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安憶小說中的城市與人性的關系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07—010—03

引言

城市與人性（City and Human Nature）是王安憶作品的核心主題。王安憶的小說關注城市生活中個體的內心世界和人性特征，通過對城市環境的描寫來展現人性的復雜性和多面性 [1]。她將城市視為一個承載人性的空間，探討城市生活對人性的塑造和影響，通過紀實與虛構的方式講述了城市女性的生存狀態，展現了她們在現代化進程中保留生活底色并逐步超越傳統的內心歷程，并且以女性視角觀察城市個體的生存，反映出城市與人性的深刻關系[2]。

一、王安憶小說中的城市描寫

（一）小說背景的主要空間背景—城市

王安憶的小說多以平凡的小人物為主人公，非常注重挖掘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凡經歷與情感。在藝術表現上，她早期的小說創作多傾向于感情抒發，近期創作則趨于冷靜和細致。從王安憶的作品里，讀者還可以較為明顯地感受到一種寬厚的愛，她賦予故事中的人物以“英雄性”，著重表現人物美和善良的方面，并且她善于描寫城市，許多作品都以城市為主要場景 [3]。城市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敘事背景和文學空間，通過對城市環境的細致刻畫，展現了城市化進程中人性的變遷。

在王安憶的作品中，上海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城市形象。上海作為中國現代化進程的縮影，在王安憶筆下呈現出復雜的面貌。她在《長恨歌》中描寫道：“站一個制高點看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壯觀的景象。它是這城市背景一樣的東西。街道和樓房凸現在它之上，是一些點和線，而它則是中國畫中稱為皴法的那類筆觸，是將空白填滿的。當天黑下來，燈亮起來的時分，這些點和線都是有光的，在那光后面，大片大片的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 [4]。”這種對上海的描述，生動地展現了城市光影變化，進而呈現出上海的一幅畫卷。除了對城市環境的描摹，王安憶還通過對城市建筑的刻畫，突出了城市化進程中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矛盾，通過對城市細節的描寫，展現城市生活的復雜性。城市不僅是一個重要的敘事背景，更是一個富有象征意義的文學空間。她通過對城市環境、建筑、生活細節的細致刻畫，生動地呈現了城市化進程中人性的變遷，為我們提供了獨特的視角，深入探討了當代社會的重要問題。

（二）不同城市在小說中具有象征意義

在王安憶的小說創作中，不同城市形象往往被賦予了獨特的象征意義，反映了作者對于城市化進程的深刻思考。其中，上海作為最為重要的城市形象，在王安憶筆下呈現出復雜的面貌，體現了城市現代性的矛盾。上海作為中國現代化進程的縮影，在王安憶的小說中往往被賦予了復雜的象征意義。上海是中國最早開放和發展的城市之一，代表著國家現代化進程的前沿。小說中的上海反映了這種急劇變革帶來的社會動蕩和個人命運的曲折。并且上海作為一個復雜的都市環境，往往成為小說人物追求夢想、探尋身份認同的舞臺。這座城市的變幻反映了人物內心的矛盾和掙扎，小說中也展現了不同階層人物的生活狀態和命運走向。在小說中上海成為一個復雜的象征意義所在，集中反映了中國社會的巨大變遷與人們生活的內在困境。這座城市不僅是一個地理空間，更是一個隱喻性的載體，承載著作家對人性和命運的深入思考。

除了上海，王安憶的小說中還出現了其他城市形象，同樣被賦予了獨特的象征意義。如北京、蘇州、南京等。并且還將一些小城市作為重要的敘事空間，賦予了不同的象征意義。她將一個偏遠的小城描述為“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城市敘事空間中穿插著鄉土文化，與現代化大都市形成鮮明對比，暗示了城鄉之間的文化與人性差異。通過對不同城市形象的刻畫，王安憶深入探討了城市化進程中的諸多問題，為小說人物刻畫提供了獨特的視角。

（三）城市環境塑造了人物性格

在《長恨歌》中，主人公王琦瑤的成長與變遷深受上海社會環境的影響。小說通過琦瑤的視角，刻畫了她從少女到成熟女性的轉變。上海的繁華與喧囂，既吸引著她，又讓她感到迷失。城市的快速發展與物質追求，使琦瑤在外界的光鮮與內心的空虛之間陷入掙扎。她的性格中既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夾雜著對現實的無奈，這種內在矛盾正是源于上海這座城市的復雜。借助對上海各個生活場景的描繪，王安憶展現了人物與城市的互動關系。

