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時期勞模運動

中共中央經過長征抵達陜北后，面臨著艱苦的生存環境。為促進生產，調動群眾，邊區政府開展了一系列措施，包括開展生產競賽、表彰勞動模范、民主選舉勞動英雄、組織建設模范鄉村等，在當時產生了積極影響。

開展生產競賽

1938年1月，為更廣泛地動員和鼓勵戰時生產，提高工人的勞動熱忱，邊區政府舉辦了首屆延安工人制造品展覽會。評委會獎勵了上百位勞動英雄，毛澤東譽之為“國防和經濟建設的先驅”。基于展覽會的成功經驗，邊區舉辦了第一屆農產品競賽展覽會，受獎農民達2000余名，“列入四等的在1500名以上，均各發獎狀一紙，以資鼓勵”。毛澤東發表演講，鼓勵邊區軍民“一面戰斗，一面生產，一定能戰勝敵人”。

在“發展生產，自力更生”的號召下，中共中央于1939年召開了生產動員大會，李富春作《加緊生產，堅持抗戰》的報告，強調了建立獎勵制度的重要性，呼吁各地“創造與發揚成千成萬的勞動英雄”，“依靠高漲的情緒，來完成生產突擊計劃”。

2月4日，陜甘寧邊區黨委、邊區政府、邊區抗敵會和保安司令部聯合發布了《關于發展生產運動的緊急通知》，規定指導機關為邊區總生產委員會，要求各地成立生產委員會（各級生產委員會下設五股，由五到七人組成）。隨后，邊區政府發布了《人民生產獎勵條例》《督導民眾生產運動獎勵條例》《機關、部隊、學校人員生產運動獎勵條例》，制定了獎勵勞動英雄的政策。獎勵主要集中于勞動成績方面，“各農戶凡一年中增加耕地面積12畝以上者，發展牛或驢兩頭以上者，開辟水田10畝以上者，予以獎勵”。獎勵程序從鄉開始，經過區和縣鄉，逐級上報至邊區政府，按級審查合格后，由政府統一獎勵。

物質獎勵主要包括農具、耕牛、日常用品和現金，具體獎項會依據勞動英雄的表現劃分不同等級。米脂縣婦女勞動英雄郭鳳英一年內獲得了區、府、縣及分區三種級別的獎勵。在她來到延安開會之前，就已收到了縣政府的一匹馬、綏德專署的棉衣和毛巾等物品。郭鳳英自豪地表示：“政府里一年獎勵我，以前人家說中狀元，我比狀元還光榮。”物質獎勵還包括邊區對貧困勞動英雄的幫扶，如邊區保健藥社按國家規定分配一定比例的公益金，用于勞動英雄的醫療服務。

邊區政府頒發的獎匾和獎狀，被視為精神嘉獎。政府依據邊區軍民的生產積極性和勞動成績等，分級授予生產代表榮譽稱號。還有特定行業的勞動英雄，如“打鹽英雄”李文煥、“種菜英雄”鄭洪凱等等，其中從事一線生產的農業英雄占比最大。

在邊區政府的獎勵下，1939年共涌現出1811名勞動英雄，約占全邊區人口的3.3%。其中包括特級勞動英雄24名，甲級208名，乙級576名和丙級1003名。邊區工作總結報告中提到，政府采用獎勵、競賽、展覽等方法提高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婦女群眾中產生了607名勞動英雄。

1940年10月，朱德視察邊區工廠時，號召“在邊區工人中出現許多工程師、技師和斯達漢諾夫運動者”。為響應這一號召，陜甘寧邊區總工會于次年3月發布了《關于迎接“五一”生產大競賽的各項辦法》和《獎勵模范勞動者辦法》，設立了專門的競賽評判委員會，在廣大職工中開展生產勞動大競賽，為邊區評選出了274名勞動英雄。

表彰勞動模范

皖南事變后，國民黨掀起反共高潮，停發了八路軍、新四軍的軍響，并對邊區實行軍事封鎖。“我們沒有衣穿，沒有油吃，沒有紙，沒有菜，戰士們沒有鞋襪，工作人員冬天沒有被蓋，真是困難極了”。為渡過經濟難關，邊區政府強調要自給自足、豐衣足食。根據以往獎勵勞動英雄的經驗，邊區政府認識到：要進一步推動生產，造成熱潮，僅有泛泛的獎勵是不夠的，要在群眾中抓住積極分子，培養邊區各項建設中的勞動英雄。

