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中文教學領域下日本漢語學習者習得雙賓語句的研究

雙賓語句是現代漢語中的特殊句式，使用頻率較高。關于該句式的研究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側重本體研究，主要探討雙賓語動詞的性質、基本句式、復合情況等，如周遲明對古文資料進行系統整理，探討了漢語雙賓語句的歷史發展。第二階段關注漢英雙賓語句的對比分析，如張建理指出英語雙賓語構式多體現“給予”義，而漢語則可引出具有“給予”和“取得”兩類不同構式義的雙賓語構式。2第三階段不再局限于本體與對比研究，轉而從認知、語料等多角度進行分析，研究成果日趨多樣，并延伸至雙賓語句的教學研究，尤其是在國際中文教育領域。教學研究主要分為面向普通漢語學習者與少數民族漢語學習者兩個方向。盡管國際中文教育快速發展，相關教學研究卻仍存在不足，占整體研究比例不足 10% ，這會影響理論與教學實踐銜接，最終影響教學效果。

本文基于現代漢語基本理論與習得理論，結合文獻、案例與對比分析方法，利用全球漢語中介語語料庫V1.0，研究日本漢語學習者習得雙賓語句的問題，旨在提升教學實踐效果，也為雙賓語句本體研究提供反饋。

一、雙賓語句本體結構研究

雙賓語句作為現代漢語中一種常見的句式，學界對它進行了深人的研究，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周遲明分析古文句式，探討雙賓語句在不同時期的變化與發展，解決雙賓語句的基礎問題，助力理解現代漢語雙賓語句的形成過程。3陸世光、李培元用句式變換和詞語替換法分析，指出雙賓語句形式相同但語法特點各異，需深層分析賓語。4陳信春綜合觀點，明確雙賓語句定義，限定其句式特點。5葉長蔭討論能帶雙賓語的動詞、雙賓語的變換及雙賓語句的結構分析。此后十年相關研究更加細致，推動該領域進一步發展。國際中文教學框架下的本體研究有兩種語言的對比研究，如蘇艷飛分析了壯漢泰雙賓語句的整體特征，總結了雙賓語的位置、能否省略等方面的一些規律。有習得雙賓語句的偏誤研究，如全?；壑赋龀鯇W者易混淆漢英雙賓語句式導致偏誤，認為漢英對比可輔助教學。8申雪基于語料庫發現外國學生雙賓語句偏誤多為遺漏間接賓語或錯誤地用介詞將間接賓語提前。屈梅娟結合語料庫分析\"給\"子句中的雙賓語偏誤類型。10徐春蘭分析維吾爾族學習者在學習漢語雙賓語句時產生的偏誤并提出教學建議。1王紅廠、鄭秀娟研究中級留學生學習雙賓語句式的難度與順序，為教學提供參考。12]由此可見，此類研究成果無比豐富，研究對象也從整體留學生聚焦至特定群體。

在本體研究中不可缺少的是對核心概念的界定。關于什么是雙賓語句，有人認為漢語雙賓語句中兩個賓語與動詞的關系相對獨立且都能夠出現在謂語動詞的直接賓語位置上，比較典型的構成形式為\"主語十動詞十間接賓語 + 直接賓語”。雙賓語句的動詞必須是及物動詞。漢語動詞中有部分動詞可以帶兩個賓語，筆者根據此類動詞所包含的意義，將雙賓語句分為以下三小類。

一是雙賓語句中的動詞含有“給予”的意思，如動詞“給、送\"等。

二是雙賓語句中的動詞含有“得到”的意思，如動詞“借、要\"等。

三是雙賓語句中的動詞含義與“說話”有關，如動詞\"叫、稱、問\"等。

國際中文教學中對雙賓語句多采用黃伯榮、廖序東給出的定義：有指人和指事物雙層賓語的句子叫雙賓句。雙賓句的動詞必須是三價動詞。13]本研究在該定義的基礎上展開。

二、雙賓語句習得偏誤研究

語法教學是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的重要部分，而關于漢語語法本身還存在不少有爭議的觀點，對語法偏誤的研究不僅有利于教學實踐，還可以促進對漢語語法本體的研究。本文對全球漢語中介語語料庫V1.0中的雙賓語句的偏誤進行分類整理，并進行細致分析。

（一）全球漢語中介語語料庫V1.0中的雙賓語句偏誤類型

“全球漢語中介語語料庫\"項目的建設是由北京語言大學張寶林教授負責開展的，該語料庫原始語料總字數達2275萬字，包括來自111個國家和地區漢語學習者的筆語、口語及視頻語料，全面展現了外國人學習漢語的整體面貌。筆者選取日本學習者的38個偏誤作為研究對象，探討其偏誤類型、成因，并提出相應的教學建議。

表1日本學習者雙賓語句偏誤類型匯總

（二）日本漢語學習者的雙賓語句偏誤類型

在全球漢語中介語語料庫V1.0中，日本漢語學習者關于雙賓語句的錯誤句式有37句。在實際的句子分析中，一個句子可能有兩個偏誤，因此，雖然只有37個句子，但是一共有38個偏誤。日本漢語學習者偏誤類型最多的是成分殘缺，有12個，占所有偏誤類型的 32% 。

