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留學生文化教學研究與實踐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3769（2025）03-0059-05

自20世紀80年代起，國際中文教育中的文化教學一直是學術界關注和討論的重要話題，其中包括文化教學教什么、文化教學怎么教、如何處理語言和文化的關系等核心問題。這些文化教學問題一直以來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未能達成共識。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文化教學研究討論的焦點開始轉向文化因素和文化教學大綱的研究。由于文化的復雜性和學術界的認知差異，文化教學大綱遲遲未能制定出來，整個文化教學從教材編寫、課程設置到教學實踐都缺乏綱領性文件指導。隨著國際中文教育事業的蓬勃發展，《國際中文教育用中國文化和國情教學參考框架》（以下簡稱《參考框架》）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參考框架》是教育部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中心（語合中心）于2021年12月發布，該框架根據學習者的年齡和認知水平劃分了中小學、大學和成人不同階段的文化學習項目，并明確了文化教學的核心內容和目標，作為國際中文教育領域第一部獨立而系統的文化教學大綱，《參考框架》為海內外大中小學的中國文化教學在課程設置、大綱制定、資源建設、教材編寫、課堂教學和學習者文化能力評估等方面提供了依據和參考2。

一、基于《參考框架》的文化教學課程設置

（一）課程目標確定

《參考框架》對國際中文教育中的文化教學目標進行了系統的描述，其中教學目標包含“文化知識”“文化理解”“跨文化意識\"和“文化態度”四個維度。“文化知識”是指了解中國文化和國情的概況和特點。具體來說，即是了解中國特定文化產物、民風民俗、當代國情和社會發展、文化行為實踐等特點；“文化理解\"是指理解中國文化產物、習俗、制度等背后的文化理念，也即文化現象背后所蘊含的文化理念；“跨文化意識\"是指理解中外文化的異同，對跨文化差異具有敏感性。能夠意識到不同文化現象、行為和觀念是受到不同文化背景的制約和影響而產生的，要避免民族中心主義，不以自身文化標準去評判或者貶低他國文化；“文化態度”是指要克服刻板印象和偏見，培養尊重和共情的態度，即做到換位思考，摒棄文化偏見和文化優越感。

上述教學目標是面向海內外大中小學、孔子學院（課堂）和其他語言文化教學機構所有漢語二語學習者文化學習的總體目標。而對于高校來華留學生來說，在實際的課程教學中，可以根據文化內容的難易程度和他們實際的中文水平進一步設定分級目標。高校中留學生文化課程一般作為通識教育的必修課程，開設學期往往為第二個學年到第三個學年，留學生對應的漢語水平等級分別為初級和中級。因此對于初級水平的留學生而言，其文化教學目標聚焦在文化知識和文化理解兩個維度，即了解中國文化和國情的基本概況和特點，并理解特定文化現象背后的文化內涵，培養對中國文化的興趣，建立對中國文化認知的基礎；對于中級水平的留學生，其文化教學目標側重于文化意識和文化態度兩個維度，即能夠比較并客觀評價中外文化的異同，調查和分析中國文化的動態發展和影響因素，培養對中國文化包容和共情的文化態度。

（二）教學內容選取

《參考框架》采用廣義的文化概念，將文化界定為特定人群的整體生活方式，包括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文化教學的范圍涵蓋社會生活、傳統文化和當代中國3個一級文化項自和32個二級文化項自以及700多個具有代表性的文化點。在有限的課時中，無法將所有的教學內容囊括到課堂教學中，因此我們根據學生的學習需求和語言水平來選取相應的文化教學內容。初級水平的留學生，仍在適應中國的文化環境，會面臨著衣食住行、人際交往等基本生存問題，因此與社會生活緊密相關的衣食住行、語言交際和非語言交際等物質文化主題勢必成為主要的教學內容；中級水平的留學生，來華時間相對較長，對中國的文化環境有一定的了解并且也較為適應，語言和思維認知水平均有所提升，文化教學內容更加側重與傳統文化相關的文學、藝術、文化遺產、哲學等精神文化層面以及與當代中國概況相關的地理、人口與民族、語言文字、教育、經濟、科技發展等主題。