隨著大生產運動的推進，各行各業的生產模范不斷涌現。1942年春耕期間，邊區出現了一批農村勞動英雄，政府委派《解放日報》記者進行了一個多月的調查，確定了吳滿有為“公認的標準勞動英雄”。1943年2月，吳滿有的生產計劃公布后，安塞縣的勞動英雄楊朝臣主動發起了生產競賽的挑戰。朱德和賀龍電令邊區所有部隊，積極響應這場生產競賽。時任安塞縣委組織部部長許福才在回憶中提到，安塞地區的黨政領導極為重視這場競賽，要求各級領導必須全力推動。“縣委重點抓馬家溝，區鄉干部都分包單位和個人”，全縣呈現出了“行行出狀元，村村出英雄”的生動局面。赤水、子長、定邊等地也紛紛響應了這場生產運動。

政府還培養了工人模范趙占魁。1942年，邊區溫家溝農具廠（兵工廠）出現了“狄德建事件”。工人狄德建借助一部分人的落后思想，要求提高工資。對此，黨中央迅速派遣中央職工委員會委員李劫伯和邊區總工會勞動保障部部長章萍調查和處理。“正是在走訪這個事件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模范人物趙占魁，他的這些事跡正好與狄德建相互對照。于是，我們就著手協助廠里總結趙占魁同志的優秀事跡，號召廠里職工向其學習。”至此，《解放日報》記者穆青、張鐵夫前往農具廠實地調查。廠長徐馳在接受采訪時高度評價了趙占魁：“你們可以去問遍全廠的工人，沒有人會說他的壞話。”

9月，《解放日報》刊出文章《人人都在談說著趙占魁》，隨后發表社論《向模范工人趙占魁學習》，贊揚趙占魁的勞動態度和精神。中央職工運動委員會和邊區政府在農具廠舉行了頒獎儀式，朱德為其題詞“勞動英雄”。10月，陜甘寧邊區總工會發布通知，號召全體工人學習趙占魁的勞動態度。毛澤東在西北局高干會議上明確提出，“應改善職工會工作，在各工廠發展趙占魁運動”。12月，邊區總工會主任高長久在《解放日報》發表了專論《繼續開展趙占魁運動》，列出了生產運動中“愛護工廠，嚴守紀律”“數量最多，質量最好”等七條標準，為全體職工指明了方向。

政府借助文藝宣傳，在群眾中掀起了生產熱潮。在眾多文藝作品中，秧歌劇是邊區人民最喜愛的文藝形式之一。1943年2月，以婦女勞動英雄馬杏兒為原型的秧歌劇《兄妹開荒》在邊區首次公演，廣受民眾好評，被稱為“一個藝術民族化的實例”。自此，反映勞動英雄事跡和生活的秧歌劇陸續出現，如《劉二起家》《動員起來》《向吳滿有看齊》等。

歌曲也是宣傳勞動英雄事跡的重要形式，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專為勞動英雄人物所作，如賀敬之作詞的《種菜圣人黃立德歌》。另一類是民歌的舊調加上新詞，最為典型的是《生產謠》——“村上村，親鄉親，變工扎工一條心，學習吳滿有，學習申長林，多生產呀，為自己為邊區”，在贊頌勞動英雄的同時，激勵邊區民眾發展生產。

民主選舉勞動英雄

西北局高干會議后，經過廣泛宣傳，廣大領導干部認識到了勞動英雄的重要作用，邊區群眾思想覺悟有所提升。

1943年，邊區召開了第一屆勞動英雄代表大會，表彰了185名勞動英雄，其中25人獲特等獎勵。此次大會被譽為“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的”“中國勞動人民空前榮典”的大會。毛澤東與吳滿有、張振財、劉玉厚等17位勞動英雄代表探討生產經驗，鼓勵他們發揮帶頭作用。與此同時，政府頒布了《勞動英雄及模范生產工作者大會及其代表的選舉辦法》，規定了勞動英雄選舉標準，即“農業、工業、運輸等事業生產積極；推動他人生產，并獲有成績；恪守法令政策，擁護政府和軍隊”。

