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陽道實，陰道虛”探析舌癌臨證治療經驗

[摘要] 舌癌發病與飲食、遺傳、生活習慣等有關，其病因至今仍不十分明晰。“陽道實，陰道虛”理論是《黃帝內經》的核心理論，與舌癌的發生、發展密切相關。陰陽為八綱之總綱，辨病首辨陰陽。陽主升發，陰主沉降，正常情況下二者處于動態平衡狀態，當運動失衡陰陽難以自和，因虛生實或因實致虛，最終導致癌腫形成。胡革對舌癌的中醫治療有獨到見解，基于“陽道實，陰道虛”理論，確定其“泄其有余，補其不足”的治療原則。

[關鍵詞] 陽道實；陰道虛；舌癌；虛實

[中圖分類號] R276" """"[文獻標識碼] A """""[DOI] 10.3969/j.issn.1673-9701.2025.23.020

舌癌即舌鱗狀細胞癌，是口腔惡性腫瘤中最常見的一種，發病率占口腔惡性腫瘤的90%以上，具有高流行性、高致命性等特點，是全球最常見的癌癥之一，對人們的生命健康構成重大威脅^[1-3]。舌鱗狀細胞癌起源于舌復層鱗狀上皮細胞，多發生在舌緣，具有惡性程度高、早期易轉移和預后差等特點，目前臨床治療以手術切除為主、放療和化療為輔；由于舌周圍的淋巴管和血管豐富，舌癌生長速度快、早期易發生淋巴結和遠處轉移，且缺乏有效分子標志物，患者的5年生存率僅33%～40%^[4-5]。

舌癌屬于中醫中“舌巖”“舌菌”等范疇。《醫宗金鑒》記載“此證由心、脾毒火所致，其證最惡，初如豆，次如菌，頭大帶小”^[6]“自古治法雖多，然此證百無一生，縱施藥餌，不過茍延歲月而已”。《瘍科心得集》記載“突如泛蓮，或狀如雞冠”。指出其腫物可導致“言語時漏臭涎……甚至透舌穿腮、湯水漏出”^[7]。“陽道實，陰道虛”理論出自《黃帝內經》，是其核心理論之一。萬物皆分陰陽，陽邪之雍盛造就標實，真陰的虧損導致本虛。胡革根據其多年中西醫結合治療舌癌的臨床經驗發現“陰道虛”貫穿舌癌整個病程，陽道實是致病之標，并總結出“泄其有余，補其不足”的治療原則。

1" “陽道實，陰道虛”理論基本內涵

《素問·太陰陽明論》記載“陽者，天氣也，主外；陰者，地氣也，主內。故陽道實，陰道虛”^[8]。表明向下、向里、沉降、不足等特點的事物屬陰；具有向上、向外、升發、旺盛等特點的事物屬陽。“陽道實，陰道虛”理論指導治療無數疾病。縱覽古今，對“陽道實，陰道虛”的認識眾說紛紜，或天地陰陽，或陰陽六經之氣，或陰陽屬性，或外感內傷等^[9-10]。劉頔^[11]認為“陽道實，陰道虛”中的道即道本陰陽，道生萬物法于自然，其根本在于陰陽，道合陰陽，道又分陰陽。

胡革總結數十年來中西醫結合治療舌癌的臨床經驗發現舌癌的發病主要與心、脾、胃、腎相關，真陰的耗損貫穿舌癌病程始終。舌為心之苗竅，舌竅是舌癌發病部位所在，脾經“連舌本，散舌下”，且脾與胃互為表里，是人體氣血化生的源泉，統領一身之氣血。陽明經為多氣多血之經，上達頭面，下至下肢，循繞人體周身，主管人體氣血之盛衰。舌根屬腎，腎藏精于內以滋舌竅。舌癌發病非朝夕能成，乃陰陽失衡日久所致，癌腫正是陰陽乖戾、形氣失調的結果。“陽道實，陰道虛”揭示舌癌病情變化過程中陽邪雍盛與陰精耗傷的病理機制。

2" “陽道實，陰道虛”與舌癌的聯系

2.1" 陽道實的病理基礎

陽明經為多氣多血之經。《傷寒論》記載“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12]。陽明經致病多為熱證、實證。胃為陽明燥土屬陽，有喜潤惡燥、受納、腐熟水谷的生理特性，當胃熱亢盛，腐熟水谷的功能亢進，出現多食易饑、人體消瘦的表現，胃中易積熱邪，當人體陽偏亢時可進一步加重胃中熱邪，甚至變化為熱毒，此邪氣循胃經上攻舌體，與本就盤伏于舌體的癌毒相結合，積聚日久化生癌腫。心居上焦屬陽五行屬火，心能生血，胃主受納腐熟水谷化生精微奉心化赤為血，心與胃氣血相生，相輔相成。腫瘤的生長發育要爭奪人體氣血、津液以自養，因此損害臟腑經絡功能，耗傷人之氣血陰陽^[11]。

