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精讀·現代文閱讀Ⅱ （長篇小說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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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1～4題。

莫須有先生教國語（節選）

廢 名

要小孩子知道寫什么，其實很簡單，只要你自己是小孩子，你能懂得小孩子的歡喜，你便能引得他們寫什么了。在這個文學革命時期，這個簡單的事當然是最艱難的事，只有莫須有先生勝任愉快，他能如孟子說的“惟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①

莫須有在全家寨小學教國語，有一回出了一個“蟋蟀”題，他預期喜歡捉蟋蟀的那個學生作“蟋蟀”了，結果失望，這個學生不寫自己的游戲，他寫的是“過中秋”。②

莫須有先生在黑板上寫的題目總是很多很多的，任人自由選擇。莫須有先生便看他怎樣寫中秋。他寫的是：“光陰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瞬間又到了中秋節……”莫須有先生便替他大大地改正，而且在課堂上告訴大家，這樣作文是頂要不得的，這樣作文便是做題目，不是寫實了。寫“今天是中秋節”便可以，何須說“光陰一天天地過去了”呢？連忙問該生道：“你不是喜歡捉蟋蟀嗎？”③

“喜歡。”

“你怎么不作‘蟋蟀’呢？”

“那怎么作呢？”④

莫須有先生在黑板上寫了一句給學生看：“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于是把這句詩講給學生聽，而且問捉蟋蟀不能作文的學生道：“你為什么不寫蟋蟀？”那學生還是不能答。

有一年齡最大的學生從旁答道：“先生，這是《詩經》，不是文章。”

“你說《詩經》是什么呢？”

“《詩經》是詩，不是文。”⑤

莫須有先生頗贊美這學生，他能知道《詩經》是詩了。于是莫須有先生告訴他道：“作文應該同作詩一樣，詩寫蟋蟀，文也可以作蟋蟀。詩寫‘清明時節雨紛紛’，寫九月九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文也可以寫清明，寫九月九日登高。但中國的文章里頭你們讀過這樣的文章嗎？一篇也沒有讀過！這緣故便因為以前的文章都不是寫實，而詩則還是寫實的。我現在教你們作文，便同以前作詩是一樣，一切的事情都可以寫的。以前的文章則是一切的事情都不能寫，寫的都是與生活沒有關系的事情。正同女人裹腳一樣，不能走路，不能操作。同唱舊戲一樣，不是說話是腔調，不是走路是臺步，除了唱戲還有什么用處？世上哪有這樣說話的方法？”

他指著問學生道：“這句話的主詞是哪一個？”

全場鴉雀無聲。慢慢地有一極細微的聲音答著“蟋蟀”。莫須有先生很是高興，大聲說道：“不錯，這句話的主詞蟋蟀，是說蟋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到了十月入我床下。我們這樣說文章便不好。《詩經》的文章真是好得很。你們同意否？”

“同意。”

有幾個學生連忙答著。接著全場歡聲一片了。⑥

有一次作文，莫須有先生出的題目有“楓樹”一題，閱卷時碰著“楓樹”的卷子，第一句是，“我家門前有兩株樹，一株是楓樹，還有一株，也是楓樹。”莫須有先生甚喜，覺得此人將來可是一個文學家，能夠將平凡的事情寫得很不平凡，顯出作者的個性。但碰到又一本“楓樹”卷子時，又是這樣的句子：“我的院子里有兩株樹，一株是楓樹，還有一株，也是楓樹。”莫須有先生便有點奇怪了，剛才的歡喜都失掉了。接著還有三本四本卷子都是如此起頭，莫須有先生知道事情不妙。他們一定是抄襲。于是去翻書，結果在魯迅的《秋夜》里有這樣的句子：“我的后院里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莫須有先生得了這個發現時，一則以喜，一則以怒……⑦

光陰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瞬間又到了發卷子的時候——話這樣說，決不是模仿，凡屬改作文的教師們一定同情，只有改卷子最覺得日子過得快，上一次剛完，下一次又來了。偉大的莫須有先生亦有此同感，然而莫須有先生確是不厭不倦的時候多，他見了學生總是很高興的，出題高興，自己總是技癢，碰得一本好卷子高興，善如己出，碰得一本極壞極壞的卷子雖是十分的感得混飯吃無意義，但慢慢地也慣了。

