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并列構式“且X且非X”的語義情態及歷時演變

中圖分類號： H14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8（a）-0022-06

The Semantic Modality and Temporal Evolution of the Contradictory Parallel Construction \"X but not X\"

LIU Xinyue'，WANG Yiwen2

（1.SchoolofInterationalCulturalExchange，CentralUnivesityofinanceandEconomics，Beijing，Oo81，Cina2.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hangsha Hunan， 41O114， China）

Abstract： Basedon the theories of semantic grammar and construction grammar，thisarticlesystematically examines and explains thecommonlyusedoralexpressionconstructioninmodernChinese，whichis\"XbutnotX\"，onthebasisofpreviousresearch. Firstly，itwasfoundtattheosructionof\"XbutotX\"asuqesmanticonrdictios，aswellasyicspecificityec ondly，threesematicsbaesiuddinisostrucoeretracted，aelytheleatiooftnbhaiorba tionofcmplexnaturefeatures，andteexpressionofomplexulti-aceedlifesiatios.Teoverallfocusasplacdattheback， andthesubjectiveevaluationfeatureswerehighlighted.Itwaspointedouttatithasthecharacteristicsofacombinationofsubjectiv ityandobjectivityinpragmatics，abackwardsemanticfocusandatrongwitencolor.inallitispintedouttattegeation mechanisofcontradictorysmanticsisloselyrelatedtoumandialecticalthinking，andisinfuencedbystructuralsuppreiond conceptual integration， exhibiting harmonious unity in cognitive mechanisms.

KeyWords：Contradictionandparalelism;XbutnotX;Semanticmodality;Pragmatic modality;Diachronicevolution;Costructional coercion

漢語常用構式“且X且Y”由古至今一直廣泛應用于書面語和口語表達中。例如：

例1：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范曄《后漢

書·馮異列傳》）

例2：牛市仍在，且行且珍惜。（中國經濟網，

2015-01-08）例3：玄親督衛士，且守且戰。（蔡東藩《后漢演

義》）例4：最難的事兒就是調整心態吧，要不就且喪

且前行（豆瓣網，2018-11-27）上述用法雖都屬于“且X且Y\"構式，但語義關

系卻不同。例1的X（戰）Y（行）及例2的X（行）Y

（珍惜）都表示動作同時發生，為常規并列關系。而例

3的X（守）和Y（戰）之間則為矛盾并列關系，同理例4中X（喪）和Y（前行）二者語義也呈現正面積極與負面消極對立。較之例1、例2，例3、例4中的可變構件具有語義相互矛盾的特殊性，即Y在語義上為“非X”，學界稱這類“且X且非X\"為矛盾并列構式，屬于“且X且Y\"構式的特殊下位類別[2

1相關研究綜述

自20世紀中葉伊始，學界便從語源、語法化、句法、語義等維度對“且\"進行了較系統的考察，成果豐碩（如王國維郭沫若[4、周守晉、李春普[6β1-34 等），并在其最常作為連詞表并列或遞進關系上達成共識（如呂叔湘，陸儉明、馬真。而后2014年，“且行且珍惜\"的流行使得并列構式\"且X且Y\"被更多學者關注，研究涉及句法結構、語義內涵、歷時演變、認知機制、流行原因等內容（如高慧芳、劉鵬[、沈玲芝[陳文博等[]、夏春亞[3），較為全面。然而，鮮有學者專門對其中構件語義相矛盾的特殊下位類別“且X且非X\"進行過系統研究，僅在“且X且Y\"中提及存在著這種X與Y語義相對立的使用方法，多表示一種矛盾且復雜的心態或情感（如魯小龍等14）。總體看來，“且X且非X\"構式專項研究少，為我們提供了大量空間。因而，本文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以認知語法和構式語法為指導，以大學CCL語料庫與語言大學BCC語料庫為主要語料來源，同時輔以部分人民日報圖文數據庫和網絡平臺相關語料佐證，對“且X且非X\"的構件特征、句法分布、語義情態、構式義演變及生成機制等進行探究，系統解析該構式在語義、語用及認知機制上的獨特性。