（三）教學策略實施

《參考框架》主張采用認知學習和體驗學習相結合的教學策略，其中認知學習策略是以教師講授和學習者閱讀為主的教學方式，在了解文化知識和加深文化理解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體驗學習，強調“做中學”，將文化實踐融人文化教學中，通過實踐、反思、內化和應用來主動建構文化知識，將外部經驗轉化為內在理解和能力，有助于文化技能和文化態度的培養。基于此，對于初級水平的留學生，我們提倡以認知學習也即講授為主，體驗學習為輔；而對于中級水平的留學生，我們提倡以體驗學習為主，以認知學習為輔。

（四）教學效果評估

文化教學不單單是文化知識的傳授，更多的是過程性學習體驗，這也意味著文化教學效果的評估方式必須將過程性評估和總結性評估有機結合起來。同時我們也要緊緊圍繞文化教學目標的四個維度構建多元評價體系。針對初級水平留學生的教學目標主要聚焦文化知識和文化理解兩個維度，因此學生對文化知識的理解與掌握程度可以通過文化知識獲取和語言輸出來體現，具體來說可以通過課堂提問、小測驗或作業等方式，檢查學生是否從授課過程中獲取了相關的中國文化知識；以正式或非正式訪談、課堂測評方式評估學生對文化現象背后的文化內涵、價值觀的理解程度；觀察學生運用口頭或者書面語言進行表述時，是否會用到與授課內容相關的詞匯或者語句篇章。針對中級水平留學生的教學目標主要側重于文化意識和文化態度兩個維度，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問卷調查、訪談、自評量表等方式收集學生對教學效果的反饋意見，了解他們的學習體驗和感受；評估學生是否表現出尊重和理解并共情中國文化，是否能夠接受并包容與自己本國的文化差異；觀察學生是否愿意在未來的學習和生活中繼續探索和分享中國文化，是否具有跨文化交流意愿等。

上述文化教學課程設置涵蓋課程自標設定、教學內容選取、教學策略實施和教學效果評估四個方面，以表格形式呈現，如表1所示。

二、基于《參考框架》的文化教學內容和方法

（一）選擇適當的教學內容

《參考框架》包含社會生活、傳統文化和當代中國三個一級文化項目，對于初級水平的留學生而言，教學內容主要集中在社會生活方面，具體包括飲食、居住、衣著、出行、家庭、節慶、休閑、消費、就業、語言交際、非語言交際、人際交往、語言與文化等教學主題，代表性教學點有一日三餐、茶酒文化、居住方式、著裝禮儀、出行方式、婚戀關系、現代節日、旅游、網購、求職應聘、稱贊/請求/拒絕言語行為、時間/空間利用方面的副語言行為、師生關系、諧音文化等。對于中級水平留學生，教學內容主要涵蓋傳統文化和當代中國概況，其中傳統文化教學內容主要包括歷史、文化遺產、文學、藝術、哲學、發明等教學主題，代表性教學點有重大歷史時期和歷史事件、傳統建筑、四大名著、水墨畫、孔孟思想、四大發明等；當代中國教學內容主要包括地理、人口與民族、政治、經濟、社保、教育、語言文字、科技發展、對外交流等教學主題，代表性教學點有疆域面積、少數民族、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三大產業結構、醫療保險、義務教育、普通話和方言、人工智能等。

