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螺旋視域下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驅動路徑研究

關鍵詞：共同富裕；數字經濟；fsQCA；四螺旋模型中圖分類號：F126；G3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5128（2025）06-0065-13

基金項目：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河南數字經濟產業創新生態構建與治理研究（2023CJJ113）；河南省軟科學項目：數實產業技術融合賦能河南制造業企業創新韌性的機制與提升策略研究（252400410090）；校級研究課題：數字經濟賦能專精特新企業創新韌性的提升機制與實現路徑研究（23HNCDXJ19）

作者簡介：趙玉帛，男，河南禹州人，工商管理學院講師，管理學博士，主要從事數字經濟與創新管理研究；王永偉，男，河南商水人，工商管理學院教授，管理學博士，主要從事數字經濟與組織變革研究。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雖取得高速發展，但也衍生出區域發展不均衡、城鄉二元結構固化、教育資源虹吸效應顯著等一系列問題，進一步加劇了經濟與資源環境間的矛盾以及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問題。在此背景下，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系統提出“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的戰略部署。只有使發展資源與信息充分融合、連接，才能帶動各產業生產率進步，持續創造更多高質量的就業，才可能實現以高質量發展為主線的全民共建、共富與共享。新時代背景下，中國發展以共同富裕戰略作為頂層驅動力，以推進民生現代化治理為行政驅動力，并以縮小群體、區域、城鄉間差距作為內生驅動力［1］，不斷貫徹落實21 世紀中葉“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實現”的決心。與此同時，伴隨著數字革命和工業4.0 時代的到來，數字經濟正以重構性力量重塑發展圖景，為我國破解均衡發展難題、開辟共同富裕新局提供了戰略性支點。作為繼工業文明之后躍遷式發展的新型生產力范式，其通過要素重組與模式創新持續突破傳統增長邊界，既充當著經濟社會深度變革的超級接口，更在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培育發展新質生產力層面展現出不可替代的引擎效應。現今，對于全球要素資源的重組、經濟結構的重建，乃至世界競爭格局的深度重構而言，數字經濟都成為不可或缺的新力量。發展數字經濟已成為各地區、國家提升全球競爭力的一致選擇。［2］作為一種嶄新的、引領未來的經濟形態，數字經濟依托于5G、云計算、大數據等新興技術，深度滲透到社會經濟活動的方方面面，從宏觀增長和平衡控制兩方面不斷影響共同富裕的演進過程。

一方面，我國共同富裕的推進內嵌于數字經濟大環境之中［3–4］，數字經濟未來發展與實現共同富裕的道路高度吻合，數字經濟本身固有的普惠、包容、共享的特點，具有擴散效應和協同效應，有利于經濟共享度與富裕度的協同提升。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相伴而生的數字鴻溝、平臺壟斷與算法歧視等一系列問題也會對共同富裕的實現產生消極影響。如何把握數字經濟發展的新機遇，降低數據孤島、算法歧視與資本無序擴張等對夯實共同富裕基礎的負面影響，實現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良性發展顯得尤為重要。

基于此，本文以四螺旋視角為切入點，在剖析數字政府、數字經濟產業、高校和數字硬環境間的協同發展驅動共同富裕機制的基礎上，利用fsQCA 分析法，探究數字經濟多因素協同聯動驅動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

一、文獻回顧

數字經濟作為新時代的核心驅動力，其與共同富裕的互動機制已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現有研究普遍從政府治理、高校創新、產業轉型和數字硬環境四個維度切入，探討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差異化影響，但尚未形成統一結論。關于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的文獻，已有研究主要呈現出三種代表性的觀點。