到了發卷子的時候，莫須有先生特別將“楓樹”提出來，大發雷霆道：“你們為什么總是模仿呢？一個人為什么這樣不能自立呢？我總是教你們寫實，作文能寫實，也便是自立。你們模仿魯迅，你們知道魯迅作文是寫實嗎？他家后院里確是有兩株棗樹，這一說我也記起那個院子了，他的《秋夜》的背景，你們糊糊涂涂的兩株樹的來源，我清楚地記得了。《秋夜》是一篇散文，他寫散文是很隨便的，不比寫小說十分用心，用心故不免做作的痕跡，隨便則能自然流露。他說他的院子里有兩株樹，再要說這兩株樹是什么樹，一株是棗樹，再想那一株也是棗樹，本是心理的過程。然而如果要他寫小說，他一定沒有這樣的不在乎，首先便把那個事情想清楚，也就是把兩株樹記清楚，要來極力描寫一番，何至于連樹的名字都不記得呢？寫起散文來，則行云流水，一切都不在意中，言之有物而已。你們只可謂之丑婦效顰而已。”⑧

人都是虛榮心用事，學生們聽了莫須有先生這番話，心想，你同魯迅是朋友嗎？至于話里的教訓，反而不暇理會了。莫須有先生則確乎是思慕魯迅，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文學家，他是小學生的教師。⑨

（有刪改）

①開門見山，強調寫作要貼近生活，只有真正理解小孩子的心理，才能引導他們寫出好文章，直接點明主題，為下文莫須有先生的教學實踐做鋪墊。

②莫須有先生出“蟋蟀”題，學生卻寫“過中秋”，引出下文他對學生作文的批評。通過具體事例，展示莫須有先生的教學理念與學生實際表現的矛盾，為下文展開討論做準備。

③莫須有先生對“過中秋”作文的批評，強調寫實的重要性。

④通過對話形式，生動地展現了莫須有先生的教學過程，使讀者更容易理解他的觀點。

⑤莫須有先生引用《詩經》中的句子，進一步說明寫實的重要性。

⑥通過師生對話，展現了莫須有先生的教學方法和理念，使文章更具趣味性和教育性。

⑦莫須有先生發現學生抄襲魯迅作品，感到失望，為下文的批評做鋪墊。

⑧莫須有先生對“楓樹”作文的批評，強調寫作要自立，不能模仿。作者通過對比分析，深入闡述了莫須有先生的教學理念，使文章的主題更加突出。

⑨學生們對莫須有先生的批評不以為然，而莫須有先生則思慕魯迅。通過對比，展現了學生與教師之間的觀念差異，同時也揭示了莫須有先生對文學的熱愛和追求。

“智讀”文本

內容概述

文章講述了莫須有先生在全家寨小學教國語的故事。他主張寫作要貼近生活，強調寫實，反對模仿和空洞的套話。他通過具體的寫作題目引導學生，希望他們能寫出真實的生活體驗。然而，學生們的作文卻常常讓他失望，他們要么寫得空洞，要么抄襲魯迅等名家的作品。莫須有先生在教學過程中，既感到欣慰，也感到無奈，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教學理念，努力引導學生寫出真實、有個性的文章。文章通過莫須有先生的教學經歷，生動地展現了他對寫作教學的思考和實踐，同時也反映了當時文學教育中存在的問題，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藝術價值。

表達技巧

以小見大：通過莫須有先生在小學教國語的日常故事，反映出當時文學教育中存在的問題，如學生缺乏創造力、模仿成風等，具有一定的社會批判意義。

對比手法：將莫須有先生的教學理念與學生們的實際表現形成對比，突出了教學理念與實踐之間的差距，增強了文章的感染力。

語言風格：語言簡潔明了，通俗易懂，符合教育題材的特點，同時也體現了作者對教育問題的深刻思考。

“古典詩詞的現代化”：詩詞在我國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所以后來的文體都必然會受到其方方面面的影響。廢名更是喜愛古典詩歌，他將大量古典詩詞融入到作品之中，既保留了古典的細致又具有現代的情趣，語言變得張力十足。在《莫須有先生教國語》中這種古典詩詞的現代化運用現象隨處可見。例如，運用古代漢大賦的主客互相回答的語氣方式；給我們的小說主人公取名為莫須有，既有對典故的借用，也有對古詩詞的引申；在小說中直接把古典詩詞插入到文章之中，與文章中的故事相呼應，造成一種文學的體驗，給讀者美的享受。

主旨中心

《莫須有先生教國語》不僅是一部關于國語教育的文學作品，更是一部蘊含深刻哲理和社會價值的佳作。通過對國語教育的反思與實踐以及對人生哲理和社會現實的探討，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具有鮮明個性和深邃思想的莫須有先生形象。這部作品對于我們認識和理解國語教育的重要性以及探索更加科學有效的教育方法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同時，它也提醒我們要時刻保持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社會的責任感，努力成為一個有擔當、有智慧的人。

