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得格
我生在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旗一個貧苦牧民的家里。父親四肢癱瘓(tANHUAN讀作貪喚),家里三口人的生活,全靠母親辛勤勞動來維持。可是,殘暴的牧主就連這樣貧苦的生活也不讓我們過下去。我家本來不是世襲的奴隸,但是,牧主興安扎木蘇看我母親是個好勞力,就不顧我們一家人的死活,強迫我的母親給他放牧。牧主有錢有勢,哪有你勞苦牧民說理的地方呢?名義上是放牧,實際上是當奴隸用,除了放牧,還要給他們燒茶煮飯、端干倒稀,無所不干。盡管母親披星戴月地給他們出牛馬之力,可是狠毒的牧主不但不給一文錢,就連母親的吃穿都不給以溫飽。我們住的是一個上不遮天,下不避寒,四面不擋風雪的破爛的蒙古包,吃的是草籽和野菜。疾病使可憐的父親成天躺在破氈片上,一年四季在苦難中掙扎著。
為了活命,母親冒著生命危險,逃出興安扎木蘇的家,帶著我們,想尋找一個安生的地方。但是,在舊社會,窮人跑到哪里,也擺脫不了剝削壓迫,還是陷在饑寒交迫的苦海里。逃難的路上,母親要照顧父親,又要照顧我,沒吃沒喝,她自己連討乞到的一點剩茶都舍不得喝。可是有一天晚上,終因勞累過度,母親不得不喝口茶。誰想在心煩意亂中,竟將一根硬茶梗喝下去,扎進了嗓門,痛得她連第二口水都沒有喝進去。全家人不知怎么好,我年幼,父親手腳不靈,又有誰能幫她取出茶梗呢?就這樣到第二天,母親的整個脖子腫脹得怕人,一點水也喝不進去了。我那操勞終生,受盡折磨的媽媽,就這樣死了!我那多病的父親,含著淚,爬著將母親的尸體推上駝背,讓我牽著走到附近的一個土山腳下,我們一病一小的父子倆好不容易,才埋葬了媽媽的尸體。父親流著淚對我說:“孩子啊,你媽媽死了,永遠不會回來了。在我們走前,你給媽媽磕幾個頭吧!”這時,我的心真象千針扎萬針刺,磕著頭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我們父子倆就這樣哭著喊著,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媽媽的墳墓。
被疾病折磨得已經不成樣子的父親,哪能經得起這樣嚴重的打擊呢?他老人家的病更重了,一口一口地吐血。他這時連爬也不能爬了,就在自己躺著的地方用手艱難地挖了一個小坑,往里吐血和大小便。父親覺得不行了,就讓我把討來的茶和米都拿來,熬了一鍋茶粥,想給我留下點吃的。父親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堅持到最后一口氣。第三天清晨,父親突然叫我到他身邊說:“孩子啊,爸爸不行了。你也懂事了,爸爸死后,趕上你的幾只羊,去自己生活吧!……”我用盡力氣喊:“爸爸,你可不能死啊!”沒有等我說完第二句話,爸爸的眼睛已經閉上了。凄涼的草原靜得那樣可怕,我拚命地喊叫爸爸,聽見的卻只是空曠草原上的回音。
就在我喊得喊不出聲來的時候,一個過路的大商人呼汗呼發現了我。他一來看我有幾只羊和一峰駝,二來看我也可以放牧了,不花錢白揀一個奴隸,他就裝出一副仁慈的面孔,領著我趕著牲口到了他的家。
他家非常闊氣,可是給我穿的卻是不能遮體的破襖,吃的是稀粥、剩飯,還叫我每天放牛。我就這樣成了小奴隸,一天到晚,風里來雨里去,提心吊膽地給他放牧。