第一種觀點是數字經濟能夠促進共同富裕。以數據為生產要素，以數字平臺為流通節點的數字技術正不斷與政府、高校、產業等主體交融［5］，以數字硬環境為基石，通過賦能生態環境保護、完善數字政府建設、加速市場要素流動、升級傳統經濟模式、推進公共服務均等化等途徑助力共同富裕［6–7］。數字經濟的這種促進作用是動態的，能夠在直接促進共同富裕實現的同時還能夠通過產業結構升級來間接促進。［8］作為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產業端的數實融合實踐直接影響財富分配格局，其借助數據要素的無邊界流動催生創新效應、共享效應、外溢效應和協同效應，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共享式發展［9］：政府主導的數字化治理被視為共同富裕的制度保障，極大促進了城市共同富裕的構建［10］，但也存在“邊際效應”以及區域和都市圈的差異性［11］；而在高校層面，其科技成果轉化通過區域創業與創新的鏈式中介效應賦能共同富裕，在提升城鎮富裕水平方面表現顯著［12］，同時基于“自我—授權—協同”三級賦能范式，部分高校加快創新創業教育體系建設和多元主體協同合作［13］。基于技術創新與人才培養的雙輪驅動，高校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新格局，為實現共同富裕提供創新引擎和生態支撐。

第二種觀點與之相反，認為數字經濟的擴展可能由于政府監管缺位、高校技能供給滯后、產業壟斷加劇、數字硬環境失衡等原因，導致平臺壟斷、數字鴻溝、結構性失業等一系列問題，進而阻滯共同富裕進程。［14–16］數字經濟在增長的同時，良性循環更易在數字環境設施優越地區形成，由此產生數字社會的分層，加劇新形式的不平等。鄉村地區由于面臨“軟力”不足、“硬力”缺失、“人力”制約等現實困境，即使其硬件覆蓋率有所提升，也可能因配套機制缺失導致“數字洼地效應”。［17］有學者基于“寬帶中國”準自然實驗得出結論，盡管數字化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城鄉絕對收入水平，但產業端的數字技術滲透呈現顯著的馬太效應，尤其是信息服務業擴張與數字金融資本集中，反而加劇城鄉發展失衡。［18］此外，部分學者研究表明，就城市外來移民人群而言，數字經濟還會對其融入城市結構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19］

第三種觀點是數字經濟和共同富裕存在非線性關系。研究發現，數字硬環境對共同富裕呈現非線性驅動特征，初期受限于技術擴散瓶頸產生抑制效果，當建設水平跨越臨界值后，通過激發技術創新、創業活力與市場需求形成正向賦能。［20］在產業端，數字技術滲透呈現多向度影響。以金融科技產業為例，數字普惠金融通過改變經濟活力、家庭消費結構和城鄉收入差距來影響共同富裕的同時，數字鴻溝的產生也會阻礙上述影響。例如，Li 等對長江經濟帶城鄉收入差距的時空特征以及驅動力進行了分析，結果顯示，在數字經濟的不斷發展下，城鄉收入差距總體呈現倒“U”型特點。［21］同時也有學者提出，空間溢出效應存在于數字普惠金融對共同富裕的正向影響中。［22–23］袁惠愛等發現數字經濟對富裕度的空間溢出效應遠超于其對共享度的空間溢出效應，差異化的影響豐富了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之間的互動。［24］此外部分學者研究表明，數字經濟的不同主體層面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不同，并且存在顯著的行業級差效應與時空異質性。［25–26］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對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的關系研究尚未達成共識。原因可能在于以往研究大多從數字經濟中的一個維度入手，如探究數字普惠金融、數字政府建設等對共同富裕的影響。缺少從整體視角研究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此外，以往研究較多采用回歸分析、因子分析或者案例研究法，不能充分考慮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間的復雜因果關系。基于此，本文運用fsQCA 方法，從整體認識和組態思維視角來揭示二者之間的關系，試圖彌補已有研究的不足。

二、理論模型構建

（一）四螺旋視角下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協同機制

基于三螺旋理論框架，學界延伸出三螺旋結構外的第四維度，提出四螺旋的新范式，認為高校、政府、產業與環境通過打破組織邊界，相互滲透，實現內部要素協同聯動，形成“政—產—學—環”四螺旋分析框架。［27］數字經濟背景下四螺旋構架以數字生態、數實融合、數字資源和數字硬環境四大主體通過信息交互和協同演化，形成子螺旋的耦合機制，促成數字經濟的螺旋上升態勢，實現其良性循環。因此，本文基于對數字經濟的作用主體和動力機制的思考，梳理出四螺旋視角下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協同機制，如圖1所示。并基于該協同機制分析，從政府、產業、高校、數字硬環境4 個方面提取出數字治理、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人才、數字基礎設施5 個具體影響因素作為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關鍵因素，構建數字經濟驅動共同富裕的理論模型，以探究實現共同富裕的驅動路徑。