2 “且×且非X\"的構件特征

“且X且非X\"作為特殊的圖式構式，用于表達一個事物或概念同時擁有兩種看似對立或矛盾的性質、狀態或情況。主要包括可變構件X和非X，以及框架構件“且…且”，構式義的浮現與構件使用特征密切相關，解析構件是構式考察的重要基礎。

2.1 可變構件×與非×使用特征

世界是矛盾的，矛盾是有層級的，可分為絕對矛盾和相對矛盾。當X與非X邏輯上完全相反，無論上下文或情境如何變化，構件之間的沖突關系始終存在絕對矛盾，如例5。而相對矛盾指的是在某些特定上下文或情境中X與非X語義相互沖突，它取決于具體的語境或條件，如例6的“戰\"本指軍事行動中的進攻、防御等軍事活動，旨在實現特定的戰略目標，與其完全相反的概念是“停／休戰”。而具體使用中，“戰”可用于統稱一種積極的、進攻性的行動，“退\"則往往指稱被動的、防御性的行為，所以可以認為兩者在語義上具有相對矛盾。

例5：勒得見王氏，母子重逢，且悲且喜，一面厚待張儒，儒取出琨書，交勒啟視。（蔡東藩《兩晉演義》）

例6：成為上海紡織“戰略反攻\"主力軍團，使連續多年“且戰且退\"的紡織業，首次呈現了“九五\"以來昂首出擊、高位運行的發展態勢。（新浪微博，2017-11-26）

筆者在CCL語料庫中隨機選取2500條“且X且Y\"語料進行二次分析，得出“且X且非X\"有效語料86條，發現其中絕對矛盾關系26條 （32%） ，相對矛盾關系60條 （68%） ，相對矛盾關系是絕對矛盾關系的兩倍以上。這也符合客觀世界的邏輯關系，相對矛盾遠多于絕對矛盾。

同時筆者發現，由古至今，X、非X都頻繁以單音節形式出現，如“且行且拒、且悲且喜\"等，體現了言簡意賅又韻律和諧的特征。后逐漸泛化出雙音節等形式，如“且喪且前行、且柔軟且鋒利”，更顯語言的靈活性和多樣性。使用場景的豐富和拓展一定程度上說明\"且X且非X\"具有較強的生命力。

2.2 框架構件“且…且”使用特征

框架構件“且且…”起著重要的連接作用，對構式有直接影響，對\"且…且\"使用特征的描寫，首先要關注“且\"的詞性特征及其演化。

“且\"本為名詞，甲骨文象形類似于祭祀時使用的器具或結構，與祭祀祖先直接關聯[5，后延伸出動詞和連詞用法（范計朋[，覃覓等，用以表達并列或者遞進。值得注意的是，虛詞用法“且”自西漢便常連用構成并列構式\"且…且…”，靈活地連接詞、短語、句子，乃至整個段落，以構建連貫的敘述和論證[631-34，其中不乏“且守且戰\"類矛盾并列。進入現代漢語后，“且…且…\"連接矛盾并列構件的情況更加廣泛靈活，展現出其極強的生命力，如例7、例8。

例7：談判過程中，他且堅持原則且靈活應變最終取得了滿意的結果。（MBA智庫，2019-07-07）

例8：他在工作中且謹慎且大膽，既注重細節又敢于創新。（新浪微博，2015-09-08）

具體到語義內涵上，通常認為“且…且”表并列，類似于“同時\"或“并且\"（呂叔湘，1980）。筆者認為構件的同現本身便具有并列關系，不能將表并列歸為框架本身的意義，如例8若刪減框架構件，變換為“他在工作中謹慎、大膽\"仍能表兩種特質并列。因此，框架構件的作用應為顯示或凸顯并列。

