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與之對海南賦徭的改革

中圖分類號：K24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8(c)-0048-04

Cui Yuzhi's Reform of Tax and Corvee in Hainan

MAO Simin

(Nationality Institute， 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51O665，China)

Abstract:CuiYuzhiwasanoutstandingpoliticianandstrategistintheSouthernSongDynasty.Hedevotedhislifetonational unityandsocialstabiltyInteSongDynastyHainanwashomtoalargenumberofLipeople.Duetoteremotegeographylef thedynastywasoutoforderinHainan.CuiYuzhivisited HainanandfoundthatthetaxandcorveeinHainan weretooheavy.Then heabolishedtheunreasonabletaxandcorveesystem，andrecommendedtheimplementationofexemptionlaws.ThesepoliciesnotonlyreducedthepresureonpeopleofallethnicgroupsinHainan，butalsopromotedsocialstabityandharmonyintheetnicreaof Hainan.CuiYuzhisefectivemanagementofHainanenhancedrecognitionoftheSong Dynastybyallethnicgroupsin Hainanand acceleratedtheprocessofinlandizationinHainan.Thethoughtof\"lightcorveeandthintax\"and\"rulebycustos\"embodiedinhis policiesprovidedareferenceforthegovernanceofHainanintheYuan，MingandQingdynasties，andplayedanimportantrole nthe historical formation and practice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Key Words: Song Dynasty; Cui Yuzhi; Hainan; Ethnic areas; Tax and corvee reform; Exemption law

崔與之作為南宋名臣，學界對其多有研究，主要集中于軍事韜略、文學創造和為政實踐等方面。崔與之一生經略廣西、海南、四川等地。有關崔與之對海南的經略，湯開建專注于崔與之的政績成果的考察，指出崔與之在海南的政績分別為嚴懲貪官污吏、罷除不合理的勞役賦稅和推行免役法1I82-84。同時，駱莉則從區域治理視角切入，指出崔與之在海南的政績包括實施人才引進的策略[1184-85。另外，有關宋代海南的治理，學界也有部分研究。查群從國家層面出發，對海南鎮州的興廢進行分析，指出鎮州的設置是宋代經略海南島、羈縻黎人的一項重大成果，其最終尋廢表明了宋代直接統治黎峒地區的條件仍不成熟。張朔人亦指出，宋代王朝通過行政建置、羈縻政策和教化實現對海南的有效治理。司徒尚紀[4J38-41從民族融合維度補充指出，趙宋政權采取以招撫內附為核心的懷柔政策，客觀上促進了黎族漢化區域的擴展。總體來說，目前學術界對崔與之在海南任職期間推行的賦役改革尚缺乏系統探討，本文以崔與之在海南的賦徭改革為切入點，深入分析其廢除不合理賦稅、議舉推行免役法等措施，從而深化崔與之研究，為南宋民族地區治理研究提供新的學術視角。

1宋代海南概況

1.1 海南建置

海南，故稱“朱崖”，與大陸相隔于瓊州海峽。漢武帝時期，在海南島首次設立珠崖、儋耳二郡，這一建制標志著海南島正式納入國家行政版圖，開啟了中央王朝對海南的直接統治。唐代，朝廷將海南行政建置調整為崖、儋、振三州，進一步完善了全島的行政區劃體系，確立了中央對海南全境的統治格局。五代十國時期，海南島為南漢政權所轄。宋代，是海南島的建置開始突破沿海地域限制逐漸向五指山腹地拓展的關鍵時期。宋太祖開寶四年(971年)二月，宋朝大將潘美攻克廣州，南漢政權覆滅，海南島正式納入宋朝版圖。宋廷隨即調整海南行政建置，“以儋、崖、振、萬安四州隸瓊州，令廣州擇官分知州事\"[5]264次年(972年)，海南進一步實施行政區劃改革：裁撤原崖州建置，將其轄地并人瓊州；同時將振州改置為新的崖州，海南整合為四州(瓊州、儋州、崖州、萬安州)十三縣的行政格局，并劃歸廣南西路管轄。宋代多次的區域建置調整標志著宋代中央王朝對海南治理的不斷強化。

