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畫技法對釉下五彩瓷裝飾的轉化實踐

中圖分類號：J2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7-0007-03

釉下五彩瓷是中國陶瓷的經典藝術品種之一，經過歷代陶瓷工藝的傳承，產生了獨特的裝飾語言方式，主要包括釉下彩傳統勾線分水、平涂罩色表現技法，通過礦物顏料結合高溫燒制工藝形成工整細膩、層次分明的五彩繽紛的裝飾語言特點。傳統工藝路線的程式化與顏色表現的二維化，導致釉下五彩瓷在當代的藝術語言上已經很難進行創新與突破。而水彩畫基于水的媒介特點以及色彩的透明度，在西方繪畫藝術領域成為一種以偶然肌理、自然暈染為主要特色的審美方式，并且水彩畫的表現技法中以濕畫法、疊色法等為載體的技法體系特點，對于傳統陶瓷裝飾一成不變的靜止表現而言存在很大突破空間。

一、釉下五彩瓷與水彩畫的藝術特性解析

（一）釉下五彩瓷的裝飾傳統與工藝限制

在傳統陶瓷審美視域中，釉下五彩瓷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其裝飾程式及穩定性。釉下五彩瓷的彩料由于含有特殊化學成分，在上窯火后使作品具備色彩鮮艷、耐酸堿抗磨損的化學性質，然而，這種穩定在一定程度上又間接地杜絕了釉下彩料色彩的疊加（反復施彩可能導致色澤渾濁或相互混融的色彩形態），在繪畫技法上，傳統的釉下裝飾主要以“勾線分水”與“平涂渲染”為支撐：“勾線分水”主要表現線條的嚴謹，即先以細細的線條勾出造型線條，再通過“分水”之法，依照色彩塊面去分水，漸涂上相應的顏色，最后畫面色彩由淺入深地反復渲染，從而在色相中得到“五彩”；“平涂渲染”主要強調單色相的鋪蓋渲染，強調裝飾的完整性。在表達形式上，它限制了作品的偶然性與表現性的出現，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工藝生產的規范化。在釉下五彩瓷中，即使“勾線分水”的線條呈現得不夠完美，但只要能保證線的表現，彩料就不會脫漆，這種程式化的特點也為裝飾釉下五彩瓷提供了基本保障。在釉下五彩瓷的藝術審美元素中，工整細膩是評價作品的關鍵，是作品具備裝飾性的第一要素，色彩渲染具有明顯的裝飾意義而非寫實性，是將圖案象征意義高于對自然客觀物象的再現[]。

（二）水彩畫的藝術語言與技法體系

水彩畫的藝術表達本身是以水的易變性和水溶后的顏色的透明性為材料媒介的，其所有技法均圍繞著“水”而展開。濕畫法中，水溶于濕紙面上，水色會自然暈染出不明確的邊緣和柔軟的色調；干畫法則是在干紙上通過色與色之間的疊加來明晰形體；疊色則是多層透色使顏色加深和渾厚；留白則是不加色彩，或有白色涂料遮蓋留下的留白效果。這些技巧的運用賦予了水彩畫獨特的形式意味：因為水與色無法人為控制而留下隨機偶發效果，透明度由顏色的疊加帶來，自然的肌理則由紙張的紋路和顏色的沉淀而來。油畫或丙烯的層層覆蓋相比，水彩在涂抹時偏重對某一時刻的視覺印象，因此水彩畫的抒情表達一般是基于對自然物的濃縮和提純。

二、水彩畫技法在釉下五彩瓷裝飾中的轉化理論

（一）技法轉化的核心原則

轉換水彩與釉下五彩瓷裝飾需要物理化學兼容度原則、審美語境適宜度原則、功能性穩定性原則指引。物理化學兼容度原則以材料為主，指的是水彩顏料的漂浮性、透明性與釉下五彩瓷料的礦物質成分達到可以相互溶解的狀態，不能讓水彩顏料在經過高溫烘烤后由于熱膨脹系數不同出現陶瓷釉面開裂和水彩色彩不分明的現象。審美語境適宜度原則是指能夠將水彩的無跡感與陶瓷的高亮光澤有機銜接，既要掌握水彩作為媒介所賦予色彩的不規則肌理，又不能讓高反光釉面遮蔽肌理本身的清晰度。功能性穩定性原則則要以燒制成品為中心，通過改變顏色粒子大小、釉層厚度以及燒制溫度，確保經過 1300^°C 高溫烘烤后仍能顯示出水彩原色，避免出現因釉體高溫流動導致水彩色彩不明朗或產生光滑而消解肌理的現象[2]。

