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復合性中勾勒現實生活的經緯

的散文集《水的復數》于二0二五年三月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作者為他的這本散文合集取名為《水的復數》，而其內部結構則更加有趣，書中收錄作者在不同時段創作的散文一共十篇，被分為“奇數”和“偶數\"兩個專輯。如果說“奇數”寫的是人生，那么“偶數\"寫的就是生活，綜觀這些散文，看似相互獨立，實則在其內部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都是作者的親身經歷，都是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感。因而我們也可以說這兩個專輯在內容上是交織纏繞的，在情感上是回環往復、流通共融的。不論“奇數\"還是“偶數”，它們都是真實生活的一體兩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因為生活從來都不是孤立的，而是個體生命與方事方物相互接壤掩映的組合嫁接體，是“我”與自我內心的對話，“我”與外部世界的相互敞開，“我”與他類生命的同向奔赴，也是“我”與萬象生活的融匯通達，握手和解。

從他的這本散文集中，我們看到追夢的旅途，夢想的開花、落地和生根；看到作者對時光歲月的感懷，對生命本真性、本體性的領悟以及個體生命對廣大世界、厚重生活的虔誠敬畏。還看到作者對故土家鄉的依戀，對祖輩親人的懷想和惦念，那是情感的原始和最初，是永生永世割不下舍不斷的情緣傳承與賡續。其次，作者也在電影等一眾文學藝術形式中感懷著過往與當下的距離，觸及著對于夢幻與真實的探討。從他的《電影與人生》一文中，亦能夠看到黃立康為人為文的特立獨行、恣意張揚，他敢于表達自己的看法和見解，例如在對電影《沙丘》的探討中，作者堅定地指出：《沙丘》不值得，認為《沙丘》是概念性科幻片，科幻場景寥寥…這是他的看法，也是他對一件事物鮮明立場的表達。在他與大眾看法的逆向而行中，我們看到一位作者的獨特審美，也看到他對于新鮮事物、新鮮概念的真實想法和態度，這是作者生活的展現，也是其思考方式、思維意識脈絡和紋理的生動呈現。一位文學寫作者能夠從其他各類題材中汲取營養和能量，并將這些營養和能量衍化為內生性的創作動力，這是不可多得又難能可貴的。

當然，作為讀者，我們依然能夠從他對歷史民俗、地域文化的采寫、挖掘和整理中看到他對文化的珍視，對前輩的愛戴和仰望。黃立康寫下那些故事，描摹勾勒著立體的人物以及他們的音容笑貌，那些人物的艱辛過往、坎坷遭際也在潛移默化影響著書寫者，形塑著他們的精神與靈魂。一如其筆下“追時間的人”的宣科前輩，宣科是傳統古樂文化研究的奠基者和傳承者，而作者也在對其生平事跡的了解和深入中，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在數十年光陰的流動掩蓋下，看到時間和生命的價值尺度、順向維度、逆向長度，這是前人事跡帶給他的感悟和感動，也激勵著他與時間賽跑，追趕著時間的腳步，成就著生命共時性中更大的價值和意義。

這本書的名字《水的復數》即取自于書中第二篇文章的名字“水的復數”，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水的復數”這四個字儼然成為全書的核心，既然如此，不妨就從這篇文章說開去。散文“水的復數”從題材上來看無疑是一篇有關游歷旅行的日記，當黃立康站在吐魯番坎兒井的暗渠中，他想起故鄉老宅的井和建水古城的井，想到那些到過的江、海、湖、泊。在他筆下，我們看到貢嘎雪山和瀘沽湖，也靜靜聆聽著其有關玉龍雪山和水電站的述說…所有的這一切，都與水有關，都以水串聯。黃立康說：“水的復數，其實也是人的復數。”（《水的復數》之四）。水的形態和樣貌千變萬化，人的境遇和經歷也是如此的紛繁駁雜，因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水之間相似相仿，在作者對水的攝取和留影中，水好像人，人也成了水之一種。跟著他的步履和足跡，隨著他的講述和感悟，我們看到生活傍水而興，因水而美，看到水流承載著的理想與精神，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作者寫水，亦在水中窺探著人、水之間相互的推動和影響。