1.2 海南島民族概況

海南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地區。黎族是海南島分布最廣、人數最多的少數民族，其發展極不均衡，“今儋崖、萬安皆與黎為境。其服屬州縣者為熟黎、其居山洞無征徭者為生黎、時出與郡人互市\"14219。兩宋時期，在唐代環島建置完成的基礎上，不斷加強對中部黎區的統治，出現了“生黎”和\"熟黎\"之分。

“生黎”“熟黎”之別主要是因其經濟文化發展水平不同，田汝成在《炎徼紀聞》中對此有比較準確的界定：“黎有生、熟二種。生黎有名無姓，不受約束；熟黎慕化，服役多同編民。\"[7]63一般而言，“生黎\"受漢文化影響較小，不受朝廷約束，不納賦稅；而“熟黎”受到漢文化影響較深，需要向朝廷服役納稅。

黎漢雜居在海南島是十分普遍的現象。“熟黎”地區雜居許多漢族，在沿海周圍的漢族地區也雜居著不少黎族。蘇軾的《書上元夜游》一詩，亦記載了黎漢雜居的情形，“步城西，人僧舍，歷小巷，民夷雜糅，屠沽紛然。\"[9]39同時，海南還分布著少部分的回族人口。《宋史》記載：“雍熙三年(986年)，儋州上言：占城人蒲羅遏為交州所逼，率其族百口來附\"]14080光緒《崖州志》記載：“番民，本占城回教人，宋元間因亂挈家泛舟而來，散居大查港、酸梅鋪海岸。后聚居所三亞里番村。初本姓蒲，今多改易\"[0]

2崔與之對海南賦徭的改革實踐

宋朝對賦稅征收有嚴格的規定，有公田稅、民田稅、城郭稅、人頭稅和實物稅，其中實物稅細分四大類：谷物類、布帛類、金屬錢幣類和物產類，茶和鹽歸屬物產類[64202-4203。海南地區雖遠離中央王朝，但其賦稅制度嚴格遵循國家財政體系的基本規范。《瓊臺志》載：“是宋有賦而元益增”“熙寧之根括海南四州軍稅賦舊額存其正數，是有賦也\"JI40。說明宋代的海南納入了朝廷征收賦稅的范圍。

盡管海南地區在宋代被納入中央賦稅體系，但其地處偏遠且行政管控薄弱，導致地方官吏得以操控賦役制度以盤剝百姓，“元豐中，海南四州軍稅籍殘缺，吏多增損，輒移稅入他戶，代輸者類不能明。\"]339到了南宋時期，朝廷財政開支巨大，軍費和官員俸祿的支出導致了對地方的重賦攤派，使得海南等地區的賦稅負擔尤為沉重，出現\"工作役及婦人\"[12]163“民避役如避寇\"的情況。

嘉定三年(1210年），崔與之升為廣南西路提點刑獄公事，任職期間“遍歷所部，至浮海巡朱崖\"12258。

海南因孤懸海外，長期存在“用刑殘酷，貪吏萬民\"6]I2258境況。崔與之決定赴海南視察整改，屬吏勸阻：“海濱有神最靈，若欲渡海，須預決于神，不然，鮮克有濟”。崔與之毅然回應：“海外諸州，官吏不法人矣，我欲為民除害，豈問神耶？\"[13]3

崔與之抵瓊后，經過仔細考察，梳理出海南十大積弊，“一曰獄囚充斥之弊，二曰鞠勘不法之弊，三曰死囚冤枉之弊，四曰贓物供攤之弊，五曰戶長科役不均，六日弓手土軍搔擾，七曰催科泛追，八日緝捕生事，九曰奸猾健訟，十曰州縣病民等事\"3。其中，針對“科役不均\"的弊端，他進行了以下改革。