下面具體分析成分殘缺、搭配不當、語序錯誤、誤加、句式雜糅這五種類型的偏誤情況。

1.成分殘缺

成分殘缺是指留學生在使用雙賓句時，缺少某些成分，主要是缺少與事賓語和受事賓語。成分殘缺是雙賓句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偏誤類型，高達 30% 以上，以下是具體偏誤例句。

例1可以也人們生活帶來了很多智慧。

例2我的高中老師告訴我那樣。

例3當初他給我不好印象。

例4所以我想你見面。

例5我和我的朋友告訴，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

例6老師幫助他，給衣服。

成分殘缺主要可以分為以下幾類：一是給予類動詞“給、送\"的缺失，如例1；二是受事賓語缺失，如例2、例3，雙賓句中距離動詞遠、后出現的賓語是受事賓語，一般指物，回答“V什么\"的問題，還有連詞的缺失，如例4；三是與事賓語的缺失，如例5、例6，雙賓句中距離動詞近、先出現的賓語是與事賓語，一般指人。例5、例6中的偏誤都是遺漏了雙賓句中的與事賓語，應該在動詞“告訴”“給”的后面加上表示人的名詞或代詞。由此可見，日本漢語學習者常常忽視、遺忘給予類動詞的存在，應加上賓語構成句子。

2.搭配不當

雙賓語搭配不當指在雙賓語句中，動詞與兩個賓語之間的組合不符合語法規則或語言習慣，導致語義表達不通順、不準確。

例1朋友對我們來說不只有好處，有時可能給我們不好的事兒。

例2我的國家是日本的西川縣。

例3我卻聽不明白他們的說話。

例4我送她它，說“祝他生日快樂”。

在日本漢語學習者的偏誤例句中，搭配不當的問題經常出現。一般性動詞搭配不當如“給…事兒”，應為“帶給事兒”；“聽不明白他們的說話”應為“聽不明白他們的話”。此類錯誤多因詞匯量有限、語境體驗不足，學習者傾向用意義相近的詞拼湊表達，導致句子不符合漢語規范。

另有特殊性動詞搭配不當，如“我送她它”，該句中兩個賓語均為代詞，表達含糊，影響交際效果。這些偏誤反映出學習者在使用雙賓語結構時，對給予類動詞的賓語搭配掌握得不夠準確，缺乏語境意識和對動詞搭配的敏感性。

3.語序錯誤

語序錯誤主要是學習者在使用雙賓語句時，與事賓語和受事賓語前后位置出現顛倒。

例1家庭我介紹你，我的中國朋友，他的名字是小紅。

例2其實她沒有那么多愛好，今天她介紹跟我兩個。

例3可是也帶來人們很多生活智慧。

例4不一會兒，他爸爸來做給他作業了。

例5我給您信一起機票。

在部分偏誤句中，日本漢語學習者出現雙賓語結構混亂的問題。例如，“家庭我介紹你”應為“我給你介紹家庭”，缺少給予類動詞“給”，且主謂賓順序錯誤；“她介紹跟我兩個\"應為“她跟我介紹兩個”，這里應使用正確的介詞構建雙賓語結構；“也帶來人們很多生活智慧\"應為“也給人們帶來很多生活智慧”，此句語序錯誤，且缺少“給”；“他爸爸來做給他作業了\"應為“他爸爸來給他做作業了”，此句省略了動詞“給”；“我給您信一起機票\"應為\"我一起給您信和機票”，此句賓語順序和語序錯誤。這些錯誤表明學習者在學習雙賓語句時，容易混淆動詞位置，與狀語、介詞等成分混用或顛倒，甚至遺漏關鍵動詞，影響表達的完整與規范。

4.誤加

誤加主要是指在雙賓語句中出現了多余的成分，在句子成分中誤加了動詞、介詞等。誤加部分筆者在下文用括號表示。

例1同時教（給）兩個孩子算數。

例2您教（給）我們怎么跟外國人對話。

例3不是給父母（給）物質上的滿足，比如說禮物。

以上三個例子，問題都出現在給予類動詞\"給”上，日本學習者學習了雙賓語句后，由于教師對“給”這個動詞練習較多，他們潛意識認為如果遇到雙賓語句就得注意加“給”，導致了系列的偏誤。

5.句式雜糅

這一問題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句子中。

一是“因為國王給我對很多事感興趣的原因”，其中“給…原因”與“對…感興趣的原因”屬于兩種不同的句式結構，混合使用會導致句意不清。

二是“給窮人請吃喝的東西”，該句將“給…東西\"與“請吃喝的東西\"兩種表達方式雜糅在一起，語義結構混亂。

這類錯誤反映出日本學習者在掌握漢語雙賓語結構方面仍存在困難，漢語中雙賓語結構通常涉及動作給予者、動作接受者、動作對象。但許多初學者并未清晰區分動作接受者與動作對象的語法功能，容易混用其他動詞支配結構，導致句式雜糅。

