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疏肝散合左金丸治療反流性食管炎的研究進展

[摘要] 反流性食管炎是胃食管反流病的內鏡陽性表現，發病機制主要涉及食管下括約肌功能障礙、胃腸動力異常及炎癥反應等。近年來，中醫藥因其整體、多效調節作用，在反流性食管炎防治中發揮重要作用。多項研究表明柴胡疏肝散合左金丸在改善反流性食管炎臨床癥狀的同時，還可通過多種途徑調節胃食管動力、抑制胃酸分泌、抗炎及促進食管黏膜修復等。本文對柴胡疏肝散合左金丸治療反流性食管炎的臨床與實驗研究成果進行綜述，并探討其作用機制，以期為反流性食管炎的中醫藥防治提供理論依據及新的發展思路。

[關鍵詞] 柴胡疏肝散；左金丸；反流性食管炎；中醫藥機制

[中圖分類號] R256.3" """"[文獻標識碼] A """""[DOI] 10.3969/j.issn.1673-9701.2025.25.024

反流性食管炎（reflux esophagitis，RE）是一種胃十二指腸內容物反流至食管致使食管黏膜糜爛、潰瘍的疾病。近年來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與肥胖率的上升，胃食管反流病的發病率呈不斷上升趨勢。研究顯示中國RE檢出率為10%～15%^[1]。長期反流可導致食管糜爛、潰瘍、狹窄，嚴重者發展為巴雷特食管甚至食管腺癌。此外，RE的危害不僅局限于食管，還可引起慢性咳嗽、哮喘、咽喉炎等食管外并發癥，嚴重影響患者的生存質量。

現代醫學認為RE的發病機制涉及食管下括約肌功能異常、食管清除能力降低、胃排空延遲、胃酸分泌異常及食管黏膜屏障受損等多種因素?，F代醫學對RE的治療手段已較為成熟，主要包括質子泵抑制劑、H₂受體拮抗劑、促動力藥物及抗反流手術等。但目前仍存在部分患者療效欠佳或適用受限、長期使用易耐藥及可能增加腸道感染、骨質疏松、低鎂血癥、維生素B₁₂缺乏的發生風險^[2]；且西醫治療單純以控制癥狀為主，未能從胃腸激素調節、神經內分泌調節等方面根本改善食管下括約肌功能異常，疾病復發率較高。

近年來，中醫藥事業的迅速發展使得RE的診療更具多面性及精準性，可充分發揮其整體調節、不良反應小、療效持久等獨特優勢。柴胡疏肝散具有疏肝解郁、行氣止痛的功效。關于其來源，目前并不統一，各醫家廣泛使用《景岳全書》^[3]之組方（柴胡、陳皮各6g，川芎、香附、枳殼、芍藥各4.5g，炙甘草1.5g），七藥成方治以“疏中兼養、行中寓補”。左金丸具有清瀉肝火、降逆止嘔的作用，出自元代朱震亨所著《丹溪心法》^[4]；由黃連6兩、吳茱萸1兩組成，6∶1的經典比例符合“實則瀉其子”的五行理論。兩方合用共奏疏肝泄熱、和胃降逆之效，是治療肝胃郁熱型RE的經典合方，可從多環節、多靶點對RE進行綜合治理，在有效緩解臨床癥狀的同時改善食管黏膜損傷，調節機體整體功能狀態。兩方合用以“疏–清–和”之協同效應，針對肝胃郁熱型RE發揮出比單一方劑更顯著的治療效果。因此，本文從中醫藥對RE病因病機認識入手，對柴胡疏肝散合左金丸（以下簡稱“合方”）治療RE的臨床及機制研究進行綜述，深入探析合方治療RE的獨特優勢，為中醫理論指導下的RE研究提供參考。