2.1 免除不合理賦稅

崔與之到達海南后，發現賦稅征收不合理的現象非常普遍。由于茶、鹽、礬之外，惟香之為利博，故以官為市焉4537，崔與之只能對茶、鹽、礬、香之外的物品賦稅進行改革。當時“朱崖地產苦，民或取葉以代茗\"I2258。有關苦，《續茶經》載：\"廣南出苦，俗呼為苦丁，非茶也，葉大如掌，一片入壺其味極苦，少則反有甘味，擒咽利咽喉之癥，功并山豆根。\"[4]234而山豆根是一種草藥，“味甘，寒，無毒。主解諸藥毒。正痛，消瘡腫毒，人及馬急黃發熱，咳嗽，殺小蟲。生劍南山谷。蔓如豆\"I5]353。由此可見，苦蔡是草藥的一種，其效用與山豆根頗為相投。

茶是朝廷專營征稅產物，但是在海南，茶是可以在境內自由買賣的，“天下茶皆禁，唯川陜廣南聽民自買賣，禁出其境。\"[4478海南百姓因為以苦葵葉代為茶葉出售，海南官吏將作為本土草藥的苦葵納入茶葉稅征收范疇，征稅“歲五百緡\"]I2258。崔與之認為草藥以茶的名義來征收賦稅是不合理的，便免除了苦葵稅，由此減輕了百姓的賦稅壓力。

2.2 免除不合理徭役

有關吉貝，《南村輟耕錄》載：“閩廣多種木綿，紡績為布，名曰吉貝。\"[6270由此可知，吉貝，為木棉。

在海南，吉貝主要產于儋州、昌化兩地。《瓊臺 志》載：“吉貝，出儋昌\"I05“儋州，民性簡直，俗尚禮 儀，以射獵為常…多藝吉貝織布被\"p“吉貝布， 即木棉織者亦為被，不□重，儋多\"I21

吉貝織物品類繁多。《嶺外代答·吉貝》載：“海南所織，則多品矣。幅極闊，不成端匹，聯二幅可為臥單，名曰黎單。間以五彩，異紋炳然，聯四幅可以為幕者，名曰黎飾。五色鮮明，可以蓋文書幾案者，名曰鞍搭。\"7]I30《諸藩志·吉貝》亦載：“南人取其茸絮，以鐵箸碾去其子，即以手握茸就紡，不煩緝績，以之為布，最堅厚者謂之兜羅錦，次曰番布，次日木綿布，又次曰吉布，或染以雜色，異紋炳然，幅有闊至五六尺者。\"[18]33另外，吉貝織物主要生產者是黎族百姓，“黎人處不毛之地，鹽酪穀帛、斤斧器用，悉資之華人，持以沈(沉)香、古(吉)貝易之耳。\"984可知，吉貝織物也是黎族百姓與漢人交換生活物資的主要物品。

吉貝織物是海南貿易主要的產品之一，“商賈婦女少事蠶桑紋繡，專紡吉貝績麻、織布被、花縵、手帕以為貿易之資\"I85。廣泛銷往兩廣地區。《瓊臺志》載：“‘吉貝’，一名攀枝，西路多歲貨諸廣。土人用雜棉、絨布及被口。\"I20《桂海虞衡志》亦載:\"黎單，亦黎人所織，青紅間道木棉布也。桂林人悉買以為臥具。\"[1972甚至遠銷泉州地區，“海南土產諸番皆有之，…其余物貨多與諸蕃同，惟檳榔、吉貝獨盛，泉商興販，大率仰此\"20]151。可見，泉州商販對吉貝織物尤為青睞。

因為吉貝布是宋代的大宗貿易商品，需要大量婦女從事吉貝布的生產，使其徭役加重，出現了“役之有至期年者，棄稚違老\"12258的情況。

崔與之供職海南后，針對婦女徭役沉重的現實情況，進行改革，采取了“皆為榜免\"2258的措施，緩解了黎族婦女吉貝紡織的徭役負擔。此外，崔與之對于朱崖地區的\"其他利病\"[]I2258，亦\"黑行甚眾\"[]12258海南族百姓為了紀念崔與之，編纂《海上澄清錄》以記錄其在海南的政績，并“立公祠堂，歲時祀公不絕\"[13]3

3崔與之對海南賦徭改革后的影響

崔與之對海南賦徭的改革，減輕了海南地區百姓的負擔，緩解了海南地區的社會矛盾。盡管崔與之后來離開海南，但其開創的賦徭改革為后續海南進一步減輕百姓賦徭壓力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3.1 減免丁鹽稅

