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五四運動二十周年紀念大會的演講

毛澤東

本文系毛主席于一九三九年五四青年節的演講，刊于延安“中國青年”一卷三期，為紀念五四運動三十周年，茲特重刊于此。——編者

同志們：今天是五四運動二十周年紀念日，我們延安的全體青年在這里開這個紀念大會，我就來講一講關于中國青年運動的方向。

第一，現在定下了五月四日為中國青年節，這是很對的。“五四”至今已有二十年，今年才在全國定為青年節，這件事含著一個重要意義。就是說它表示我們中國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勢力的人民民主革命，快要進到一個轉變點了。幾十年來反帝反封建的人民民主革命屢次的失敗了，這種情形，現在要來一個轉變，不是再來一次失敗，而是要轉變到勝利的方面去了。現在中國的革命正在前進著，就是說，正在向著勝利前進。歷史上多次失敗的情形，不能再繼續，也決不能讓他再繼續，而要使之轉變為勝利。那末，現在已經轉變了沒有呢？沒有。這一個轉變，現在還沒有到來，現在我們還沒有的勝利。擔是勝利是可以合全國力量爭取到來的，抗日戰爭就要努力達到這個由失敗到勝利的轉變點。你們看，二十年來沒有把“五四”定為青年節，自從今年三月間延安的青年團體提議定為青年節，外面的青年團體也同樣定為青年節了。我們的心同他們的心相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都要打日本帝國主義，大家都要建立一個新中國，這還不是好消息嗎？從前有許多人不贊成規定“五四”這天做青年節，說五四運動是反對政府的。因此不承認五四運動的革命意義，現在那些不贊成的人也贊成起來。大概他們懂得了這一點，五四運動所反對的是賣國政府，是勾結帝國主義出賣民族利益的政府，是壓迫人民的政府。這樣的政府要不要反對呢？假使不要反對的話，那么，五四運動就是錯的。但這是很明白的，這樣的政府一定要反對，賣國政府應該打倒。你們看，孫中山先生還在五四運動以前，就是當時政府的叛徒，他反對了滿清，并且推翻了滿清政府，他作的對不對呢？我以為是很對的。因為他反對的不是反抗帝國主義的政府，而是勾結帝國主義的政府，不是革命的政府，而是壓迫革命的政府。五四運動正是作了反對賣國政府的工作，所以它是革命的運動，全中國的青年，應該這樣去認識五四運動。現當全國人民奮起抗日的時候。大家鑒于過去革命失敗的經驗，大家下決心一定要把日本帝國主義打勝，不容許再有賣

國賊。不容許革命再失敗。全國青年都覺悟起來，都具備這種必勝的決心，規定“五四”為青年節就表示了這一點。我們正向勝利的路上前進，只要全國人民努力（沒有這個條件是不可能的），中國革命一定要在抗戰過程中得到勝利。這是我今天要講的第一點。

第二，中國的革命，它反對的是什么東西？革命的對象是什么？大家知道，一個是帝國主義，一個是封建勢力。現在的革命對象是什么？一個是日本帝國主義，再一個是漢奸，要革命一定要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一定要打倒漢奸。革命是什么人去作呢？革命的主體是什么呢？就是中國的老百姓。革命的動力，有無產階級，有農民階級，有青年群眾，還有其他階級一切愿意反帝反封建的人，他們都是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力量。但是這許多人中間，什么人是根本的力量，是革命的骨干呢？就是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人農民。中國革命的性質是什么？現在是干的什么革命？現在干的是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革命，不超過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范圍。現在還不應該破壞私有財產制，要破壞的是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這就叫作資產階級性的民主主義革命。但這個革命，資產階級已無力完成，須靠無產階級及廣大人民的努力才能完成。這個革命要達到的目的是什么呢？打倒帝國主義，推翻封建勢力，建立一個人民民主的共和國，這就是它的目的。這種人民民主主義的共和國，就是三民主義的共和國。它比起現在這種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狀態來是不相同的，但同時他跟將來的社會主義制度也不相同。在社會主義的社會制度中是不要資本家的。但在這個人民民主主義的制度中，則還是容許資本家存在。中國是否永遠要資本家呢？不要的，而且一定不要。不但中國如此，全世界也是如此。英國也好，美國也好，法國也好，日本也好，德國也好，意大利也好，將來都統統不要資本家，中國也不能例外。蘇聯是建設了社會主義的國家，將來全世界統統要跟他走，那是沒有疑義的。中國將來一定要發展到社會主義去，這一定律誰都不能推翻。但是我們目前的階段不是社會主義，而是破壞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改變這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建立起人民民主主義的制度，全國青年應當為此而努力。這是今天我要講的第二點。

