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謙卦刻石集聯(lián)拓本》中的故事

曾在一本史料上讀過：“民國人物錢大鈞胸無城府，不善交談，卻生性儒雅，頗有書畫詩詞修養(yǎng)，更兼儀表堂堂，一派儒將風度。愛與文人雅士來往，擅長書法，尤其喜愛鐘鼎篆字，平時寫來蒼勁有力，娟雅挺秀。著有《唐謙卦刻石集聯(lián)拓本》等。”

巧的是，筆者在今年元宵節(jié)逛南京朝天宮舊書市時，竟然淘到了一本民國版《唐謙卦刻石集聯(lián)拓本》（內(nèi)含鐵線篆李陽冰刻《唐謙卦刻石集》）。民國二十一年（1932）11月初版，石印本，開本為34×23厘米，封前和版權(quán)頁均鈐有“錢大鈞印”（如圖）。

這本舊籍當屬“珍稀文獻”，研究后得知其涉及三個人物故事：

第一個當然是李陽冰與《謙卦碑》。

李陽冰，字少溫，李白之從叔，趙郡人。約生于唐玄宗開元年間。唐代文學家、書法家。初為縉云令、當涂令，后官至國子監(jiān)丞、集賢院學士。世稱少監(jiān)。兄弟五人皆富文詞、工篆書。初師李斯《嶧山碑》，以瘦勁取勝。他善詞章，工書法，尤精小篆。自詡“斯翁之后，直至小生，曹喜、蔡邕不足也。”他所書寫的篆書，“勁利豪爽，風行而集，識者謂之蒼頡后身。”甚至被后人稱為“李斯之后的千古一人”。

李陽冰所書鐵線篆，為小篆書體之一，由秦代《泰山刻石》《瑯琊臺刻石》等玉筯書風中脫出。其書寫方法與玉篆的書寫方法基本相同，因筆畫纖細如線剛勁如鐵而得名。此篆書用筆圓活，細硬似鐵，劃一首尾如線。后世稱唐李陽冰書《謙卦碑》為鐵線篆的代表作。

《謙卦碑》系李陽冰在任當涂縣令期間，應(yīng)友人之請所書并刻石的。碑青石質(zhì)，共三塊，每石高1.6米，寬0.83米，厚0.17米。前三石均6行，末一石4行，每行10字。因碑文取自《易經(jīng)》謙卦爻辭，故名謙卦碑。謙卦之大意，是贊揚謙虛的美德，揭示行謙必益的道理，所謂“謙卦六爻皆吉”也。此碑在唐時即已散落民間，明初蕪湖王氏于當涂城內(nèi)獲得，將碑轉(zhuǎn)至蕪湖秘藏家中。至明嘉靖四年（1525），始由蕪湖關(guān)監(jiān)督張大用從王氏家中移立于學宮，并為之題跋：“陽冰篆書祖秦相斯，而筆力過之，舒元輿輩論之詳矣。是刻藏蕪湖王氏，國初得之當涂縣治，風骨雅健，卓有古意。”此題跋碑石毀于“文革”之亂，三塊《謙卦碑》幸存，今在蕪湖十二中學校內(nèi)。

《謙卦碑》筆畫纖細剛勁，風格獨具，是典型的鐵線篆。關(guān)于“鐵線”的名稱，有的說是取像于“鐵線草”，這種草葉柄細長且黑，有光澤，像鐵制一般，故得是名。

第二個人物故事是詩人李白：

李陽冰還是詩人李白的族叔，曾為李白作《草堂集序》。有記載曰：唐上元二年（761），晚年的李白窮困潦倒，從金陵（今南京）來到當涂，投奔其叔李陽冰。起初，李陽冰不知道李白的窘境和來意，當李陽冰送李白上船告別時，見到李白的《獻從叔當涂宰陽冰》詩后，才又把他挽留下來。

詩中李白首先對李陽冰的才華進行了贊揚，說：“吾家有季父，杰出圣代英。雖無三臺位，不借四豪名。激昂風云氣，終協(xié)龍虎精。弱冠燕趙來，賢彥多逢迎。魯連擅談笑，季布折公卿。”他認為李陽冰為人耿介，才高出眾，從小就受到家鄉(xiāng)賢士的器重和賞識，許多賢達名士都愿意與他交往，說他既不依附權(quán)貴，又具有英豪之氣。接著他又在詩中對李陽冰在當涂的政績進行了頌揚與評價。說“宰邑艱難時，浮云空古城。居人若薙草，掃地無纖莖。惠澤及飛走，農(nóng)夫盡歸耕。廣漢水萬里，長流玉琴聲。雅頌播吳越，還如太階平。”

