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賦能檢察偵查的實踐困境與突破

摘 要：檢察偵查是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重要職能，也是數字檢察改革的應有之義。數字賦能檢察偵查在拓展線索來源、輔助偵查辦案、協助偵查取證和構建協作平臺等方面優勢明顯，但同時面臨法律規范滯后、數據風險管控、技術人才短缺和涉外案件取證難等困境。數字賦能檢察偵查是檢察偵查工作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需要完善制度與規范體系，堅持技術創新與持續發展，注重人才培養與隊伍建設，加強國際合作與經驗借鑒。

關鍵詞：數字賦能 檢察偵查 取證 涉外

數字檢察是檢察機關落實黨的二十大精神、加強新時代法律監督工作戰略性、全局性、長遠性的重要舉措。［1］2024年最高檢黨組強調，檢察偵查是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重要職能，是嚴懲司法腐敗、維護司法公正的重要手段，也是加強法律監督的重要保障。2025年最高檢檢察偵查廳正式掛牌成立，體現了黨中央對嚴懲司法腐敗的鮮明態度，標志著檢察偵查專業化發展邁上新臺階。［2］隨著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傳統的檢察偵查模式已不能完全適應現代犯罪的特點和需求，數字賦能檢察偵查能夠實現偵查動能、模式、流程、體系的創新變革，是檢察偵查工作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3］

一、數字賦能檢察偵查的應用現狀

數字檢察聚焦于法律監督主責主業，而檢察偵查承擔著司法工作人員職務犯罪偵查的核心任務，數字技術的助力與賦能優勢明顯。

（一）大數據助力檢察偵查線索發現

檢察機關可以借助大數據技術對海量的案件信息、社會數據等進行分析和篩選，快速精準地找出與偵查相關的線索。通過對不同來源的數據進行整合和分析，挖掘出數據之間的關聯關系，從而發現潛在的犯罪線索，發現可能存在的漏罪漏犯，也有助于實現并案串案。如江蘇省徐州市云龍區人民檢察院在辦理涉“兩卡”案件時，依托“上下游犯罪漏罪漏犯法律監督大模型”［4］，將涉案犯罪嫌疑人身份信息進行碰撞，追蹤上下游人員身份，成功揭開了使用隱蔽聯系方式的犯罪團伙頭目的真實身份，發現了多名漏犯，為國家和人民挽救了大量財產損失。

（二）人工智能輔助檢察偵查辦案

人工智能通過對犯罪數據進行關聯分析，可以發現犯罪規律和模式，為預防犯罪提供有益參考。智能算法可以對電子證據進行快速分析和篩選，進而提高證據分析、案件預測的效率和準確性。比如上海刑事案件智能輔助辦案系統（以下簡稱“206系統”），采用人工智能技術，通過關鍵字自動比對、圖文自動抓取識別、自動語音提示識別、關聯要素自動提取等方式，自動抓取公訴人在庭審中出示的證據并依次點亮展示在屏幕示證區，舉證完畢后，關于本案的全部證據點亮，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有效地增強了庭審效果。［5］

（三）數字技術協助檢察偵查取證

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迅速發展，被刪除的手機短信可以揭開案件真相，被恢復的電腦硬盤可以還原犯罪事實、揪出幕后黑手。電子數據成為常見的證據形式，頻繁地出現在刑事、民事、公益訴訟等各類案件中。通過大數據、電子數據取證、區塊鏈等數字技術，賦能檢察偵查中證據的收集、固定、分析、審查等全流程，突破傳統電子數據取證的局限，提升取證效能與精準度。

（四）數字智能構建偵查協作平臺

一方面，加強內部協作平臺建設，構建“四大檢察”相互融通、相互支撐的大數據平臺，拓寬民事檢察、行政檢察和公益訴訟檢察案件中司法工作人員職務犯罪線索發現渠道。從大數據庫中的異常交易數據、大額資金來源、轉賬記錄與敏感詞抓取等，及時發現并跟進相關犯罪的檢察偵查工作，實現各部門之間的信息共享和協同作戰。另一方面，與公安機關、人民法院與監察機關等部門建立協作平臺，加強信息溝通和合作，實現案件線索的快速移送和證據共享，共同高效打擊犯罪。

二、數字賦能檢察偵查的實踐困境

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對數字檢察偵查的規制尚不健全，其所依賴的網絡系統存在被攻擊風險，數字賦能檢察偵查還面臨諸多困境。