胡革認為舌癌的發生與“熱、毒、虛、瘀”的發生離不開干系，由于有毒之邪氣久羈人體，日久化生熱毒循經上犯舌竅，煎灼舌體，致心火上炎；由于飲食不潔，陽明燥火循經上灼，相互為病，舌竅久受陽熱之邪熏灼則氣血凝滯，導致癌腫發生。熱、毒、痰、瘀等均為陽實之變證。氣有余便是火，火熱之邪煎灼津液，煉液為痰，而血受熱則發生瘀變。舌竅血運豐富，舌絡紛繁復雜，痰瘀膠結日久則化生腫物，此即“陽道實”的微觀映照。

2.2" 陰道虛的深層機制

由于陽熱實邪煎灼氣血津液使人體陰液虧虛，舌竅失于濡養則生皸裂，陰虛無以制陽，虛火浮越乃陰陽失衡之危象。胡革認為脾腎的虧虛是舌癌發病的內因之本，脾為太陰濕土屬陰，為后天之本滋養腎精，脾氣協同腎精托載腎水上濟于心使水火既濟；腎為先天之本，腎經“循喉嚨，挾舌本”，舌下金津和玉液二穴為腎陰上承之門戶，腎精虧損使陰虧不能涵陽則津液無法上行以滋心火，心火亦無法下降以溫腎水。二者相互為病。脾為氣血生化之源，腎為藏精之臟，精血同源。若脾虛則“脈不榮則肌肉軟，肌肉軟則舌萎”，舌體萎縮則“不能伸舒言語，時漏臭涎”^[12-13]。脾腎的虧損可致人體正氣不足，氣血生化無源，使御邪之力減弱癌毒橫行，或擴散四溢，這種陰陽失衡的狀態與“陽道實”共同形成虛虛實實的惡性循環，《醫宗金鑒》記載“虛處留邪，實處更實”^[6]。

胡革由該理論確定舌癌的治療基本原則是補其不足，泄其有余。脾為陰，病多虛；胃為陽，病多實，太陰脾經連舌本，散舌下，陽明胃經入上齒中，還出，挾口兩旁，環繞嘴唇，此二經的經絡走行均與口舌相關，毒邪循經上行擾亂舌體氣血，使舌體發生病變。由于脾血多虛，陰常不足，脾之為病，多虛少實。因此，脾失健運無法化生水谷精微輸送全身影響營衛之氣，使機體無力抵御諸邪，或邪氣乘虛而入，或邪氣本就埋伏于人體，待陰陽氣血虛極，故發為癌腫。脾胃本就是人體氣血生化之源，與舌癌的發生、發展密切相關，胃實為舌體癌毒轉化為癌腫的重要因素，而脾腎虧虛是導致癌毒發生的主要原因。二者協同致病，逐步發展至舌癌。

2.3" “陽道實，陰道虛”共同致癌

陽實陰虛是舌癌發病的基礎。胡革基于“陽道實”，總結在正常生理狀況下，心血滋養舌竅，脾胃所運化的精微物質上輸于舌，使舌體陰血充盈，陽氣飽滿，保證舌體柔軟靈活，維持其輔助牙齒咀嚼食物的基本功能；病理狀態下，癌邪潛伏于舌體煎灼津液，外來或內生之痰熱瘀毒邪氣亢盛，擾亂人體氣血運行，上涌至舌體，出現陽氣盛于上，則下氣重上而邪氣逆的現象，循環往復，使舌體邪氣亢盛引動所伏之癌邪，發為舌癌。或人體正氣已虛，無力制約亢盛之陽實，虛邪上擾，虛陽外越，與舌體潛伏之毒邪膠結形成舌癌，出現舌體潰爛、出血、觸之痛甚、便秘、口氣臭穢、脈弦滑等陽盛實熱和瘀血化熱的表現。

