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
新兵團二連最小的新戰士——趙黑小突然失縱了。班長到村里村外,到連部各排各班都打聽了,又派人到黑小家里去問了,都說沒有見。
“反正他是不會開小差!”這一點是大夥兒確信的。然而:“他會到部兒去了呢?”“可別出了什么岔子!”同志們都在為這件事著急。
黑小這次參軍完全是自愿的,別看黑小歲數小,還在前年他才十四歲的時候,他就決心要當“小八路”了,那時候黑小的村子還沒有解放,區干部老馮在那一帶堅持游擊工作,一天早上黑小趁他娘還沒醒,他偷偷先跑到半路上等著老馮,無論如何要跟老馮一塊打游擊去。老馮看他實在太小,再說他娘也舍不得,終于把他硬拖硬拉的送回家,他娘把他關在一間柴火屋里。去年秋天黑小的村子解放了,實行了土地改革,黑小家分了地又分了屋子。上月村里展開參軍運動的時候,區長在大會上說:“再一年左右,就可以根本上打倒國民黨反動派。”黑小心里想:“錯過了這一著,往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再說,我是個青年團員總不能落后呀!”這回他是一口吃了個秤砣——鐵了心了。決定不管他娘愿不愿意也非去不可。
誰知道,這回連他娘的老腦筋也化開了。也說“吃米不忘種谷人”,答應他去,到了縣里新兵管理處,編了班,成天的學唱歌,扭秧歌,上政治課,學文化……別看黑小才來了半個月,可就學會了寫字了。前些天還歪歪扭扭的給他娘寫了一封家信,說:“新兵團里什么都稱心。”歡喜的就像剛娶了新媳婦似的。
不料,好事多磨,大前天部隊里派來了幾個同志,說要檢查新戰士:年紀太大的,不夠歲數的,不是自愿的……凡是不合格的一概不要。黑小一聽到這消息,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也沒說,也沒笑了,黏的就像一條干擱在沙灘上的泥鰍似的。果然,前天連部檢查,說他個子太小,要他回家去,過兩年長大點出來吧!可是他說什么也不回去,擰了個頭子氣虎虎地說:“再過兩年,國民黨反動派早完了蛋啦!”
趙黑小的背包給拿到管理處有三趟。每趟管理處同志都耐心地向他解釋,勸他回家。可是任憑你把嘴說破了,他就是不回去。最后一趟,還派人背了他的背包,把他送出村子有二里多地。他又想法把背包騙到手跑了回來。
“不消滅國民黨反動派,說什么我也不回家!”
可是說也奇怪,今天趙黑小卻突然不見了。而且是他自已走的,連背包都一齊帶走了。
兩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信息。
今天吃了晌午飯,全團開歡迎新戰士大會,班長光惦記黑小,連講話都沒聽進去。他剛想站起來,出去散散心。這時又一陣熱烈的掌聲,第三個上臺講話的新戰士是一個小矮個子。班長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直盯在講話的那個新戰士身上。那人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模樣,頭上那塊羊肚子手中壓的低低的。幾乎把眼睛也給遮住了。身上的紫花褂子,長的到膝蓋上。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結結巴巴地說著話。
班長一眼看過去就認得出來,他心里又好氣又好笑。他用右肘輕輕地敲打了兩下坐在他右邊的李得福說:“喂,你瞧——這不是黑小嘛 !”
黑小剛一講完話,班長一把把他從臺上拉了過來、全班同志都關心地問在問那的。黑小只是一個勁裂著嘴、嗤嗤地笑。
原來黑小他知道在二連里待不下去了。別看他人小,心眼可不少。那天趁著班里都上操去了。沒人。打上背包。一個人悄悄地到了五連,這時各連都已經檢查過了,他假說是剛打村里來的新戰士。又在五連里找好了和他同一個村的新戰士給證明,五連就把他留下,編了班。
今天開全團聯歡大會,新班里推選黑小臺講話。大夥都說他歲數小,覺悟高,是個參軍模范。可是他“瞎子吃扁食(餃子)”自己肚里有數,他知道這事不妙,上臺一講話,準要露出馬腳來,但是啞吧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
果然,剛上臺就給人認出來了。班長陪他一起到了二連連部,把這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二連長和指導員覺得黑小的精神是值得表揚的。決定把他留在連部里當個通訊員。
這回黑小又“復活”了。他重新把背包從五連搬回到二連來。活蹦活跳的,像水里一只小蝦,一邊扭著秧歌,一邊唱著:
打到南京去
活捉蔣介石
嗨,活捉蔣介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