一試身手

1.下列對文本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

A.開頭提到此時處于“文學革命時期”，又寫莫須有先生能如孟子所說那樣“不失其赤子之心”，使尋常的國語教學有了時代的厚重感。

B.莫須有先生指出，以前的文章寫的都是與生活無關的事情，這與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中所批評的“空話連篇，言之無物”是一致的。

C.對于魯迅寫“兩株棗樹”，莫須有先生認為這“本是心理的過程”，是指其并不極力加以描寫，顯得十分自然，沒有做作的痕跡。

D.文中展現了莫須有先生出“蟋蟀”題、改“楓樹”卷子兩個場景，在莊重嚴肅的語言情境中體現出他對國語教學所持的精神立場。

解析：文中師生在課堂上作“蟋蟀”文章的一段對話，莫須有先生改“楓樹”卷子時發現“事情不妙”，以及文末“心想，你同魯迅是朋友嗎？至于話里的教訓，反而不暇理會了”等情境，都體現出活潑幽默的語言氛圍。不能因為莫須有先生“大發雷霆”，就認為小說的整體風格是莊重嚴肅的。A項，開頭提到 “文學革命時期” 和莫須有先生 “不失其赤子之心”，為國語教學增添了時代背景和深度，使尋常教學有了時代厚重感，該項正確。B項，莫須有先生指出以前文章與生活無關，這和毛澤東《反對黨八股》中批評的 “空話連篇，言之無物” 意思相符，都是在批判文章缺乏實際內容，該項正確。C項，莫須有先生認為魯迅寫 “兩株棗樹” 是自然流露，不刻意描寫，體現了散文的隨性自然，該項正確。

2.下列對莫須有先生“一則以喜，一則以怒”的理解，正確的一項是（ ）

A.莫須有先生感到喜悅，是因為他認為寫那本“楓樹”卷子的學生雖然只是機械的模仿，但也有善于表達個性的可能。

B.莫須有先生讀到魯迅《秋夜》里的句子，如聞其語，如見其人，頓生懷念之感。

C.莫須有先生認為魯迅寫散文不及寫小說用心，因此為學生對此模仿而大發雷霆。

D.學生寫文章模仿抄襲他人，使莫須有先生十分憤怒，進而對中國文學感到失望。

解析：B 項，文中未體現莫須有先生讀到魯迅句子時頓生懷念之感，無中生有，該項錯誤。C項，莫須有先生認為魯迅寫散文是隨便自然的，并非不如寫小說用心，他生氣是因為學生模仿，該項錯誤。D項，文中沒有提到莫須有先生因學生模仿而對中國文學感到失望，這一說法夸大其詞，該項錯誤。

3.文中畫橫線的兩處都寫到“光陰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瞬間又到了……”，用意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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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第一處 “光陰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瞬間又到了中秋節” 是學生作文中的內容，意在體現學生作文時喜歡用套話、空話，做題目而非寫實，反映出學生受傳統作文觀念影響，不能真實地表達生活感受。第二處 “光陰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瞬間又到了發卷子的時候” 是作者敘述語言，一方面真實地寫出了改卷子的教師對時間流逝的真切感受，日子在改卷的忙碌中過得很快；另一方面也引出下文莫須有先生發卷子時對學生模仿行為的批評，推動了情節發展。

4.莫須有先生提倡“寫實”，請結合文本說明“寫實”的具體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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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寫實” 的具體內涵如下：

寫生活中的真實事物和事件：莫須有先生認為作文應像作詩一樣，寫生活中真實的事物和事件，如寫 “蟋蟀”“中秋”“清明”“九月九日登高” 等，而不是寫與生活無關的事情。

表達真實的情感和體驗：要懂得學生的歡喜，讓學生寫自己喜歡的事情，表達真實的情感，如喜歡捉蟋蟀的學生就應該寫與捉蟋蟀相關的內容，這樣才能寫出真情實感。

展現真實的心理過程：像魯迅寫 “兩株棗樹”，是自然地展現心理過程，不刻意做作，這也是寫實的一種表現。作文要如實呈現作者的心理狀態，而不是刻意去模仿他人的寫作方式。

突出個性與獨特視角：莫須有先生看到學生寫 “楓樹” 能寫出個性時很歡喜，說明寫實還包括從自己的獨特視角出發，寫出具有個性的內容，展現自己對生活的獨特觀察和理解，而不是千篇一律地抄襲模仿。

（參考答案見下期讀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