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繪畫符號揭露畫作的內涵，是畫家的想法、理念、描繪手段、情感等融匯的產物。蒙克作品中出現了大量具有隱喻性的符號，它們類似文學家筆下的語句功能以視覺化的圖像方式呈現，在觀者和作者之間搭建起一座溝通的橋梁。從溯源符號、解讀符號、整理符號等三大方面闡釋蒙克的繪畫作品。

關鍵詞：繪畫;符號;蒙克

一般認為，事物作為另一事物的替代且代表另一事物時，它的功能就被稱為“符號功能”，承擔這種功能的事物被稱為“符號”。

根據符號學家查爾斯·皮爾斯的說法，符號活動的過程有這樣三個途徑：“可以感知的或者近似可感知的事項，即符號，亦即再現體，它用來代表其他事物;接受者對于符號在大腦中形成的圖像，稱作解釋項;以及符號所代表的事物本身，即對象，或稱指頌項。”[1]6“繪畫符號”作為符號“集合”的“子集”，有著豐富的內涵，它承載著文化與情感的印記，沒有約定俗成的規范，因此它是抽象的。它也是感性的，審美的，相比較文字、語言在不同文化和地域之間擁有更小的界限。它又是主觀的，是創造者個性的表述。“繪畫符號”來源于實體，是承載作者思想感情的載體。蒙克的繪畫作品中潛藏著大量隱喻性的“符號”，對觀者訴說作品形式與內容所包含的深層次內涵。筆者就以分析蒙克作品中出現的符號為例對繪畫符號進行研究，進而探索它的意義和作用，以便幫助我們更好的理解和運用繪畫符號。

一、溯源符號

對于蒙克繪畫中符號的出處來源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方面：（一）文化和時代背景;（二）生活和情感經驗;（三）主觀意識的抒發。

19世紀末，青年時期的蒙克受到了當時主流文化的影響，象征主義即為其中一種。象征主義大約興起于1885年，最先出現于文學，隨后波及到繪畫和戲劇等領域。它的哲學基礎是神秘主義，信仰理想的彼岸世界，反映個人的主觀感覺，使本體從現實中超脫，使其走向虛無縹緲的“理念”世界。它是一種以情感為依托對新形式和內容的探索，不以客觀的觀察為基礎，而是超越表象的內在精神和想象。所以，在象征主義作品中，形象的抽象性和不穩定性成為常態，具有那種強烈的主觀色彩和含義的朦朧晦澀。蒙克受此影響，其藝術風格從早期的自然主義轉向了與象征主義關系極其密切的表現主義。他不再致力于真實地再現外部世界，而是要通過感受到的世界，描繪帶有象征的、隱喻的和裝飾性的精神世界。因此可以在蒙克的很多作品中感受到他內心的恐懼、痛苦、孤獨、迷茫，這也就是所謂的世紀末情調。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這段時間正值“一戰”爆發的前期。此時的歐洲從資本主義轉向帝國主義，出現了嚴重的經濟危機，人民的生活處于一種動蕩不安的狀態下。面臨著思想、文化、社會等的新舊更替，時局的動蕩不安引起人們心理的劇變。舊的思想沒有褪去，而新的思潮還未建立，魚龍混雜的文化和價值觀對人們的精神形成沖擊。冰冷的工業文明所帶來的冷漠、孤獨和惶恐在蒙克的一些作品之中被表現出來。

痛苦的經歷占據了蒙克的一生。童年時期，蒙克遭受母親和姐姐去世的打擊，一顆幼小的心靈便承擔著死亡所帶來的傷心和恐懼。青中年時期，蒙克受到的最大困擾便是來自女人。他是一個執拗且癡情的人，卻幾度被愛情中傷。與圖拉·拉森之間的情感糾葛經常被他展現在畫面之中，不論是熱戀中的甜蜜、分手后的絕望，還是被槍擊后的恐懼都能在他的作品中得到印證。老年時期，蒙克依然無法擺脫命運魔爪的侵擾，疾病困擾著他的晚年生活。他曾經在筆記里記錄道：“自打我出生之后，且自從我了解這一概念以來，生命焦慮（生之苦惱）就像頑疾一樣一直在我體內沖撞咆哮……在沒有這種生之焦慮和疾病伴隨的時期，我就覺得像是航船面臨風暴卻沒有了舵一般”[2]。從蒙克的這段自述中可以窺探到他的情感和生活經歷就像是雨露之于生命那樣為他的藝術創作帶來源泉和豐富的內涵。從蒙克的大量作品中可以尋找到眾多與之相關的線索和符號。

