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挺與南京八路軍辦事處

南京八路軍辦事處1937年8月設立，坐落在南京傅厚崗66號（今鼓樓區青云巷41號），同年12月南京淪陷前撤離。前后不過四個月時間，在歷史的長河中也就是短暫的一瞬，但卻在抗日戰爭的歷史中刻下了深深的印痕。她為建立和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推動全民族抗戰做了大量工作。如今，這里早已是“八路軍南京辦事處舊址紀念館”，也早已為南京人民所熟知。然而，葉挺將軍曾經與南京“八辦”的過從情結，則至今鮮為人知，即使在紀念館內亦難尋其蹤，更難得其詳。關于葉挺與南京八辦的玄機故事，請容筆者從頭說起。

殺敵正待名將歸

丁丑年春節已是公歷1937年2月中旬，多年戰亂和外敵入侵給民眾帶來的精神壓力和心理陰影，使中華民族傳統的舊歷年也失去了往年的繁榮和喜慶。澳門人民除了讓孩子們享受著過年的歡樂，不致讓傳統節日從生活中抹去，大多也歡樂不起來了。葉挺、李秀文夫婦則是另一番忙碌。安排老人的生活，整理著簡單的行裝，不斷地與國民黨內老朋友聯絡。春節過后不久，葉挺接受國民政府軍隊中的朋友、袍澤幫助，舉家遷往上海，住進靜安寺路一座庭院式的小洋房里，終于結束了10年流亡（德國5年、澳門5年）境外的生涯。一位摯友還贈給葉挺一部紅色的德國轎車，以方便其外出使用。

此時，國共兩黨關于合作抗日的談判，正在西安進行著。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之后，周恩來接受中共中央新的使命，同國民黨關于合作抗日之事開始正式談判，于是他就留在西安。由于蔣介石在“反共”與“抗日”之間患得患失，對國共談判，多次出爾反爾，反復無常，橫生枝節，百般刁難，談判過程異常艱難曲折。周恩來從1937年2月開始，先后在西安、杭州、廬山和南京四地，同國民黨進行了五次談判，歷時7個月。談判的對手，先是顧祝同，后來是蔣介石本人。8月下旬，這場曠日持久的談判，在客觀形勢發展推動下，終于有了積極結果，國共實現第二次合作，開始了全民族抗戰的新局面。

葉挺寓居上海后，經常在蘇州、上海、杭州、南京等地走動，與在國民黨中任職的昔日校友、北伐軍炮澤陳誠、張發奎、黃琪翔等相見、交談，圍繞著抗戰話題，了解各方面的情況，得到不少消息。他也常和共產黨在上海等地的黨員、領導同志交往。潘漢年作為中共全權代表，在此期間，曾多次陪同周恩來等往來于延安、西安、杭州、南京、上海之間。在南京期間八路軍辦事處自然是周恩來居住與活動的“據點”。潘漢年與葉挺也幾次得以見面。葉挺按潘漢年囑咐，設法公開往南京，利用袍澤關系，通過友人探聽國民黨親日派的行動方針。

是年8月10日，周恩來、朱德與葉劍英受蔣介石密邀，從西安飛抵南京，參加國民黨政府的國防會議，并繼續談判紅軍改編等問題。直至18日，終使蔣介石同意發表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八路軍的命令，任命朱德、彭德懷為正副總指揮（8月22日正式發表）。在這段時間里，周恩來在上海期間，請潘漢年安排，專門同葉挺作了一次短暫的見面。周恩來的出發地正是南京八辦。

“恩來兄，你辛苦了。柏林一別，不覺七年了。”葉挺一見到周恩來，便有些激動，看到周恩來消瘦許多，心中頗為憐惜。

“希夷（葉挺字）兄，知你來滬已久，很高興，早打算來看望你和秀文的，一時難以抽身。”

“你這是哪里話，你為國共談判共同抗日，乃國家之大事，辛苦萬般，我知你多次來滬，亦未敢打擾。兄在柏林之勸誠，至今言猶在耳，只盼第二次國共合作早日實現，挺即奔赴前線，殺敵報國。”