過了一年,當地的一個牧主吉熱格拉聽說呼汗呼得到我這樣一個奴隸,就狡猾地冒充是我的親戚,要把我搶過去。呼汗呼是外來戶,一不知底細,二又不敢不給,但又不愿白白把到手的東西放走。這兩只惡狼爭奪了一番,終于把我給了吉熱格拉,我的牲口還是歸了呼汗呼。
吉熱格拉比呼汗呼更闊氣,也更狠毒。他讓我這個剛剛八歲的孩子放大牲畜,每天要起五更爬半夜,走幾十里路。回來后,給我吃的卻是炒米糠加野菜。我人小力弱,牲畜也不聽我的,特別是一遇到大風雪,更是招架不過來。我的這個“親戚”可不管這些,要是丟了牛羊,就要把我毒打一頓。有一次丟了三只羊,回來后,還沒有進門他就當頭打我一鞭,并且叫我餓著肚子連夜去找羊。茫茫的大草原,一望無際,我上哪兒去找呢?不找吧!又怕回去挨打。沒有辦法,我就膽戰心驚地四處去找。累得走不動了,就找破羊圈歇歇腳;餓極了,就拔點野菜充饑。到第三天,正當我又餓、又渴,走投無路的時候,遇上了一個放牧的老爺爺。他把我領到他家,把他們舍不得吃的飯拿出來,硬讓我吃個飽。這樣我才又得了救。連續找了三天兩夜,羊還是沒有找到。正當我心慌意亂的時候,吉熱格拉家的刁婆騎馬趕上來了,見我還沒有找到羊,一句話沒說,就揀起一個石頭朝我背上打下來,打得我半天不能說話。
兩年以后,我又變成了大喇嘛年達嘎(9ā)的“財產”。年達嘎的權勢很大,他命令吉熱格拉把我給他送去,吉熱格拉不敢不送。舊社會里,我們這些窮人,就是這樣任那些如狼似虎的惡棍們,當牛當馬地買來賣去,搶來奪去,不管被誰搶走,也都逃脫不了奴隸的命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宗教上層,要比吉熱格拉更加兇殘、惡毒。他讓我即放牛,又放駱駝,而且不給我馬騎,又不準騎駱駝。這樣,我每天要跟在牲畜后面奔跑上百里的路。特別是夏天,午前放牛,先把駱駝放在草原上任它奔跑,只有到中午把牛圈好后,才能去把駱駝趕回來。可駱駝一發情,一天不知要跑多遠。我這兩條腿的人,要在四條長腿的駱駝后面追趕,實在是困難。可是年達嘎要的是他的牛駝膘滿肉肥,哪管你奴隸的死活!夏天的戈壁灘,曬得石子滾燙,我光著腳放牧,把腳燙得紅腫難熬,腳指經常被山石碰得鮮血淋淋。冬天的戈壁灘,常常是零下四十度的嚴寒,可我身上穿的是擋不住風寒的破棉襖,腳上只有包一塊生羊皮,凍得難忍,就只有拚命奔跑取暖。因此,每年我的兩腳都要脫掉幾層皮。由于這種非人的生活,我得了嚴重的風濕性腰腿痛病。
年達嘎對奴隸是十分殘暴的。有一次大風雪中,我丟了幾只牛,連夜去找沒找到。這樣賣命地干,年達嘎還找到山上來,把我按倒在地上,用一只膝蓋壓住我的脖子,用兩手把我的臉往石沙上擦。盡管我拚命掙扎,但終因力小,只一會兒就被擦得滿臉鮮血淋漓。
一九四九年,阿拉善旗解放了。一九五一年,人民政府下令讓全部適齡兒童免費上學。可是年達嘎極端反動,他仇視黨的一切政策,為了繼續奴役我,竟將我隱瞞下來。直到一九五六年,政府發現了這個情況,迫令年達嘎把我交出來上學,我才跳出了火坑。一九五六年實現牧業合作化時,反動透頂的年達嘎還是反對黨的政策,造謠破壞。根據他的罪惡,政府依法將他判處管制生產。
現在,年達嘎等剝削壓迫我們的家伙雖然被打倒了,但是,他們是不死心的。我要牢記階級苦,不忘血淚仇,永遠做階級斗爭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