他認為李陽冰在安史之亂后來到當涂，臨危受命，治理有方，惠澤遍施，政績卓著。最后才在詩中陳述了自己無所依歸的困難處境，說：“小子別金陵，來時白下亭。群鳳憐客鳥，差池相哀鳴。各拔五色毛，意重泰山輕。贈微所費廣，斗水澆長鯨。彈劍歌苦寒，嚴風起前楹。月銜天門曉，霜落牛渚清。長嘆即歸路，臨川空屏營。”從詩里看出李白是在冬天由金陵來當涂訪問陽冰的，因為在金陵靠朋友的周濟已不能維持生活，所以才來當涂求靠。而李陽冰則氣度軒朗，竭力相助，待友以仁，使李白晚年終于有了一個棲身歸宿之地。

李白寓居當涂后，與李陽冰在縣署和山間時相過從，屢有聚會。他看到當時的李陽冰，是“高歌振林木，大笑喧雷霆。落筆灑篆文，崩云使人驚。吐辭又炳煥，五色落華星。秀句滿江國，高才掞天庭。”說陽冰不僅書法有獨到之處，而且所寫的詩文也十分艷麗華美。為了表達對李陽冰的敬慕，李白還專為李陽冰寫了一篇《當涂李宰君畫贊》。同時，夸贊《謙卦碑》不愧鐵線篆書之經(jīng)典，稱其“運筆如蠶吐絲，骨力如綿裹鐵”。可惜，后人對此知者不多！

唐代宗寶應(yīng)元年（762）十一月，李白一病不起。在病榻將自己的詩文草稿交給李陽冰，請他編輯作序。后來李陽冰將其詩文輯成《草堂集》十卷，并為之作《序》。陽冰在《序》中說他“臨當掛冠，公又疾亟，草稿萬卷，手集未修，俾予為序”。這是說李陽冰在“臨當掛冠”正要罷職的情況下，還為李白編了集子，寫了序言。他在序言中除對李白的家世、生平、思想、性格、交游等情況作了扼要記述外，同時對李白的著述情況和詩文成就作了高度評價。他稱李白是“千載獨步，唯公一人”“唯公文章，橫被六合，可謂力敵造化歟！”

第三個人物故事是錢大鈞：

錢大鈞（1893-1982），江蘇吳縣人，生于原正儀鎮(zhèn)雅涇村（現(xiàn)江蘇昆山市玉山鎮(zhèn)）東北村。中國國民黨軍將領(lǐng)，陸軍中將加上將銜。字慕尹。他的祖父錢伯熊，是前清貢士。父親錢自梅，母親江氏，兄弟3人，他排行老末。

國民黨元老，黃埔軍校建校初期教官。早年積極參加反清倒袁，后在軍閥混戰(zhàn)中為蔣介石效力，被委以重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主任，陸軍中將加上將銜，是蔣的“八大金剛”之一。曾擔任重要職務(wù)：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主任，軍統(tǒng)局局長，上海市長兼淞滬警備司令，“國民大會”主席團主席，國民黨中央紀律委員會委員、中央評議委員、“總統(tǒng)府”戰(zhàn)略顧問、“光復(fù)大陸設(shè)計研究委員會”委員，臺北市私立戲劇學校董事長，“中華全國田徑協(xié)會”名譽會長等。

值得一提的是，1937年1月錢大鈞到上海養(yǎng)傷，2月傷愈后仍任侍從室主任和侍衛(wèi)長，后改為軍事委員會辦公廳代理主任;7月7日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錢大鈞隨蔣介石巡視各地防務(wù)，并奉命兩次到前線勞軍;11月指揮有關(guān)部門將故宮古物七千余箱搶運重慶，保護了大批國寶文物。史料載：他儀表堂堂，一派儒將風度。愛與文人雅士來往，擅長書法，其鐘鼎篆字蒼勁有力，娟雅挺秀，為人頗有古風，對佛學很有研究，通曉英文。著有《錢大鈞上將八十自傳》《唐謙卦刻石集聯(lián)拓本》等。

錢大鈞是蔣介石的“八大金剛”之一，他的婚姻更是傳奇，風流倜儻的他，竟然同時博得了名士歐陽耀如的長女歐陽藻麗與三女歐陽生麗的芳心，娶為大小夫人。美貌的姐妹花共事一夫，堪稱民國奇聞。錢大鈞的婚姻，引來了同時代許多人的艷羨。

錢大鈞的岳父是民國名士歐陽耀如，江西吉安人，一直在上海從事銀行業(yè)。歐陽耀如是老同盟會員，參加過辛亥革命，江西獨立時，被推舉為江西省議員。孫中山組織南方政府，他又赴廣東參加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國民革命工作。歐陽耀如一妻一妾，生有6個千金。長女歐陽藻麗很漂亮，早年許配于錢大鈞。