“希夷兄，我正有要事與你商談，我現正與蔣介石談判陜北紅軍部隊改編問題，這項任務實現之后，將會把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改編一事提上議程。我意由你出面改編并主持這支部隊為最妥，不知你意如何？”葉挺正欲回答，周即以手示意，讓自己把話說完，“可否在適當時機向陳誠、張發奎等表達你愿意領導這支部隊，借此取得他們的同情和支持，并由陳誠出面爭取蔣介石同意？”周恩來簡潔明了，一口氣說完自己的建議。

“恩來兄放心，此亦為挺之所期望者，挺必前往力爭，亦不辜負共產黨之期望。”葉挺因為周恩來的信任而激動，又因為有機會率部殺敵而興奮。

周恩來與葉挺的這次見面和談話，短暫而緊湊，但在中國抗戰史上有重要作用。周恩來點將葉挺，激活了國共談判中改編紅軍游擊隊、共同抗日的大局。

8月13日，日軍大舉進攻上海。葉挺親眼目睹大隊日軍飛機深入閘北、浦東市區狂轟濫炸，痛恨至極；見到中國空軍機群奮起應戰，英勇搏擊，又為之高呼助威。只可惜，中國機群力量太弱，難以遏制敵機肆虐。淞滬抗戰異常艱苦，中國軍隊將士頑強抗擊，付出重大傷亡。然而，蔣介石打了10年內戰，弄得國貧軍弱，以至無力抵御外侮，中國軍民慘遭屠殺。這些嚴峻的現實，使葉挺十分悲憤，痛苦難言，更加激發了重上戰場、殺敵報國的強烈斗志。

他想到周恩來同志的建議，此時正是時機，于是，他找到正在上海指揮作戰的第三戰區前敵總指揮陳誠，表明心意。

“辭修（陳誠字），日寇如此狂妄暴虐，挺自備受煎熬，肝膽欲裂，愿即率部殺敵，以身報國，請為我說項。”葉挺與陳誠同出保定軍校；葉挺六期畢業、陳誠八期畢業，同在粵軍第一師任過職，葉挺任步兵營長，陳誠任炮兵連長，算是老同學、老袍澤。葉挺的為人、性格，陳誠均了解。葉對陳直陳己愿，陳誠心中已自高興，言辭中不免流露同情，顯得懇切。

“希夷兄，弟等多次邀兄從軍輔事，均未允諾，今兄主動出山，意在抗日報國，可見兄之一片忠心。但不知兄意欲何往，可否明示？”陳誠深知，這位北伐名將是中國難得的戰將，正是國民革命軍急需之高級軍事人才，極愿推薦。但，如非一線主官，則必可惜其才，況且葉斷不會屈就，故問得仔細。

“辭修不必深慮，我之所愿，其實不難。當今國共兩黨正為改編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之事作難，我倒愿主其事，參與其改編。”

“哦？兄長果真有此誠意？”陳誠竊喜，他也想拉攏葉挺，故急追問之。

“當然！只要嚴格訓練，必能成為一支正規化的抗日部隊，挺亦免受鳩占鵲巢之嫌耶。”葉挺對黨領導的革命隊伍深信不疑。

“主意甚好，有何打算？請詳敘。”

“我意將其組建為一個軍，繼原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稱號，定名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你看可行否？”葉挺抓住機會，步步深入地貫徹周恩來的囑托。

陳誠覺得，葉挺的建議確實很好，于是當即答應為其向蔣介石疏通。

“希夷兄之人品、才干，弟一向欽佩至極。兄為抗戰報國，主動請纓，精神可嘉，更為弟敬仰，弟當速向蔣委員長鼎力保薦。”陳誠殷勤至極。

果然，蔣介石采納了陳誠的推薦。他一面接受共產黨將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合編為一個軍的改編方案，一面又沒有征得中共中央的同意，就于9月28日，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銓敘廳發出通報，宣布經委員長核定，“任命葉挺為新編第四軍軍長”。葉挺提議的原意在于，繼承北伐戰爭老“四軍”的優良傳統和國共兩黨的再次合作。蔣介石則心懷鬼胎，另有所圖。他搶先任命葉挺為這個軍的軍長，是借以拉攏葉挺，他以為葉挺已脫離共產黨多年，可為其所用，會幫助他把這支部隊改造成國民黨的軍隊。如葉不就范，便將這支部隊送上前線，假日寇之手消滅之。

