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07—226—03
一、母性的回歸
自柏拉圖之后,西方就一直延用二元對立的視角來看世界,無論是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還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盧梭,抑或是近代的黑格爾、尼采,無一能夠真正地把女性放在和男性平等的地位。隨著啟蒙運動推崇普遍的理性,推崇普遍盛行的同化邏輯,在這樣的邏輯下,男女之間的差異或被拒絕或被同化;不遵從既定標準的題材就要被邊緣化。在當下父權社會大行其道的情況下,一些社會身份高高在上的一些人,通過支配著無權者的視覺表征,在一定程度上行駛著對其他人的控制。
新中國成立之初受各自因素的影響,中國女性的地位得到相應的提升。
80 年代改革開放后,西方早中國近一個世紀的女性主義理論同其他西方舶來品一同傳入中國,自此我們的女性意識逐漸覺醒,隨著女性藝術家的增多,女性意識復蘇的女性主義藝術家們,他們的作品淺意識中會流露出女性特質。但相比于占主流的藝術家來說,他們沒有關注社會政治這些領域,而更多的是對于生命意識的感悟以及與母性繁衍、體驗、感覺上相關的,偏向女性特質的藝術視角。
1995—2005 這十年間的中國女性主義藝術是一種沉淀,更是一種積累,這十年間,中國的女性主義藝術厚積薄發,隨著女性的自覺意識回歸,他們的作品也盡顯多樣性,作為女性主義的母題之一的母性話題也被搬上了熒幕。
二、擺脫桎梏
歌頌母性在美術史上一直都是較為火熱的話題。但其中具有女性意識的藝術家要始于 18、19 世紀,這是一個社會大變革的時期:思想的碰撞、大航海探索、戰爭的爆發,體現在藝術上,則是新的藝術語言與風格的產生,毫無疑問,18、19 世紀母與子圖像的創作也會被打上深刻的時代烙印,此時母與子題材的創作有了新的形式語言與涵義表達。隨著社會時代的發展,出現了一種專注于家庭的女性,由此出現在一些前衛的藝術作品中。
瑪麗·卡薩特(Mary Cassatt)被阿希禮·西甲德(Achille Segard)稱為“兒童和母親的畫家”,早在20 世紀60、70 年代的女性主義以其高調的姿態出現在人們視野之前,瑪麗·卡沙特就已經將兒童與母親作為其創作對象了。因其早期學習過古典大師的作品,所以瑪麗·卡薩特早期表現母性的作品也多是沿用了早期西方繪畫中常見的母親與孩童形象的圖式。隨著時代印記的加深,其作品中對于母與子的圖式有了新的理解。瑪麗·卡薩特的作品緊跟時代的腳步,受印象派的影響,主動地融入一些新鮮事物,不再局限于古典繪畫的室內小場景,經常會出現很多與中產階級相匹配的事物,例如瑪麗·卡薩特的《在公共汽車里》這幅作品中,公共汽車這種新元素在當時很多藝術家的作品中都有出現過,并且可以清晰地發現瑪麗·卡薩特的作品中政治、階級的變化導致文化的變化,其實不單單這一幅作品,她的繪畫、色粉畫和版畫似乎完全屬于充滿女性氣質的中產階級世界,諸如駕車出行和反映家庭生活中親密關系的題材。公共汽車中可以清晰地發現瑪麗·卡薩特的作品中的階級文化,而且畫面中的嬰兒已不再有古典元素。母與子圖像多是趨于對溫情的母性展現及親密關系的表達,但瑪麗·卡薩特的母與子圖式中往往會出現一個可以代替母親的他者(傭人),來打破這種親密的母子圖式,傭人這個勞動階層的他者是依附于瑪麗·卡薩特這樣的中產階級家庭而存在的。瑪麗·卡薩特的作品會有意識的表現一種時而緊張甚至是冷漠的母子關系,而這罪魁禍首便是母子旁的傭人,這種非自然中的母子關系就是當時社會關系和階級變化所帶來的文化的變化,可見瑪麗·卡薩特已經摒棄了普遍的母性圖式,而開始重新定義母親這個主體,而傭人也成為其作品中代表她所處的時代文化的一個符號。