圖1 四螺旋視角下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研究框架

1. 政府

政府在政策、財政資金等發展要素上具有顯著優勢，作為引導者為促進共同富裕提供支撐。現階段，人們逐漸將“績效政府”與數字政府相連。在需求側，通過全面升級公共服務促進理論與實務部門重塑政府績效評定標準。在供給側，借助數字技術賦能數字政府治理績效公開透明。將傳統政府治理與數字技術的系統框架相融合［28］，打造政府治理新形態，已然成為政府未來發展的必然趨勢。與此同時，政府與企業雙方存在深層次的目標耦合與激勵相容。內生于數字政府建設過程中的政企互動，存在因為政府管理機制過度主導而發生脫嵌，導致數字政府建設模式行政化的風險，但同時二者更可能在治理過程中逐漸互嵌，塑造市場型數字政府建設模式，打造數字經濟軟環境高地。［29］就數字政府建設而言，一方面，數字治理與數字人才互利共生，為人才培養提供政策傾斜，實現區域均衡的定向人才培養。另一方面，數字治理與數實融合形成耦合機制，深度改革傳統農業、農村生產方式，縮小城鄉差距，促進共同富裕。

2. 產業

產業作為數字經濟螺旋結構中的主體，在數字化發展中既是受益者，也是數字經濟的驅動者。數字經濟活動離不開產業的主體滲透，數字經濟發展也為產業數字化轉型奠定基礎。從農業、工業、服務業以及數字產業的整體視角來看，數字化推動生產力高質量發展為布局經濟發展共建、共享機制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作為數字經濟背景下的新興產業，數字產業包括數字要素產業和信息技術產業，且具有全新的發展邏輯和機制。數字產業化以新型數字基礎設施為驅動，以數據和技術為關鍵要素，通過加速數字化流通，使得新組織、新業態、新模式層出不窮，促進了資本和勞動力市場的互聯互通及新知識和技術間的傳播和應用，進而產生技術溢出效應推動宏觀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30］此外，數字產業化的良性發展受到政府的財政補貼支持，其發展也會對政府政策進行積極反饋和正向導向，加速實現良好的數字生態環境。而企業作為經濟主體，在完成數字化變革的過程中，需要尋求對政策邏輯的深度理解與把握，通過產—學—研三方合作，暢通產業自身與政府的供需信息聯絡，實現數字人才的培養與留存。需要以技術創新構建、承運、革新數字治理平臺，創建良好的數字治理環境，為促進共同富裕奠定基礎。

3. 高校

數字人才儲備不足已成為數字驅動發展階段制約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瓶頸。構建數字經濟背景下科學教育體系，培養滿足經濟發展亟需的數字人才，成為高校與業界亟待探索的主要難題。以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穩定高素養的數字人才支撐為根本出發點，高校需要持續完善人才培養工作和學科建設。［31］具體而言，高校通過數字技術創新賦能數字產業發展，并依托數字人才培養助力政府治理現代化。然而，數字人才的流動失衡可能加劇區域發展不均，而其短缺亦會導致數字經濟發展停滯。因此高校需要結合政府政策支持和數字產業發展需求，以良好的數字基礎設施構建系統化的人才培養體系，培養高素養數字化人才，成為實現共同富裕的人才培育引擎。