除此之外，他的一些繪畫符號帶有強烈的主觀意識，尤其是畫中具有象征性的色彩。在作者潛意識的作用下，符號被印上了個性的標簽，這也是蒙克獨特藝術風格形成的原因之一。當然，基于主觀意識的基礎而言，這也與他所受的文化、生活、情感等影響密切相關。

二、解讀符號

不論是解釋一件事情還是某個現象，都要以深入的思考和豐富的理論知識為依托。筆者根據前人對繪畫符號的研究，并結合蒙克的感情和生活經歷、時代和文化背景對繪畫中出現的部分符號進行逐一解讀，以此協助我們更加全面地理解蒙克的繪畫內涵，希望能為我們的創作提供參考。

（一）色彩

色彩是油畫的主要語言之一，蒙克借助顏色表達情感，其作品中最常出現的主要是黑色、紅色、白色等。例如在《灰燼》《憂慮》《卡爾約翰大街》《圣盧克之夜》《吻》等畫面中，黑色是主要基調。它是一種情感性極強的顏色，表達恐懼、壓抑、焦慮、痛苦的情緒。而紅色則主要見于《生命之舞》《吸血鬼》《紅色爬藤》《病房中的死亡》《馬拉之死》等作品中，它大致向觀者傳遞了危險、激情、死亡等信號。白色在蒙克的色彩語言中主要傳達了冷漠、疾病、純潔等信息，在作品《灰燼》《遺傳》《生命之舞》中表現得尤為突出。

（二）動作

人物表現出來的動作往往能表達出豐富的感情，它是心理活動的一面鏡子。蒙克畫筆下的人物有的被設定以同一種動作呈現出來。如果是一兩次出現的，那或許帶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反復出現的那就是一種重要的“符號”。“捂耳朵”這一動作在《吶喊》《過世的母親》《死亡的母子》等作品中都可以見到，這一標志性的動作意味著渴望逃離。面對冷漠的世界，面對母親與姐姐的離世，蒙克無法承受這生命之痛，他不愿相信這是真的，他想逃避這苦難的人世。“背手”這一動作在基督教文化里本身就象征著被束縛的生命深處的靈魂，蒙克在《月夜》《聲音》《紅與白》等作品中都表現了雙手“鎖”在背后的女性形象。女人之于蒙克就像是獄警之于牢犯，蒙克希望獲得自由平等的愛情，想從束縛于他的一種“被壓迫式”的兩性關系之中解放出來。

（三）物象

除色彩和動作之外，蒙克也會借一些具有隱喻性的事物表達思想和情感，比如反復出現的月亮、森林、骷髏、鮮血、尖角等符號。這些可以在《吸血鬼》《海邊月下的吻》《生命之舞》《穩舵的死神》《兩個女人在海灘上》《生與死》《橋上的三個女人》等之中得到驗證。

在歐洲文化里，月光被視為是純潔、神性的象征。在畫中出現可被認為是耶穌靈魂的象征，月亮投射到水中的倒影則是耶穌神性的映射。倒影穿過海面，伸向陸地。天與地的界限被完全撐破，象征著一切發生在虛無縹緲的幻境之中。畫中人物的身后是由許多樹木組成的森林，它象征著一張巨網或者一個樊籠，它囚禁著蒙克的心靈，使他感到壓抑和痛苦。“骷髏”在西方文化中是死亡或死神的代名詞，人生的最終歸宿都無法逃脫死亡的宿命。蒙克用“骷髏”形象地表達著他對生命和死亡的思考，同時也啟迪著人心。“死亡”作為一種哲學命題反復出現于他的繪畫作品之中，引發觀者深思;鮮血預示著傷害和死亡，蒙克以《馬拉之死》《吸血鬼》等控訴著女友拉森對他的傷害。“馬拉床邊的鮮血”則指示著他們分手那一天是拉森開槍打斷了蒙克的一根手指。從此之后他開始懼怕“女人”，認為她們是“吸血鬼”，會給他帶來恐懼和死亡;“尖角”也同樣表達了作者內心的痛苦，控訴著女人給他帶來的傷害。