經過國共兩黨談判達成的協議，1937年10月12日，國民政府正式頒布改編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為“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的命令。其實，此時蔣介石對于國共合作，并非真心誠意。

南京八辦是葉挺與中共中央的直聯通道

當此之時，在延安的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得此消息可謂“一頭霧水”，不知就里。因此對蔣介石搶先任命葉挺為新編第四軍軍長，十分關切，也十分擔心。一方面擔心蔣介石借改編紅軍游擊隊，再次耍弄陰謀；另一方面擔心“葉挺是否能為軍長”。黨中央和毛澤東的擔心，是有根據的。7月中旬，已經發生了“何鳴事件”；其他地區如南方紅軍游擊隊最高負責人項英與國民黨地方政府談判合作時，于9月29日發表了《告南方游擊隊公開信》，盲目要求各地游擊隊“接信后立即集中，聽候點編”。再則，蔣介石做夢都想剿滅紅軍，在國共合作談判期間，對中共的建議提案，百般刁難，橫生枝節，企圖通過控制、削弱紅軍，達到消滅紅軍的目的。而對葉挺的任命，蔣介石卻顯得果斷利索，這不能不引起毛澤東等的警惕。何況，葉挺畢竟離開共產黨已有10年了，現在情況如何，他并不十分了解。

當然，由于通訊條件、聯絡手段的限制，由于周恩來，葉劍英等中共談判代表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工作狀態之中，不可能把每項具體工作都向黨中央和毛澤東作及時、詳盡的匯報，這也是讓毛澤東等因不了解情況而不放心的重要原因。

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最關注葉挺的是，葉挺對共產黨的路線政策持什么態度。在沒有充分了解之前，并沒有對葉挺任軍長作簡單肯定。而是十分慎重地向多在南京八辦活動的周恩來、博古、董必武、葉劍英和潘漢年等詢問，主要了解：葉挺是否同意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軍事原則？葉挺是否愿意恢復黨籍或接受共產黨的領導？葉挺是否愿意到延安談一次？周恩來對葉挺到底說過些什么？

葉挺對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對自己的慎重詢問非常理解，并且都作了真誠的答復。因為他心里一直向往回到共產黨內來，一直把自己當作共產黨的人。所以，他對自己出任新四軍軍長一職，首先就主動找在南京八辦的葉劍英、秦邦憲同志接洽，請求中共中央給予答復。潘漢年于10月5日便及時向毛澤東、張聞天致電請示。

葉挺向秦邦憲、董必武、葉劍英等開心扉表明：主持改編南方紅軍游擊隊，是周恩來同志提議的辦法，所以才敢去做。他鄭重聲明：完全擁護中共中央的政治原則和軍事戰略；完全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同時愿意到延安與黨中央領導同志當面商談改編事宜。他還明確表示：如果中共中央不贊成他擔任軍長，他還可以辭職。

葉挺對中共中央的坦誠，增強了毛澤東等對葉挺的了解與信任。南京八辦成為葉挺與中共中央聯系的直達通道。

10月23日，葉挺離開南京，途經武漢、西安，于11月3日到達延安，受到中共中央的熱烈歡迎。毛澤東親自迎接他，為他設宴接風。延安，沒有上海、南京的喧囂，沒有燈紅酒綠下的丑陋。延安以其平實、質樸和熱情洋溢，迎接著遠方的客人，延安一派生機盤然，蓬勃向上的景象吸引著這位北伐名將。人們友善、祥和的生活，親切、簡樸的待客，一切都使葉挺感到新鮮、親和、激動、舒暢。

毛澤東對葉挺的到來，顯得格外高興。他同葉挺進行廣泛交談，向他分析了國內外形勢，解釋中國共產黨在抗戰時期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并詢問他是否愿意恢復中國共產黨黨籍。