4. 數字基礎設施

數字基礎設施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底座性支撐，其戰略布局質量直接關乎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當前，我國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空間配置效率與結構優化程度，正成為影響數字經濟動能轉換與能級躍升的關鍵變量。從運行機理看，數字基礎設施通過構建“政產學研用”多維聯動體系，持續產生生產率躍遷效應與技術創新擴散效應。［32］在城市發展維度，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通過消解要素流通壁壘、重構產業分工網絡，推動形成統一數字大市場。其產生的空間關聯效應不僅加速區域經濟協同發展，更通過市場一體化機制促進均衡高質量發展。［33］而在鄉村振興場域，數字基礎設施的嵌入顯著降低農業生產邊際成本，催生“智慧農業—數字供銷—智能物流”全鏈條轉型，為傳統產業跨越“數字鴻溝”提供技術杠桿。硬環境維度的數字基礎設施結合軟環境維度的政策導向以及數字人才、數字產業等要素所形成的耦合機制，為支撐城鄉融合發展提供系統性解決方案，進一步為共同富裕奠定基礎。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QCA（定性比較分析）是一種基于案例導向和組態視角的研究方法。該方法基于模糊邏輯布爾代數適用于探究存在多重潛在并發因果關系的議題。本文采用此方法探究數字經濟驅動共同富裕實現路徑中各條件變量的“互動關系”與“協同效應”，原因主要如下：（1）就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而言，條件變量間存在不可忽視的相互作用，預期結果不出現抑或出現的條件組合超過一種，揭示其多重潛在并發因果關系是非常有必要的。換言之，需要考慮到條件和結果間存在的非對稱關系，而QCA 能較好地做到從探究凈效應到因果復雜性的轉換，彌補傳統結構方程模型等方法的不足。（2）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作用無法用單個方面來獨立解釋其影響機制背后的邏輯機理，應當利用組態思維，探究多要素的聯動匹配效應，通過創造不同歸因組合，識別驅動共同富裕的多條等效路徑。而QCA 具有多維度并發和整體性特征，這為研究本文議題中的非對稱、等效性、并發因果等復雜因果關系提供了嶄新的探究思路和方法。QCA 方法在具體應用過程中分為csQCA、mvQCA 和fsQCA 三種，前二者分別適用于二分變量和多值變量，而后者則適于連續數據。基于以上三種QCA 方法與本研究數據類型的適配性［34］，最終選擇以fsQCA 方法來開展本文研究。

（二）數據來源

鑒于港、澳、臺數據的缺失，本文基于我國其他31 個省、市、自治區的數據開展研究。變量相關原始數據主要來源于2021 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信息年鑒》《中國第三產業統計年鑒》等年鑒數據與Wind 和CSMAR 數據庫。部分數據來自國家及各省份統計局官網、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研究中心、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以及數字政府發展指數報告和中國數字政府建設白皮書。針對個別缺失數據，本文采用趨勢外推法和線性插值法進行填補。

（三）變量測量及校準

1. 結果變量

借鑒相關研究［35–36］，本文從富裕程度和共享程度兩個維度來測度共同富裕水平，具體測度指標體系如表1 所示，通過熵值法計算得到31 個省、市、自治區的共同富裕水平。

表1 共同富裕測度指標體系

共同富裕的評估體系主要包括富裕程度和共享程度兩個維度。其中，富裕程度側重于衡量居民的收入水平，包括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兩個方面。絕對收入以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衡量標準，反映居民整體收入水平，體現經濟發展的成果。而相對收入則通過人均可支配收入與全國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來衡量，能夠揭示地區收入水平相對于全國的差距，體現區域發展的均衡性。共享程度則關注收入的公平性和分配合理性，主要通過城鄉差異指標進行評估。該指標比較城鄉人均可支配收入，以衡量城鄉居民收入的差距，進而反映收入分配的公平性和資源共享程度。

2. 條件變量

（1）數字產業化。數字產業化包括產業規模和產業種類兩個維度，其中產業規模測度具體通過電信業務總量、軟件產品收入規模和信息服務收入規模來表征，而產業種類選取互聯網百強企業數、電子信息產業制造業企業數量以及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法人單位數來表征。

（2）產業數字化。產業數字化從農業數字化、工業數字化和服務業數字化三方面考慮。農業數字化借助開通互聯網寬帶業務的行政村比重和農村寬帶接入用戶數來表征；工業數字化選取工業應用互聯網比重、工業企業每百人使用計算機臺數、兩化融合指數和工業企業電子商務交易額這四個具體指標測度；服務業數字化通過電子商務交易活動企業比重、電子商務交易額、快遞業務總量和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表征。

表2 數字經濟測度指標體系

（3）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基礎設施分為傳統基礎設施和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兩大類。傳統基礎設施主要用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接入用戶數以及每千人擁有域名數和網頁數來表征，而對于新型數字基礎設施，選取5G 基站數和IPV4/IPV6 地址數來測度。

（4）數字人才。數字人才包括人力水平、勞動力成本和人力資源三方面，分別由本專科畢業生人數，私營單位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工作人員平均工資以及私營單位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工作人員數來表征。

