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典歌劇唱段在藝術學領域前沿的現實映照與發展

中圖分類號：J8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7-0050-03

中國經典歌劇唱段是民族藝術的瑰寶，其旋律、唱詞及表演融匯了百年來中西審美交融的經驗，同時也折射出社會變遷的精神軌跡。在藝術學不斷跨界發展的當下，再次審視這些唱段，既是對音樂、戲劇和文化三個維度的系統梳理，也是對數字化、全球化背景下傳統如何實現再生、如何與世界展開對話這一時代命題的回應。本文以藝術學視角為立足點，嘗試在理論、現實和未來三個層面進行系統闡釋，為經典唱段的當代表達及跨文化對話提供新的思路。

一、中國經典歌劇唱段的藝術學基礎

（一）藝術學理論框架下的本體屬性界定

在藝術學理論的整體架構中，中國經典歌劇唱段的本體屬性可界定為“聲腔一戲劇一文化”三元共振的復合藝術體。從聲學結構看，它將漢語聲調的起伏與韻律節奏當作內在紋理，把板腔體的彈性拍值、行當聲部的音色差異與民族器樂的線性織體融合為高度可辨的旋律范式，使唱段成為兼具音樂可聽性與語言表意性的雙重符號系統。從戲劇構造角度看，唱段并非孤立的音樂抒發，而是嵌入情節鏈條中的“聲像行動”，借助程式化身段、虛擬化時空調度及行當化情感投射，將人物意志、戲劇沖突與觀眾記憶一同編碼，形成音樂文本與戲劇文本的深度嵌套[1]。從文化機制看，唱段的傳承沿口傳心授的活態路徑展開，每次舞臺呈現都在“原曲框架”與“即興修辭”之間博弈，既保留歷史層累的音樂語法，又釋放了當下審美主體的創造潛能，構成傳統與現代的動態對話。在功能維度上，唱段是歌劇結構的抒情頂點，也是人物性格與戲劇動力的聲像樞紐，其多義性與開放性使它可跨越音樂、戲劇、舞蹈、美術乃至數字媒介的邊界，成為藝術學研究中可反復闡釋、不斷再生產的“元文本”[2]。由此，中國經典歌劇唱段在本體論層面呈現出一種高度整合的“復調性”：聲學形態、戲劇功能與文化記憶相互滲透，歷史深度與現場溫度彼此激活，為其在藝術學學科體系中的定位與關聯奠定了不可替代的理論基點。

（二）藝術學范疇中的審美價值根基

在藝術學領域，中國經典歌劇唱段的審美價值扎根于民族情感結構與時代精神訴求兩個維度。它憑借聲腔旋律的婉轉曲折，喚醒漢語聲調所蘊含的抒情張力，讓聽眾在音韻的流動中體會“詩樂合一”的傳統美學理想；同時借助板腔體的板式變速及行當音色差異，構建戲劇沖突的聽覺化畫面，達成“聲即戲、戲即人”的審美通感。唱段通過對自然語音進行音樂化提升，將日常情感升華為類型化、典范化的舞臺體驗，保留民間敘事的質樸溫度，又凝聚文人雅樂的精致格調，形成雅俗共賞的價值平衡。其審美核心是“韻味”，這是一種由音色、節奏、氣息、字腔共同生成的復合質感，既指向個人技藝的精湛，也指向歷史記憶與集體情感的深度疊加。當現代聽眾在數字媒介中重溫這些唱段時，旋律所攜帶的時空距離會瞬間消失，民族身份的審美認同會被重新激活；而在跨文化語境下，唱段獨特的聲腔語法與戲劇修辭又成為能被“他者”感知的中國表情，彰顯出超越語言邊界的情感普遍性。

（三）藝術學學科體系中的定位與關聯

將中國經典歌劇唱段置于藝術學學科體系的宏觀坐標系中，它既是多個子學科共同關注的“軸心文本”，也是串聯縱向史論與橫向比較的關鍵節點。在音樂學領域，唱段作為民族聲樂與作曲技術研究的“活化石”，為曲式、和聲、旋律學提供了本土范式，又為表演美學與嗓音聲學開拓了實驗場域；在戲劇戲曲學的視野中，唱段是銜接文學腳本、導演調度與身體程式的“聲腔行動”，其程式性、即興性與敘事功能共同構成了戲劇事件的核心機制；在文化研究層面，唱段成為聲音符號學的對象，其生成、傳播與接受過程映射近現代中國的情感結構與意識形態變遷。同時，它與舞蹈學、美術學、設計學在舞臺綜合呈現方面展開空間敘事協作，還與藝術管理、傳媒藝術在數字化傳播、IP衍生與國際演出市場等方面形成新的交叉地帶。唱段憑借“跨媒介、跨文化、跨時代”的復合屬性，成為藝術學門類下“藝術史一藝術理論一藝術批評”三維互動的共享案例：史學研究借其梳理聲腔演變與制度變遷，理論研究由此提煉中國美學核心范疇，批評實踐則以此檢驗當代審美趣味的變化。因此，經典唱段是中國藝術學知識體系內部自我印證的元對象，也是連接全球表演藝術比較研究、推動學科邊界不斷拓展的“接口文本”，其定位獨特、關聯廣泛，在藝術學版圖中兼具支點與樞紐的雙重意義。

