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作廢（組詩）

樹的修養

葉子走了很多彎路

并不覺得委屈，枝丫

承受著雨水和陽光的分離

以及風的流浪，還是沉默

頭頂藍天，用葉子遮蔽疼痛

有人在樹干刻下

浪漫的詩句，以為可以不朽

蒼白的語感長成疙瘩

并不暗算生活的千瘡百孔

飽滿的情感綠油油的

情緒落入河流，卵石

濺起水花，倒扣在樹上

以為葉子可以把痛苦卷曲

一意孤行的根須對大地的愛

超出了我和一切事物

孤芳的巷，從不計較窗的暗和明

向樹討要一份有效的曲折

更有婉轉修飾的夜，掙脫束縛

匍匐在地上，等待月光鋪設綢緞

大山一再后退

橋梁和隧道，村莊閃過

統一規劃的霓虹燈，從身段

到色澤擴張，愈發不可節制

鋼筋和水泥鎖住了

鳥鳴。蛙聲退到絕壁

玻璃劃傷出行，盤踞在山野的

靈魂背負著言辭的茂盛

只因天氣的光怪陸離

巖石和懸崖吐出山嵐

刮進虛無的風，種植掩耳盜鈴

獻媚的草木盛裝出席

張燈結彩挖一座山

有效的物質不在語言里傳遞

篝火跳起一座假山

制幻的酒歌唱了又唱

粉嘟嘟

朝霞捧出粉嫩的天氣

山脈挺立，醒來的村莊與河流

如嬰兒般蹣跚學步

脆弱的光照到吮吸

那聲音的飽滿和張力

積蓄了母親的愛和不可褻瀆

生命就此圓潤

我不希望多雨和狂風

參與生活，也不要空調聲和除草劑

打擾。新年的門楣

必須將紅燈籠掛高一點

純樸的氣象貫穿繽紛

第一聲發音

也是粉嘟嘟的。世間那些紛繁和憂傷

隨她的哭聲排泄了

清洗過的天空和大地

鋪滿朝霞

敞亮的大道，匆匆的腳步不僅堅定

而且有力

雨點

以一朵云的方式，回到

我的眼眶，省不去的疼痛

和憂傷，從不糾結

我信任磅礴

那個夜晚推開窗戶，單薄的衣

浸透了漆黑

深一腳淺一腳

怎么也走不出雨點密布的陣營

醞釀的一點光

在雨刮器上反復出現

剎車不能左顧右盼

擦亮的玻璃有些委屈

不允許雨點有私心雜念

抽離的夜晚

不留一點縫隙，我再走

找不到靈魂停靠的車位

站在雨中

任由思緒泛濫

卵石

打撈起來，并不是

屈服流水，隱藏了創傷和痛苦

以圓潤保持靜默

袒露在河床

我想拾起

那沉甸甸的生活，絕不吐一字悲傷

也并不因為錯過光照

翻滾的烏云一樣壓過來

我也要舉高意志，任其磅礴

搬運到生活中，壘砌房屋

小院的靜謐，勝過煙火

每滴雨不可侵蝕

更不受風的擺布

卵石落入火的錘煉

決絕的形狀，觸及風

心中的塊壘和雨

懷有虔誠之心

很多時候

我坐在卵石上

一坐便是一個下午，鳥鳴落進茶水

每片葉都很舒展

過期作廢

葉子的孤獨

落進泥土，過了青澀期

腐爛的身軀還是排泄不了浪漫

風卷起，又落下

光禿禿的枝丫

依然搖曳。我站在樹下

并不是想有一處陰涼，慰藉

泛黃的日子卷曲著

光鮮過期

需要沉淀的，不僅僅是風

甚至化成泥土，轉換一種方式

我腳下的每一聲呼喊

撕裂都是筋脈所要承受的

蓋上荒蕪

已與枝頭沒有了關聯

被日光吸干，一曲悲壯的無奈

拱不破土地禁錮

每片葉子的宿命

豈能躲避自然，唯有坦然接受

從庭院清掃出去

隨風而入，又是一年

地鐵口

進化之后

扶梯上窈窕地轉身

絕非偶然。語感的張力

在日常的修飾下愈發挺立

步態的跌宕敲擊著

與地鐵共振

她背負的聲線

每一步都值得考究

落在玄幻的綢緞上

光鮮的一天，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手機里的路徑

只有導航可以觸及

我打望的那一瞬間

觸碰到炙熱

快要融化的淤積

進出的人也無暇顧及

不承想月光的虛化

領走了地鐵口的張望

流水的延續性

小院的籬笆，編織了童年

而今，陽臺的柵欄囚禁的

不僅是衣物，還有我的靈魂

浴室嘩嘩的水聲

從絕壁流瀉下來，我還是認為

向上，不管用多久的時光

搖曳的燈光分辨出年月

流水的青春性

在芬芳的朝霞里愈發秀美

披在肩頭走出小區，不斷扭動

水靈和圓潤尤為高挑

我想，落到大地上

每一滴都充滿欲望，發芽，匆忙間

匯聚，流水的生機

必定是潔凈的

飛撲窗外

曠野更空，找不到一絲云

雨中的我，僅剩

流水籠罩

【作者簡介】亞男，本名王彥奎，四川達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呈現》《時光渡》《順江而行》等，有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曾獲第7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第10屆中國·散文詩大獎等。現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