第三，過去中國革命的經驗教訓怎么樣？這也是青年要懂得的重要問題。中國反帝反封建的人民民主革命，正規的說起來，是從孫中山先生開始的，已經五十多年了。而資本主義外國侵略中國則差不多有了一百年。中國的斗爭，從鴉片戰爭反對英帝國主義起，后來有太平天國戰爭，有戊戌政變，有義和團運動，有甲午戰爭，有辛亥革命，有五四運動，有北伐戰爭，有紅軍戰爭，雖然情形不同，都是為了反抗外敵或改革現狀的。但從孫中山先生開始，才有比較明確目標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從孫先生開始的革命，五十年來，有它勝利的地方，也有它失敗的地方。你們看，辛亥革命把皇帝趕跑，這不是勝利嗎？說它失敗，就是辛亥革命只把一個皇帝趕走，中國仍舊在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壓迫之下，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務并沒有完成。五四運動是干什么的？也是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但也是失敗了，中國仍然在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統治之下。北伐戰爭的大革命也是一樣，它勝利了，但又失敗了，清黨反共以來，中國又是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的天下。于是不得不有十年的紅軍戰爭，十年光榮的艱苦的奮斗，但也沒有完成全國的任務。如果我們把過去幾十年的革命作一個總結，便是只得到暫

時的部分的勝利，沒有永久的全國的勝利，正如孫中山先生說過的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現在要問：中國革命干了幾十年，為什么至今尚未達到目的？原因在什么地方呢？我以為原因在兩個地方：第一是敵人力量太強，第二是自己力量太弱。一個強了，一個弱了，所以革命沒有勝利。所謂力量太強，有帝國主義，有封建勢力，但是主要的是帝國主義的力量大強。所謂自己力量大弱，有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表現其弱點，但主要的是因為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勞動群眾沒有動員起來，所以表現其弱，所以不能完成反帝反封建的任務。如果要把幾十年來的革命經驗做一個總結，那末，基本的教訓，就是全國人民沒有充分的動員起來，并且當權者總是反對與摧殘這種動員，這就是根本的教訓。你們應該好好研究一下，全國青年都應該好生研究。要打倒帝國主義，推翻封建勢力，只有把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大眾動員起來，組織起來，才有可能。孫中山先生在他的遺囑里說：“余致力利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積四十年之經驗，深知欲達到此目的，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這位老先生死了十多年了，連同他說的四十年，共有五十多年，這五十年來革命的經驗教訓是什么呢？根本的就是“喚起民眾”這一條道理。青年們一定要知道，只有動員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大眾，才能戰勝帝國主義，才能戰勝封建勢力。今天欲達到戰勝日本建立新中國這個目的，不動員全國工農大眾，那是不可能的。