綜上，本文通過對日本漢語學習者偏誤句子的整理與分析，可以總結出以下幾點日本漢語學習者在學習雙賓語句的過程中出現偏誤的特點。

第一，給予類動詞掌握不到位。日本漢語學習者容易遺漏、缺失給予類動詞。

第二，動賓搭配不當。日本漢語學習者不清楚哪類動詞可以接什么賓語、不可以接什么賓語以及賓語應該分別放到哪個位置。

第三，對雙賓語句結構“主語 + 動詞 + 與事賓語 + 受事賓語”掌握不熟練。日本漢語學習者容易把兩個賓語位置混淆，而且一旦句子里出現多個動詞或其他的介詞等成分，他們就容易混淆，將多個句子雜糅在一起，導致句子表意不清晰。

第四，容易多加“給\"動詞，一旦使用雙賓語句，無論合不合適，日本漢語學習者都喜歡先加一個“給”，形成不良使用習慣。

三、雙賓語句偏誤原因分析與教學對策研究

（一）偏誤原因分析

一是母語負遷移。日語句式以“主賓謂\"結構為主，而漢語句式大多以“主謂賓\"結構為主，雙賓語句結構中動詞后面會跟兩個賓語，學習者受母語影響，容易將“與事賓語”和“受事賓語\"的順序顛倒，產生結構性偏誤。

二是教材內容不全。許多初級漢語教材對雙賓語句結構的講解不夠系統或略而不談。如《初級漢語課本》和《速成漢語初級教程》等，對賓語僅作簡單介紹，缺乏對雙賓結構的詳細講解，影響學習者的理解和使用。

三是目的語過度泛化。學習者在掌握有限的雙賓結構規則后，容易將這些規則泛化，應用于不適合使用雙賓語句的語境，造成表達不當。

四是教學策略影響。教師在教學中常強調“給、送\"等給予類動詞的重要性，導致學生誤以為所有雙賓語句都要搭配這些動詞，從而過度使用。

五是缺乏語體教學。在雙賓語句教學中，教師常局限于結構層面，缺乏對實際語境、語體的講解，導致學生難以判斷何時應使用雙賓語句，進而在真實交際中出現偏誤或回避使用。

（二）雙賓語句教學對策與建議

一是把握教學尺度，避免某一類動詞的過度使用。教師在講解雙賓語句時，選擇“給、送\"等典型動詞有助于學生理解結構，但應明確指出，并非所有雙賓語句都要使用這些動詞。教學中教師應加強對取得類、敘說類等非典型動詞的講授，輔以差異化練習，幫助學生準確掌握多樣化的雙賓語表達，避免詞語使用泛化。

二是嵌入語境與語體，強化交際能力。雙賓語句教學不能停留在結構層面，教師應將其置于不同的語境與語體中，配合情境練習，引導學生通過替換動詞與賓語、構建對話、完成交際任務等方式，感知搭配規律。教師可采用“由結構到語境\"的漸進式策略，提升學生的語感與實際運用能力，避免機械記憶結構。

三是減少母語負遷移影響。教師應有意識地引導學生認識漢語與日語在語序、動賓結構等方面的本質差異，減少日語“主賓謂\"結構對漢語學習的干擾。教師可以通過語法對比、語料分析、增加漢語輸入（如觀看影視節目、參加漢語角）等方式，幫助學習者建立清晰的漢語語法系統。

四是彌補教材內容不足。針對部分教材中雙賓語內容缺乏或不夠系統的問題，教師應優先考慮內容全面、語法講解細致的教材。如果教材內容不全，教師可通過備課補充相關知識點，在課件中加入具體例句和練習，保障教學的系統性與完整性。

五是正確看待目的語泛化問題。目的語之所以泛化，是因為學生知識儲備不足，當前的能力無法匹配面臨的問題，但這反映出學生希望解決問題的動機。教師應敏銳抓住這一機會，做到出現一次問題，就給學生解決一次問題，隨著重復次數的上升、學習者能力與漢語水平也會不斷進步，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四、結語

筆者通過對全球漢語中介語語料庫V1.0中的雙賓語句偏誤進行搜集、整理，歸納出日本漢語學習者常見的五類雙賓語句偏誤類型：成分殘缺、搭配不當、語序錯誤、誤加及句式雜糅，并分析了偏誤產生的五大原因：母語負遷移、教材內容不全、目的語過度泛化、教學策略影響以及語體教學的缺失。針對這些問題，本文從教學尺度把控、語境融入、減少母語負遷移、完善教材與正確看待目的語泛化問題五個方面提出了具體可行的教學對策。

本文旨在為國際中文教學中雙賓語句的教學提供理論參考和實踐指導。雙賓語句是高頻交際句式，教學中教師應結合學習者偏誤，優化教材內容，強化語境應用，避免錯誤泛化。未來研究者可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整理與探討，以提升教學的針對性與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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