場驚心動魄的抗疫大戰中還得到了必須吸取教訓,補足短板;必須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啟示。作者從不同的層面和角度剖析了抗疫能取得重大勝利的原因,在抒情中融入了自己對抗疫事件的理性認識,而這一認識又建立在大量數據、場景細節以及歷史事實上,這就使得本文的理有所據,情也有所依。
三、“情”“理”互異:話語方式不同的原因
同樣是情理兼具的新聞作品,但在不同的報道中話語方式卻不相同:一篇理性克制,情感內隱;一篇感情洋溢,理蘊其中。于是給讀者造成了一“冷”一“熱”的閱讀感受。“我們考察任何類型的話語時,更有意義的不是對現象本身進行描述,而是要看到特定話語背后更加深廣的思想意識和關系:誰在言說,以怎樣的立場、觀點言說。”[8]也就是說,新聞工作者在報道新聞事實時,選擇何種話語方式是受多種因素影響的。
新聞寫作的對象不同,話語方式也有所差異。新聞工作者的立場、姿態影響著其對語言修辭的選擇。對香港回歸這一事件的報道,面向的不僅是中國人民,也有英國人民。報道時,作者既要大漲中國人民的志氣,流露出民族的自尊自豪之情,但也要考慮英方的面子,不能過度傷害英國人民的感情。所以作者并不直接表露情感,而是在修辭上多選用對比、暗示、隱喻等方式,激發讀者的想象和聯想,引導讀者挖掘隱含在文字下面的深意,情感含蓄,語言理性。而《抗疫記》主要面向身處疫情中的全體中國人民,既要大力贊揚,肯定付出,也要熱情鼓舞,振奮人心。作者多采用鋪陳、排比、反復、對偶等修辭,強化句式的整齊性,增加文字的感染力,所以讀起來情感澎湃,語言激昂。
其次,寫作目的也影響著新聞話語方式的選擇。作為疫情親歷者,當中國抗疫取得戰略性成果時,作者情不自禁地禮贊中國偉大的抗疫精神,所以文中處處洋溢著奔放熱烈的情感。然而,在抗疫的過程中,面對中國采取的種種防疫措施,外界有許多聲音在質疑甚至抹黑中國。為了有力地回擊他者的質疑之聲,作者必須列舉出方方面面的事實:疾控數據、復工率統計數據、他者的評價等等,帶領讀者多角度、多層次認識這場抗疫斗爭取得成功的原因,也啟示讀者理性看待和思考這場戰役的深遠意義。
第三,新聞報道也不可忽略事件發生的背景。《別了,“不列顛尼亞”》寫在中國富起來的歷史階段,雖然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進程是一次偉大的歷史性飛躍,但此時的中國是低調的、謙遜的,表現在新聞寫作的語言上自然要冷靜克制;《抗疫記》寫在中國強起來的歷史階段,中國有足夠的自信取得抗疫的成功,表現在新聞寫作的語言上則顯得激昂澎湃。從富起來到強起來,中國人民的底氣不同,情感與理性的呈現方式也就有所不同。
“實用性閱讀與交流”學習任務群(《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的學習目標指出:“學習多角度觀察社會生活,掌握當代社會常用的實用文本,善于學習并運用新的表達方式。”[9]新聞作為一種實用性文本,為我們觀察社會生活提供了一種途徑。閱讀這類作品,有助于中學生站在新聞工作者的角度觀察社會,學習新聞綜合考慮對象、目的、背景等因素將情感與理性巧妙結合在一起的表達方式,理解新聞作品的基本特征,進而透視媒體自身的多元復雜性,提高賞讀新聞文本的能力。
注釋:
[1][2]胡森林,王亞莘,劉寧潔.讀懂新聞[M].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23:8,239.
[3][4][5][6][7]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教科書:語文選擇性必修上冊[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16,16,17,16,31.
[8]范穎.新聞話語中的社會現實——評梵·迪克《作為話語的新聞》[J].名作欣賞,2011(17):128.
[9]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