二、中國經典歌劇唱段在藝術學領域的現實映照

（一）音樂學維度：本體分析與技法傳承

在音樂學領域，中國經典歌劇唱段首先呈現為可進行精細拆解的“聲腔結構標本”。以《白毛女》中的《北風吹》為例，其主題旋律是以五聲羽調式來鋪陳的，首句“北風那個吹”在bE宮系統中先是下行小三度然后再回環級進，既模擬出寒風呼嘯的音響意象，又契合“白毛仙姑”幽怨的戲劇身份；緊接著“雪花那個飄”突然轉到商音作為臨時屬支撐，形成宮系模糊的色彩游移，突出了喜兒命運的飄搖感。在板腔安排方面，作曲家將河北郴子的“快三眼”和秧歌曲牌“小白菜”進行了嫁接，2/4拍與4/4拍相互交替，使得敘事性與抒情性在十六小節內完成了張力積累[4]。在技法傳承方面，郭蘭英演唱時用“噴口”來強調字頭、用“擻音”來裝飾尾腔，將綁子腔的高位置共鳴和民族聲樂的真假聲混合技術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高亢又圓潤的“郭派”范式；如今的青年演員通過頻譜分析發現自己在2kHz～4kHz頻段持續提高共振峰，于是用數字化嗓音建模來輔助教學，實現了傳統口傳心授的精準延續。如此，《北風吹》不只是作為音樂文本被和聲、曲式、嗓音科學等多重解碼，更變成了連接民間原型、革命敘事與現代技術的活態傳承節點，為“中國歌劇唱段怎樣在當代音樂學語境中自我更新”提供了可復制的實踐樣本。

（二）戲劇學維度：敘事功能與人物塑造

在戲劇學領域，經典唱段有極為關鍵的作用，它猶如推進情節發展及凝固人物性格的雙重動力引擎，其敘事功能借助“聲腔行動”轉變為可被觀眾切實感知到的舞臺事件。以《洪湖赤衛隊》中韓英的《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為例，這一唱段的出現背景是韓英被捕且面臨生死抉擇，編劇運用“板腔一詠嘆”混合體的形式，迅速將外部沖突轉化為人物內心的心理風暴[5。唱段開頭的慢板“娘的眼淚似水淌”，運用低回婉轉的西皮原板來描繪母女訣別的場景，旋律在高音區三次短暫停留之后，以嘆息式的滑音向下行，配合韓英身體前傾、雙手微顫的程式化動作，瞬間將“孝女”這一形象推至觀眾情感前沿；唱段中間部分轉成快板“砍頭只當風吹帽”，借助榔子緊打慢唱的方式，節奏突然變緊、音程大幅度跳躍擴展，配合韓英撣袖、甩發、圓場等動作，將“革命者”的決絕態度借助身體能量的爆發呈現出來，完成了從柔弱到剛烈的戲劇形象轉變；唱段結尾回到散板“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旋律以徵調式主音進行長時間的拖腔，韓英的目光從母親身上轉向遠方的景象，舞臺燈光由暖黃色轉變為冷藍色，唱詞與舞臺調度共同將個人悲情提升為階級解放的宏大敘事。這一唱段不僅推動劇情由“家庭倫理”層面上升至“革命正義”層面，還通過聲音、身體及空間的三重編碼，塑造出一個有人情溫度又有英雄高度的韓英形象，為歌劇人物的塑造提供了“聲腔即行動”的戲劇學范式。

（三）文化學維度：民族精神與時代價值

從文化學角度看，中國經典歌劇唱段不單單是音樂與戲劇的文本，也是民族精神及時代價值的聲像化石，只要旋律響起，就會激活集體記憶的深層編碼。以《江姐》中的《紅梅贊》為例，這首歌曲將四川清音的音階骨干和西洋和聲小調進行了嫁接，在徵調式主音上持續懸停的長音象征著“紅梅凌霜”那種堅韌的品格；歌詞“紅梅花兒開，三月報春來”將自然意象轉喻成革命者對中國黎明的信念，將個人犧牲升華為民族復興的宏大寓言。1964年首次演出之后，這個唱段很快就走出了劇場，借助廣播、唱片、教材進入千家萬戶，成為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理想人格”的聽覺符號；在改革開放初期，又被重新編配成流行電聲版本，在春晚、廣場合唱中回響，實現了從革命圣歌到大眾抒情曲的語義轉變。在如今的短視頻平臺上，“00后”用戶以《紅梅贊》作為BGM再現“川劇變臉 + 說唱”的混剪，全球播放量超過十億次，這證明其核心價值一一對信仰的堅守以及對光明的向往一一已經突破了具體的歷史語境，轉化成了跨世代、跨文化的情感公約數。

