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和沉思

李松

摘要：《世界上的夜晚》承襲了前人的小鎮創作，用現實主義的筆法描述了小鎮烏塘居民的辛酸悲苦，借悲情與溫情的筆調向讀者訴說著文學的社會意義。

關鍵詞：小鎮居民；悲情；溫情；社會意義

一、小鎮敘事的當代再現

小城鎮文學濫觴可以追溯到新文學運動中魯迅創造的“魯鎮”、“s鎮”一系列小說，經魯迅的傳播，一系列以小城故事背景的文學作品陸續出現，隱藏在小城鎮背后的文學價值被發掘出來，“小城文學”的敘事傳統開始被作家接受。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小鎮、蕭紅筆下的東北小鎮、茅盾筆下的江浙小鎮和沙汀筆下的巴蜀小鎮都以不同的主題，描繪不盡相同和形態各異的小城形態，小城鎮因此成為了中國現代小說重要的題材類型之一，“為中國現代文學提供了獨具特色的人情風貌和人物系列。”[1]

“小城鎮文學”書寫傳統在小說中得以延續。烏塘，是座產煤炭的村鎮，街巷里沒有大樹。小鎮的色調是灰色的，樓房是土黃色，平房是灰色，連雨也是黑雨。這里既有錄像廳、音像店、酒館等帶有城市屬性的建筑，也有驢車、馬車等貼上農村標簽的交通工具。烏塘的男人多是礦工，女人多為寡婦。除去礦工和寡婦外，烏塘居民多以商販和手工業者居多。包括開旅店的周二夫婦，、賣油茶面的蔣百嫂、深井畫店的陳紹純等各色商販。還包括“嫁死”來到烏塘的外地女人，甚至連常年等候蔣百的狗，在“鎮民”的集合中也占據了一席之地。

公共空間，又稱為成公眾場所。專指那些供居民日常生活和社會生活公共使用的室外及室內空間，包括集市、酒店等。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小城鎮的烏塘，有著屬于小鎮的公共空間——站前廣場、酒店和集市。作者首先描寫的是站前廣場。這里既有長途客車、出租車、農用三輪車和腳踏人力車，也有馬車和驢車堂而皇之地停在那里，帶有城市色彩的客車、出租車和印有農村標簽的馬車、驢車十分自然而又協調的一起出現，完全體現了“烏塘”居于“城市—農村”二元對立間的緩沖和過渡地帶身份，除了外人外，烏塘的居民沒有人感到詫異。

茶館和酒館一直是“中國現代小城敘事的核心化意象。”[2]沙汀和魯迅小城鎮創作也因此為特色。烏塘沒有茶館，所以酒館和集市成為了烏塘的公共場所。酒館，“這是中國特有的小城鎮風光，流苦蜚語在這里滋生，精神空虛的人們在這里發泄郁悶”。[3]這里是信息集散地、矛盾沖突發生點，一直都是重大事件的發生地。烏塘的酒館，下班的礦工會來這里喝酒解乏，蔣百嫂在這里借酒消愁，作者與蔣百嫂的初次相遇就在這里。在暖腸酒館，作者對蔣百嫂有了初步的認識，作者與蔣百嫂的故事在這里開始發生聯系。信息集散的功能得到最大發揮，通過飯店招風耳和吧唧嘴食客的講述，礦工劉井發娶了“嫁死”女人的事得到傳播，蔣百失蹤的煤礦事故也在食客談話間不經意的流出。還有集市，商販和居民在這里自由買賣，掌鞋的、修車的、賣早點的、拉著架子車的一齊出現在了集市，這里也是故事的發生地，甚至在陳紹純死的時候，他的畫店也臨時充當了小鎮的“公共空間”。

酒店和集市，一起構成了小鎮的公共空間。依靠對鎮景、鎮民、公共空間的描述，共同構成了小鎮最基本的要素。但對自然風情和民俗風情的書寫則是相對欠缺，這也可以從作者的創作意圖和居住時間太短來解釋。

現當代作家的“小城鎮意識”十分濃厚，總的來說，小城鎮書寫承載了作家“留戀與告別”、“批判與揭露”、“掙扎與交鋒”、“禮贊與寄托”四個方面的文學寄托。如果我們聯系以上四點來看，《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也是一篇著力于描寫小城鎮的文學作品，我們可以認為它承載了兩個方面的“小城鎮意識”：底層生活中個人苦難的掙扎和對人性陰暗下的社會現實的批判。

