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月4日消息,著名歷史學家許倬云先生在美國去世,享年95歲。
作為一名中國歷史文化滋養出來的深厚學人,雖然身在海外,但他從無一刻放下過家國關懷:“中國事是我的事!”歷經滄桑,看民族渡劫,山河改顏,這位歷經世間百態的老人,已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了他的中國,也把他的中國融入了他的生命。這個生命,這個中國,都將如他鐘情的江河,奔流萬世,生生不息。
許倬云有個雙胞胎弟弟弟弟身體健全,而許倬云出生時手腳卻是彎的,肌肉一直未能發達,需要借助拐杖和輪椅才能行動。這樣的他,不像一般的孩子天真,“7 歲時,就有悲苦之想”。但他沒有陷溺于弱者的自怨自憐,反而在旁觀者位置,獲得了常人不具備的視角。
他還年幼時,家人常放他在走廊曬太陽。他坐竹凳上,一曬就是兩三個鐘頭,等家人想起來了,他才被搬進房。動彈不得,他也不無聊,只覺“有意思得很”。他看螞蟻怎么搬家;想螞蟻為什么走這條路,不走那條路;為什么日影今天照在樹上,跟昨天不一樣。
1957年,他去芝加哥大學念博士, 從臺灣到美國,坐56 天貨船,和船員一起過日子,他甘之如飴。讀小說、曬太陽、看海景。
他喜讀武俠,他還愛好昆曲,他似乎有一項獨特的天賦,當身體、環境或時代對他形成擠壓時,他能自創宇宙、四散觸角、找出新路,絕不把自己從世界中孤立,即使是庸常生活,也能品嘗出真味和趣味。
“full alert(高度戒備)。”認真起來,他又會以勸告后輩的口吻說:“我盼望每個人,腦子永遠保持激動。要常常好奇、常常反思、常常警覺、常常回顧、常常檢討。這樣,日子才有意義。”
肉體的桎梏和傷痛于他不是限制,他的頭腦、他的生命經驗、他的人格精神,熔鑄在一起,形成一種獨屬于許倬云的人格魅力。
許倬云的童年時期,恰逢日本入侵,國家與民族處于危急存亡之秋。戰火、饑餓、恐懼等切身經驗,深入骨血。“火光血影,流離失所,生離死別,人不像人。”80 歲以后,他時常回顧逃亡的經歷,一講就忍不住哭。
對有過戰亂經歷的許倬云來說,一個很容易接受的道理是:國家和個人的生死、利益系于一體, 沒有國家,個人何以保全?許多如他一樣的老一輩讀書人身上普遍匯集了三種特質:濃厚的家國情懷、大問題意識,以及啟蒙濟世的使命感。
因為有深入中國民間和農村的經歷,他能理解普通人的真實和不易;在中國文化中浸染,他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氣度;他身為知識精英,但保有對精英階層的質疑和反思。“(我治史)注意的是一般人的生活及一般人的想法。在英雄與時勢之間,我偏向于觀察時勢的演變與推移——也許,因我生的時代已有太多自命英雄的人物,為一般小民百姓添了無數痛苦。”也正因如此,他將《萬古江河》寫得“很淺”,力爭打破學術著作一貫的知識壁壘,讓普通讀者可以明白他想表達的內容。
在生命的最后歲月里,他關心的,仍是全人類的當下困境,比如,當技術統攝一切,文化逐漸凋零,生活的價值和意義在哪里?
“ 我勸你們振作一點。”他沒有從學理的層面進行回答,而是如此喊話中國青年。在這種普遍迷茫的時期,他主張回歸生活本身。“境由心轉,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你不轉的話,什么都不會發生。即便你的生活朝九晚五、在工廠的流水線討生活,也要注意到每一天是不一樣的。”
(摘自“南風窗”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