“水的復數，無處不在。水的風骨和智慧，早已融入我們的生命。水‘雕刻’著我們，而我們的雕刻一工程師建水電站或是我寫散文—不過是借水的形神，搬運自然，審視人生。”（《水的復數》之三）。這是水對生命的涵納和滋養，也是人借著主觀形式、自然樣式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對生命本體存在合理性的敲擊和叩問。這是一類生命對另一類生命的承載和托舉，也是個體生命相對于自然世界、廣袤生活場域的位置尋找和厘定。此外，于字里行間我們還看到作者對土地和自然的虔誠敬畏，看到生活的詩意，看到作者懷揣著的善良和真誠。“人海茫茫、人生海海，水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們也早已是水的一部分。”（《水的復數》之四）。這是個體生命與自然世界的融合，也是生命與存在場域的和諧相處、交匯融通。那些江河湖海，那些陰晴雨雪在作者筆下都成了美意和生機，也是每個人與自然接觸的最好方式和樣態。因而他說，即使遇到一場將你淋濕的雨，也要記得心存詩意和感恩，這是個體內心朝向廣大世界的開和奔赴，是生命個體對外部世界的欣然接受，由此帶來內我和外我，世界與個人情感象限的接壤和交互，帶來線性生命和非線性生命之間的共通、共情與共鳴。

所謂“水的復數”就是一場生命認知之旅，一場關于生活的出走復折返，也是一場個體生命于線性時空之下，關于自我的打破和重構。儼然，黃立康以水這一事物構筑著生命的肌膚和骨架，串聯著現實的脈絡和紋理，實現了生命與自然的通達，人生與歲月的交匯。當水流無限蔓延，浸潤在生命的每一寸肌膚當中，不論生活的奇數還是偶數，都將被水的柔軟和堅韌潤澤、濡濕、蘸染。這是水的復合性，生命的疊加感，也是生活的周而復始、往復不息。那些不同路上的人生經歷和記憶，個體生命身上的城市折痕，煙火人間里的歡喜悲戚、辛酸苦辣。那些對本心的固守，生命的遼闊和盛大，熱烈與孤寂，關于現實、當下的梳理、質問和寬慰，關于風俗文化、族群血脈的探究與尋覓。還有他陪同兒子點痣的往事，也在平凡日常中觸及著生活的多個側面和棱角，展現著對生活的切身體悟和深厚情感…所有這些是作者的親身經歷，也是其對歷史文化共時性的補遺，是他面對過往歷史和當下現實的省察思考，但也或多或少折射出你、我、他的影子。

不論是思考體悟亦或是回望過往，不論是對血脈親緣的追憶還是對歷史文化的定格，所有這些都展現出作者的生活態度、情感維度和思考向度。黃立康立足現實生活以歷史縱深的角度去觀照和探看，從中挖掘出生命原始性和本真性的價值，打撈著流動生活中那些值得紀念的元素和因子，編織著幸福的花環，織就著華彩生活的錦緞。總的來看，黃立康的這些書寫仍舊是圍繞著他的生活經驗、生命經歷和情感體驗的，是其紛繁多姿的生活和蓬勃躍動的情感，是生命的延展和伸長，也是對時歲年月的凝眸與回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基于現實書寫現實，也使得作者的書寫具有了落地實感，拉近了與真實生活的距離，帶來更為強烈的精神振動和靈魂回響。因為這是他于自我生命的復合性中所勾勒出的有關現實生活、生命真實狀態的經緯，縱橫著過往和當下，綴連著未來的無限、無盡與無窮。

以自我生活的經緯連接著美好的事與物，貫穿著生命的至真至美，至情至性，呈現著個體的風華或滄桑，彰顯著“我”與所有他者的復合疊加、同向同行、相攜與共。也可以說，黃立康在自我生命的復合性中勾勒著現實生活的樣貌，摩畫著個體生命的形態，由此帶來了大眾性的情感指認和集體性的情感認同。

責任編輯：何順學夏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