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醇與父親的5次重逢

張寒寺

佳醇8歲時父母離婚了。她好像有無數(shù)機會抱怨，憑什么“爸爸”這個稱謂突然就只能從別人嘴里冒出來。但她沒抱怨過，她睡覺時伏在母親懷里，任母親的淚水打濕她的頭發(fā)。

父親第一次看佳醇，是在5年后。那天她經(jīng)歷了上中學(xué)后第一次大張旗鼓的考試，考得很糟，她拿著試卷，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

“不開心嗎？”這是時隔5年，父親對佳醇說的第一句話。13歲的佳醇望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的人——除了臉色有些不好，不爭氣地哭了出來，“你都不回來看我！我不開心！”她撲進父親懷里，痛哭如嚎。父親挨著佳醇坐了半個小時，然后離開了，沒有留下任何聯(lián)系方式，也沒有約定再見面的日期。

佳醇高二早戀時，父親再一次出現(xiàn)了，這次會面仍然只有半個小時。

大學(xué)在一個很遠的城市。臨安檢前，父親又出現(xiàn)了，他耐心地說起大學(xué)如何跟室友相處，如何跟導(dǎo)師相處，事無巨細，聽得佳醇心煩。“好啦好啦，啰嗦得很。我走了，拜拜！”佳醇向父母招招手，跨過安檢口，頭也沒回。

轉(zhuǎn)眼佳醇要出嫁了，結(jié)婚當(dāng)天，父親又出現(xiàn)了。

25歲的佳醇被父親領(lǐng)著走向未來的丈夫，父女倆始終沉默著。在手被遞到未婚夫手中之前，父親終于開口了：“開心嗎？”佳醇的眼淚奪眶而出，用力點點頭：“爸爸，我很開心！”

婚禮持續(xù)了一整個上午，父親卻仍然只待了半個小時。佳醇用手捂著眼睛，肩頭抽動：“永遠都是半個小時！要是他沒時間來，那就干脆不要再來了！”……佳醇確實沒有再見到父親，三天之后，母親告訴他，父親去世了，而那個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也被揭開了。

母親把佳醇帶到一家醫(yī)院的地下室。沿著走廊，墻邊依次排列著許多大鐵柜子。

“這是人體冷凍箱。”母親邊說邊朝一個柜子走去，“可以把人冷凍起來，讓時間在他們身上停止。”母親走到一個柜子前停下，那上面寫著父親的名字，她轉(zhuǎn)過臉來，臉上帶淚，“我們騙了你，你爸爸沒有跟我離婚，當(dāng)年他得了重病，沒剩下幾天了，聽了醫(yī)生的建議，便決定冷凍在這里。你爸爸對治愈沒抱多大希望，他只是放心不下你。所以，他請求醫(yī)生和我安排時間喚醒他，以便在你需要時，他可以及時出現(xiàn)在你身邊。這樣做會嚴重影響冷凍質(zhì)量，我們一次又一次懇求，醫(yī)生才同意。”原來，每次半小時的重逢，都是父親消耗生命換來的珍貴賜予。

母親從口袋里拿出一沓信：“這是他改了很多遍的遺書，每一個版本都在這里。”佳醇接過信，看到最上面那一封：女兒，爸爸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但還是想親眼看著你長大。

夕夢摘自《貓飯奇妙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