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
不知從哪里刮來了這么一股凰。這股風不來自黨紀國法,但是它卻居然在黨紀國法之外自成一種勢力,像一根看不見的繩子一樣緊緊地束縛著不少人的思想和行動。
何以見得?有事例為證:
響應向科學向文化進軍的號召,自己定下了高尚的志愿,卻不敢公開告人,因為怕人說是“好高鶩遠,不自量力”;
本是進行正當的戀愛,不到最后成功不敢讓人知道,因為怕人說是“亂搞男女關系,作風不正派”;
學習有了心得、工作有了經驗、研究有了成果,卻不敢作自我介紹,自我推薦,因為怕人說是“好表現自己,自吹自擂”;
在爭論問題或者受到批評的時候,對于自己認為正確的意見不敢堅持,對于自己不同意的意見也不敢反駁,因為怕人說是“固執已見,沒有自我批評精神”;
明明看到了領導機關或者個別領導同志有錯誤有缺點,也不敢提出批評,因為怕人說是“反對領導”或“不尊重上級”;
對上級的某些決定指示,明知不合乎本地區或本部門的具體情況,卻不敢向上級反映,提出意見,供上級考慮,還是機械地執行下去,因為怕人說是“執行上級決定指示不堅決,組織觀念有問題”;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一言以蔽之曰:人言可畏!
由于畏懼這一類的所謂人言,社會上便出現了一種小心有余、大膽不足、只有紀律性、沒有創造性的人物,出現了一種慣于盲從附和、人云亦去,只會察顏觀色、看風轉舵,刮東風便是東風派、刮西風便是西風派的無主見無個性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什么社會需要?奴隸社會是需要的,封建社會是需要的,法西斯統治的社會也是需要的,社會主義社會,則絕對不需要。社會主義社會所需要的,是有主見有個性,既能虛心向旁人學習,又能獨立思考、敢于自由辯論,既有紀律性又有創造性的翻天復地的人物。
要不要畏人言?這要看是什么樣的人言。
所謂人言,也就是輿論。古往今來,任何一種社會,大概至少都有兩種輿論或人言。在階級對立的社會里,有代表統治階級的利益、為統治階級說話的輿論,也有代表被統治階級的利益、為被統治階級說話的輿論。新中國成立以后,從前那種代表封建、買辦法西斯反動勢力,以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為能事的輿論是被打倒了,現在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已經是代表廣大人民利益的,以歌頌光明、揭露黑暗,主持正義、反抗強暴,宣揚真理、批判錯誤,扶植正氣、撲滅歪風為職責的革命輿論了。但是,舊社會遺留下來的傅就勢力,還在有形或無形地支配著人們的頭腦。今天的輿論或人言也還不可能在所有問題上都是清一色的,還會有正確的和錯誤的、進步的和保守的之分。這種情況就是在將來也會存在的。因此,人們在任何時候都需要學會一種本領——善于鑒別人言,鑒別什么是當畏的人言,什么是不當畏的人言。
究竟什么是當畏的人言,什么是不當畏的人言?
古人提倡“君子有三畏”,其中有一畏就是“畏圣人之言”。這是兩千多年前儒家定下的標準。現在時代變了,選擇人言的標準也得變。誰是“圣人”,就很準說,何況“圣人之言”,也未必句句都是可“畏”的。
古人又說:“眾口爍金”。這就是說,眾人的議論是可“畏”的。這話對嗎?在許多情況下,可能是對的;但是不可一概而論。有這樣的時候,多數人的意見本一定是對的,真理倒在少數頭腦清醒者這一邊。每逢一種新事物或者新思想還處在萌芽狀態的時候,更是如此。當男人都蓄辮子的時候,最先主張剃頭的是少數派。當女人都纏小腳的時候,最先提倡放腳的也是少數派。可見人言之是否當畏,也不能只以附和者的多寡而定。
值不值得聽,不決定于說話的是什么人,也不決定于說話的是多少人,而決定于說的話對還是不對。對于說得對的話,不但應當聽,而且要照著做,也就是說,要感到“人言可畏”;對于說得不對的話,不但不應當聽,而且要據理力爭,或者把它當作耳邊風,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為它所左右,也就是說,要敢于“不畏人言”。人言當畏而不畏者,固未必是勇士;人言不當畏而畏者,倒真是十足的懦夫。
馬克思是最善于鑒別人言的。他在“資本論”第一卷的初版序言里,寫了這樣的一段話作為結束語:
每一種以科學批判為根據的判斷,都是我歡迎的。關于以所謂輿論為根據而我從來不對它讓步的偏見,佛洛倫大詩人的格言,現在還和以前一樣對于我是適用的。
“走自己的路,接人家去說罷 !”
本文一開頭所列舉的那些所謂人言,似乎應當歸入馬克思所說的后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