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事聚會,師傅聊起他又“回來上課”了,就在離家不遠的補習學校。他從教幾十年,一直扎根在自己的高中母校。我打趣道:“扎根母校三十多年,臨退休反倒‘折騰’得更歡了!”這種“折騰”并非閑不住的瞎忙,而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育慣性——總想著把課上得更活,把學生教得更透。學校撤并后,他先到離家近的成教中心;后來趕上離崗退養政策,閑不住的他又毅然南下,輾轉蘇州、鎮江、常州等地的私立學校,甚至遠赴馬來西亞教授華僑子弟。走的地方越多,他眼里的“教育”越鮮活。
師傅的“折騰”,在課堂上體現得最透徹。他始終是教學改革的積極推動者,堅持以學生為中心,不斷優化教學方法,追求教學效益最大化。他的課堂收放自如,從不照本宣科。記得一次聽課,在他分析戊戌變法失敗原因時,有學生在底下小聲嘀咕“光緒帝太軟弱了”。師傅聽見了,沒急著否定,反而眼睛一亮,笑著接話:“哦?那依你看,光緒該咋辦?抄起御案上的硯臺,‘哐當’一下砸向老佛爺?”全班頓時哄堂大笑。他趁熱打鐵,話鋒順勢一轉:“砸是痛快了,可然后呢?咱別光看皇帝性子軟不軟,得琢磨琢磨維新派的路子對不對頭,看看他們背后站著哪些人,對面又擋著哪些‘大山’。”就在這輕松詼諧又帶著點“拱火”的互動里,他領著大家抽絲剝繭,把維新派的策略局限、薄弱的社會基礎和頑固派的強大阻力,一層層攤開來講透了。十分鐘的即興討論,比半節課的照本宣科更讓人記得住、思得深。這“折騰”,是把學生的疑問當成鑰匙,撬開通往歷史深處的門。
師傅的“折騰”不僅成就了自己,更成了我們徒弟的引路牌。2004年是我工作的第五年,學校安排我教高三(當時僅一個文科班),我內心戰戰兢兢。師傅聽完我的課或聽我講述教學設計,總是用那樸實的話語鼓勵我:“這樣教,行的!”臨近期末,教育局領導來校調研,發現我的教學進度比其他學校慢,擔心影響期末成績,要求我調整策略跟上節奏。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領導走后,師傅堅定地對我說:“按照你的節奏教,沒事。”這句話如同定心丸,讓我穩住了陣腳。期末成績揭曉,結果特別好,教育局領導還特意打來電話表揚并詢問教學方法。在師傅的悉心把關和不斷鼓勵下,我穩扎穩打,用心揣摩師傅的教學之道,帶領那一屆高三學子取得了好成績,這不僅讓我在高中得以立足,也奠定了我發展的基礎。
記得一次教研活動,師傅提出了獨到見解。會后我立刻整理成文,經他指點修改后,就成了我工作后發表的第一篇教學論文。正是在師傅的言傳身教中,我得以快速成長。我后來形成的“活化歷史”教學主張,力求讓歷史知識生動可感,貼近學生,其精髓正是源于師傅的真傳。他的“折騰”從不是包辦代替,而是用信任給徒弟試錯的勇氣,用點撥讓創新的種子生根發芽。
教學之外,師傅對自我的“折騰”更是從未停歇。他潛心鉆研,硬是將厚厚的幾本歷史教科書內容,凝練成朗朗上口的詩歌,編撰成《高中歷史歌訣》。當時省歷史教研員讀后贊不絕口,并欣然作序,此訣一度引發廣泛關注。這部歌訣,正是師傅創新精神與深厚功力的鮮活見證。2009年,我調入縣中。雖然離開了師傅身邊,但我們的聯系從未間斷。本輪新課改啟動后,師傅更是勁頭十足,在新課標指引下,大刀闊斧地將高中五本教材進行整合研究。每有心得成果,他總第一時間發來。我如獲至寶,常被其精妙的創意吸引,不知不覺就將之融入我的課堂。我會告訴學生:“這是我師傅的杰作。”向他們介紹這位“愛折騰”的老師傅。
師傅依然在“折騰”的路上不知疲倦地前行。
我學著師傅的樣子,假期里帶領學生開展“雉水百年潮”實物征集與歷史寫作。課堂上,當學生捧著泛黃的老照片,講述新中國成立后的歷史片段時,我仿佛看到師傅站在教室后排,欣慰地笑著說:“這樣教,行的!”
作為徒弟,我追隨他的腳步,努力做一個勇于探索、敢于“折騰”的教育者。“折騰”精神,已成為我們師徒最珍貴的財富,提醒我們教育最動人的力量,莫過于那份永不停歇的熱愛、探索與創造的勇氣;它告訴我們,在教育這片沃土上,最怕的不是路途的崎嶇,而是心靈的怠惰與行動的僵化。師傅的“折騰”,絕非盲目的標新立異,而是源于對育人本質的深刻洞察。唯有永葆好奇,敢于突破陳規,不斷探索更貼近學生、更活化知識、更啟迪思維的教學之道,教育的生命力才能如源頭活水,汩汩不息。這份“折騰”的勇氣與熱忱,正是為師者照亮課堂、滋養未來的不滅心燈。
(作者單位:江蘇省如皋中學)
責任編輯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