3“且×且非X\"的語義情態及語用情態

3.1“且×且非X\"的語義情態

對構件的語義進行精準提取和把握是提取構式整體核心語義的基礎。“且X且非X\"的核心語義更多由可變構件承擔，分析更為實在的X和非X語義，對構式義的提取十分重要。通過對有效語料的語義特征考察，可以發現X和非X主要由謂詞性成分構成，與框架構件組合后，“且X且非X\"的語義情態可細化為以下三類。

其一，表動作行為交替發生。此時X和非X一般為具體動詞成分，動作性較強。

例9：城被圍，且戰且守，相持四旬。（畢沅《續資治通鑒》載李邈事）

例10：欲開先落，欲藏卻露，欲斂猶揚，欲說還 休，乍晴乍雨，忽冷忽熱，且停且行（微信公眾號 “知魚子非魚焉知魚之樂”，2017-06-06）

例9\"守\"與“戰\"交替進行，即一邊防守陣地，一邊進行戰斗。例10的“且停且行\"表達了一種在行進中不時停下來、邊走邊停的狀態或行為，“停\"和“行”交替進行傳達了一種靈活、審慎或反思的意味，強調在前進的過程中不要過于匆忙，而是要適時地停下來觀察、思考或調整。

其二，表兼具復雜性質特征。此時X和非X一般由心理動詞或性質形容詞構成。

例11：在邊疆之地，家國之情且遠且近，戰士們雖身處遠方，但心系故土。（微信公眾號“圣壇詩刊”，2017-12-13）

例12：且畏且敬的華南虎，你在哪里？（微博，2014-09-04）

例11中“且遠且近\"描述了兩人雖然身處不同的地方，但情感上的聯系卻不受距離限制，既感覺親近又似乎有些距離。“遠\"和“近\"都是性質形容詞。例12中“且畏且敬”，“畏\"和“敬\"都是心理動詞，表述的是華南虎的性質特征，描述了對某人或某事物同時抱有敬畏和尊敬的情感態度。這里的“畏\"指的是敬畏、畏懼，表達了一種對于力量、威嚴或重要性的認識和尊崇；而“敬\"則指的是尊敬、敬重，體現了對某人品德、能力或地位的認可和欽佩。

其三，表復雜多面生活情狀。此時X和非X一般由描述心理情感的謂詞構成，共同勾勒出了復雜且多面的生活圖景。

例13：那對情侶且愛且恨地走著。（蘇童《肉聯 廠的春天》）

例14：南大人自然也忙也樂，或是且忙且樂！（老舍《老舍長篇2》）

例13中“且愛且恨\"的\"愛\"和“恨\"都是心理動詞，描述人們對某個人、事物或情況的矛盾心理。表達了一種同時存在的愛和恨的情感，可能是因為對方的某些行為或特質既吸引又讓人不滿，或者是因為自己對某件事情的感受既有積極的一面又有消極的一面。例14“忙”作為狀態形容詞刻畫了生活的充實與活躍，而“樂\"作為心理動詞則揭示了內心的愉悅與滿足，“且忙且樂\"彰顯了生活的雙重面向，且此時的X與非X詞性存在顯著區別。

3.2“且×且非X\"的語用情態

值得注意的是，筆者在語義情態的解讀中還發現“且X且非X\"也具有自身獨特的語用情態，尤其在主客觀糅合、語義重心后傾及書面色彩濃厚等上體現較為顯著，具體如下。

第一，主觀性和客觀性糅合。構式在客觀描述中也體現了評價者的主體性和參與性，主要陳述一個事實或者說話人的看法，有時也可以作情感表達。

例15：對變化著的世界，他懷著且喜且憂的心情。（新浪微博，2017-08-07）

例16：宋武且戰且退，賊既盛。（李昉、李穆、徐鉉《太平御覽》）

在例15中“且喜且憂\"既客觀陳述了“他\"的心情，又突出一種又喜悅又悲傷的矛盾心態或復雜的情感。例16的“且戰且退\"不僅描述了戰斗中的一種策略，也體現了說話人對這種策略的理解和態度。可見“且X且非X\"具有客觀性與主觀性糅合的語用情態，不僅體現了評價者的主體性和參與性，還能用于陳述事實、表達個人看法和情感