第四，我再講到青年運動。在二十年前的今天，由學生們參加的歷史上叫作五四運動的大事件，在中國發生了，這是一個有重大歷史意義的運動。“五四”以來，中國青年們起了什么作用呢？起了先鋒隊的作用，這是全國除開頑固份子以外，一切的人都承認的。什么叫作先鋒作用？就是帶頭作用，就是站在革命隊伍的前頭。中國反帝反封建的人民隊伍中，有著由中國智識青年學生青年們組成的一支軍隊，這支軍隊是相當的大，死了的不算，在目前就有幾百萬。這支幾百萬人的軍隊，是反帝反封建的一個方面軍，而且是一個重要的方面軍。但是光靠這個方面軍是不夠的，光靠了它是不能打勝敵人的，因為他不是主力。主力是誰呢？就是工農大眾。中國的智識青年，學生青年們，一定要到工農群眾中去，把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大眾，動員起來，組織起來。沒有工農的主力軍，單靠智識青年學生青年這支軍隊，要達到反帝反封建的勝利，是做不到的。所以全國智識青年學生青年一定要同廣大的工農群眾結合在一塊，同他們變成一體，才能成功一支強有力的軍隊，這是一支幾萬萬人的軍隊呵！有了這支大軍，才能攻破敵人的堅固陣地，才能攻破敵人的最后堡壘。中國的革命運動，都是從覺悟了的學生青年智識青年們開始發起的，但是發起必要有一個歸結，如同延安學生們開荒種糧食，開荒就是發起，秋收才是歸結。學生青年智識青年應該同廣大的工農青年結合起來，幾百萬學生青年同幾千萬工農青年結合起來，才能變成一個有力的青年運動。如若不然，是不能變成有力的運動的。青年要成功，還得跟成年人作朋友，要跟二十五歲以上的大多數人結合起來。老頭子要不要呢？也一定要，老人有經驗，不可因其老而忽視他們。因此，一定要青年人同老頭子結合起來，就是一百歲的人也好，一道同他們團結打日本。不是有人要組織“老子軍”么，“老子軍”可以干什么？他們可以當宣傳隊！老頭子作起宣傳工作來好得很，老百姓歡喜聽他們的話。還有娃娃也要緊。同志們，青年運動中組織娃娃也是一個重要的任

務，娃娃也可以組成“娃娃軍”，這就是兒童團。日本帝國主義，正在那里訓練我們的娃娃，叫他們當小漢奸，我們還可以不去聯合娃娃們嗎？“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但有“太公八十遇文王”，也有“甘羅十二為丞相”呢！娃娃組織起來有很大的好處，可以捉漢奸，可以查煙鬼，可以抄麻將，更可以放哨查路條。華北有娃娃軍，兇得很，放哨查路條，十分能干呢！由此可知青年們一定要同成年、老年、兒童，聯合起來，才能實行抗日救國，也才能有利于青年運動。青年們跑到四萬萬五千萬人中去，把他們組織成一個偉大的抗日的革命軍，只有這樣的革命軍，才能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拿這個觀點來看過去的青年運動，就應該指出一種錯誤的傾向，這就是在過去幾十年的青年運動中，有一部份青年，他們不愿意同工農大眾相聯合，他們反對工農運動，這是青年運動潮流中的一般逆流。他們實在太不高明，跟全國占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大眾不聯合，并且根本反對工農。這樣一個潮流好不好呢？我看是不好的，因為他們反對工農，就是反對革命，所以說，它是青年運動中的一股逆流。這樣的青年運動，叫做狹隘的青年運動。這種狹隘的青年運動，是沒有好結果的，如同栽樹不結果，種糧食無收獲，那能說它是真正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運動呢？早幾天，我作了一篇短文，我在那里說過這樣一句話：“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青年之最后的分界，看其是否愿意并且實行同工農民眾相結合。”我在這里提出了一個標準，我認為是唯一的標準。看一個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么作標準呢？拿什么去辨別他呢？只有一個標準，這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實行不實行同廣大的工農群眾結合在一塊。愿意并實行與工農結合的是革命的，否則就是不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他今天把他自己結合于工農群眾，他今天是革命的，但如果他明天不去結合了，或者反過來壓迫老百姓，那就是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了。有些青年僅僅在嘴上大講其信仰三民主義，或信仰馬克斯主義，這是不算數的。你們看，希特勒不是也講“信仰社會主義，”嗎？莫索里尼在二十年前還確是一個“社會主義者”呢！他的“社會主義”到底是什么東西呢？原來就是殺人不見血的法西斯主義！陳獨秀不是也“信仰”過馬克思主義嗎？后來干了什么呢？原來是跑到反革命那里去了。張國燾不是也“信仰”過馬克思主義嗎？他現在到那里去了呢？原來一小差就開到泥坑里去了。有些人自己對自己加封為“三民主義信徒”，而且是老牌三民主義者，可是他們做了些什么呢？原來他們的民族主義，就是勾結帝國主義；他們的民權主義，就是壓迫老百姓；他們的民生主義呢？那就是把老百姓身上的膏血，越吸越多越好。這是口是心非的假三民主義者，汪精衛就是這些人的總代表。所以我們看人的時侯，看他是一個假三民主義者？還是一個真三民主義者？一個假馬克思主義者？還是一個真馬克思主義者？只要看他同廣大工農群眾的關系如何，就完全清楚了。只有這一個辨別的標準，沒有第二個標準。我望全國青年切記不要墮入那股黑暗的逆流之中，要認清工農是自己的朋友，向光明的前途進軍。這一條，希望青年同志們大家想一想，到底有沒有道理？