（5）數字治理。數字治理涵蓋網絡平臺績效、數字治理效果評分和政府電子政務服務三部分。網絡平臺績效具體指數字政府政務服務完善度指標得分情況和政府網絡透明度；數字治理效果評分通過實際得分表征；以政府數據指數、安全與保障指數、政務大數據應用指數和數字資源支撐度來測度政府電子政務服務情況。

為了規避主觀性對指標賦權的影響，并全面準確地反映信息熵的效用價值，以上5 個條件變量均采用熵值法進行測算。

3. 變量校準

在開展必要性分析之前，對條件和結果變量的校準是不可或缺的環節。校準是將數據賦予集合隸屬度的過程，即把原始數據變換成模糊隸屬值。校準過程中，首先要設置3 個錨點，即完全隸屬、交叉點、完全不隸屬，其中，交叉點值具有最大模糊性。考慮到數據情況和具體特點，本文選取 5% ， 50% 和 95% 百分位數作為校準的基準［37］，校準后的數據集合隸屬度介于0～1 之間，越靠近1 所屬隸屬度越高，越靠近0 所屬隸屬度越低，錨點選取如表3 所示。

表3 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校準

四、實證分析

（一）必要性分析

本文首先對前因條件及其非集是否導致結果發生進行必要性檢驗，根據必要條件檢驗結果5 個前因條件一致性均未超過0.9 的閾值標準，表明單一前因條件對結果的解釋能力較弱，即數字經濟驅動共同富裕的路徑存在多重并發因果關系。針對這種顯著的復雜關系，加快共同富裕戰略布局需要從數字資源、數字生態和數實融合3 個層面進行整體性組態分析，深度挖掘各條件變量之間的協同耦合作用。

（二）組態分析

本文采用fsQCA3.0 軟件分析引致高共同富裕水平的組態。鑒于案例頻數需要達到 75% 的最低標準，本文選取1 作為案例頻數閾值。參考大多數研究的做法，將PRI 一致性設置為0.75，確定0.8 為原始一致性閾值。［38］借助真值表標準化運算得到中間解、簡約解和復雜解三種。由于復雜解尚未納入邏輯余項，組態分析主要選取中間解與簡約解。同時考慮到結論的普適性和啟發性，采用中間解作核心解釋。通過中間解與簡約解確定核心條件與邊緣條件，得出高共同富裕水平的5 種組態，詳見表4。

由表4 可知，組態結果整體具有較高一致性，達到0.828 6，同時5 個前因條件一致性均高于0.8 的理論值，達到較為理想狀態。總體覆蓋率指標為0.747 9，說明這5 個構型總共解釋了 74.79% 的共同富裕案例。由組態結果可歸納出5 條高共同富裕路徑，其中組態H3a 與組態H3b 的核心條件相同，即二者構成二階等價組態。

據此，總結出以下4 種數字經濟驅動高共同富裕水平的路徑。

1. 數字資源助力型

作為“新基建”的重要組成部分，數字基礎設施不斷助力數字經濟，加快推進新型智慧城市建設。與此同時，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使數字紅利向農業領域和農村地區轉移，改善農村地區農產品的生產、銷售和流通等多個環節，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

表4 高共同富裕水平的組態

注：“●”表示核心條件存在，“ ⊕ ”表示核心條件不存在，“●”表示 邊緣條件存在，“ ⊕ ”表示邊緣條件不存在，空白表示該條件可存在、可不存在；下表同。

數字人才和數字基礎設施同屬于數字資源，H1 組態（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數字治理）為數字資源助力型，即共同富裕受到數字資源的主要驅動，此條件下數字生態相對較弱。優越的數字資源條件以及產業的數字化轉型，在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同時，促進城鄉經濟協同發展，彌補了數字生態的消極影響，不斷助力共同富裕發展。

廣東省為此路徑的典型代表。廣東省雖然數字治理能力排名相對靠后，但其科技人才總量位居全國第一。廣東省在積極落實國家各項人才政策的同時，還頒布一系列地方性數字科技人才政策，借助大量數字人才投入使其數字人才資源形成較強的競爭力。此外，廣東省積極推進數字產業化轉型，2021 年增加值規模達到3.47 萬億元，位居全國第一，其工業、農業以及制造業的數字化程度排名也領先。數字經濟加速經濟發展，數字經濟占廣東省GDP 比重接近一半，極大程度上提高居民相對收入。數字經濟在加速智慧城市建設的同時也促進農村地區發展，不斷賦能共同富裕提升。

