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視域下中國山水畫創新發展的困境與突破路徑

中圖分類號：J2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7-0022-03

作為中華美術體系中具有典范意義的藝術形態，中國山水畫不僅承載著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精神內涵，更是彰顯民族藝術自信的重要載體。在當代社會迅猛發展的浪潮中，傳統山水畫傳承與創新遭遇新的瓶頸與阻滯，國家倡議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施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通過推行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等戰略舉措，從政策引導到美術領域實踐層面，都在積極探索傳統藝術煥發新生的路徑；就現實維度而言，山水畫的發展態勢仍顯不容樂觀一一在諸多重要展覽與評獎活動中，其影響力已呈現下滑趨勢。第十一屆全國美展中，山水畫科人選及獲獎的數量處于歷史最低水平，當前，如何在堅守民族藝術精神內核的前提下，順應時代發展推動山水畫創新，已然成為藝術理論與創作實踐領域共同關注的時代課題。本文將圍繞這一課題展開研究：首先，挖掘當代中國山水畫創新發展現實困境的根源；其次，提煉山水畫轉型創新應遵循的基本原則；最后，審視當代視野下實現山水畫現代轉型的理論支撐與突破要點，以期為山水畫的未來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一、中國山水畫創新發展的現實困境

（一）觀念傳承與更新的矛盾

在當代山水畫范疇，傳統觀念的恪守與現代意識的更新存在明顯矛盾，部分畫家沉溺在傳統程式中，創作思路老派，難以契合當代審美訴求；另有一些畫家盲目追求西方藝術理念，不看重中國畫自身獨有的文化價值和審美語言，導致作品失去民族藝術的精神要義。正如龍瑞所點明的，若中國畫的意境、筆墨等語言出現丟失，我們將面臨“失語困境”，自己毀掉自身的話語體系，這種觀念中的錯位造成山水畫創新方向游移不定：既害怕“棄本”會削弱民族藝術的根基，又擔憂墨守成規無法催生新的藝術活力，處于文化多元化的時代背景下，怎樣處理好繼承與發展間的關系，再次樹立山水畫的文化自信及審美認知，成為亟須攻克的觀念難關[1]。

（二）筆墨語言與創作方法的困境

當代山水畫面臨的核心難題之一在于筆墨語言創新與創作方法演變，中國山水畫存在一套自身完備的筆墨體系，然而當代相當多畫家在探索新語言時，要么機械重復古老畫法，要么徑直套用西方繪畫技巧，陷入“新模式”引發的困境。就教育體系而言，學院派美術教育長期側重素描等西方造型訓練，導致中國畫傳統筆墨精神持續被削弱。許欽松指出，當下諸多山水畫創作存在的問題是，寫生稿直接呈現在畫面，未經過心象的加工提煉，畫者盲目追求對客觀景物的再現，忽略了對主觀意趣的二次打造，致使作品缺少了應有的藝術感染力與個性抒發，不管是筆墨形式陷人僵化，還是創作方法的差錯，都導致山水畫創新陷入舉步維艱的處境：既難以跳出傳統技法的束縛圈，還容易陷入表面模仿，缺少內在含義。

（三）外部環境與評價體系的困境

除內部的觀念及技法問題外，外部生態與評價機制在較大程度上對山水畫的創新發展形成制約。在全國美展等重大平臺中，山水畫作品入選及獲獎比例偏小，作為中國畫重要門類的山水畫，在最高藝術獎項評選中處境不佳，評審理念與審美取向的變遷，使傳統風格的山水畫難以得到青睞；市場資本的介入對畫家創作形成沖擊，也使得部分藝術家在創新時顧慮重重。美術體制對創新的激勵不足與學術評論體系的不完善，導致真正具有探索精神的山水畫家往往缺乏展示與交流的平臺，盡管當前畫壇涌現出大量山水畫作品及新人，但與數量增長不相稱的是，可傳世的佳作與大師匱乏，這加劇了整個領域的信心危機與方向迷失，外部環境的冷遇與評價體系的失當，使山水畫創新步履瞞跚、發展路徑不清2]。

二、中國山水畫轉型創新的基本原則

（一）守正創新與文化自信

在推動山水畫創新發展的過程中，必須秉持“守正”與“創新”的辯證統一，借此夯實文化自信的根基，這要求我們尊重并傳承中國山水畫的精神內核與美學精髓，包括對高雅意境的追求、獨特的筆墨表現程式，以及“師法自然、融心造境”的創作觀念。在此基礎上強調創新，即需以新的理念、方式為傳統藝術注入時代活力，采用新的表現形式對傳統藝術進行創新，使其能夠反映現代生活。山水畫創新不能脫離中華美學精神的核心，須以堅定的文化自信為前提，做到“不忘起始，接納外來成果”一既穩住民族藝術之“本”，又勇敢借鑒世界藝術的有益經驗，借此革舊鼎新、守本煥新3]。