第二，語義重心后傾。“且X且非X\"體現了漢語焦點在后的邏輯順序。

例17：倭寇拼死抵抗，終難抵戚家軍的神威，逐漸招架不住，且戰且退，亂了陣勢。（《閩東歷史清廉人物》）

例18：且合作且競爭。（微信公眾號“銳角寫作 課”，2023-05-18）

語義重心后傾也與語境息息相關。例17語境強調的是戰斗中的策略性撤退，“退\"就成為語義重心，而如果強調的是在撤退過程中仍不放棄戰斗，那么“戰\"就是語義重心，則會使用“且退且戰”。例18中，“且合作且競爭”在強調集體主義精神的文化中，更側重于“合作”，而在強調個人主義的文化中，則更側重\"競爭”。

第三，書面色彩濃厚。“且X且非X\"在書面語、口語中均有出現，最初在古代文學作品中廣泛應用，如例19，因其簡明形象，朗朗上口，進入現代漢語之后，也保有其較強的生命力，多用于抒發感情等較為書面的表達中，書面語體色彩較重，如例20。

例19：而所殺傷匈奴亦萬余人，且引且戰。（司馬遷《史記·李將軍列傳》）

例20：她與她獨有的“步月灰\"建立了最樸實的親密關系，踏實地陪伴在這且長且短的一輩子。（新浪微博，2020-08-19）

此外，筆者還發現，“且X且非X\"的句法功能豐富，靈活多樣，多充當謂語，同時也存在作主語、賓語、定語、狀語、補語、兼語結構和連謂結構成分等使用情況，同時還可以作為分句單獨存在，如下述各例。

例21：于是飲酒極歡，飲罷，湘復辭公游去。…公且怒且喜，問其故。（吳元泰《東游記》）

例22：且戰且退，只好算是一種生活方式或實踐罷。（新浪微博，2023-08-07）

例23：不過左光先已經不希望取得勝利，只希望且戰且退。 （姚雪垠《李自成》）

例24：這種且公且私、公私不分的混亂狀態，實則是公權與民利相爭，見利忘義的結果。（新浪微博，

2021-09-07）

例25：卸下行囊，以朝覲之心把這高黎貢山的神奇之地且慎且喜地賞看，只見清澈的擺老河在平緩的洼地一側潺潺東流，河岸邊亂石（中國國家地理網，2008-04-12）

例26：說得那十七歲小姑娘且驚且喜。（《新京報書評周刊》，2023-02-25）

例27：使香港拍賣業且戰且退。（《人民日報》，1998-10）

例28：馮志湘率部且戰且退（《人民日報》，1995-07）

例29：軍庾公，帝之元舅，德望隆重，率郭后軍等，與嶠戮力，得有資憑，且悲且慶（蔡東藩《兩晉演義》）

4“且×且非X\"的歷時演變與發展

上文筆者已對“且X且非X\"的內部特征進行了詳盡的描繪，剖析了它的語塊結構及其承載的深層含義。該構式作為現代漢語中廣泛運用的一種表達形式，在古代文獻中已有跡可循。近年來，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其在網絡語境中頻繁出現，呈現出一種泛化趨勢，其歷史演變與當代發展同樣值得進一步探討。

根據CCL語料庫古代漢語相關語料分析發現，“且X且非X\"的使用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具體如下。

第一，春秋戰國時期。例30“且懷且威\"通過“且\"字連接了“懷\"和“威”，表兩者矛盾并列，同時也增強了構式語氣，使其更加有力。同理，例31“且恐且喜\"表示既感到擔憂，又感到高興。