在《遍地梟雄》中，年輕的韓燕在充滿競爭與機會的上海覓求發展。她的性格中流露出對理想的執著，但也被周遭的現實所逼迫，變得逐漸世故和冷靜。城市所展現的多元文化與機遇，與人物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張力，城市刻畫更加暗示了社會底層的都市邊緣人的抗爭與宿命，反映了人們在城市環境中不得不作出的妥協與適應。

此外，在《考工記》中，王安憶通過描繪上海的老街和新樓，揭示了時間的流逝對人物的影響。人物沉浮與老建筑的存亡緊密相連，時代的起落更迭促使陳書玉個人的成長與嬗變，演繹了一段低回慢轉的上海別傳。故事中的人物在新舊交替的城市環境中尋求歸屬感，渴望抓住曾經的記憶。在這樣的背景下，老一輩與年輕一代的思想碰撞愈發明顯。老一輩的懷舊與年輕一代對未來的追逐，形成鮮明對比，使得人物性格在時間與空間的交織中得以深化。

二、王安憶小說中的人性探討

（一）城市生活對人性造成的沖擊與影響

王安憶在其小說中展現了城市生活如何摧毀人性的純真和善良。在《長恨歌》中，她通過對上海這座現代化大都市的描述，突出了城市工業化帶來的物質文明與人性之間的矛盾。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人物，往往呈現出一種迷茫和空虛的心理狀態，如女主人公琦瑤的生活復雜以及其朋友對社會的憤怒和失望。這種人物性格的塑造，揭示了城市工業化所帶來的精神危機，凸顯了現代性對人性純真的破壞。并且大量描述了城市下復雜交錯的人際關系，體現了城市生活中個體主義價值觀的盛行，以及利益驅動下人性善良的缺失。面對這樣的環境，小說中的人物往往也被迫放棄自己的善良和正義。這種人物性格的呈現，深刻地揭示了城市生活如何扭曲人性，讓個體陷入道德困境。

在城市化進程中，人們往往被納入嚴密的社會體系之中，失去了獨立思考和自主選擇的能力，如小城市中人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這種人性獨立性的缺失，在王安憶的小說中往往被賦予負面的意義，體現了現代性對個體自由的剝奪。無論是物質文明的發展導致人性純真的破壞，還是城市人際關系扭曲人性善良，抑或是城市生活剝奪個體的獨立性，王安憶的小說都生動地呈現了城市化進程中人性遭受的各種沖擊與影響。

（二）人物在城市中面臨的道德困境和價值選擇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傳統的道德價值觀受到沖擊，個人的價值選擇變得愈加復雜。她們或是被現實利益所局限，或是沉淪于權力游戲，或是堅持自我價值的實現。這些人物的命運折射出城市生活中人性的多面性，為讀者提供了深入思考人性問題的視角。王安憶的小說通過細膩入微地刻畫，將城市生活中人性的光明面和陰暗面展現得淋漓盡致，讓讀者深入思考個體在城市環境中的價值取向和道德選擇。

（三）城市中人性的矛盾和沖突

城市環境與人性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是王安憶小說關注的核心主題之一。她深入探討了城市生活如何塑造和扭曲人性，從而引發個體內心的掙扎與反思。城市生活極大地放大了人性的物質化傾向。在快節奏和競爭激烈的城市環境中，人們往往被金錢、地位、權力等物質利益所驅動。《長恨歌》中的女主角琦瑤即是一例，被自己的外貌與金錢所驅動，一段時間有了更高的社會地位和財富，也暗示了后面急劇的變化。這種將人性簡單等同于物質需求的傾向，削弱了個體的精神追求和道德操守。

城市生活孤立了個體，也造成人性的疏離和冷漠。在茫茫人海中，人們常常感到孤獨和無助，難以建立真摯的人際聯系。如《考工記》《富萍》中底層人物在大都市中的跌宕起伏與掙扎，城市生活中的人性疏離，進而使得個體難以建立對自我和他人的認同，從而喪失了內在的道德支撐。這種城市生活與人性之間的矛盾，成為王安憶小說關注的核心，也成為讀者深入思考人性問題的重要切入點。

