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湖北省博物館中,一個陶塑人像的耳朵下方有兩枚人類指紋,這是4000多年前古代工匠用手留下的文明的印記。手,我們最開始用它勞動,撫摸土地,后來又用它開疆拓土,書寫歷史。看上去,手似乎只作為實用工具的角色出現,但實際上它也有自己隱身的“第二人格”。
東周衰微,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秦滅六國…其間有李惺、商鞅變法圖強,蘇秦、張儀縱橫捍闔,孫臏、龐涓戰場爭鋒,鄒忌、晏子政治幹旋。各國紛爭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默默主導一切。這只看不見的手叫作權力。
在《史記》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秦二世胡亥身邊的奸臣趙高,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向胡亥獻鹿,卻稱其為馬,隨后問群臣這是鹿還是馬。一些大臣為了保命,紛紛附和說是馬;而那些正直的大臣,直言不諱說是鹿。這就是“指鹿為馬”的故事。趙高只是伸出手指點了點,在場官員就分為了兩個派系。拍須溜馬之人保住性命,正義之人反遭迫害。那根伸出的手指就成了權力的象征。
唐玄宗李隆基寵愛楊貴妃,后期任用其堂兄楊國忠為丞相,一時之間,楊家兄妹權勢滔天,結黨營私,導致唐朝政治越發腐敗。于是杜甫在《麗人行》中寫:“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楊家的權勢到了什么地步呢?仿佛手一靠近就會感覺燙。后人用“炙手可熱”來形容氣焰盛、權勢大。
另外,還有很多詞也包含了手與權力的關系:掌權,一手遮天,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等。就連孫悟空最初也是被壓到“五指山”下,難逃如來佛祖的“手掌心”。然而,這種與手有關的隱喻不是中國歷史語境下獨有的產物。
在巴黎軍事博物館珍藏的油畫《拿破侖登基》中,高坐王位的拿破侖莊重嚴肅,胸前佩戴法國榮譽軍團勛章,其右手舉著象征著法蘭西王室傳統繼承人的瓦盧瓦的查理權杖,左手臂彎處則是查理曼之劍和“正義之手”權杖。這只“正義之手”形態奇特:大拇指伸直,食指與中指并攏,無名指與小拇指則朝著掌心處彎曲。這一手勢也彰顯了拿破侖統領帝國的權勢與決心。
中西方的歷史皆可證明,手所帶有的權力隱喻絕非偶然。問題是,人的身體有很多部位,為何偏偏是手成了權力的象征?手可以做兩個簡單的動作:握住和張開。正是這兩個動作讓手具備了最基礎的實用性。人們還逐漸意識到,手是全身上下最好用的“工具”,也是全身最具有力量的地方。用手操控事物,最能體現自我掌握的自主性和能動性,而恰恰是這個特性讓手與權力產生了聯系。
在古希臘時期,哲學家阿那克薩戈拉就認為,人類之所以有智慧,是因為他們有手。到了現代,經濟學家亞當·斯密提出,市場中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而進入當今的網絡時代,手的這種權力色彩依舊存在,只不過變得隱秘而又巧妙,開始聚焦于個體身上,更多的時候是借助手機這一媒介來實現
從發消息到刷視頻,用軟件為喜歡的選手投票,又或者是在社交媒體上點贊、評論、收藏,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動,整個過程完全跟隨自己的心意、態度,于是一次簡單的權力運作就生成了。而當我們無法用手進行操作時,一股焦慮、急躁的情緒以及顯而易見的無力感就會涌上來,因為這意味著我們手中的權力處于“失控”狀態。因此,當我們用“看得見的手”在手機上操作時,“看不見的手”正在掐住我們的喉嚨,將我們拖入網絡成癮的深淵中。常常都是這樣,我們自以為能夠決斷一切,反而被自己所行使的權力困住。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用手操作一切。攤開手掌,掌心的紋路彎彎繞繞,每個手指的指紋形態各異;合上手掌,指關節堅實凸起,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這雙看得見的手忠誠地執行著大腦的指令,完成特定動作。正是在這一張一合之間,手一點點滲透出權力的甜味,吸引著自古至今無數人追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