宋代海南商業發達，鹽業有所發展，因此國家設置專賣機構進行管理，“置瓊州、萬安、珠崖三務，額皆五千貫。以下諸州鹽折銀有差\"21379。海南的鹽實行官賣制度，“瓊州昌化、萬安，朱崖軍民戶，鄉村、城郭第一至第三等，每丁逐月鹽一斤；第四、第五等及客戶、僧道、童行每丁逐月半斤，不以月日為限，歲終買足。遇有死亡，開落;進丁，收上\"J808-8069。當地官府硬性規定鹽的配額，強行售予黎民百姓，致使百姓背負沉重的丁鹽稅負擔。另外，海南官吏私自增加鹽額，導致鹽戶破產，“前后官此者，或擅增鹽數，煎鹽戶力不給，有破產者\"。鹽，無論是以賦稅之名，還是以旁役之實，皆成為海南百姓沉重的負擔。

由于崔與之在海南的賦稅改革得到了積極的影響，海南的丁鹽稅后續也得到罷免，“嘉定六年，蠲瓊州丁鹽稅\"[1]105

3.2 議舉推行免役法

熙寧年間頒布實施免役法，“不計貧富，以稅錢為率而取之，而謂之免役57797。其核心內容是允許民戶出錢免役，以減輕民戶勞役負擔。海南百姓因為勞役世襲，對免役法持接受的態度，“彼受者已世其業，民間反謂免役為便，愿輸役錢而不得\"[17]93。

但當時免役法沒有在海南實施，“熙寧免役之法，獨不及海外四州\"I2258。朱初平奏言：“瓊、崖、儋、萬、越在海外，道路不通，民既貧苦，仍出役錢，其少人處，不免依舊輪差，以投雇為名，其間大半貧困，不曾輸納甚者逃人黎峒，欲乞朝廷且令比不行役法處輪差。\"[5]7521《宋會要輯稿》亦載：“詔：瓊州、萬安、昌化、朱崖軍令依威、茂、黎、雅州罷免役法，依舊差役。以瓊管體量安撫朱初平等奏請也。\"[2J7810朱初平認為海南百姓貧窮，無法實現以錢代役的免役法，這一提議導致海南因為徭役繁重出現“民破家相望\"]12258慘狀。

淳熙九年（1182年），韓璧發現了海南實行差役法的弊端，上奏：“熙寧間改差役，獨海外四州仍舊不改。蓋攻法之時，朝廷以四州之地與黎獠雜居，是以姑行差役，不欲輕變。然其弊甚于免役。昨守臣屢有陳乞，欲依海內州郡行免役法，朝廷重于改更，因循至今，其弊愈甚。富豪之家賄賂公行，以計規免。中、下之戶，頻年被擾，不得休息。至于掌管官物衙前、庫子，尤為重難。深村愚民不譜書算，于收支出人之際，為專典所欺，以致失陷攤陪(賠)，逃移破家，死于非命，不知其幾。乞罷海外差役，依海北免役事體施行。\"[2270-7871 可見，免役法直至被廢除，也沒有在海南地區實施。

嘉定三年(1210年），崔與之到達海南后，經過實地考察，認為免役法在海南地區是可行的，于是向朝廷“議舉\"在海南島實施免役法，但因種種阻力而“行未果\"I2258。于是，他另辟蹊徑，將海南島百姓的勞役之苦告知瓊官的顏戣，最終免役法在朱崖地區遂行[6]12258

4結束語

海南自古為多民族聚居之地，其治理策略關乎地方社會穩定與國家整合。崔與之秉承儒家“經世致用\"理念，遠赴海南后因地制宜地推行賦徭改革，通過裁汰苛捐雜稅、順應民情議舉實施免役法等，有效緩解了黎漢民眾的賦役壓力，化解了因征斂無度而引發的社會矛盾。這一改革，強化了海南各民族對國家的認同，客觀上推動了該地區的內地化進程。從歷史延續性觀之，崔與之的改革實踐亦為元明清三代的海南治理提供了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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