二、“問題小說”和“干預生活”后的沉思

中國現當代文學中，從“問題小說”到“干預生活”的創作，都具有較強的現實針對性，二者從根本上來說是相同的，都是以個人和社會問題為思考對象，以“為人生”為創作目標下的現實主義寫作，是作家懷著高度責任感參與生活，寫人性，干預現實，揭露問題和矛盾。是文學家自覺主動為社會服務的社會參與。

謝冕曾評價《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時說：“向后退，退到最底層的人群中去，退向背負悲劇的邊緣者；向內轉，轉向人物最憂傷最脆弱的內心，甚至命運的背后。然后從那兒發出傾訴并控訴，這大概是遲子建近年來寫作的一種新的精神高度”。小說雖然采用了溫情化的敘事，但作者對悲劇的描寫，從感嘆生命脆弱和人性陰暗、揭示底層生活苦難和社會現實殘酷著手，展示了人性惡的一面，具有鮮明的現實主義的社會作用。所以，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悲劇美學意義。

遲子建是個理想主義者，同樣也是“現代文明的傷懷者。”[4]《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充滿了對社會問題的展示和強烈的現實干預情結，雖然這種現實干預沒有“問題小說”和“干預生活”創作的那樣明顯，但依舊留給讀者一種深層次的思考。前文提到的小說的悲情色彩，集中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個體生命的脆弱、人性的陰暗、底層生活的苦難和社會現實的殘酷。魔術師死于沒有紅綠燈的路口，是社會建設的不足，云領母親死于安全意識的疏忽，蔣三生和云領，小小年紀就要承擔不屬于他們年齡段面對的死亡悲苦和責任。一些人卻在迷失在金錢中，金秀死于由獸醫之手，“嫁死”的外鄉婦女，小鎮領導為了升遷掩蓋了蔣百死于礦難的事實，這是人性在金錢和地位誘惑下人扭曲和變異。另一些人卻為了生活艱難的活著，賣笤帚掙錢讀書的女孩，為了掙錢失去手臂的云領父親，娶不到老婆的礦井工人，無奈接受妻子死于心臟病的小食攤攤主，都是底層生活的苦難濃縮和社會現實的殘酷。這些社會問題，集中展示在小說中，集中在這座處于現代化進程中的小城鎮，烏塘和三三山湖景區，此時是中國千千萬萬個相同小城鎮的縮影。金錢、人性、底層苦難、社會現實先后相繼出現，小說表現出悲劇意義，就在于“揭露——反思——改革”的線性遞進上升。《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在暴露社會現實的殘酷，理解底層生活的苦難、反思社會的和揭露中國現代社會改革的必然性上必然有著較深的社會作用和現實啟示，這正是小說在文學上的意義外，社會作用深度體現。

小城鎮文學創作和作家的小城鎮情結，在現代文學中表現的較為活躍和徹底，在當代文學的此類創作雖有涉及，但總的來說，新時期的小城書寫同之前的相比較，在作品數量、文化內涵和典型代表方面還有著差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雖沒有挽狂瀾于既倒的氣勢，但至少在小城鎮文學的創作中貢獻了自己的力量，證明了“小城鎮”仍然是有著巨大寶藏的文學領域。

蘇童在《關于遲子建》里這樣評價說：她也許是現實生活的旁觀者，她也許站在世界的邊緣，但她的手從來都是攤開著 ，喜悅地接受著雨露陽光。用在這部小說里也是如此的恰當，“現實生活的旁觀者”和“站在世界的邊緣”正是說明作者在揭露現實陰暗面的同時又保持的客觀理得態度，沒有使小說變成歇斯底里控訴的底層吶喊。“她的手從來都是攤開著 ，喜悅地接受著雨露陽光”不正是悲情視野下的溫情敘述嗎？總的來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小城鎮語境下，“左手憂傷右手溫情”的藝術創作，融合了對社會的深思，強化了小說的文學價值，提升了作品的社會高度。

參考文獻：

[1]易竹賢，李莉.小城鎮題材創作與中國現代小說[J].江漢論壇，2003（11）：104-108.

[2]熊家良.茶館酒店：中國現代小城敘事的核心化意象[J].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8（3）：86-89.

[3]楊加印.“小城鎮文學世界”——現代小說中的一道獨特風景[D].東北師范大學，2005.

[4]遲子建，郭力.現代文明的傷懷者[J].文學界：專輯版，2010（1）：58-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