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情更長

“為何陶淵明辛勤耕耘，田中卻依舊‘草盛豆苗稀’？”

那天，這個問題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教室里頓時熱鬧起來。同學們一番討論后，開始發言。

“肯定是草的生命力太旺盛，奪走了豆苗的陽光和養分。”一名男生首先站起來，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不對，草再茂盛，也有辦法清除。”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反駁。

“誰說的？你沒聽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嗎？”男生堅持己見，據理力爭。

“野草再頑強，只要方法得當，仍可除掉。鋤頭鋤不掉，可以拔呀，來他個斬草除根。”

“對呀，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又有同學附和。

“也可能是田地太大，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這時，又有同學提出了新的觀點。

“再說，那時候沒有農藥，沒有除草劑，光靠人力，怎么可能除盡？”

“誰說人手不夠？他家就他一個人不成？他沒老婆、孩子嗎？他們也可以幫忙除草啊！”

“陶淵明心疼老婆，他憐香惜玉，舍不得讓老婆干粗活。”這話一出，引起一陣哄堂大笑，學生們調皮地望向我，我也笑了，但我不置可否，討論繼續。

“我想可能是他經驗不足，方法不當，沒及時給豆苗施肥，所以豆苗長勢不好。”

“豆類作物生命力很強的。我家門前的土坡上種了很多綠豆，沒見爸媽施過肥，可它們長得就很好。”

“對，我家柑橘樹下套種的黃豆也沒施過肥，長得也蠻好的。”

“你們那是雜交豆，是改良后的品種，陶淵明那時的大豆可是純天然的，長得慢。”

學生們的思維越來越活躍，各種觀點都搬了出來。

“那一定是陶淵明太懶了！”短暫沉寂后，一學生忽地站起來，又爆出了一句驚人之論。

“不對，你看詩中說‘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他早上出工，月上柳梢頭才收工，這能說明他懶么？”

“工作時間長，不一定效率高。他那么愛喝酒，一定邊喝酒邊除草，誤了正事。”

“也許還一邊除草一邊唱歌呢。”有人隨聲附和，同學們都笑了。

“豆這么不好種，那為什么一定要種豆呢？不如種瓜種菜，瓜很甜，菜也好吃。或者就種幾棵柑橘樹，用高度壓過那野草。”又一學生突發奇想。

“這些是可以種，但寫進詩里就不好了吧？那就成了‘種瓜南山下’‘種菜南山下’，聽起來不是很雅吧？”馬上又有學生加以反駁，我聽后也點頭微笑。

一通爭論下來，草盛豆稀的原因仍不能統一，但同學們抓住詩句，聯系生活，積極交流，氣氛極好。我見時機已到，便投影了陶淵明《歸園田居》的寫作背景：

陶淵明，東晉詩人，字元亮，又名潛，號五柳先生，中國山水田園詩派的創始人。公元405年，陶淵明因不滿官場的黑暗，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不愿為五斗米折腰，辭去彭澤縣令，掛印回家，從此結束了時隱時仕、身不由己的生活，終老田園。歸來后，作《歸園田居》詩一組，共五首，描繪了田園風光的美好與農村生活的淳樸，表現了他安貧樂道、孤傲高潔的品格。

同學們若有所悟，我因勢利導，問道：“詩句最后說‘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那你們能說說這一‘愿’字的內涵嗎？”

“陶淵明就是想遠離世俗，過一種自由自在的平靜生活。”一學生回答。

“對，這位同學總結得很好。前面不是有人提議要種瓜種菜么？我想這些陶淵明可能也種了，但我認為詩中還是寫種豆更合適。《神農本草經》里對豆有介紹，豆性平、味甘，具有補氣養血、消腫止痛的作用。例如我們常喝的豆漿，它與飲料和咖啡相比，口味顯得平和得多，所以豆的習性與陶淵明崇尚自然的性情相當吻合。我們平時寫作也一樣，可寫的素材很多，要選擇最有代表性的、最能表達作者志趣的事物去寫，這從文學手法上來說就叫‘托物言志’。另外，種豆從美學的角度看也更合適些。豆類作物彎曲自然，更具美感，這正如前面一位同學所說，種豆比種瓜種菜更清雅，也更具詩情畫意。你們說對不對？”我適時加以補充。

“對！”學生的回答很響亮。

接著，我又問道：“那你們現在認為草盛豆稀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到底是自然條件差還是他個人因素造成的？”

“我覺得主要還是個人原因。我承認，草強豆弱、草多豆少、營養不良、人手不夠是造成草盛豆稀的原因，但這些都是客觀的，都是有辦法去解決的。陶淵明不在乎有多苦多累，也不在乎豆苗的好壞，他在乎的是這種勞作的樂趣。”語文科代表發言后，同學們紛紛表示贊同。

我也微笑著小結道：“科代表說得很好。草盛豆稀是一種自然狀況，也是陶淵明生活的寫照。通過草盛豆稀之間的對比，可看出陶淵明生活是很清苦的。他辭官后沒了工作，用我們現在的話說就是下崗，下崗后不能再拿朝廷的俸祿，也就沒了穩定的收入。按他的性情，又不肯接受朋友的贊助，只能憑借雙手自食其力，一切從頭開始，這樣的生活能不苦嗎？但這又有什么可惜的呢？生活的苦比不上心靈的苦啊！他看到當朝統治者的爾虞我詐與昏庸無能，自己為民服務的理想屢屢受挫又無可奈何，于是只有仰天長嘆，去吧，去吧！與其摧眉折腰事權貴，不如平靜歸去，瀟灑自在走一回。這一點讓我想起了屈原，他們的心痛何其相似，只不過，一個選擇了終結，一個選擇了歸隱。種豆南山下，是苦中找樂啊！下面，大家模仿一下這個句式——‘陶淵明種的不是豆，種的是……’，來給這首詩做個總結。”

“陶淵明種的不是豆，種的是心情。”

“陶淵明種的不是豆，種的是自然。”

“陶淵明種的不是豆，種的是樂趣。”

…………

學生的回答真是五花八門。緊接著，我又出示了《歸園田居（其一）》，學生們朗讀后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真諦，一堂詩詞鑒賞課就這樣輕松愉快地結束了。

看來，語文課上，只要我們肯動腦筋，找準契機，選點突破，就一定能凝聚學生的注意力，激發他們思想的火花。

（作者單位：湖北枝江市實驗中學）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