（二）技法轉化模型構建

轉換模型由輸人層、轉換層及輸出層三個部分組成，其中輸入層以水彩畫技法要素作為初始參數，即濕畫法的水跡面積、干畫法的干濕顆粒度、疊色法的通透疊加順序以及留白法的留白面積；轉換層需得出與釉下工藝相對應的參數，即根據水彩畫“水分控制”對應釉下彩料“稀釋程度”，根據水彩畫“紙張吸水性”對應釉下彩“釉層透氣性”，并以試片的方式來確定各種技法對陶瓷表層的有效作用臨界點；輸出層是將燒成后的釉下作品作為驗收標準，對釉下顏色飽和度衰減度、肌理邊緣細膩度及空間層次保留度進行重點測試，構建“技法參數一工藝參數一視

覺效果”的反向驗證體系。

（三）關鍵技術突破點

在釉下彩顏料中，一些金屬氧化物在高溫時極易還原，使疊加處變色或者變灰，不同顏料疊加的燒制穩定性需要通過調整氧化鈷、氧化錳等著色體的含量等手段解決不同層面上的色彩化學兼容性問題。肌理的保留控制與釉面控制，以釉面的透明感與覆蓋度兼顧，在釉面薄的情況下，肌理不容易固定，而在釉面過厚的情況下，肌理也無法固定；所以要開發出透明度較高、流動性適中的釉的配方，然后要通過噴釉、浸釉等施釉方法來控制釉層厚度的均勻性。邊緣的虛化效果的實現，以水彩自然的暈染為參考，用勾線分水的傳統技法，難以保證顏色的自然過渡性，因此，可以借鑒釉下刻花工藝在坯體上進行制作凹凸的紋路，利用施釉時釉體流動狀態的釉積差異形成自然邊緣；或者采取施加色彩、局部刷洗控制色彩滲透的邊緣厚度等方式3]。

三、實踐案例分析與創作驗證

（一）經典水彩畫作品的釉下彩轉化實踐

要將傳統的水彩技法轉化成釉下色釉料藝術，就不能停留在“臨摹像不像”“看上去像不像”的外在形態方面，而是需要我們對色釉料技法與水彩技法的藝術工藝原理進行有效的“拆解”。如透納名作《暴風雨來臨的海景》以濕畫法繪制的海天云霧效果，其內在邏輯與原理是，通過水分子的自由流動形成紙面上“水跡”邊界的自然暈化現象。釉下轉化過程中，實驗人員在初步了解了水彩技法中關于“水分飽和度”（紙吸收水分 x 色料濃度 × 用水速度）指標后，通過對色料上釉技術中色釉料的稀釋度控制（由 1：3 到 1：8 ）、壞面吸水度控制（ 8% 到 12% ），并構建出“釉料流動性一壞面吸水性”的基本量化模型。實驗過程中，對五種釉下料轉化到五種不同色料的色灰度、水色料試驗試燒結果表明，經轉化燒制的釉下色釉料“暈化”邊界的灰度最大為40度，最小為13度，平均值24度，該“灰度”值與水彩原作在1.5毫米半徑的半圓光滑暈化效果（色料灰度為0）最為接近；從畫面上“暈邊”平均柔和度則介于 0.3～0.5 毫米之間，與水彩原作接近1.2～1.4毫米的邊緣柔和度相比，仍然存在0.15毫米的差距。

而薩金特的人物畫轉色是強調色階過渡，他的干畫法所塑的肌理特征用釉下彩的顆粒量來達成：經典釉下平涂無法實現色階過渡，其探索復合彩料（氧化鐵加氧化鈷不同比例調配）并多次低溫定色來完成釉下“類似水彩”的筆觸交融。兩種個案說明，經典技法的轉化需要建構“水彩參數一釉下工藝”的對應，而不能機械性模仿外在視覺效果。

（二）原創主題創作

“水韻·瓷光”系列的設計思路是以“水”為構圖元素，重點解決水彩技法與釉下技法的碰撞界面研究問題。由于釉下燒制需要高溫，且工藝中不著水，因此難點在于運用濕畫法暈染與釉下刻花結合；先用激光雕刻機于素坯之上刻出水波紋樣（刻紋深度 0.1～0.15mm ），利用凹槽與凸槽控制釉料的流向；再施濕彩料（稀釋度為 1：6 的藍色釉）于壞體表面，通過傾斜壞體（ 15^°～20^° ）使彩料順水溝流淌出水彩的“水分暈染”效果，待水漬稍干后復施透明釉（釉層厚度 0.25mm ），利用高溫下釉料熔化的特性軟化刻紋，使機械刻痕與自然暈染效果融為一體。水彩釉下五彩的色彩效果是對傳統五彩燒制成型后“勾線填彩”的新詮釋，通過復燒各層釉料在燒制后融合，產生“透明疊加”的色彩效果4]。