三、小說中城市與人性的關系

（一）城市環境塑造了人物內在性格

城市的功利化和物質主義氛圍，強化了個體對物質利益的追求，并逐步塑造了一種以金錢和地位為中心的價值觀。人性逐漸與物質需求同化的價值觀，正是城市環境孕育的結果。小人物在大城市中價值取向的沖突，使得個體陷入焦慮和困惑之中，難以確立自己的人生方向。同時，城市生活的功利化和商業化，也削弱了個體的道德意識。

小說中城市的大量描寫深刻地反映了城市環境如何通過功利化、孤立化、劇變化等機制，對個體的價值觀、情感和行為方式產生深刻的塑造作用。這種城市生活對人性的塑造，使得個體陷入了道德困境和價值選擇的掙扎之中。但同時，城市生活的多元性，也為個體提供了更多實現自我價值的可能性。

（二）城市的發展與人性的變遷交織

在《長恨歌》中，主人公王琦瑤的一生正是上海這座城市變遷的縮影。隨著時代的發展，王琦瑤從一個充滿夢想的少女逐漸蛻變為一個被現實所困擾的中年女性。這一過程不僅反映了個人生活軌跡的變化，也折射出社會環境、經濟結構以及價值觀念的轉變。城市的發展帶來了繁華與機遇，但同時也使得個體在追求物質利益時不得不犧牲情感和理想。

在快速發展的城市中，人們面臨著來自外部環境和內部心理的雙重壓力。隨著社會競爭加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愈發疏離。人物之間雖然有著血緣或情感上的聯系，但卻常常因為生活中的瑣碎事務而產生隔閡。這種現象不僅是對個體內心孤獨感的揭示，也是對現代都市生活中人際關系脆弱性的深刻反思。在她的一些作品中，女性角色往往承載著家庭與社會期待，同時又面臨自我認同與價值實現的問題。通過對這些女性角色命運的描繪，她探討了在男性主導社會結構下，女性如何尋求自我解放與成長。王安憶通過其作品中的人物命運及其所處環境，有力地展示了人性在城市化進程中的復雜演變，不僅關注個體如何在變化莫測的社會中生存，更深入探討了人在面對歷史洪流時所表現出的脆弱與堅韌。

（三）城市與人性存在辯證關系

城市作為一個復雜的社會空間，不僅是物質文明的集中體現，也是文化和情感交織的場域。在王安憶的作品中，城市的發展往往伴隨著個體命運的變遷。主人公們在追求夢想與現實生活之間徘徊，反映出城市繁華背后的孤獨與無奈。王安憶以細膩而真實的人物描寫，將個體命運與社會變遷緊密相連，使讀者能夠更深刻地理解人在面對歷史洪流時所表現出的脆弱與堅韌。

四、結語

王安憶的小說生動地呈現了城市環境如何通過各種機制和力量，深刻地塑造和改變個體的價值觀、情感和行為方式，從而重塑人性。城市生活的功利化、物質主義、孤立化等特點，加劇了人性的扭曲和迷失。人們往往被物質利益所吸引，難以建立真摯的人際關系，陷入情感的疏離和冷漠之中。同時，城市生活的劇烈變遷也造成了人性價值觀的動搖和焦慮。

但另一方面，城市生活的多元性也為人性的自我實現提供了新的可能。在城市中，個體擁有更多的選擇空間和自我表達的機會，得以堅持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實現人性的自由發展。這種人性在城市中的復雜遭遇，折射出了當代社會進步與文明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王安憶小說的成功，在于她能夠深刻洞見并生動再現這一矛盾。她的作品不僅讓讀者認識到城市化進程中人性的種種困境，也讓讀者看到了在城市生活中實現人性自由發展的可能性。

參考文獻：

[1] 吳文靜 . 女性主義視角下王安憶小說的敘述藝術探究 [J]. 文化學刊 ，2024（6）.

[2] 趙晨.“愛麗絲故事”的三次跳躍[J].當代作家評論 ，2024（3）.

[3] 張冰 . 創業史、生活史與心靈史的三重奏——細讀王安憶新作《五湖四海》[J]. 文藝理論與批評 ，2024（3）.

[4] 喬 葉 . 在 寫 作 中 成 長 [J]. 小 說 評論 ，2024（2）.

作者簡介：歐陽文潔（1994—），女，博士在讀，講師，研究方向為口語傳播、現當代文學、紀實文學；錢浩然（1994—），男，漢族，江蘇鎮江人，博士在讀，講師，研究方向為文學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