三、中國經典歌劇唱段在藝術學領域的前沿探索

（一）跨學科研究的融合創新

在前沿探索中，跨學科研究成為重要趨勢，并展現出強大的融合創新活力。以民族歌劇《李清照》為例，在音樂創作方面，并未局限于單一音樂體系，而是在民族調式基礎上，將宋詞吟誦的獨特韻律巧妙地轉化為音樂動機，并大膽運用現代音樂技法，使弦樂、打擊樂等不同樂器的織體各司其職、完美呼應，構建出層次豐富且意蘊深厚的音樂架構。舞臺設計融入科技元素，借助環形舞臺、雨簾、水池及三維投影技術的綜合運用，營造出極具宋代美學意蘊的場景，觀眾仿佛可透過舞臺，真切地感受到宋代的人文氣息與生活質感，實現了科技與戲劇情感的有機融合，大幅提升了歌劇的表現力與感染力。再如新古典國風歌劇《夢華錄》，同樣是跨學科融合的典范。在創作中，將熱門影視IP與古典戲曲深度結合。在音樂上，將電視劇原聲元素巧妙地融入交響樂，同時加入琵琶、古箏等傳統民族樂器，使得音樂既具現代的靈動活力，又不失古典的韻味悠長。在敘事結構上，借鑒清代李漁“立主腦、減頭緒、密針線”的理論對故事進行提煉改編，在保留原作內核的同時，為歌劇化的人物刻畫與情感表達留出充足空間。

（二）數字化傳承與傳播新路徑

在數字化浪潮推動下，中國經典歌劇唱段正開辟全新的傳承及傳播路徑。以《洪湖赤衛隊》為例，其經典唱段《洪湖水浪打浪》借助短視頻平臺得到廣泛翻唱與改編，相關話題播放量達數億次，吸引不同年齡層關注，實現破圈傳播。山東歌舞劇院推出《沂蒙山》數字藏品，將經典唱段音頻、舞臺影像與角色造型融合，以限量發行激發粉絲熱情，既擴大了作品影響力，也探索了新的傳播模式。部分線上歌劇博物館運用3D建模與虛擬現實（VR）技術，讓觀眾足不出戶“走進”虛擬劇場，沉浸式欣賞經典唱段，獲得接近現場的觀演體驗。這些數字化手段突破了時間與空間限制，拓展了受眾邊界，且使中國經典歌劇唱段以更加豐富多樣的形式呈現。

（三）國際傳播與比較研究的深化

在全球化語境下，中國經典歌劇唱段的國際傳播及比較研究工作正穩步推進。國家大劇院制作的歌劇《假面舞會》于2024年在阿曼馬斯喀特皇家歌劇院上演，廖昌永等中外藝術家同臺獻藝，海外觀眾在欣賞威爾第經典旋律的同時，也看到了中國歌劇制作的專業水準，彰顯出中國在國際歌劇舞臺上的綜合實力。同時，一些中國經典歌劇如《白毛女》在海外進行巡演時，將中國傳統戲曲元素與西方歌劇演唱技巧相融合，并通過英文譯配等方式減少語言方面的障礙，使國外觀眾可理解劇情并引發情感共鳴。學界也積極開展比較研究，從音樂結構、演唱風格、文化內涵等層面對中西歌劇進行對照，如剖析《江姐》與《茶花女》在人物塑造與音樂動機運用、調性布局等方面的差異。這既有助于中國歌劇吸收國際經驗，也有助于世界更準確地認識中國經典歌劇唱段的獨特價值，推動其在國際文化交流中持續煥發光彩。

四、結束語

縱觀全文，中國經典歌劇唱段已從“舞臺之聲”轉化為“學術之鏡”。一方面，我們在音樂聲紋中測得了民族聲腔的物理精度；另一方面，在戲劇行動中看到了身體與情感的雙重編碼；同時，還在數字平臺與海外舞臺上驗證了其跨時空、跨文化的再生能力。經典可經久不衰，原因在于它總是借助新的學術工具與傳播介質，不斷回應“我們是誰、將走向何方”這一永恒問題。只有堅持跨學科、數字化、國際化協同推進，既守護聲腔的根脈，又開放數據接口，方可使這些唱段持續作為鮮活的傳統，在全球語境中為中國藝術學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感與認同資源。

參考文獻：

[1]操奕恒.探索以“經典唱段”為媒的當代中國歌劇發展路徑[J].中國戲劇，2024，（07）：76-78.

[2]郭思遙.中國民族歌劇板腔體唱段在鋼琴伴奏教學中的實踐研究[J].藝術科技，2024，37（15）：81-83.

[3]高維廣.總結歷史·立足當下·放眼未來—“中國歌劇百年—精選唱段集萃”的出版意義[J].出版廣角，2020，（07）：3.

[4]張楠.民族歌劇《山茶花開》經典唱段的實踐與教學研究[D].南昌航空大學，2022.

[5]王亞娜.民族歌劇《白毛女》經典唱段的教學實踐研究[D].延安大學，2020.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