1928年，錢大鈞在上海任警備司令期間，夫人歐陽藻麗突患重病，經(jīng)上海多家大醫(yī)院中西醫(yī)進行治療，病情不僅沒有好轉(zhuǎn)，而且一天天危重，醫(yī)院的病危通知書下了一次又一次。歐陽藻麗眼看自己病入膏肓，知道來日無多，想到自己兒女的年紀都很小，自己死了，丈夫必定要再娶，幼小的兒女一定會受到后娘的排斥、虐待，她越想越放心不下，便把丈夫叫到病榻前，口述遺囑，交待后事。她表示，她死后支持丈夫再娶，但不準娶別人，只能娶她的妹妹歐陽生麗。這樣，她既是姨媽，又是繼娘，親上加親，一定會善待她的未成年子女。接著，她又向父母和妹妹歐陽生麗表達了自己的遺愿。父母見女兒病成這個樣子，束手無策，對此也只好默許。

歐陽生麗這一年剛剛17歲，面容姣好，身材修長，時尚靚麗。她性格活潑開朗，又受過良好的教育，頗具才華，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南國女子。錢大鈞對這位美麗的小姨子早已垂涎三尺，如今妻子立下這樣的遺囑，真是天賜尤物，正中下懷。而歐陽生麗呢，也對姐夫很崇拜，姐夫雖然比自己大18歲，但還尚在壯年，加之他文質(zhì)彬彬，十分儒雅，對情竇初開的她頗具吸引力。尤其是姐夫那顯赫的政治地位，高官厚祿，對她的誘惑極大，所以，她沒有拒絕，爽快地答應(yīng)了姐姐。

于是，為了關(guān)照身患重病的歐陽藻麗，姐夫、小姨子兩人常在一起，過從甚密。錢大鈞的百般溫存，以及成熟男人的魅力，很快使歐陽生麗墜入愛河不能自拔，神魂顛倒地愛上了這位姐夫，只等姐姐眼睛一閉，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錢司令夫人。

命運往往喜歡和人開玩笑。誰知，病得奄奄一息已經(jīng)準備后事的歐陽藻麗，幾個月后居然奇跡般慢慢地好了起來，而且恢復(fù)得光彩照人，美貌依舊。

但此時，歐陽生麗與錢大鈞已情深似海，且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了。歐陽藻麗此時想食言也來不及了，也認了與妹妹共夫的局面。岳父歐陽耀如眼看生米已煮成熟飯，亦無可奈何，只好同意錢大鈞與妻妹歐陽生麗正式訂婚結(jié)婚。錢大鈞就這樣又討了年輕漂亮的小姨子，兩美俱占。這樣，歐陽氏家中便出現(xiàn)了兩女同婿的奇特狀況。

1929年，蔣介石將桂系殘留的武昌軍官學校學生改編為武漢軍官分校第七期，委任錢大鈞為教育長，實行一整套所謂的新式教育。錢大鈞，軀干修長，一貫沉默寡言，平素服裝整潔，在他的部下和學生面前總是裝出一副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的樣子，對學生們的訓話也總是強調(diào)厲行蔣介石所提倡的什么“新生活”運動，要求大家“注重禮義廉恥”“注重軍人風紀”，發(fā)揚所謂的“黃埔革命精神”。但錢大鈞的兩個美貌妻子引來了大家的非議，同宿姐妹花還講什么所謂的“新生活”呢？有膽大者還寫了幾句話公然貼出：“湖上有園，園中有風景。同昏官，景色宜人喜洋洋。一夫兩妻同枕共床，姐妹成雙效鴛鴦，高談舊道德禮義廉恥，厲行新生活男盜女娼。”

此事令錢大鈞很尷尬。武漢軍官分校經(jīng)理處第三科科長錢仰周因欲巴結(jié)錢大鈞，便找教育處長趙錦雯要求追究此事，說：“教育長的家事，也要別人來管嗎？老百姓討三妻四妾的多的是，教育長有兩房家眷，這算什么稀奇？”趙錦雯旋即派人進行調(diào)查，但那個寫詩的人杳如黃鶴，始終未查出，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陸軍大學第17期畢業(yè)的中共地下黨員段仲宇在蔣介石侍從室工作時，與頂頭上司錢大鈞私交不錯。據(jù)他回憶，在侍從室那段時光，他常常去錢家吃飯，每次都和錢大鈞及其兩位夫人一起就餐。大夫人歐陽藻麗生性比較沉默，話不多，給人一種沉穩(wěn)厚道的感覺。二夫人歐陽生麗性格開朗，比較活躍，打扮得也年輕入時，平時陪錢大鈞參與社交活動較多。但姊妹倆親情融融，和睦相處，互相尊重體諒。段仲宇一次也沒有看到姊妹倆有什么齟齬，或者鬧什么爭風吃醋。

1949年，錢大鈞攜二夫人歐陽生麗隨蔣介石去往臺灣。他的晚年任國民黨中央紀律委員會委員、中央評議委員、“總統(tǒng)府”戰(zhàn)略顧問等，基本上都是虛職，幸有歐陽生麗陪伴他走過這段時光。兩人一往情深，歐陽生麗始終不渝無微不至地侍奉著錢大鈞，直至他九十高齡時病逝于臺北。

一部典籍，幾多往事！可謂：百年人物存公論，千載石刻依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