（二）采取多元教學方法

1.講授教學法

講授是文化知識目標實現的主要教學方法之一，可以在短時間內讓學習者迅速了解中國文化知識的相關信息，教師可通過在新知識與舊知識、不同知識點之間建立聯系，系統呈現知識內容，幫助留學生構建知識網絡。以春運為例，留學生對于春運這種社會現象并不了解，但是對春節這個重要的傳統節日卻較為了解，以春節作為導入話題，可以幫助留學生建立起新知\"春運\"和舊知“春節\"的關聯，這種新舊知識聯系可以通過提問互動的方式來建立。例如，教師可以提出諸如“同學們，對中國人來說，最重要的節日是什么呢？”“在外地學習或者工作的人這個時候會做什么呢？\"等問題，要求學生回答。學生可以由此知道“春運”一詞的含義，即春運就是春節運輸，是中國在農歷春節前后出現的一種高強度的交通運輸現象。在學生了解春運含義之后，教師圍繞春運的時間、特點等進行系統講解，幫助學生建構有關春運文化知識的網絡，在深入闡述的時候，可以選擇實例、春運數據、春運人物故事、視頻圖片等多媒體輔助材料，使抽象文化知識具體化、形象化，學生就能在了解春運文化現象的基礎上理解“春運\"這一獨特文化現象以及其蘊含的文化內涵。

2.體驗式教學法

文化知識不限于理論知識的抽象講解，也可以通過“文化體驗\"來傳遞，也即做中學，就是讓學生直接投身到文化學習體驗活動中去。教師營造相應文化體驗場景，同時擔任示范者和指導者的角色，指導學生去表達、去實踐，讓學生在實踐過程中體會怎么說或者怎么做才是合適的。學生在具身體驗的過程中對所學的文化內容會有初次的感性認知，對文化知識內容有初步的了解。在此基礎上，教師再以歸納總結的方式將知識信息補充完整。以中國傳統工藝一剪紙為例，教師可以先進行示范，然后引導學生刻畫和裁剪，完成剪紙作品。當學生手持自己的剪紙作品，教師可以讓學生分享一下自己的制作體驗并描述剪紙都有哪些特點。有學生說道：“我發現我們用的都是紅色的紙，沒有其他的顏色。\"有學生說：“我發現大家剪的圖案都是對稱的。”也有學生說道：“剪紙用到的工具很簡單，如一張紙、一把剪刀或者刻刀。\"在學生分享完成之后，教師可以系統歸納剪紙的特點，如構圖對稱、鏤空成圖、題材豐富、寓意美好等。

表1基于《參考框架》的高校留學生（初級、中級）文化教學課程設置表

J.術剛教子私跨文化案例分析是文化教學中培養留學生跨文化意識一種常用的教學方法之一。教師在教學的過程中應當選擇具有真實性、時效性或者典型性的跨文化交際案例。學生在尋找解決問題的策略時，可以深入理解產生文化誤解或者文化沖突的根源所在，從而能夠排除文化差異帶來的干擾，以促進交際雙方彼此理解，達成共識。這里可以分享一個筆者真實親身經歷的案例。筆者所教的留學生來自孟加拉國和巴基斯坦等南亞國家，開齋節是他們在中國學習期間會慶祝的一個重大節日，那天他們會穿著節日盛裝參加晨禮禱告，之后會共享豐盛的食物，這時他們想邀請筆者前去參加聚餐。當他們第一次邀請筆者時，出于禮貌，筆者婉拒了（其實筆者愿意接受他們的邀請），之后沒有被再次邀請，所以筆者最后未能參加他們的節日聚餐。然而節后學生再見筆者時，對筆者未能參加他們的節日聚餐深表遺憾，可見學生真心想邀請授課教師參加他們的節日聚餐，只是未在言語上表達再邀請之意。通過這個案例，我們可以和學生討論：“為什么授課教師沒有在學生第一次邀請時就欣然答應？\"\"為什么學生在第一次邀請被拒絕時就放棄邀請了？”\"學生如果誠心想邀請教師參加，根據中國人的人際交往特點他們應該如何表達？\"討論過程亦是尋找解決文化沖突、排除文化干擾的過程。教師引導學生認識到，在人際交往中，中國人面對對方的首次邀請時，出于禮貌原則總會謙虛客套一番，只有當對方再次堅持時，才會接受邀請。而學生卻誤認為教師的第一次婉拒就是其真實的想法，因而便放棄了二次邀請。學生通過此次真實的跨文化交際案例探討，意識到兩國文化在人際交往中語言表意存在的差異，其背后受各自文化背景的制約和影響，由此增強了跨文化意識。