1" 中醫對RE病因病機的認識

RE在中醫學中并無確切病名，根據其反酸、燒心、胸骨后灼燒感等臨床癥狀，可將其歸屬于“吐/吞酸”“嘈雜”“食管癉”“胸痹”等范疇。RE病位主要涉及胃和食管，并與肝、膽、脾等臟腑密切相關。RE的核心病機可追溯至《素問·至真要大論》“諸逆沖上，皆屬于火”的經典論述^[5]。現代醫家則多以“胃失和降、胃氣上逆”概之^[6]；認為其以肝胃氣機失調為本、痰瘀熱結為標，呈現出本虛標實的動態演變進程^[7]。RE的發病責之脾胃虛弱、氣機升降失常；情志內傷肝膽，橫逆犯胃，久郁化熱；或是寒邪凝滯、?？似⑽讣帮嬍巢还澋榷喾N因素。其中，肝氣郁結可致木橫乘土，胃失和降；嗜食肥甘則釀生濕熱，阻滯中焦。研究表明中國胃食管反流病患者合并焦慮、抑郁的患病率分別為41%、37%^[8]；這與“肝郁化火”理論高度契合。《景岳全書》^[3]強調“吞酸雖為小疾，然可暫而不可久”。以上均揭示早期干預對阻斷RE病理進程的重要意義。當前，關于RE的辨證分型并不統一?！段甘彻芊戳鞑≈嗅t診療專家共識（2023）》^[9]將其分為肝胃郁熱證、膽火上逆證、氣郁痰阻證、胸陽不振證、中虛氣逆證、脾胃濕熱證、胃陰不足證7種證型。《胃食管反流病中西醫結合診療專家共識（2025年）》^[10]則將其分為肝胃不和證、肝胃郁熱證、中虛氣逆證、氣郁痰阻證、氣滯血瘀證、寒熱錯雜證6種證型。臨證中除去性別及地區差異等，以肝胃郁熱證和肝胃不和證最常見。

2" 合方治療RE的臨床研究

近年來，眾多臨床研究使用合方治療肝胃郁熱型RE，相較于單純西藥治療，合方對促進食管黏膜修復、減少復發、改善患者焦慮和抑郁情緒等具有優勢。宋博媛^[11]將71例肝胃郁熱型RE患者隨機分為合方治療組和單純奧美拉唑對照組，研究顯示合方治療組在改善患者中醫證候、提高治療總有效率和胃鏡療效等方面均優于對照組。迪力庫馬爾·馬坎^[12]研究發現合方加減相較于單純雷貝拉唑對改善臨床癥狀及緩解患者焦慮、抑郁情緒具有較強的治療優勢，尤其適用于肝郁日久化火犯胃之RE。徐翠^[13]將60例RE患者分為兩組，對照組給予艾司奧美拉唑鎂腸溶膠囊治療，治療組在對照組基礎上予合方加減治療，療程均為8周。結果顯示治療組總有效率達96.67%，顯著高于對照組的76.67%；胃鏡下食管黏膜改善情況治療組更佳；遠期療效方面，治療組復發率顯著低于對照組。

3" 合方治療RE的機制研究

3.1" 調節胃食管動力

食管下括約肌功能障礙是RE發病的關鍵病理機制^[14]。胃食管動力不足易引起食管下括約肌發生一過性松弛。研究表明合方可通過多種途徑調節胃食管動力，減少反流的發生。其中胃腸道Cajal間質細胞（interstitial cell of Cajal，ICC）為胃腸運動的起搏點。上官定等^[15]分別給予RE大鼠模型合方及雷貝拉唑合枸櫞酸莫沙必利治療，結果證實合方可通過激活干細胞因子/酪氨酸蛋白激酶受體c-Kit信號通路改善胃食管動力相關ICC形態，維持ICC功能，進而調節胃食管動力，減少反流的發生?，F代藥理學研究表明柴胡疏肝散中柴胡、芍藥、枳殼的主要活性成分均對胃食管動力有一定調節作用。柴胡中的柴胡皂苷D可通過鈣/鈣調素依賴性蛋白激酶β/5'-AMP活化蛋白激酶信號通路介導鈣離子外流，同時調節胃促生長素及P物質水平，抑制線粒體分裂，改善ICC形態結構，抑制其過度自噬，增加胃腸動力因子表達，調節胃腸道平滑肌的收縮與舒張，增強食管蠕動，促進食管排空^[16]。白芍中的芍藥苷可通過調節乙酰膽堿活性促進胃腸動力^[17]。枳殼中的橙皮苷、柚皮苷可加快功能性消化不良模型大鼠胃排空率、小腸碳末推進率，升高血清中胃泌素（gastrin，GAS）、胃動素水平，促進胃腸蠕動及排空，興奮胃腸道平滑肌，增加其收縮幅度和張力減少反流的發生^[18]。