（一）法律規范滯后引發新困境

數字技術在不斷賦能犯罪偵查的同時，也對傳統偵查程序提出了挑戰，跨地域取證、數據及時保全、獲取第三方協助等需求在偵查過程中不斷增強，實踐中不斷催生的新型偵查措施，也出現與傳統偵查程序底層邏輯不相兼容的情況。［6］我國《數據安全法》第35條強調在維護國家安全或者偵查犯罪時，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享有數據調取權利，但并未提及檢察機關，如果檢察機關不享有數據調取權，那么數字時代的檢察偵查工作勢必舉步維艱。我國《刑事訴訟法》的“偵查”專章也未涉及數字偵查、數字取證等具體規定。當前數字立法嚴重滯后于數字司法實踐，制約并影響著檢察機關偵查工作的運行與展開。數字時代已然來臨，司法活動必須緊跟社會的數字化進程，否則可能面臨對新型數字違法犯罪的規制失效，引發司法公正的技術盲區風險。

（二）數據應用風險引起新關切

一方面數字化加劇了檢察偵查中的數據泄漏風險。檢察偵查涉及大量的敏感信息，如個人隱私、商業秘密等，一旦數據泄露，將給當事人帶來嚴重的損失，也會影響檢察機關的公信力。另一方面數字化激化了偵查工作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的天然矛盾。數字偵查在互聯網、計算機技術迅速提升與偵查需求不斷擴大的背景下得到了長足發展，查詢個人信息被視為任意偵查措施得到廣泛使用［7］。偵查活動“打擊犯罪”的目的導向，與數字時代的隱私保護、人權保障的基本要求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失衡，亟須通過法律制度設計和司法實踐來協調和平衡。

（三）技術人才短缺誘發新問題

2018年監察體制改革后，職務犯罪偵查權的剝離引發檢察機關職能重心的轉變，檢察機關迫切希望圍繞“法律監督機關”的憲法定位重整旗鼓。［8］監察體制改革以后，檢察機關的骨干偵查人員轉隸至監察委員會，檢察機關專業偵查人員數量嚴重不足。人力資源嚴重匱乏、人才專業性不足，導致檢察偵查工作難以有效開展。因此檢察機關要激活和暢通檢察偵查權運行，首先要重新集合優勢人力資源，組建新的專業偵查隊伍。而在數字化、智能化的時代背景下，數字技術的應用革新了犯罪偵查的方式，對偵查人員的專業能力提出更高要求，檢察機關面臨專業人才和技術人才短缺的雙重考驗，檢察偵查人員的數字技能亟待提升與精進。

（四）涉外案件取證面臨新困難

一是管轄權沖突。在司法實踐中，很多犯罪分子利用各國實體法、程序法之間的差異，鉆法律空子以躲避法律制裁，這使得偵查機關在確定管轄權、開展調查取證工作時面臨諸多障礙，需要通過復雜的國際司法協助程序來解決管轄權問題，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二是跨境證據收集難。涉外案件的相關證據可能分布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由于各國的法律制度、證據規則和執法程序不同，證據收集的難度大幅增加。三是國際司法協助的局限性。由于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在涉外程序方面只確立了平等適用原則和刑事司法協助的原則性框架，而原則性規定難以直接指導復雜多樣的司法協助實踐活動［9］，因此在實踐中存在司法主權下的協助條件嚴苛，協助程序多層審批與協調下的效率低下等問題。

三、數字賦能檢察偵查的突破路徑

數字賦能檢察偵查要通過完善制度與規范體系，明確數據共享規則與技術應用邊界；推動技術創新與持續發展，加強算法審計提升模型透明度；重視人才培養與隊伍建設，培育專業化數字偵查團隊；關注涉外檢察偵查案件治理經驗，實現全球經驗與中國方案的高效融合。

（一）完善制度與規范體系

1.完善數據獲取與使用規范。為了適應數字時代的偵查工作要求，加快數字偵查立法與制度建設具有緊迫性。為了確保數字偵查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可以制定數字偵查的標準規范與操作指南，厘清數字偵查的概念、特征、基本原則和方法，加強對數字技術應用的監督和管理，確保技術的合法性和安全性。根據合法性原則和比例原則，以公民基本權利保護為核心，基于“數據—信息—證據”層次結構進行相應規制。［10］明確數字技術在偵查中的適用范圍、適用程序和法律責任，為數字賦能檢察偵查提供基本法律保障。

2.建立健全電子證據規則。針對電子證據的特點，細化其合法性、真實性、關聯性的審查標準，明確電子證據收集程序、存儲方式、鑒定方法等方面的要求，確保電子證據在司法實踐中的可靠性和可采性。同時，有必要回歸到刑事訴訟法律制度的核心價值，以“權力—權利”關系的數字再平衡為核心，基于公民信息權的體系化架構，合比例地重塑數字偵查程序規則。［11］