（二）緊扣時代精神與以人為本

中國山水畫歷來注重在山水間寄寓情感，于丘壑中托物言志，山水畫的創新應主動契合時代精神，體現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使藝術創作與當代社會的發展節奏相協調。所謂緊扣時代精神，一方面要求山水畫聚焦現實題材，將對祖國山河之美的呈現與新時代的審美趣味、價值觀念相結合。李可染提出“為祖國河山立傳”，彰顯的正是藝術服務社會、記錄時代的擔當氣魄，當代山水畫家也應在作品中展現積極向上的時代活力，將傳統山水中寧靜幽遠的審美情懷與民族精神相融合，創作出能夠引發新時期人民審美共鳴的作品。堅持以人為本，要求藝術創新立足于人民的審美需求與精神生活。山水畫不僅是文人修身的載體，也可成為大眾滋養人文情懷、認同民族文化的重要途徑，新時代的山水畫創作應關注當代人的審美變化及情感需求，借助增加主題（如生態文明建設、城鄉新貌等）和多樣化的表現方式，使傳統山水意境在回應人民審美期待的過程中重獲活力[4。

（三）開放包容與融合發展

山水畫轉型創新還需秉持開放包容的理念，在傳承本民族藝術傳統的過程中積極吸納多元元素，實現融合與同步發展。中國山水畫史本身便是不斷汲取外來養分、豐富自身語言的過程：從早期吸納佛教繪畫技法，到近代借鑒西方透視與色彩理論，這些均被融入山水畫的發展歷程中。正如龍瑞等前輩所勸誡的，借鑒要掌握好分寸，切記別全盤西化而失去自我，“以守正為核心、以開放為施用”，應成為山水畫創新的引導方針。在當代力求創新的大背景下，開放包容體現為三個層級：一是做到中西融合，即一方面堅守筆墨意趣，適度借鑒西方繪畫的構成、光影等技法，賦予作品新的視覺表現力；二是實現跨界融合，將山水畫與現代科技、設計、新媒體等結合，拓展藝術表現的邊界范圍；三是開展多元交流對話，經由國際展覽交流和跨文化藝術對話，引人新觀念以實現啟發，只有以包容方象的胸懷博采眾長，山水畫才能在全球化環境中持續獲得創新動力，在保持民族特色的同時展現出具有世界意義的藝術生命力。

三、山水畫現代轉化的理論支撐與路徑建構

（一）傳統意蘊的現代闡釋與價值觀重塑

推動山水畫現代轉化，需深入挖掘傳統美學思想的當代價值，并做出與時代發展相契合的新闡釋。在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優秀傳統藝術正煥發出新的活力，通過對傳統藝術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增強現代藝術的表現力。這意味著應將山水畫蘊含的哲學意境、人文精神與當代社會價值觀相融合，實現傳統藝術觀念向現代價值理念的轉化。當代可為道家“天人合一”的山水審美思想賦予生態文明的意涵，將儒家“知行合一”的理念融入對祖國壯美山河的禮贊中。這類理論支撐有助于明確新時代山水畫的文化使命，并為藝術家提供思想指引[5]。

在傳統意蘊現代闡釋的實踐中，畫家可選取具有時代意義的主題來承載傳統精神，將家國情懷與現實關懷融入筆墨創作。部分畫家扎根于新時期的宏大敘事，創作出謳歌祖國山河新貌的大型山水畫作：如高云為江蘇大劇院創作的青綠山水巨幅作品《江山如此多嬌》，在借鑒傅抱石、關山月同名經典構圖的基礎上推陳出新，以兼工帶寫的技法描繪江蘇壯美風光，營造曠遠宏大的意境與蓬勃進取的氣象。這一實踐表明，傳統山水畫完全能夠通過融入新時代的主題與價值追求，實現審美意蘊的提升與價值觀念的革新一從聚焦個人修身養性的“丘壑寄懷”，延伸至禮贊祖國山河、彰顯民族精神，使山水畫在現代社會中再度發揮育人、鼓舞人的作用。

（二）藝術語言的革新與媒介拓展

從理論層面而言，山水畫的現代轉化需要突破傳統藝術語言的局限，在材料運用與技法表達上實現創新。傳統山水畫以紙絹、水墨及礦物顏料為主要媒材，其筆墨語言蘊含著無限可能。當代藝術家應在堅守筆墨精神的基礎上，勇于嘗試新的材料與表現手段，增強山水畫的藝術表現力。通過“藝術要素轉化”與“呈現技術轉化”，將現代視覺元素融入傳統山水畫的語匯體系，促成多種藝術語言的融合共生，這包括色彩體系的拓展、構圖觀念的革新，以及借助新技術增強作品的視覺沖擊力等。理論上的創新構想需要通過實踐檢驗不斷豐富完善。