（三）創作反思與問題總結

研究表明，釉下水彩肌理保留率可達到 70% 左右，復雜肌理疊色高溫發色偏差是關鍵工藝問題。上釉操作過程中，采用 0.2～0.3mm 的釉層厚度，可以保證水彩暈染效果的邊緣不被覆蓋，且不影響壞體刻痕紋路的保留。針對溫度效應引起的壞體膨脹，釉層厚度應降低約 0.05mm ，能夠控制上釉后水彩顏料在高溫中流動的現象，使得水彩肌理能夠充分體現釉下水彩色肌理的效果。

材料優化：開發低溫共熔彩料體系，通過引入硼酸鹽（如硼砂）降低燒成溫度波動范圍（ ±10^°C ），減少色料揮發與反應變異；工藝創新：利用三維數字輔助設計（包括三維建模模擬施釉流掛軌跡），噴墨打印技術實現彩料的點對點施釉定位，增加疊色區域工藝可控制的難度。

四、水彩技法對釉下五彩瓷裝飾的拓展價值

（一）藝術表現力的突破

釉下五彩瓷的“舊式”裝飾語言以工整的線條秩序和平面化的平涂渲染裝飾性為主導，其裝飾語言形態一直是平面的、程式化的表達。引入水彩技法，即為打破這種程式化裝飾提供了可能。一是水彩法中的濕畫法，在胚體上平鋪水分，滲透的色彩在胚體上呈現出從深到淺的漸變色暈；二是水彩法中的疊色法在胚體上呈現出上色后的疊色效果，將不同彩料在釉下燒制時相互滲透、融合，展現出類似于油畫語言的厚質感。

（二）文化內涵的深化

水彩藝術與釉下五彩瓷的融合是以水彩藝術為西畫寫實傳統與以釉下五彩瓷為東方工筆傳統的審美方式的對話與交融，而水彩畫與釉下五彩瓷在材料與技法、視覺表意模式等審美表現方式上的差異，要求在二者的對接與交融中，以技術融合的方式推進審美范式的轉型，將傳統陶瓷裝飾中的“符號性”轉化為“意義生成性”，由“工藝復寫性”轉化為“藝術創造性”，是東西方傳統審美話語對話可以踐行的思路[5]。

（三）產業應用的啟示

彩繪技法的引進使釉下五彩瓷產業化提升從兩個方面受益：一方面，利用水彩的肌理（如潑濺痕跡、淋滴痕跡）與色面透明度等特點，突破傳統批量生產器物在個人審美需求上作為“工藝美術品”的限制，向著“藝術品”的高度演化，放大產品市場一一如釉層厚度控制與彩料比例調配，從淡至濃的色階可以滿足不同階層購買群體的審美需要；另一方面，利用水彩表達的自由度與瓷釉工業生產的兼容性，在設計研發方面通過水彩的意象表達以及水彩自由潑、畫的肌理特征用數字化建模的方法加以臨摹，如計算出水彩噴繪機工作時噴嘴與基底之間的角度與距離，通過數字化控制色彩明度、冷暖以及大小的改變，臨摹出逼真而又準確的水彩效果肌理，使釉下彩瓷的色感表達中“手繪感”與工業化相融合，從而保證了大規模生產下的“個性”與“自由感”。再利用色彩疊加效果的探索（如青紫兩色疊加發色偏差效果的改進）擴大陶瓷色彩庫的邊界，使釉下五彩瓷具有豐富的色彩適應場景（如居家裝飾場景、文創衍生品場景需求等）。這種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的有機結合，提升釉下五彩瓷產品的市場競爭力的同時，又由新技術轉化為新審美，使傳統陶瓷產業發展有了可復制的方案：一方面，技術手段的藝術驅動，解決傳統工藝的困境；另一方面，市場技術應用的需求解決藝術探索的瓶頸。

五、結束語

水彩技法和釉下五彩瓷裝飾的結合是釉下五彩瓷裝飾向前發展的新方向，同時，伴隨著材料學和工藝學的發展，水彩的色彩固色、肌理的駕馭能力等問題的解決也會逐漸迎來曙光。另外，這種將不同媒材進行創作的藝術，可以作為工藝類釉下五彩瓷的進一步提升，從工藝品走向藝術品類別，同時，也為瓷器從工藝走向工藝美術的創新開辟新的道路，為傳統工藝的創新轉型提供理論和實踐經驗。

參考文獻：

[1]李平.淺談釉下五彩瓷繪畫特質[J].陶瓷科學與藝術，2023.57（08）：198-199.

[2]曾毅.獨特水彩語言特征的釉下五彩瓷畫[J].中國高等教育，2021，（17）：38.

[3]潘子硯.試論陶瓷高溫釉下彩工藝發展[D].南京大學，2021.

[4]吳丹.現代陶瓷藝術的技法轉向—以釉下五彩中的水彩畫技法為例[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版），2021，（04）：209-213.

[5]楊佳赫.美學視域下的現代水彩藝術特征及審美[J].藝術大觀，2024，（09）：13-15.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