4.文化對比法

文化對比教學法是培養跨文化意識的常用方法之一，通過文化比較可以揭示出中外文化的異同點，理解文化差異的根源所在，異中求同，從而引起情感共鳴。以中醫教學主題為例，為了讓留學生更好地了解中醫治療理念，可以采用文化對比的方式，對比中西醫在診斷邏輯、治療邏輯、選用藥物和療法，疾病觀及預防觀等方面的異同。在比較之后引導學生進行討論為什么會存在這種文化差異，學生理解到中醫以系統論為本，重視對人體復雜規律的整體把握，通過治未病，激活人體的自愈能力；而西醫以還原論為綱，以“消滅病因\"為目標，通過藥物、手術等方式直接干預病癥。在兩項比較中提升留學生對文化差異的敏感性，并理解導致文化差異的緣由所在。

5.任務型教學法

任務型教學法以任務為導向，強調通過完成具體的任務來實現文化知識學習和文化理解的目標。以漢字教學為例，為了讓學生理解漢字的形體演變過程并能夠從中總結出漢字的特點，可以設計相應的任務。以“漢字變形記\"為例，任務前讓學習有關朝代名稱（商、周、秦、漢）和漢字形體名稱（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楷書）的關鍵詞匯；任務中，以小組合作為主，讓學生研究同一漢字的不同字體卡片，說說每種漢字形體各自的特點并將不同字體進行演變脈絡排序，貼到時間軸海報上；任務后組織學生進行討論，分析漢字演變所體現的規律。教師在教學中充當著腳手架搭建者的角色，為學生提供字源查詢的途徑如網站、文獻等，并提供語言表達中所需的詞匯包和關鍵句型。學生通過完成任務來實現知識的自我建構，明晰漢字形體的演變過程，并理解漢字擺脫象形特征、逐漸符號化的演變規律。

《參考框架》作為國際中文教育用文化教學的指導性綱領文件，如何結合具體學情貫徹其所提出的文化教學內容、文化教學原則和文化教學評估方式等要求，落實好文化教學四維度的教學目標是國際中文教師文化教學探究的重要命題。文章從課程目標、教學內容、教學策略、教學評估等多個方面進行研究和探討，以期對國際中文教育文化教學有所裨益。當然在實際的文化課程教學中，留學生的文化背景、學習特點、文化課程性質、教學時長等都會存在差異，如何設定符合學情的課程目標、選取合適的教學內容、因地制宜使用相應的教學策略、教學評估方式，需要我們進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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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and Practice on Cultural Teaching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s in Higher Edu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ramework of Reference for Chinese Culture and Society Teaching in International Chinese Language Education WAN Li-qun， JIN Meng （Tianjin Sino-German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Tianjin 30o35O，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overallframework for Chinese culture teaching and the cultural projects provided by the Reference Framework，this article addresses the specific teaching practices of cultural courses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s in Chinese universities； in terms of course objective setting，graded objectives are established according to the students'Chinese proficiency levels and learning needs， with the elementary level focusing on cultural knowledge and cultural understanding，and the intermediate level focusing on cultural awareness and cultural atitudes；in terms of teaching content selection，graded teaching is implemented based on students' Chinese proficiency， learning needs，and thedifficulty level of cultural teaching materials，with the content for elementary-level students concentrating on tangible cultural themes closely linked to social life such as food，clothing，housing， transportation，verbal communication，and non-verbal communication，while the intermediate level focuses on more abstract spiritual and cultural themes such as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contemporary China；in terms of teaching strategies，diverse teaching methods advocating lectures combined with experiential learning are promoted；in terms of teaching effectiveness evaluation，a combination of formative assessment and summative assessment is advocated，utilizing diverse assessment methods including tests，assignments，oral presentations，questionnaires，interviews，and self ^- assessment scales.

Key words：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International Students；Cultural Teac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