基于“陰道虛”，《黃帝內經》記載“太陰常多氣少血”^[8]。正常情況下，脾能運化水谷及津液，其所化生的精微物質能化生營氣。《素問·痹論》記載“榮者，水谷之精氣也。和調于五臟，灑陳于六府，乃能入于脈也”^[8]。榮衛之氣相輔相成，榮氣與血同行循于脈中，衛氣溫分肉，肥腠理循于脈外，此陰陽之二氣同消共長，共同滋潤人體五臟六腑及筋骨經脈。五臟法地為陰，主內，五臟藏精舍神以長成一身之形，飲食五味、七情憂傷皆傷陰精，五臟之精受損傷而導致精虛，精虛則人亡^[14]。脾為氣血生化之源，飲食不節、攝納不足等均可導致脾氣虧虛，瘀血不去則新血不化，血為陰，陰血不足則脈道不充，津液虧虛則虛火相對偏亢。先天稟賦虧虛、后天供養不足等均可致先天之精無以被充養而致其補給不足，久之則陰液耗傷，氣陰虧虛，毒熱內生，最終發為舌癌^[15]。

3" “陽道實，陰道虛”理論在臨床上的應用

胡革根據多年中西醫結合治療舌癌的臨床經驗總結出“泄其有余，補其不足”的治療原則。心火上炎煎灼舌竅致生腫瘍，胃中熱邪循經上犯致口氣臭穢，火熱之邪羈留日久變生痰瘀熱毒；當清心火瀉胃熱，兼以化痰逐瘀，滋腎水濟心火涵養真陰，配合解毒散結之法，臨證治病時需把握陰陽更迭的變化，當陰中求陽，陽中求陰，做到陰陽既濟、和諧共生。治療腫瘤首先應當通補一身之陽氣，陽氣旺則陰寒不凝，氣血流行，腠理密固，邪氣不湊；對陽氣不足內生陰寒，單純使用溫里祛寒、溫補陽氣之法均不足以祛邪補陽，尚需辛散通達之品，使陽氣通達全身^[16]。熊亞芳等^[17]對早期舌癌局灶性切除術的患者使用加味黃連解毒湯并觀察其療效，發現使用加味黃連解毒湯患者的腫瘤緩解率升高，復發率則較不服用的患者下降；證明從清熱解毒的思路治療腫瘤是有效果的。氣為陽，蔡柳等^[18]從“虛氣留滯”的角度說明陽道實中真虛反映整體形態的變化，假實反映局部功能的異常。口瘡若遷延不愈，炎癥浸潤日久易發為舌癌。劉麗坤采用清熱、解毒、養陰之法治療口瘡療效頗佳^[19]。補虛瀉實，待人體氣血恢復，陰陽協調運轉，人體內環境達到平衡狀態。六腑傳化水谷化生衛氣，衛氣宜實不宜虛，衛氣盛才能固護肌表，溫煦手足，抵御賊風邪氣^[14]。本課題組基于臨床研究調查發現舌癌術后化療聯合具有益氣解毒功效的中藥對患者提升免疫功能、緩解臨床癥狀、減少腫瘤復發等具有良好作用^[20]。遵循“陽道實，陰道虛”，以健脾補虛、瀉實通胃為治則有助于患者改善胃黏膜糜爛^[21]。

在“陽道實，陰道虛”的理論指導下，胡革創立具有益氣解毒，扶正攻瘤之效的參芪扶正攻瘤方，臨床上多有用之，療效可觀。

4" 醫案舉隅

患者，男，47歲。2024年3月19日初診。主訴：舌鱗狀細胞癌切除術后，舌體麻木伴活動困難1個月。病史：患者1年前發現右側舌體潰瘍，進食后痛甚，未予重視，后因潰瘍遷延不愈，反復發作并可見新生物突起，后于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中醫臨床學院就診行右舌鱗狀細胞癌擴大切除術+鎖骨上淋巴結清掃術+舌成形術+游離股前外側皮瓣移植術。術后病理診斷：（右舌）鱗狀細胞癌，未行放、化療。術后患者定期于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中醫臨床學院復查，1個月前患者自覺舌體活動困難，伴麻木感，遂于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中醫臨床學院就診。現癥見：舌體活動困難，進食時尤甚，自覺舌體麻木感明顯，舌體隱痛，夜間明顯，自覺味覺明顯減退，畏寒，易疲乏，口中痰涎較多，言語欠清，納食差，睡眠一般，二便調。專科查體：頜面基本對稱，開口型正常，無明顯張口受限，口內右側皮瓣質地顏色可，舌體運動減弱，舌淡暗，苔薄白，脈細澀。西醫診斷：舌鱗狀細胞癌術后狀態；中醫診斷：舌菌（氣虛毒戀證）。治則：益氣養血，解毒化瘀；治以參芪扶正攻瘤方加減14劑。方藥：黨參、黃芪、茯苓、白術、當歸、雞血藤、干姜、制附子、白花蛇舌草、半枝蓮、車前草、白芍、醋三棱、醋莪術、竹節參、梔子、甘草、煅龍骨、煅牡蠣。