三、整理符號

著名符號學家查爾斯·皮爾斯把符號分為各種類型，其中較為普遍的是像似符、指示符和規約符。隨后符號學家伊尼斯在1984年出版的一書中對其逐一進行了解釋：

像似符是這樣一種符號：它擁有的特質使這個符號具有意味，盡管其對象并不存在;就如同鉛筆畫出的線，它代表的是一條幾何線。指示符是這樣一種符號：如果它的對象被去掉，那么它就立刻失去了使之成為符號的那個特質;但是如果沒有解釋項，那它就不會失去那個特質。比方說，一件模具上的子彈孔，就是射擊的符號;因為如果沒有射擊，就不會有彈孔。但是彈孔就在那里，不管是否有人意識到其是把彈孔歸結為射擊的結果。規約符則是這樣一種符號：如果沒有解釋項，它就會失去使之成為符號的那個特質。比如任何演講中的話語，它只有在被理解為特定的表意指涉時，才能夠指涉它所指涉的東西。[1]7

要想完全理解這樣一大段抽象且陌生的解釋對于我們來說是相當費力的，但是如果結合繪畫中出現的符號舉例分析并進行歸類協助理解就顯得輕松很多。可以說蒙克的每幅作品中都出現了帶有“符號”性質的事物，它們包含在以上皮爾斯總結出來的三大類型之中。筆者根據理解和分析將對上文提到的每個符號進行歸類和解釋。

（一）像似符：骷髏、尖角、森林

骷髏、尖角和森林所擁有的特質，使這幾個符號本身就具有濃濃的意味。他們并不需要借助任何對象就能給觀者造成恐怖、死亡、刺痛、被束縛（囚禁）的情感體驗。

（二）指示符：鮮血、捂耳朵

指示符號本身就能直接指示某一事件或者某一物體。如果能給它添加上解釋項，那么它就會失去那個特質。在蒙克的作品中鮮血指示著剛剛發生過的槍擊事件、肺病的發作。因為如果沒有殺戮和疾病就不會有流血事件。但是鮮血就在那里，不論是否有人意識到其是把鮮血歸結為槍擊的結果;捂耳朵這一動作則指示著逃避或者拒絕外部的刺激，就像是小時候我們害怕聽到鞭炮的聲音促使我們躲得遠遠的并捂起耳朵一般。

（三）規約符：顏色、月亮、背手

如果不借助解釋項，觀者是很難理解蒙克繪畫中所出現的色彩、月亮、背手等符號的具體含義的。比如不給你解釋月亮在西方文化中的象征意義，你就無法理解月亮在蒙克的繪畫語境中代表女性的純潔、神性的光輝;同樣不給你解釋黑色是黑夜的“固有色”，是死神的“隱形色”，你也就無法從蒙克的繪畫中感受到黑夜所帶來的壓抑和死亡所帶來的恐懼;正是因為解釋了“背手”這一動作在基督教文化里象征著被奴役的靈魂，你才能對蒙克所渴求的“自由”感同身受。

“符號”的應用非常廣泛，對于它的研究也由來已久。為此專門成立了一門學科，而“繪畫符號學”只是其中的一個分支。本文就筆者所掌握的繪畫符號學知識為立論基礎，并結合筆者個人的理解以蒙克繪畫作品中的符號為例淺析了符號的來源、符號的解釋、符號的整理等三大部分。對于讀者正確理解畫面內容、體會畫家的情感或許有一定的幫助。

參考文獻：

[1]巴爾.繪畫中的符號敘述：藝術研究與視覺分析[M].段煉，編.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7.

[2]蒙克.蒙克私人筆記[M].冷杉，譯.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6.

作者簡介：吳中，華中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