關于母與子的題材在國內最知名的便是閆平,自 1991 年始以母與子為題材創作了《母與子》系列組畫。該主題作品集中體現了藝術家與其兒子在室內場景下的溫馨瞬間,創作者的油畫功底是毋庸置疑的,她摒棄了傳統的寫實手法敘事性的去記錄母愛的一點一滴,在創作母與子系列時的靈感源泉是對西方美術史中母性再現的吸取,藝術家發現了西方母性題材的藝術特點是對文藝復興藝術特點的延續——綿軟中帶有靜謐,她對此有所突破,采用現代藝術中的表現主義手法對母性進行刻畫,用筆松動歡快,張弛有度,對畫面中點線面的經營很是用心,善用明朗的色彩表現和諧、復雜的母性,每一筆都是在回味、在享受這理想中的母愛,極富藝術感染力。但是,整個系列都是對母性的贊美,形式、圖式和內容上都盡顯單一,在構圖上也是傳統繪畫中母親懷抱孩童組合圖式的遺留。藝術家同時借鑒了西方花卉對女性的暗示,雖說她的花卉沒有性暗示,只是畫家要表達情感的一種符號,雖具有一定的時代精神,但自喬治亞·歐姬芙(GeorgiaO'Keeffe)以來,這種花卉的運用成為很多女性主義藝術的標志,但現在已變為缺乏表現利益的形式手段,以及學術界中的陳腔濫調。這種將女性獨白式與日記式的繪畫藝術表現方式依舊沒有擺脫西方母親懷抱孩童的創作圖式,總的來說母與子系列在超越傳統的基礎上依舊有所局限。
喻紅是探求母性的又一實踐者。她是一位十分敏銳的女性主義藝術家,能準確的捕捉到當時的時代氣息,早期的《她》系列作品就是對身邊的平凡女性的一個真誠記錄。在其成為母親前,她的作品中時不時會流露著一點期待、迷茫、無奈、悲傷,凸顯了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焦慮感。在其成為母親后,她開始了 1999 年的《目擊成長》系列作品,以時間為主線展示了 60 年代至今的一共 28 組作品,以日記式的再現繪畫,同時與一張反應當時時代背景的新聞報道圖片并置組合。以反映個體成長與世界的變化,這種變化通過時間這個線索,以年為單位持續地拉長,讓觀眾能夠更細微的觀察到官方記錄和個人小家庭的內在偶發性之間的關聯。如果說瑪麗·卡薩特的母與子作品關注的是社會階級關系,《目擊成長》系列則討論了一個人的成長與其所處的時代、歷史環境有不可逆的關聯,其視角相對來說更廣闊。
女性主義藝術家郭楨受到中西方兩種文化的影響,其作品始終流露著東方的內斂和西方的外放。在其早期的作品中多以中國傳統水墨畫為主進行母性題材的創作,以再現的繪畫形式來表現母親哺乳的形象,這也是早期中國畫改革下,簡單粗暴地“中體西用”的一種形式。在郭楨 1986 年前往美國后,來自東方文化的內斂逐漸褪去,逐漸引入西方現代主義元素,其作品和思想逐漸向現代文化靠攏,其開始于2013 年的《女性》裝置系列,作品中縫合的傷口,以及中國傳統民間藝術中大量純色的使用,直接通過女性身體這個創作符號來進行創作是對西方女權主義繪畫圖式的借鑒,這也是她對母性歌頌的工具。
喻紅和閆平最大的不同是她已經擺脫了傳統的敘事性,以社會背景和時代文化為其作品背后的源泉,這也是她作品最真誠的原因,反觀閆平的《母與子》系列,在對母性的表達上有其獨特的見解但與時代環境有些脫軌,閆平更多的是在女性本能狀態下創作藝術作品,對自我內心感受關注更多。她們都擁有一個細膩的心態,只不過喻紅給我的感觸更深,因為她真實的反映了母性情感在一個社會背景下的關聯。然而,郭楨不同于喻紅和閆平的是其大膽的接受西方女性主義用女性“身體”作為其藝術作品的元素,打破了中國文化中的內斂,藝術作品通過一種新的形式,與一些母性象征的過時形象碰撞,并產生了激烈的反應。我們可以發現,在不同的文化影響下,藝術家作品的風貌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社會背景和時代文化是一位藝術家區別于其他藝術家,也是區別于自己不同時期作品面貌的調味劑。
