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唐德亮
西域行腳(五題)
廣東 唐德亮
蒼茫的大戈壁中間,突起一座廢城。
殘垣斷壁,被烈日打磨成一個遙遠的千古之謎。
一排排、一間間殘屋,在默哀它丟失的屋頂,失落的繁華,湮沒的輝煌,遺失的文明。
殘禿的佛寺院。古井下的兩具女尸,被誰殘殺?幾百個嬰幼兒,為誰所害?而萬能的佛呢?他們的彌天法力為何竟不能挽狂瀾于既倒,眼睜睜,看著無數鮮嫩的生命之火被掐滅,巍峨的城池被血淚浸泡。
他們的歡樂與笑聲呢? 他們的愛情歌聲呢?車師國王的文治武功呢?統統都已被朔風卷走, 被流沙掩埋, 被時間風化。
那隱匿于地道中的陰謀, 那屹立于城堞上的抗爭,那飛迸噴濺的熱血……一切均已無可尋覓,只有零星的萋萋秋草,搖曳著千年的悲傷。
沉睡的還在沉睡,如同這古老的石頭;蘇醒的或許已經蘇醒。我仿佛看見,埋藏地下的一雙雙眼睛,在幽暗的隧道中睜開閃爍熄滅千年的光芒……
一座山是一團火, 一團火就是一座山。
赭紅的山,仍在噴吐熱浪。
不見一棵草,更沒一株樹。不見孫悟空,不見唐僧, 不見豬八戒, 更見不到牛魔王與鐵扇公主。只見起伏的山巒,一根根凸顯的肋骨,一塊塊褐紅的石頭與泥塊,在裸露焦灼的渴望。
不知它胸中究竟蘊藏了多少的熱,以至于幾千年的冰雪,也凍不滅它燃燒的火?
無數個洞窟,可是沉寂地火的出口?
撲不滅的火焰,燃不完的熱能,灼熱的心事,沸騰的潛流,在戈壁灘的腹部,隱忍,升騰,沉默,沖撞,等待……
誰,將你攝入眼簾, 誰的心中便會有一團赤火。
誰的目光與你裸露的巖層相撞, 誰的心中便擦出激情的火花。
綠色的蓬頂,綠色的墻,織成綠色的長廊。
一簇簇,一串串綠葡萄、白葡萄、紫葡萄,猶如一簇簇珍珠瑪瑙,在葡萄藤中懸掛,在葡萄葉中閃動彩色的明眸。
凝碧的風,拂動著采葡萄的維吾爾姑娘的美麗裙裾。甜蜜的風,將我的身心一層又一層地包裹。
濃得化不開的,是太陽釀造的葡萄酒。只一杯,便甜透了五腑六臟, 甜透萬里征程。
我被這層層疊疊的珍珠瑪瑙熏醉,吐出的氣,是一縷縷的芳醇;寫出的詩,也沾著一絲絲的芳香。
綠得極致。
從碧綠到碧藍。
綠得飄逸。站在高處往下看,它就是一條綠色而柔軟嫩滑的飄帶,向遠方緩緩飄去。
綠得深邃。總感覺湖中藏著億萬斯年的大自然秘密,藏著深不見底的情,藏著神奇的神話傳說。
綠得幽雅。那么的靜謐,像一個遙遠而蒙眬的夢。這夢是靈動而深沉的詩,是濃墨重彩的畫,是釅釅的酒……
這是一湖溫柔的水, 溫柔得像女人嫩滑的肌膚和如水的性格。
這是一湖生命之水。冬日來臨,它兩岸的綠樹秀草都被皚皚白雪封凍,而它在酷寒的籠罩下,依然有鮮活的生命在潛藏,涌動。
喀納斯湖,你的綠韻,你的美妙神情,令我久久盤桓,不愿離去……
茫茫大野,一簇簇紅焰點亮了一陣又一陣的驚喜。
大漠荒涼,有了一件件赤袍;
邊地遙寂, 有了一團團紫云。
郁郁的綠,托舉璨璨的紅。如針的葉,凝聚高原的血液;火一般的豪情,燒退了朔風與寒意。
火旗。火旗。不知為誰燃燒?
是誰,讓一個不會說話的生命,用它的綠,用它的紅,與天空對話, 與荒野對話, 與歷史對話, 與未來對話。
根深扎黃土,狂暴的風拔不起,肆虐的雨摧不折,無情的雪壓不垮。死亡的陰影一次次聚攏過來,又一次次悻悻地潰散。抖動的紅針葉,如同系在地球上的一個蝴蝶結。
硬朗的綠,熊熊的紅,繾綣在失血的漠野,翩翩于野火焚燒過的蒼茫遼遠的氳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