2. 數字人才賦能型

H2 組態（～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數字治理）存在核心條件數字人才，數字人才是數字經濟發展的核心驅動力和數字創新的動力源泉。數字人才包括數字管理實踐人才、智庫戰略人才以及科研領軍人才等。在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高度融合以及數字化轉型蓬勃發展的背景下，擁有數字素養和專業技能的復合型數字人才已然成為促進數字創新發展的第一動力。一方面，數字人才作為生產要素，參與生產過程，促進城鄉經濟協同發展。另一方面，數字人才賦能數字技術創新，有利于提高各行業管理水平，推動工商和涉農企業組織數字化轉型，不斷催生生產經營的新業態新模式，助力共同富裕。

江蘇省為此路徑的典型代表。江蘇省雖然數字生態和產業融合度相對較弱，但數字人才引進政策相對完善，高校扶持政策力度大，人才留存率高。教育結構的優化使得高素質數字化人才比重增長，人才數量和結構上的優勢帶來巨大的“人才紅利”。該省擁有的8 個全球燈塔工廠和9 個國家級智能工廠為數字人才提供棲息地，超過5.5 萬億元的數字經濟規模為數字人才就業提供支撐。高人才存量是江蘇省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主要原因。［39］江蘇省推出中小企業免費數字化診斷和新企業培育三年行動計劃，提高企業人才數字素養，同步開展對傳統企業全鏈條深度數字化改造，賦能農村地區經濟建設和農業數字化，助力共同富裕。

3. 數字治理主導型

H3a 和H3b 組態中，數字治理作為核心條件存在，表明共同富裕很大程度上受到數字治理的主導。該驅動路徑分為兩條子路徑。第一條驅動子路徑是 H3a （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數字治理）。數字資源由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人才共同組成，因此，非“數字基礎設施”和非“數字人才”，可以表述為弱資源，因此該路徑可概括為弱資源、高治理的數字治理主導型。

就區域數字治理而言，西部地區呈現兩極分化態勢，部分省份如四川、貴州比較出色，剩余省份均比較滯后。四川省雖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較弱，數字人才供應短缺，但是建立了完備的數字政府治理體系，極大提高了數字治理績效與治理能力。2022 年，四川省政府依靠新興數字產業支撐，出臺數字四川建設方案，加快落實算力調度中心等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項目落地，積極推進“東數西算”等數字化工程，建立長效發展機制，形成“有效市場 + 有為政府”的治理格局。同時，四川省依靠政務大數據應用和數字政務服務，使網絡政府公開透明度位居前列，加快落地城鄉一體化建設政策，依靠數據導向型政府治理，促進共同富裕穩步提升。

第二條驅動子路徑是H3b（～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數字治理）。傳統數字基礎設施作為政府和企業數字治理的集成工具，保障政企數字治理建設。但當傳統數字基礎設施發展到一定規模和層次后，以5G 基站、千兆寬帶接入端口等為代表的數字基礎設施數量方面的增加和覆蓋面積的擴大已經不能滿足政府和企業數字治理產生的新需求。以算力中心、工業互聯網、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等為代表的新型數字基礎設施開始重塑政企數字治理，其輻射作用具有的空間溢出和創新溢出效應，能夠打破傳統經濟地理視域下的“中心—邊緣”格局，持續帶動城市群內部和城市內部的邊緣地區發展，促成共同富裕的實現。此驅動子路徑以上海為典型代表。

4. 數字資源—產業融合雙輪驅動型

數實融合可以分為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兩個方面。數字產業化是以數據為核心要素，依托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分析技術而誕生的新產業。這類產業以數字要素為基石，具備先天平臺信息優勢，在拓寬服務范圍的同時，也可以創新服務方式，形成多要素互聯互通的網絡共享服務平臺。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問題，并持續助推市場運行機制優化，實現高效就業和靈活就業，進而產生財富分配效應，增加中低技能勞動者的收入份額，為建設共同富裕筑牢物質基礎；產業數字化本質是將數字化變革滲透到傳統產業的生產活動中，優化產業結構，實現對現有產能的增量提質。產業數字化促進實體企業實現跨界融合，加速要素流通，優化要素配置，提高經濟運行效率，進而加速全產業鏈間良性互動帶來就業效應，促進增收減貧，加速共同富裕發展。與此同時，數字資源為數實融合發展提供長期穩定支持。二者共同孕育新業態、新商業模式，提升生產效能同時加速財富積累，借助擴大就業和提升鄉村數字致富能力，激發建設共同富裕的內生動力。