3.2" 抑制胃酸分泌

胃酸分泌過多是RE發生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合方可從多個層面抑制胃酸分泌，減輕胃酸對食管黏膜的損傷；尤以左金丸抑酸效果甚佳。沈祥春等^[19]收集RE模型大鼠胃液，觀察發現左金丸總生物堿可有效抑制胃酸分泌及胃蛋白酶活性，在減少GAS分泌的同時增加胃黏膜前列腺素E₂的分泌?，F代藥理研究發現黃連所含黃連堿及小檗堿、吳茱萸所含吳茱萸堿均可通過抑制胃酸分泌發揮質子泵抑制劑作用。吳茱萸堿可通過調節胃腸道的神經內分泌功能，抑制胃酸分泌細胞活性，同時調節胃排空，減少胃內食物停留時間，降低胃酸分泌的刺激因素^[20]。此外，柴胡疏肝散中芍藥與甘草相合具有較強的解痙止痛作用，可通過緩解胃部平滑肌痙攣、減少胃酸分泌刺激，間接抑制胃酸分泌^[21]。

3.3" 抗炎及黏膜保護

持續的胃食管反流可激活炎癥反應，引起食管黏膜損傷及屏障功能受損。柴胡疏肝散及左金丸均對RE具有顯著的抗炎和黏膜保護作用。孟宗德等^[22]探究發現柴胡疏肝散可激活Toll樣受體4/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kappa-B，NF-κB）信號通路發揮免疫調節作用，減輕RE大鼠食管黏膜炎癥，改善其病理狀態、增強食管上皮屏障功能。此外，合方中的主要抗炎活性物質在抑制炎癥反應的同時可有效促進食管黏膜修復及愈合。柴胡中的柴胡皂苷可抑制炎癥細胞因子的產生和釋放，如下調缺氧誘導因子-1α介導的環加氧酶-2表達，減少前列腺素E₂的產生，抑制相關炎癥因子的合成^[23]。枳殼中的橙皮苷可降低丙二醛和髓過氧化物酶水平，修復受損的食管上皮，促進黏膜愈合及屏障功能恢復^[24]。黃連中的黃連素可通過降低P物質及腫瘤壞死因子-α等促炎因子表達，抑制信號轉導及轉錄活化因子（signal transducer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STAT）3、STAT1和NF-κB的磷酸化等關鍵炎癥途徑，發揮保護黏膜免受炎癥損傷的作用^[25]。

4" 小結與展望

綜上，RE是具有高發病率及高復發率的消化系統疾病，病因復雜，演變多樣。西醫治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合方在RE的臨床與實驗研究中所取得的成果豐富、內容多樣。臨床研究證實合方可顯著提高RE患者的治療有效率，相較于單純西藥治療，在促進食管黏膜修復、減少復發、改善患者焦慮、抑郁情緒等方面發揮優勢，尤其適用于肝胃郁熱及肝胃不和型RE。機制研究表明合方主要通過調節胃食管動力、抑制胃酸分泌及抗炎、黏膜保護作用，發揮多層次、多靶點的綜合治療效應。但目前仍存在樣本量小、缺乏長期隨訪及機制研究深度不足等問題。未來可開展多中心、大樣本的隨機雙盲對照研究；加強長期隨訪；積極探究合方治療RE的多中心、多靶點機制；探索合方與其他治療方法的聯合應用等，為RE中醫藥治療提供更有力的數據支持，推動中醫藥防治RE持續深入發展。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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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4–30）

（修回日期：2025–08–18）

基金項目：江蘇省鹽城市衛生健康委員會2024年度醫學科研項目（YK2024045）

通信作者：黃河，電子信箱：yellowriver102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