2024年4月3日二診。自覺舌體運動改善，麻木感較前減輕，舌體疼痛消失，畏寒減輕，口中痰涎減少，納食一般，睡眠可，二便正常。專科檢查：舌體運動稍減弱，舌淡白，苔薄白，脈細，余大致同前。予首診方去竹節參、車前草、半枝蓮加炒麥芽、山楂7劑。

2024年4月10日三診。患者自覺舌體活動度明顯改善，麻木感消失，無畏寒，乏力較前明顯改善，口中痰涎恢復正常，食納正常，二便調，納寐可，舌淡紅，苔薄白，脈常。予原方續服7劑。2024年4月20日四診。患者諸癥好轉，予三診原方去醋三棱、醋莪術、干姜、制附子加紅花后繼續服用21劑，以鞏固療效。

按語：胡革總結舌癌的發病離不開“痰、熱、瘀、毒”，臨床治療當圍繞益氣解毒化瘀展開，并將“扶正攻瘤”貫穿組方思路全過程，真陰不足貫穿疾病始終。心在體合脈，開竅于舌，脾胃所運化的水谷精微又能上輸滋養舌體，腎水上泛以制心火。本案患者為舌癌術后，手術損傷人體氣血，造成失血失液，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氣血化生不足無法滋養臟腑形體官竅，血液不能上榮舌竅出現舌體運動失靈、麻木。陽氣生成不足，失其溫煦、推動作用，無力御寒，故出現畏寒、乏力等癥狀，脾陽不足無以溫化水飲，運化功能失職則無力行水，故出現口內痰涎雍盛，所滯留之痰飲進一步阻礙脾胃運化功能，出現食納差；“胃不和則臥不安”，故睡眠質量差。因此首診時以黨參、黃芪重用補益肺脾之氣，養陰生津；茯苓淡滲、白術燥濕，均有健脾之功；當歸、雞血藤有活血養血之效，雞血藤有“去瘀血，生新血，流利經脈”之效；醋三棱、醋莪術活血化瘀，四藥合用既能活血化瘀又可養血生新。干姜、制附子溫腎壯陽，加甘草既能調和諸藥又能解附子之毒性。白花蛇舌草、半枝蓮、車前草抗癌解毒。研究發現白花蛇舌草可促進癌細胞的凋亡、抑制癌細胞增殖、降低細胞遷移能力等抗腫瘤作用，半枝蓮具有抑制癌細胞增殖、促進癌細胞凋亡、抗炎、抗血管生成活性等作用^[22]。白芍養陰止痛補虛化瘀，梔子清三焦之火兼能解毒。煅龍骨、煅牡蠣重鎮潛陽安神。諸味藥物合用既能補虛泄實又兼以養血生津。二診時患者癥狀較前改善，但舌體運動不靈、麻木感仍未消失，且其食納雖較前改善，但胃口仍欠佳，加炒麥芽、山楂健脾運，幫助消食；三診時麻木感已消失，睡眠及食納已恢復正常，脾運已復，但舌體運動仍欠靈活，予原方續服。四診時，舌體運動基本靈活，余癥消失，予三診原方去醋三棱、醋莪術、干姜、制附子加紅花后繼續服用，貫徹“陽道實，陰道虛”的理論，方中以補益氣血、養陰生津的藥物為主，佐以健脾和胃、化瘀生新之品，鞏固療效防治復發。胡革基于該理論確定舌癌的治療基本原則是“補其不足，泄其有余”，臨床治療中療效可觀。

5" 小結

“陽道實，陰道虛”理論是中醫辯證陰陽的核心理論基礎，廣泛應用于指導各種疾病的發病機制及治療原則。“陽常有余，而陰常不足”，舌癌的發病離不開人體氣血陰陽的轉歸，在舌癌發病過程中“陽道實”與“陰道虛”可同時出現亦可先后出現。陰陽為八綱之總綱，在臨證治療中當首先辨別人體之陰陽，邪氣旺盛或真虛假實時當遵循“陽道實”的原則泄其有余。精虧血少時當謹守“陰道虛”補其不足。《傷寒論》記載“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12]。存一分胃氣，便多一分生機。無論是從治療還是養生的角度來說，“陽道實，陰道虛”理論對臨床舌癌的治療及預防有著深遠指導。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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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5–04–26）

（修回日期：2025–07–15）

基金項目：湖南省衛生健康委科研計劃項目（D202307016138）；湖南省中醫藥科研計劃重點項目（A2024025）

通信作者：胡革，電子信箱：3908170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