H4 組態（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為高數實融合度與高數字資源相輔相成，雙輪驅動共同富裕實現。此路徑以北京市為典型代表。北京市具有教育、醫療健康和互聯網產業等高度發達的先天優勢，吸引和聚集了大量高素質數字人才，數字資源豐富。伴隨著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以及人工智能等數字新興技術的蓬勃發展，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向縱深演進，北京在原有百度、京東、小米等為代表的傳統數字經濟企業的基礎上又孵化和培育了曠視科技、多點DMALL、商湯科技等企業為代表的數字經濟新模式、新業態。2022 年北京新建超過一萬個5G 基站，加速布局互聯網3.0 時代，成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的代表性城市。北京通過升級數字基礎設施，強化數據資源優勢，加速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以數字流帶動人才流、資金流向城郊地區流動，通過數字技術賦能農業生產流通環節，促進遠郊農村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最終實現通過增進共享程度與富裕程度來提升共同富裕水平。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確保結論的穩健性，本文參考張明等［40］的做法，通過改變一致性閾值和PRI 閾值來進行組態穩健性檢驗。具體來說，將高共同富裕水平組態分析的一致性閾值由0.80 提高到0.85，同時將PRI 閾值也提高0.05，結果如表5 所示。

表5 高共同富裕水平的組態

通過觀察高共同富裕穩健性檢驗的組態路徑，表4 中的路徑H3b 消失。從理論視角出發，隨著一致性閾值的提高，原本在較低閾值下被認為重要的條件或變量組合可能不再滿足新的標準，導致某些組態無法被識別。因此，對比不同閾值下的組態結果，除去H3b，余下路徑基本一致，僅在部分路徑中存在核心與非核心的轉換。因此，研究結論在不同閾值下相對穩定，表明其具有較高的穩健性。

（四）替代關系分析

明確條件之間的互動關系是組態分析的一大突出優勢，通過對高共同富裕水平組態的比較分析發現，特定情形下，數字產業化和數字基礎設施之間存在替代關系，如圖2 所示。通過H3a（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數字治理）和H3b（～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數字治理）兩個組態對比可發現，在高數字治理背景下，良好的數字產業化發展可以和先進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相互代替。

具體而言，在H3a 中數字產業化較強，而數字基礎設施較弱，說明數字產業在某些階段，可以在較少物理基礎設施支撐的情況下發展。而H3b，表明當數字基礎設施較強，而數字產業化較弱時，完善的基礎設施可以彌補數字產業化的不足。

這可能有兩方面原因：其一，由于技術冗余與功能重疊，數字產業化涉及信息技術、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的發展，而數字基礎設施（如5G 網絡、云計算中心）為其提供支撐。在某些情境下，數字產業化的深度發展（如軟件、平臺經濟的成熟）可以減少對物理基礎設施的依賴。例如，高度優化的軟件算法可在有限的硬件資源下提高計算效率，從而部分替代先進的硬件基礎設施。其二，由于投資傾斜與資源約束，當資源有限時，地方政府和企業可能在數字產業化和基礎設施建設之間進行權衡。若一個地區已經形成較強的軟件產業或數字服務體系，則可能減少對高成本的物理基礎設施投資，轉而依賴市場機制優化資源配置，從而形成二者的替代效應。

五、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運用全國31 個省、市、自治區2021 年的數據，基于四螺旋與組態分析視角，探究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人才、數字治理和數字基礎設施5 個前因變量對共同富裕發展的聯動效應和驅動路徑，揭示共同富裕影響因素間的復雜互動關系。主要結論如下：

第一，從整體上看，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人才、數字治理和數字基礎設施均無法單獨作為構成高共同富裕水平、非高共同富裕水平的必要條件，說明單個前因變量對共同富裕的解釋力度較弱。