葉挺深感到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對自己的信任和理解，他向毛澤東報告了在大革命失敗之后走過的這段曲折道路，特別對十年流亡經歷作了自我解剖，匯報了他在南京向國民政府提議改編紅軍游擊隊的原委和經過。毛澤東對葉挺在北伐戰爭中的突出貢獻、大革命失敗后的南昌起義、廣州起義中建立的歷史功績，都給予了高度評價。

關于自己的黨籍，葉挺對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關心很感動，他何嘗不愿回到黨內來，簡直就是日思夜想呀。他不由得想起流亡德國時的郁悶。但是，正由于有那么一段經歷，他覺得應讓黨組織有更多時間的了解。再者，包括周恩來、潘漢年在內的黨內同志，都曾談起過他的黨籍，認為還是暫時在黨外更為有利。于是，他向毛澤東表示，暫時仍留在黨組織外面，更有利于與國民黨蔣介石打交道。并鄭重聲明，擁護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軍事戰略，接受共產黨的直接領導。葉挺對黨的坦誠直率，開心扉，也讓毛澤東高興。毛澤東同葉挺還對抗日戰爭的發展趨勢，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原則，廣泛開展游擊戰爭，創造敵后抗日根據地等重大問題，進行了詳盡的探討。通過面談，中共中央、毛澤東加深了對葉挺的了解和信任。

毛澤東還向葉挺轉述了中共中央經過鄭重考慮過的意見，認為可以爭取將新四軍的編制定為兩師四旅八團，由葉挺擔任軍長，擬以項英擔任副軍長；“陳毅政治主任，周子昆參謀長。軍（部）暫駐武漢，南昌、福州設辦事處”；接著，對兩個師的正副師長的安排一一作了說明。葉挺當即表示贊成這一方案，并請黨中央多派一些干部，加強新四軍的工作。軍部設在武漢，主要是葉挺的意見。十年前，葉挺率領第四軍獨立團在武漢為北伐戰爭“老”四軍贏得“鐵軍”聲譽，那年7月底又從武漢領兵東征，參加了南昌起義，率部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10年后，葉挺希望再在武漢為“新”四軍鑄造輝煌，東進敵后，參加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葉挺還向毛澤東表態，一定按照黨中央的設想和毛澤東的要求，向蔣介石本人和國民政府軍委會盡力做爭取工作。

第二天，毛澤東在延安中央黨校禮堂，特意舉行了歡迎葉挺大會。毛澤東首先在歡迎大會上講話，他說：“我們今天為什么歡迎葉挺軍長呢？因為他是大革命時代的北伐名將，因為他愿意擔任我們的新四軍軍長，因為他贊成我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所以我們歡迎他。”

毛澤東講話很策略，因為這是公開場合，“講話”必然會傳播出去。他絕口不提葉挺在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中的歷史功績，這與昨天同葉挺交談時的贊揚，顯然不同。這就為日后葉挺與國民黨交涉留有余地，避免口實。毛澤東的公開講話，和延安“歡迎葉挺將軍！”而不是“歡迎葉挺同志”的大標語，事后，葉挺是有感慨的，他多么期盼黨把自己當作同志啊！不過，他立即聯想到自己最敬重的戰友、領導周恩來同志，在德國柏林“革命不必自我”的那句勸誡，心中也就釋然了。當時的歡迎會，氣氛熱烈隆重，葉挺不僅沒有想得很多，而且心情十分激動地致了答詞。

“同志們歡迎我，實在不敢當。革命的前路，是艱難的，很不平坦的，十年內戰時期，許多同志倒下了，也有個別人叛變了。堅持下來的同志，是中華民族的脊梁，是真正的英雄。革命好比爬山，許多同志不怕山高，不怕路險，一直向上走。我有一段，是爬到半山腰又折回去了，現在跟了上來。今后，一定遵照黨所指示的道路走，在黨中央的領導下，堅決抗戰到底。”