例30：且懷且威，則君道備矣。（管仲《管子》）

例31：襄子迎孟談而再拜之，且恐且喜。（韓非《韓非子》）

第二，兩漢時期。例32“且冬且夏\"意味著冬夏無常，即陰陽無度，不能保持其應有的規律和平衡，此時，“且”字連接兩個對立的或不相容的概念或狀態，表示它們不能同時存在或發生。而例33“且喜且悲\"中的“且\"用于連接兩個對立的情感，強調它們在同一時刻或同一情境下的并存。

例32：陰陽不能，且冬且夏；月不知晝，日不知夜。 （劉安《淮南子》）

例33：見玉人、且喜且悲。（柳永《兩同心》，又名《夢牛楚》）

第三，魏晉南北朝時期。例34“且華且樸\"表達了一種既華麗又樸實的狀態或特質，體現了內外兼修、平衡之美的理念。

例34：離有離無，且華且樸。 （嚴可均《全梁文》）

第四，唐宋時期。例35中“且耕且戰\"的意思是“一邊耕作一邊戰斗”，表兩個動作同時進行。

例35：且耕且戰，以粟易牛。（歐陽修《新五代史·張金義傳》）

第五，明清時期。例36“且喜且慮\"突出一種又喜悅又悲傷的矛盾心態或復雜的情感

例36：超等忽奉前檄，且喜且慮。（戚繼光《練兵實紀·戚繼光》）

第六，當代泛化時期。進入現代漢語后，“且X且非X”的使用逐漸泛化。一部分保留了古漢語構例，沿用至今，如“且戰且退\"古漢語中頻次為247次，現代漢語中仍有138次（據BCC語料庫統計所得），再如，“且喜且Y\"“且戰且Y\"“且行且Y\"等表達從古漢語至今已呈現出固定化傾向。現代漢語中“且X且非X”大都延續古漢語連接單音節可變構件的用法，如例37中“且沉且浮\"表達了一種在沉浮之間、同時經歷或展現兩種狀態的意義。同時，X、非X逐漸在音節和詞性等上表現出多樣泛化特性，如例38的“且娛樂且憂患”

例37：愛情的海洋，且沉且浮，讓人難以捉摸（微信公眾號“珍珍的故事”，2014-08-19）

例38：且娛樂且憂患！學一招是一招！（游俠網，2015-08）

此外，隨著新媒體的發展，“且X且非X\"構式逐漸進入流行語和網絡語中，人們經常使用這種構式來創造新詞、新語，以表達特定的情感、態度或觀點，如“且買且賣且珍惜，“且笑且淚\"等，都是該構式在現代漢語中的應用泛化。

5 “且×且非X\"認知機制

5.1 構式壓制

Michaeslis（2014）指出，當一個詞項的意義和其句法環境不相容的時候，詞項的意義必須服從其所嵌入的結構的意義，這就是構式壓制。“且X且非X”

構式在語義、結構、音節、詞性上均存在構式壓制。

本文選取常見構例進行闡述。例如，“且戰且退”，在語義偏向上，焦點在“退”，主要意思是落于下風，招架不住，被打得節節后退，描述了一種作戰狀態，即一邊作戰一邊退卻。在結構上，“且X且非X”的出現可以證明構式的高凝固性，在前文分析中可以知道，該構式句法韻律規律的存在制約了X與非X的音節搭配。在詞性上，則表現為構件的詞性受構式影響改變原本詞性。例如，“且喪且前行\"中，“喪”原本描述的是一種狀態或情緒，為形容詞，但進入“且X且非X\"構式后，由于構式要求連接的是動作或事件，因此“喪\"在這里被壓制而具有了動作性，解釋為“感到喪氣\"或“處于沮喪的狀態中”。類似地，在“且娛樂且憂患\"中，名詞“憂患\"原本表示的是一種抽象的概念或情況，進入構式后也被壓制為動作性成分，表示“有憂患意識”或“在娛樂的同時保持對憂患的警覺”。因此，受構式壓制的影響，當構件X或者非X的詞性與構式要求的詞性不一致時，構式會迫使詞語改變其原有的詞性，以符合構式的整體要求。