第二，高共同富裕水平各驅動因素間存在替代關系。具體而言，高數字治理能夠借助良好的數字基礎設施或者新興數字產業的繁榮，持續助推數字經濟背景下共建、共富和共享的經濟發展新局面的形成，即在數字治理水平較高情況下，高數字產業化可以與高數字基礎設施通過等效替代驅動高共同富裕水平建設。

第三，達到高共同富裕水平的主要路徑共有5 條，具體可歸納為數字資源助力型、數字人才賦能型、數字治理主導型和數字資源—數實融合雙輪驅動型四種模式。其中，數字人才和數字治理作為核心條件，成為影響共同富裕發展的關鍵因素，同時二者與其他前因條件有機結合實現對共同富裕的正向驅動。

（二）政策建議

1. 因地制宜推動數字經濟，精準賦能共同富裕

不同地區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產業基礎、人才儲備和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且這5 個因素均無法單獨作為構成高共同富裕水平的必要條件，因此治理過程應采取差異性、協同化的發展策略，同時重點關注核心可替代因素的選擇，構建數字治理引領下的彈性發展范式。在東部數字產業化優勢區，采取“技術外溢 + 虛擬產業集群”模式，通過工業互聯網平臺加速跨區域產能共享。在西部數字基建先行區，推行“數據要素市場化 + 產業飛地”模式，構建“前店（東部應用）—后廠（西部算力）”協同體系。而對于數字基礎設施薄弱且數字技術的偏遠地區，應加大數字新基建投入，優化網絡覆蓋水平，推動數字金融、智慧農業、在線教育等新興業態發展，彌合數字鴻溝。同時，重點發揮政府的引導作用，推動各地根據自身優勢和短板制定針對性措施，實現差異化發展路徑，促進全國范圍內的共同富裕。

2. 構建“數字人才—治理”雙核驅動體系

研究發現，數字人才和數字治理是實現共同富裕的核心驅動和先決條件。為此，應重點實施人才梯度建設工程與治理能力迭代機制。在人才供給端，加快完善人才引進方案，積極培育數字化人才，為數字經濟建構共富及共享機制提供積極引導，同時在農村地區加強對數字化人才的培養，進而為農民增收和延長農村數字產業鏈提供智力支持。

在治理優化端，落實數字治理能夠有效賦能數字生態建設，使其在醫療、文化、教育等諸多領域合理分配數字資源。憑借高度數據共享治理，不斷提升公共服務供給質量和均等化水平，縮小城鄉居民間的社會保障差距。同時依據數據導向制定差異化發展政策，為發展相對落后的偏遠縣域提供傾斜性政策，推動城鄉公共資源均衡配置，不斷促進協調發展，發揮數字治理的統籌作用。結合數字基礎設施的投入和更新，加快互聯網普及率和農村通信網絡升級和擴容，促進公共資源高效分配，補齊鄉村數字新基建短板，實現鄉村“善治”；完善數字監管機制，加強對數字經濟的監管，打破數字鴻溝，借助數字化、集約化的信息共享機制，消除傳統治理中的“治理盲區”和“信息孤島”，助力智慧鄉村建設，加速城鄉數字能力一體化，扎實推動共同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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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Based on the strategic choice of building a high level of commonwealth，this paper takes 31 provincial regions as the research object，and explores the synergistic development mechanism among digital government，digital economy digitalize，universities and digital hard environment by constructing a four- helix model. fsQCA（fuzzy set qualitative comparison）analysis method is adopted to explore the path of multi-subjects’synergistic linkage to drive a high level of commonwealth with the aim to further clarify the complex concurrent causality between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and commonwealth. The results of the study show that：（1）the digital economy does not empower the commonwealth with the help of a single antecedent variable，but works through the form of grouping，and there is a certain substitution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elements.（2）the driving path of digital economy to commonwealth is divided into four modes，namely， digital resource- assisted，digital governance- led，digital talent- enabled and digital resource- digitalize integration doublewheel drive.（3）digital talents and digital governance play a role as the core conditions in the construction path of commonwealth，and the other three antecedent conditions exist as important auxiliary variables.

Key words：common wealth；digital economy；fsQCA；quadruple helix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