3.優化檢察偵查內部協作機制。在檢察機關內部，明確技術信息等部門與其他業務部門在數字賦能檢察偵查工作中的職責分工。前者負責統籌、協調、督辦相關工作，包括數據管理、模型構建、技術支持等；后者則要全程參與，提出監督規則、提供案件線索、配合開展偵查工作等。在檢察機關外部，建立協同辦案機制，打破部門之間的壁壘，實現信息共享和多元協作。

（二）技術創新與持續發展

1.強化數據加密技術。根據數據分級分類標準，在檢察偵查數據的存儲和傳輸過程中，對重要數據采用先進加密算法，將數據轉化為密文形式，即使數據在傳輸過程中被截獲或存儲設備丟失，攻擊者也難以獲取原始數據內容。比如，對檢察偵查中的敏感信息如證人證言、案件關鍵證據等進行加密處理，確保數據的安全性。同時，實施動態加密策略，根據數據的敏感度和使用場景，采用動態加密技術，以確保數據在整個生命周期內都受到嚴格的加密保護，防止數據在不同階段的安全風險。

2.應用零信任安全架構。零信任安全架構強調在網絡安全領域，不再默認信任任何內部或外部的網絡、用戶、設備等，所有的訪問請求都需要經過嚴格的身份驗證和授權，核心原則是“永不信任，始終驗證”。在檢察偵查系統中，采用多因素身份認證技術，如結合密碼、數字證書、生物識別等方式，確保只有合法的用戶能夠訪問相應的數據和系統資源。同時，需要持續監控與動態訪問控制，實時分析潛在的安全威脅，一旦發現異常行為，系統會自動觸發訪問控制機制，限制或阻斷相關訪問請求。

3.發展隱私計算技術。在涉及多個檢察部門或不同機構之間的數據協作時，采用多方安全計算技術。該技術允許各方在不泄露原始數據的情況下進行聯合計算和分析，為跨機構、跨領域的數據合作提供了安全保障，有助于打破數據孤島，促進數據的安全流通與共享。比如在跨地區的檢察偵查協作中，不同地區的檢察機關可以通過多方安全計算技術，對各自掌握的數據進行加密計算，共同分析案件線索和趨勢，而無需將數據傳輸到其他地區或機構，從而保護了數據的隱私和安全。

（三）人才培養與隊伍建設

1.優化內部專業教育培訓體系。打造高素質數字偵查檢察隊伍是數字賦能檢察偵查的關鍵。根據檢察偵查工作的實際需求和數字技術特點，設計定制化的培訓課程，如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應用、電子證據取證等。同時，引入實踐教學環節，利用虛擬實驗室或實際案例數據，開展數據挖掘、分析和可視化等實踐操作，幫助檢察人員掌握運用數字技術發現線索、固定證據和輔助辦案的方法。

2.建立人才激勵與引進機制。設立專項獎勵制度，對于在數字賦能檢察偵查工作中取得突出成績的個人或團隊，給予物質獎勵和精神表彰。從外部引進具備數字技術專業背景的人才，為檢察偵查工作帶來新的技術視角和專業知識，以充實檢察偵查隊伍。同時，對于一些高端技術人才，可以采用特聘專家、顧問等靈活的人才引進機制，彌補內部人才在技術方面的不足。

3.促進人才交流與協作。對內在檢察機關內部搭建數字技術交流平臺，方便檢察人員之間分享經驗、交流心得和探討問題。定期組織內部研討會或技術分享會，邀請在數字檢察領域有突出表現的人員進行經驗介紹和技術講解，營造良好的學習氛圍。對外與高校、科研機構、企業等建立合作關系，共同開展數字偵查技術研究和應用，提高數字檢察偵查的整體水平。

（四）國際合作與經驗借鑒

1.建立跨國協作機制。全球互聯的背景下，網絡信息技術與犯罪高度融合，跨國數據取證成為一國刑事司法運行的常態，對傳統的刑事司法協助機制提出嚴峻挑戰。［12］推進搭建國際司法協助平臺，用于處理跨境電子取證，該平臺可以是一個在線的信息交互系統，具備安全加密功能，可以接收和處理相關的協助請求。

2.借鑒參考國外先進經驗。隨著全球化的發展，跨國犯罪日益增多，參與國際數字偵查合作成為必然趨勢。在域外，數字賦能檢察偵查的經驗通常集中在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提升偵查效率和精確度。我國檢察機關應在結合中國特色檢察制度的基礎上，有選擇地借鑒部分域外檢察偵查的經驗，創新數字偵查模式和方法，為我國檢察偵查工作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