藝術家付小桐對宣紙那與生俱來的脆弱質感有著獨特的偏愛。在她獨特的藝術感知中,宣紙與女性的身體存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共通性。宣紙能夠毫無保留地吸納筆墨,就如同女性的身體孕育新生命一般,蘊含著無限的創造力與可能性。在以男權為主導的社會環境中,作為一名女性,她長期承受著無形的壓抑,在一次偶然的創作經歷,讓她找到了釋放內心壓力的突破口。當她在宣紙上扎出一個小孔,光線透過針孔灑下的那一刻,仿佛一道曙光穿透了她內心的重重陰霾,“我不知不覺將針視作一種抗爭的工具,借由這種刺痛感,來釋放內心積壓已久的壓抑情緒。”此后,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用繡花針在宣紙上進行扎孔創作的藝術實踐中。從最初對山水形態的大膽勾勒,到后來對女性身體的細膩刻畫,每一次下針,都凝聚著她對世界、對生命、對女性身份的深刻思考與獨特理解。
每一次在宣紙上扎下一針,對她而言都是一次與自我內心深度對話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曾經困擾她的不自信情緒以及生活中的種種疲憊與煩惱,都隨著密密麻麻的針孔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內心的愈發平和與寧靜 。在她之前,從未有人嘗試過如此獨特的創作方式,也幾乎沒人能夠想象到,傳統的宣紙竟能通過針孔被塑造出全新的藝術形式。
付小桐的藝術創作并非脫離社會的無根之木,扎孔創作的靈感來源是其兒時母親在昏黃黯淡的燈光下刺繡的經歷,并將這種靈感與中國傳統的宣紙的結合。母性題材雖只是女性主義藝術家常駐足的題材,但也依舊擺脫不了創作者的社會文化關系。
三、母性題材的展望
20 世紀以來,我國女性主義藝術逐漸與西方接軌,我們可以對西方母性題材的審美趣味、圖式材料、技法手段等等的借鑒,但都應該體現當代中國人的生存經驗與藝術經驗,而所謂的藝術新形式不過是其副產品。我們唯有隨著時代的更新而不斷的賦予母性主體以新的視覺經驗和審美感受,才會有屬于我們自己本土的藝術新形式的出現。國內很多女性主義藝術家在創作母性題材的作品時,脫離不了西方傳統的親吻、嬉戲圖式的影響,瑪麗·卡薩特在表現她的母親時并沒有通過一個伏在其背上的孩子將母親符號化為一個理想制造下的母性“自然”或者永恒紀念碑般的存在,而是把母親表現為閱讀、思考以及使用她所在時代文化中的符號,這個主體性超越了傳統母親懷抱孩童圖式的遺留,而打破了本質主義偏見。
露絲·伊利格瑞(Luce Irigaray)說過“其實當我們是女人的時候就一直是母親,除了孩子之外我們還創造了別的東西,例如愛、渴望、語言、藝術、社會、政治……”女性生來就具有母性的特質,但同時也是社會所賦予的,所以藝術家在創作母性題材的作品時是不能脫離社會中的文化、政治、經濟等一系列的影響作用,所以,在新的時代,文明須從更深刻和更廣泛的角度去理解本土母性圖像和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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