在藝術語言革新與媒介拓展的實踐中，畫家可嘗試突破常規材料與技法的邊界，探索筆墨表現的新領域。在“景·色——2023當代青綠山水畫學術邀請展”中，楊惟為以寫意筆法在生宣紙上營造出近似油畫的厚重質感，李戈曄采用濕法在皮紙上渲染水墨，形成與宣紙不同的滲化肌理，由此拓寬了傳統材料的表達維度；還有藝術家使用極薄的半透明絹紙進行工筆山水創作，畫面色彩古雅，造型上大膽融入電子圖像的光感與幾何形態，以突破前人創作范式的方式為青綠山水帶來全新的視覺體驗。由此可見，通過媒介與技法的創新，山水畫能夠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藝術效果：傳統筆墨與現代質感交織，青綠設色與當代審美融合，進而開拓出山水畫藝術創新發展的新局面。

（三）理論體系構建與平臺支撐

當代山水畫的創新發展不僅需要藝術家的自主探索，也離不開理論研究與社會平臺的支撐。從理論支持角度看，搭建系統化的新時期山水畫理論體系已迫在眉睫，學者可聯合畫家與理論家共同研討，拓展“山水畫學”的研究維度，以彌補當前理論建設的不足。通過對傳統藝術思想的再闡釋與當代創作經驗的梳理，逐步構建既扎根于本土文化、又體現時代特色的中國畫理論話語體系，為山水畫創新提供清晰的學理引導與評價標準。國家層面的文化戰略與政策為傳統藝術的轉型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各類文化工程與藝術項目陸續推進，強調傳統藝術在堅守文化底蘊的同時融人現代生活、契合現代審美，并以新的形式與內容吸引新受眾。這些頂層設計為山水畫的現代轉化營造了良好的宏觀環境。

在理論體系構建與平臺支撐的實踐中，畫家可積極參與并運用各類學術平臺及支持性項目，推動山水畫創新生態的形成。藝術家應加強與理論研究者的互動交流，在創作之余整理個人創作思想、撰寫畫論筆記，或參與高校及研究機構的研討活動，共同探討山水畫發展的新理論與新主張，通過實踐與理論的良性循環提升創作水平。充分發揮文化機構與展覽平臺的支撐作用同樣重要，中國國家畫院與各地聯合舉辦的“天地人和山河壯麗一當代山水畫名家全國巡回展”等大型展覽，為山水畫家提供了展示創新成果、交流創作心得的空間；各地美術館也紛紛策劃當代山水畫專題展覽與研討活動，系統梳理區域山水畫發展脈絡，總結并推廣當代創新成果。通過這些實踐活動，逐步形成政府引導、學界輔助、藝術家實踐的三位一體良性模式，不僅拓寬了山水畫的傳播路徑，還助力營造鼓勵創新、兼容并蓄的行業氛圍。在充足的理論與平臺支持下，中國山水畫的現代轉型之路將走得更加穩健與自信。

四、結束語

當代語境下中國山水畫的創新發展作為一項涉及多維度、多主體的系統工程，既需以理性視角審視其在觀念轉型、技法突破與生態構建中面臨的現實梗阻，更需以歷史自覺錨定其在文化傳承與時代表達中的前進方向。面對傳統范式的路徑依賴、現代語言的轉換困境及傳播生態的迭代挑戰，山水畫界應當在堅守筆墨精神與文化根脈的基礎上實現創造性突破，將文化自信轉化為藝術創新的內生動力。在國家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戰略的宏觀背景下，山水畫藝術正處于傳統基因現代激活的關鍵歷史節點。堅持守正創新的學術準則、呼應時代精神的價值訴求、踐行開放融合的發展路徑，輔以系統化的理論建構與多元化的平臺支撐，是山水畫家實現藝術突破的必由之路。可以預見，當理論研究與創作實踐形成深度互構、政策引導與藝術規律達成良性平衡時，中國山水畫必將突破當前的發展閾限，構建起既與現代文明語境相契合、又承載中華美學精神的新范式。

參考文獻：

[1]柳潛.引西潤中：20世紀中國山水畫現代轉型的重要路徑[J].美術觀察，2024，（10）：126-128.

[2]李順平.積墨技法在我國山水畫藝術創作中的應用研究[J].遼寧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01）：17-19.

[3]曹致友.中國陶瓷粉彩山水畫形成與發展的研究[J].中國民族博覽，2023，（23）：1-4.

[4]季樂勝.淺談“以書入畫”在當代山水畫中的價值研究[J].東方收藏，2023，（03）：56-59.

[5]季微．“師造化”在近現代山水畫創新發展中的影響[J].東方收藏，2023，（02）：57-59.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