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蜷縮在陽臺角落的綠蘿,葉片上還沾著晨露,像綴著星星的綠綢緞。鐵絲架上的藤蔓歪歪扭扭地攀爬,仿佛在水泥墻上寫下一行行歪斜的詩。
還記得,六年級開學后,我習慣性地把自己藏起來,仿佛能變成作業本里的那個小紙人。教室后排的座位成了我的安全島,在這里,我連呼吸都會放輕。老師掃視的目光掠過時,我總要把頭埋得更低些,劉海垂下來,像一道簾子,擋住視線,也擋住我可能被發現的惶恐。
直到那天黃昏,我蹲在陽臺給多肉植物換土,忽然聽見身后有動靜,原來是媽媽把一盆蔫頭牽腦的綠蘿放在了晾衣架旁。“它剛來咱們家時,比你還害羞呢。”媽媽擦著葉片上的灰,陽光從她指縫間漏下來,在葉脈上流淌。從那天起,我準備了一個噴壺,用來給綠蘿澆水。在給綠蘿澆水時,水珠會順著葉尖滴進我的拖鞋,涼絲絲的觸感像在給我撓癢癢
真正讓我與綠蘿“結盟”的是深秋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那天,我舉著98分的數學試卷沖進家門,卻看見陽臺窗戶大開,綠蘿在狂風里瑟瑟發抖。我赤著腳跑去關窗,冰涼的雨點砸在我的臉上,卻看見它細弱的藤蔓死死纏著鐵絲架,新生的嫩芽在風雨中倔強地昂著頭。那一刻,葉片拍打玻璃的聲響,竟像極了我的心跳。演講比賽報名表在我的課桌上躺了3天,邊角已經被我的指尖揉出毛邊。我終于下定決心,要參加演講比賽。
之后每天放學回到家,我都會蹲在綠蘿前背稿子,聲音比它抽芽的動靜還輕。媽媽悄悄在花盆旁放了一個小鏡子,鏡面映出我漲紅的臉和綠蘿舒展的新葉。“你看,你們都在長高呢。”媽媽總是這么說。某個起霧的清晨,我發現綠蘿最長的那根藤蔓已經夠到晾衣竿,而我的演講稿也終于能流暢地背到結尾。
比賽當天,在禮堂頂燈亮起的那一瞬間,我又想變成那個藏在作業本里的小紙人。直到我的余光不經意間瞥見了評委席上那瓶不起眼的礦泉水一陽光穿過它,在墻上投下搖曳的光斑,那跳躍、旋轉的模樣,竟與陽臺上那盆我熟悉的綠蘿在風中舒展葉片時的樣子,別無二致。我忽然聽見自己的聲音,清亮得如同葉片上的晨露:“我的英雄住在銹跡斑斑的鐵絲架上,它教會我,成長是帶著傷疤攀爬…
現在,我的綠蘿已經越過晾衣竿,給玻璃窗披上綠色簾幕。每當撫過它凹凸不平的葉脈時,我感覺自己觸摸到了時光的紋路。那些蜷縮的清晨與顫抖的黃昏,那些在葉片上凝結又蒸發的勇氣,都在陽光下化作藤蔓間星星點點的光斑。原來成長不是等一個破繭成蝶的奇跡,而是像綠蘿那樣,在每一次風雨來臨時,把根扎得更深些。
點評
親愛的家穎,你的文字如藤蔓般纏繞心扉,帶著晨露的清涼與風雨的倔強。那盆角落里的綠蘿,何嘗不是你心靈的鏡像?你細膩地捕捉了生命在幽微處的震顫,放輕的呼吸、揉出毛邊的報名表,都是成長真實的刻度。當你在禮堂燈光下想起在風中舒展葉片的綠蘿時,你不再躲避恐懼,而是擁有了面對的勇氣,勇敢地進行了你的演講。文末的領悟尤為珍貴:成長并非壯烈的蝶變,而是如同綠蘿深扎的根系,在每一次“蜷縮與“顫抖”中默默積蓄力量。我期待你寫下更多生命的回響。
點評人:陳妍冰 無錫市張涇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