為確保第二屆勞動英雄與模范工作者大會順利進行，邊區總結過往經驗，制定并發布了選舉辦法。該辦法于1944年9月1日以政令的形式正式實施，強調勞動英雄選舉的必要性。此后，許多地區在各行業進行了試選。邊區建設廳針對工人勞動英雄選舉給予了具體指示：各生產小組應充分討論候選人，并指派專人進行組織宣傳；之后采取相互介紹、自我介紹的方式發現候選人的優缺點；由小組選定候選名單，經各小組討論對比后，進入正式選舉。

《解放日報》對農村勞動英雄選舉進行了宣傳。1944年10月，《解放日報》刊發文章《隴東先在一個鄉試驗，選出勞動英雄與二流子》，記錄了隴東分區慶陽市五鄉的一次試驗性質的勞動英雄選舉。該鄉選舉流程包括宣傳選舉條件、由村民選舉村級勞動英雄和“二流子”、逐級評選勞動英雄等。會議選舉出六名鄉級勞動英雄，政府逐一發送捷報，當地村民贊稱這是“數十年來未有的盛典”。

12月，邊區政府召開了第二屆勞動英雄與模范工作者大會。與第一屆相比，到會代表增加兩倍之多，覆蓋部門更加廣泛，包括工農業、文化、軍事、行政等領域，還增加了“英雄比英雄”、互相批評與自我檢討等環節。大會評選出特等勞動英雄和模范工作者74名，甲等200名，乙等189名，并表彰了13個先進集體單位。毛澤東發表《必須學會做經濟工作》的講話，肯定了勞動英雄在經濟建設中的帶頭、骨干和橋梁作用。

組織建設模范鄉村

1943年，在中共中央招待陜甘寧邊區勞動英雄大會上，毛澤東發表《組織起來》的講話，充分肯定了大生產運動的成績，并要求“各位勞動英雄和模范生產工作者按自愿的原則把群眾組織到合作社里來，組織得更多、更好”。西北局呼吁邊區民眾“組織起來”，鼓勵勞動英雄去建設模范村，已建成的模范村要發展為模范鄉。《解放日報》評論道，“這是一個具有巨大意義的提案，將極大地推動明年全邊區的農業生產”。

趙占魁和李位等人分別發起了創建模范工廠、模范班和模范連隊的挑戰，有百余名勞動英雄當場提出了實施計劃。其間，《解放日報》刊登了部分勞動英雄的模范鄉村建設計劃，如延安的吳家棗園、淳耀的白塬村、綏德的郝家橋、華池的城壕村和定邊的賀家圈等。

邊區政府重視勞動英雄在模范鄉村建設中的作用。在模范鄉村的創建過程中，勞動英雄既是生產運動的推動者，也是政府培養的鄉村干部。1943年12月，邊區政府召開了政府委員會第四次會議，秘書長李維漢指出，勞動英雄不僅在生產中創造了模范鄉，還在管理村莊和鄉政權方面表現出色。

邊區還提出了“自治鄉村”的概念。政府以王家坪村為例，贊揚了該村的治理模式，稱“王家坪轉變得這樣快和這樣好，原因在于他們建立了一個已具六七年歷史的由鄉長、勞動英雄和村長在內的領導核心，它正確地領導了王家坪的每一項工作”。

模范鄉村取得成績的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1945年，延安縣委書記王丕年在干訓班上進行了自我批評。他表示，去年在延安縣勞英會上提出了建立12個模范鄉村的目標，但這些計劃實施后并沒有取得預期效果，“去春組織勞動力，說要達到80%，其實有1/3是空的”。干訓班也指出了縣委和縣政府工作中的問題，如工作有調查沒研究，開會過于頻繁，每個區長一年中開會多達91天，領導干部調動頻繁等。

延安時期的勞動英雄塑造，是“創造典型和推廣典型”的運動，它經過了從政府獎勵到領導與群眾共同獎勵，從政府指定到群眾選舉，從局部到全面，從個人到集體的過程。在黨的領導與勞動英雄的帶動下，1943年邊區財政實現了完全自給。邊區政府主席林伯渠稱贊勞動英雄“是農民生產發展最重要和最有意義的標志”。1947年3月，國民黨軍隊大舉進攻邊區，勞模運動只能告一段落，但其作為一種組織形式延續下來，并影響至今。

（摘自《百年潮》2024年第7期。作者為中共中央黨校黨史教研部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