葉挺的這段致辭，毫不文過飾非，他公開地向到會的共產黨員表示了自己對過去一段時間消極彷徨的悔恨，和今后堅決抗戰到底的決心，光明磊落，讓到會指戰員們肅然起敬。

11月7日，項英到達延安。當晚，葉挺參加了歡迎中共中央內定的將擔任新四軍副軍長的項英的大會。第二天又同項英商討了南方紅軍游擊隊改編及新四軍的組建事宜。他們原本都想利用在延安的機會好好地談談，但葉挺須及早趕回武漢，處理組建新四軍相關事項，項英則要留延數日同黨中央討論問題，9日，兩人匆匆話別。葉挺啟程離延，12日經西安乘飛機回到武漢，住進了漢口日租界大和街28號。隨即向國民政府軍委會呈報就任新四軍軍長，開始正式組編新四軍。

大和街的這個住地，是10月下旬，葉挺領著準備參加新四軍的年輕醫學博士沈其震等10多人初到武漢時占用的，共有兩幢小樓房。中日交戰后，漢口日租界里的日本人都回國了，臨走時，每家門上都貼了封條。葉挺找到這兩幢小洋房，便不管這些，他親自帶人開鎖啟封，先住下再說。大和街26號作為新四軍籌備處，沈其震等人安頓好之后，葉挺便徑往延安去了。

11月12日這一天，參加淞滬抗戰的中國守軍全部從上海周圍西撤，日軍占領了上海。不日，蘇州失守，鎮江、南京告急，形勢日趨嚴重。

告別南京八辦"奔赴抗日戰場

11月13日，回到武漢的葉挺，受到新聞界爭相采訪。葉挺第一次以新四軍軍長身份，向報界發表談話。他首先談了延安之行和同毛澤東的見面。當《大公報》記者問及“北伐名將今又重著戎裝，擔任軍長，投身抗戰，有何打算”時，葉挺激昂地向國人表明自己的心志：“我們受日本帝國主義的壓迫，已經是忍無可忍，這一次出于不得已而抗戰，我們只有一個字，就是拼！無論到怎樣地步，都得去拼，舍得拼死，就沒有不成功的。”當有記者問及黨派團結問題時，葉挺回答說：“只要團結一致，抗戰前途一定是勝利。日本頂怕我們的，就是團結；而頂希望我們的，是散漫。凡日本怕的，我們就要去做；凡是日本希望的，就要避免。這是致勝的道理。”這一番中肯的、不偏不倚的話，在了解政局的人的心里，十分清楚，葉挺是針對蔣介石既要聯紅抗日，又妄圖借聯紅抗日而消滅紅軍的陰謀，有感而發的。當他同記者們談及新四軍組建問題時，特別指出：“本軍部隊如何編制及編制后擔任何項任務，仍須調委員長（蔣介石）指示，日內即將晉京（南京）。”

11月20日，葉挺自武漢到達南京。經過預先請求，21日，蔣介石召見了葉挺，和參與南方紅軍游擊隊改編談判的八路軍總參謀長葉劍英。葉挺同蔣介石還是在1927年“四一二”之前見的面。葉挺對蔣介石一手制造中山艦事件和“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一直深惡痛絕，如今10年過去了。葉挺最近已去過延安，蔣對此十分不悅。原以為通過任命能拉攏葉挺，沒想到葉挺竟然獨自去見毛澤東，原本居心叵測的蔣介石，更多了心機，對葉多有提防。葉挺在向蔣報告之前，已先向蔣提交了新四軍組建方案。

“希夷，你說吧。”蔣介石冷冷地說。

“委員長：我擬將紅軍游擊隊編成兩個乙種師，每師二旅四團，請委任項英為副軍長，周子昆為參謀長，陳毅、張鼎丞為師長，張云逸、譚震林為副師長；請發給集中開拔費及整理費18萬元。”葉挺深知蔣介石為人刁鉆，今天又擺足了架勢，所以只揀主要內容重點報告。

“不行！南方游擊隊不能照八路軍的辦法辦。延安提出的干部名單不能同意。”蔣介石開口就是刁難，這是葉挺、葉劍英早已估計到的，可是，沒想到蔣介石接著又說：

“他們都是共產黨，你（指葉挺）不是共產黨，將來你有生命危險。”這種明顯的挑撥離間，讓葉挺覺得低劣離奇，又滑稽可笑。見葉挺未予理睬，蔣介石繼續發泄他對中共提出的改編新四軍方案的拒絕：

