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雖然家常、平凡,卻時刻氤氳在味蕾間,點綴著古往今來人們的生活。古人對蘿卜十分贊賞,稱其為“蔬中最有利者”。

北宋文學家蘇東坡在《擷菜》里描述:“秋來霜露滿園東,蘆菔生兒芥有孫。我與何曾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這里的“蘆菔”便是蘿卜,在蘇東坡眼里,白嫩的蘿卜已超越雞鴨魚肉的肥美,成為心中至愛。明朝名士鐘芳也贊美過蘿卜:“風葉青羅嫩,霜根白玉鮮。不緣多故賤,菌耳合爭妍。”遭遇風霜雪打的蘿卜綠意不改、初心仍潔,少了驕矜,多了沉穩,少了脆弱,多了堅韌,把內核重重轉變,一切苦怨消散,變為滿足,變為平和、殷實,愈顯彌足珍貴。清代的鄭板橋更勝,除了將蘿下當作吃食外,還視其為精神寄托,寫成對聯掛在廚房門前一“青菜蘿卜糙米飯,瓦壺天水菊花茶”,象征他一生做官為民,兩袖清風、心自甘甜。
現代人對蘿卜的情感自不必說。汪曾祺寫《蘿卜》時感慨:“白蘿卜耐久燉,久則出味。或入淡菜,味尤厚。”簡單的蘿卜被煨出悠長的味道,淡中有味、清中有香,真應了那句“濃處味常短,淡中趣獨真”。張大千不僅愛吃蘿卜,還癡迷畫蘿卜,一幅《蔬果圖》干凈、爽朗,栩栩如生,他題詩“白翁洗春泥,松上嚼脆梨,不須拋翠葉,留作晧頭”,吃完蘿卜還要把蘿卜纓戴在頭上玩,歲月的煙火氣里洋溢出些許生動、童真。那是他生命的底色,也是對生活的用心體味。
一直以來,人們都將蘿卜視為“君子菜”,它可和萬物搭配,吸納眾長后自成一家,既有海納百川的“風度”,又有含蓄、內斂的“情懷”。有蘿卜相伴,張揚者變低調,驕傲者懂謙卑,介懷者能通融,各抒風采又互不相擾,可謂匯小鮮、聚大味。
就如粵菜里的“高湯蘿卜”,先用老母雞、豬大骨、牛骨、豬睜、瑤柱、姜片等食材打底,細熬約一個半小時形成基湯。再將蘿卜切塊,與冰糖、蒜苗混合傾入,慢火烹制半小時增味,最后撒入枸杞稍煮添色。這樣輕重有序、層層遞進做出的蘿卜光潤、透亮,看著賞心悅目,入口清甜軟滑、醇厚綿長。吃高湯蘿卜,表面上吃的是蘿卜和湯,實際吃的是安謐、是清雅。通過咀嚼、品味,顯露一個人矜持沉穩、淡泊寧靜、真摯淳樸的氣質,深得“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的真諦。
人生歷經世態變換,性情趨向淡然,此時就如蘿卜一般,寬容大度、謙遜平和。其實,于我們大多數人而言,日子慢慢走過,年華也不知不覺間滑向了蒼老,在這個過程中,簡潔的是生活,充實的是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