第五，現在的抗日戰爭，是中國革命的一個新階段，而且是最偉大最活躍最生動的一個新階段，青年在這個階段里，是

負擔了重大責任的。我們中國幾十年來的革命，經過許多奮斗階段，但是沒有一次像現在抗日戰爭這樣生動活躍的。我們講現在中國的革命，是有著和過去不同的特點，它將從失敗轉變到勝利，就是指的中國廣大人民進步了，青年的進步就是明證，因此這次抗日戰爭是一定要勝利的，是非勝利不可的。大家知道，抗日戰爭的根本政策，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他的目的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漢奸，變舊中國為新中國，使全民族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解放出來。現在中國青年運動的不統一，是一個很大的缺點，你們應該繼續要求統一，因為統一才有力量。你們要使全國青年知道現在的形勢，實行團結，抗日到底。

最后，第六，我要說到延安的青年運動。廷安的青年運動是全國青年運動的模范，延安青年運動的方向，就是全國青年運動的方向。為什么呢？因為延安青年運動的方向，是正確的，是對的。你們看，在統一方面，他們不但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延安青年運動本身是團結的，是統一的，延安的智識青年、學生青年、工人青年、農民青年，各個階層大家都是團結的。全國各地，遠至南洋海外，大批的革命青年都在延安求學，

今天到會的人，大多數來自千里萬里之外，不論姓張姓李，是男是女，作工務農，大家都是團結得像一條心，這還不算全國的模范嗎？延安的青年們不但本身團結，而且同工農群眾相結合，這一點更加是全國的模范。延安的青年們干些什么呢？他們在學習革命理論，研究抗日救國的大道理與好方法。他們在實行生產運動，開發了千畝萬畝的荒動。開荒種地這件事，連孔夫子也沒有做過。孔子辦學校的時候，他的學生也不少，“賢人七十，弟子三千”，可謂盛矣，但比起延安來就少得多，而且不喜歡什么生產運動。他的學生向他請教如何耕田，他就說“不知道，我不如農民”，又問如何種菜，他又說“不知道，我不如種菜的”。中國古代在圣人那里讀書的青年們，不但沒有學過革命理論，而且都不實行勞動。現在全國別的地方的學校，革命理論不多，生產運動也不講。只有我們延安的青年們根本不同，延安的青年真是抗日救國的先驅，因為他們政治方向是正確的，工作方法也是正確的。所以我說延安的青年運勁，應該是全國青年運動的模范。今天的大會很有意思，我要講的都講過了。希望大家把五十年來中國革命的經驗研究一下，把好的地方發揮起來，而把錯誤去掉，使全國青年與全國人民結合起來，使革命由失敗轉變到勝利。到了全國青年與全國人民都發動、組織、統一、團結的一天，就是日本帝國主義打倒的一天。每個青年都要擔負這個責任。每個青年現在必須要與過去不同，一定要下一個大決心，一定要把全中國的青年團結起來，一定要把全國人民組織起來，一定要把日本帝國主義打倒，一定要把舊中國改造為新中國，這就是我所希望于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