“第八路軍拒絕點驗，游擊隊必須派人點驗，按槍的多少決定編制，不能先由共產黨委任師、旅長。”蔣介石對不能在新四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最為惱怒。

葉挺為了貫徹黨中央、毛澤東交辦的改編方案，強按住性子，平靜地說：“將他們開到前方打日本才是主要問題，其他為人事問題，容易解決。”

“這不行，我估計他們是不會調開的。”蔣對葉挺的不順從自己，顯然很不高興。

“將這些游擊隊改編起來，可以增加抗日力量，對地方安定也好么。”葉挺婉轉地說，不緊不慢。

蔣介石不耐煩了，竟高聲說：“如再擾亂地方，便是破壞抗戰，我要剿的，你們決不能留在江南。”接著，他又詰問葉挺：“誰要你去延安的？”

葉挺回答：“與何應欽部長面談過，他同意了的。”就是沒說是延安要他去的。蔣聽了，很不高興，便帶幾分威脅地說：“你是國民政府正式任命了的軍長，這點你應當明白。”

“明白，我明白。那么開拔費和整理費何時能……”沒等葉挺說完，蔣介石終于沉不住氣了：“沒有！我沒有錢！”說時，用右手從上向下使勁甩出一條弧線。

葉挺也實在按捺不住了：“委員長，對不起！沒有軍費，部隊又不能改編，這個軍長，希夷實在當不得，只好：請、求、辭、職。”最后四個字，葉挺是一字一頓從牙縫瞪出來的。他確實沒想到，蔣介石竟如此冥頑不化，這么露骨地對游擊隊改編設置障礙。

葉挺這一時之憤慨，讓蔣介石倒吸一口涼氣，忙說：“那不好，軍長，你還是要當的。”蔣介石想到，你葉挺真要不干，我還真找不出另一個能讓共產黨贊同的新四軍軍長人選呢。隨即，話鋒一轉，明顯軟了下來：“有什么事嘛，可以找陳誠商量。”蔣給自己搭了個軟臺階。陳誠是蔣的親信，經常為蔣解決難題；陳誠又是葉挺的同學。葉挺見事已至此，也就順臺階下樓，告辭而去。

葉挺與葉劍英離開蔣介石官邸后，葉挺考慮，陳誠剛在淞滬會戰失利后，正自顧不暇，此時去找他，其實無濟于事，遂迅速各回住地。當晚，葉劍英、李克農就在八路軍南京辦事處，將葉挺、葉劍英受蔣介石召見情形致電林伯渠、博古，作了匯報。

22日上午，南京傅厚崗66號，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門前，一輛黑色轎車戛然而止，一位身著黃色呢軍裝，腳踏馬靴，掛著中將銜領章，外罩棕色方格絨大衣的軍官，從車內出來，他，就是新四軍軍長葉挺。門開處，八路軍總參謀長葉劍英已經迎了出來，兩雙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兩個葉，兩名戰將，兩位客家人，甜甜地笑了。他們笑昨日蔣介石欺軟怕硬的狼狽相，笑蔣介石的蠻橫無理。到大門口迎接的，還有葉挺的好友、“八辦”的廖承志同志。按照約定，葉挺特來辦事處交談情況，商討下一步工作。由于國民政府已經西移重慶，八路軍辦事處在南京已無意義，只有撤離了。葉劍英、葉挺、廖承志共同談過“八辦”的工作，又談了新四軍的組建，不由得又提起昨日面見老蔣的情形，他們判斷，蔣介石不會輕易同意中共中央的方案，工作難度很大。這時，只見葉挺雙眉一沉，從齒縫中說出一句話：“麻煩還多著呢！管他。新四軍是要搞起來的。你看罷——”亮出了他的決心、勇氣。

第二天，即11月23日，葉挺從南京啟程，趕回武漢，開始了他組建新四軍軍部，率部挺進敵后抗擊日本侵略軍的偉大航程。

作者系新四軍革命精神研究院特聘專家

責任編輯：陳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