5.2 概念整合

法國認知語言學家GillesFauconnier和美國認知語言學家MarkTurner[8共同提出概念整合理論，其強調\"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觀點，這意味著當兩個或多個概念被整合在一起時，它們會產生一個全新的、不同于原有概念的意義或結構[19。這種整合過程不是簡單的相加，而是通過一系列復雜的心理操作來實現的。參與整合的概念會經過以下四個基本空間：其一為輸入空間I（Input SpaceI），包含第一個輸入概念的信息;其二為輸入空間Ⅱ（Input Space ⅡI），包含第二個輸入概念的信息；其三為類屬空間（GenericSpace），提取并分析兩個輸入空間的共有抽象結構，有助于準確把握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系以及進行有效的跨空間映射；其四為合成空間（BlendSpace），包含類屬空間中的抽象結構和兩個輸入空間的共有結構，以及合成空間自身通過組合、完善、精制而得到的層創結構。筆者認為，“且X且非X”的使用中，一直貫穿著概念整合的機制，如例39。

例39：烏鎮：且行且留。（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2014-11-18）

當\"且行\"作為輸入空間I的元素，代表了在烏鎮游覽時的行走過程；“且留”作為輸入空間Ⅱ的元素，提示了在行走過程中也要適時地停留。在融合空間中，“行\"和“留\"這兩個動作與認知語境“烏鎮\"進行整合。烏鎮作為中國著名的水鄉古鎮，以其獨特的水墨畫般的風景和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吸引著游客。因此，在烏鎮旅行時，“且行且留\"這一構式不僅是簡單的行走和停留的動作描述，而被賦予了更深層次的意義，即建議游客在游覽烏鎮時，不僅要行走以欣賞沿途的風景，更要適時地停留下來，細細品味和感受烏鎮那如中國水墨畫般的白墻、黛瓦、小橋、流水，以及那些蘊含歷史滄桑感的雕梁、畫棟、石巷、老屋。“且行且留”又指一種人生態度，即代表一種在生活中既積極進取又懂得適時停留的態度，意味著在追求目標的過程中，不是盲目地向前沖，而是能夠停下來思考、反思和欣賞生活中的點滴美好。“且行且留”同時為情感表達，用來形容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即在相處的過程中，既有相互陪伴前行的時刻，也有需要獨處和思考的時間。由此可見“且X且非X\"構式具有整合的語義特征。

6 結束語

本文對現代漢語中常用構式“且X且非X\"進行了較為系統的探究。首先，從構件特征來看，可變構件X與非X之間的矛盾關系是該構式的核心，而框架構件\"且且\"則起到了連接和強調的作用。“且X且非X\"構式具有獨特的矛盾關系和節律特點，反映了使用的靈活性。其次，從構式句法功能來看，該構式可作多種句法成分。通過對可變構件語義類型進行精細分類，發現構式整體包含表動作行為交替發生、表兼具復雜性質特征、表復雜多面生活情狀三種語義子類。同時，其在語用上具有主觀性和客觀性糅合、語義重心后傾、書面色彩濃厚等特征。再次，從歷時演變發展來看，“且X且非X”自古至今都具有較強生命力，進入現代漢語后開始在音節、詞性、新詞新語等方面出現一定的泛化。最后，筆者運用構式壓制和概念整合理論對“且X且非X\"的形成進行了認知解釋，該構式在形式上雖然表現為語義矛盾，但在認知機制上卻實現了矛盾的和諧統一，這種矛盾的生成機制與人們的認知方式和思維模式密切相關。綜上所述，矛盾并列構式“且X且非X\"具有豐富的語言內涵和獨特的語用價值，同類矛盾并列構式值得今后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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