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地深山有鳥

大如鳩

我的鄰居會給斑鳩喂食

斑鳩新鮮的足跡常出現

在雪地上

有時風從山的那邊吹來

枯枝折斷

斑鳩會探出警覺的腦袋

等候樹干裂開，露出蟲卵和蛹

多么肥美，這暴風雪帶來的禮物

它們膽怯又卑微

單腿站在枝頭

有時也會閉著眼睛

把腦袋插進翅膀里

睡覺或者做夢

龍山上也有一只神鳥

每年春天在桑樹間鳴叫

也在青銅器銘文中

“越地深山有鳥，大如鳩”

在權杖和法器上

羽毛像陽光一樣

越王曾為其命名：鳩踐

社戲

蜜蜂發出陣陣轟鳴

執著地繁衍著世界

雨水和陽光蓄滿莖稈

正午，農人疲憊

植物的陰影越來越濃

無數個我們退回時間深處

風的旗幟的背上呼呼作響

與生俱來的單一向度

向上或者進入激流的漩渦

每個人都能在枯槁的冬天

長出明亮的翅膀

廟宇草臺間鑼鼓喧闐

天空深藍色的瓦楞紙迸出星星之火

灼傷的眼睛無處躲藏

繁音激楚 征戰殺伐

細聽來，梁柱斗拱皆能發出吶喊之聲

臺下人在眼波流轉中照見內心的重量

山澗水漲如萬年戲臺如千軍萬馬四處突圍

轉瞬又化為繞指柔

故人啊如雪花般重返人間紛紛揚揚

像鹽粒懸停在空中，眼淚流經淚痕

秦望古道

誰觸碰了天空 誰就是光

從烏云被撕裂處穿透而來

幾乎是孤立的存在

公元前210 年

秦始皇到達會稽郡山陰縣

登臨以觀東海，彼時

黎明從偉大的傳統中掙脫出來

馭風而行

它看到世界未被言說的部分

那是不同時空的我們

——永遠的另一個

卵石如龍鱗，盤踞山間數千年

如植物的根系向下生長

如顫抖的枝頭無法定格的時間

而世界在一朵雪花里升騰失重

寒鴉從灌木叢中起飛

衍射成虹，成為羽毛、石頭或者火焰

越池

它將瘦下去還是豐滿起來

我甚至不知道

在黑色的湖泊中它的孤獨

它奮力向前游著

帶著好看的弧形

并具有出其不意的攻擊性

山中小獸因此變得警覺

從大榆樹的樹杈上窺視

朝哪個方向都走向空曠

它出現在任何角落

像蓋上郵戳的郵票

新鮮的光傾盆而下

白花花的鹽從石頭中析出

一條條發白的路通向四面八方

茅山行

無數夜晚，它在林中穿行

出現在世界任何地方

我們在冬日烤火

在夏天撫摸積雪

聽樹葉簌簌落

幾乎能聽到萬物說話的聲音

知曉世間諸多秘密

沒有同行者又皆是同行

夢中人如群星照亮拱起的屋頂

又如大河隱藏在自身的豐饒中

林中有鹿，它在我們夢中穿行

我們醒來，它便消失在林深處

青色的卵石吱吱尖叫

一直斜入烏云聚集的地方

猩紅的天空像一面戰旗

正吁出四野荒涼的氣息

日出時分有蔚藍色的眼淚

留在草葉和卵石間

不易覺察的涼風點燃了山上的茅草

海浪如校閱場上的馬匹不停嘶叫

卵石陸陸續續從大海深處爬上來

大海在尖叫聲中飛升

我們有了永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