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敬邁
編者按:《歐陽海之歌》,是一本非常感人的長篇小說。它寫了一個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社會主義時代的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英雄——歐陽海。你讀著它,就會情不自禁地被這個光輝的英雄形象完全吸引住。毛主席說,“只有無產階級和共產黨,才最沒有狹隘性和自私自利性,最有遠大的政治眼光和最有組織性”?!稓W陽海之歌》正是通過歐陽海這個英雄人物的成長過程,形象地寫出了無產階級革命戰士的這些特點。你看,他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他的胸中有整個世界,他以最頑強最積極的革命行動去完成每一項革命工作,去反對帝國主義和現代修正主義,當革命需要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歐陽海,是我們青年一代活生生的學習榜樣。歐陽海的成長,正充分體現了毛澤東思想的巨大威力。而這本小說使我們完全相信,英雄是可以學得到的,毛澤東思想也是可以學得到的。
當兵的心思
快長吧,快長吧!那門前的松樹年年都在往上竄,長得比房頂還要高了。歐陽海這年才剛滿十六歲。
年年想參軍,年年都落空。等呵等呵,滿以為今年能參上軍,哪曉得隊長不同意,支書又不肯開介紹信。說起來很有理,什么“你年齡還不夠,參個么事軍”,什么“隊里缺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歐陽海想:“哦,工作忙,我就算個大人;想參軍,我就還是娃娃!這個軍我是參不上了。”
蓮溪前些時成立了高級社,沙塘的高級社也成立了。聽說老鴉窩這臨近的幾個村也要成立,縣里還答應派工作組來。歐陽海肚里那把小算盤在響:“等工作組的同志來了,我找他們要求要求,參軍的事也許還有指望哩!”
工作組到了。建社的工作搞得熱火朝天,唯獨社里的會計一時還找不到適當的人。周虎山想,既然歐陽海當過初級社的記工員,可以讓他試試,不行再換嘛。
社里剛把任務分配完,歐陽海就氣呼呼地跑來找工作組:
“會計,我,我干不了。”
“你那記工員就干得很不錯嘛?!敝芑⑸秸f。
“記工員是記工員,會計是會計……”歐陽海心里就是不想干。
“你現在是記工員兼會計,這該可以了吧!”
“我,我……”歐陽海心里那把算盤又在響:參軍的事怎么辦,不參了?
周虎山見他沒說話,站起來說:“你那點鬼心思我知道,我負責把你那塊‘心病治好。你先干著,等我找著適當的人了,一定把你換下來!”
歐陽海還是沒吱聲,心里在琢磨周虎山這句話的意思,“找著人就把我換下來……”他眉毛一揚,覺得心里有了底。
緊接著區里開三級干部會議,社的幾個干部和工作組的同志都去開會了,家里的工作交給副社長負責。哪曉得當天晚上副社長就病倒了。偏偏正趕上插紅薯的季節,又難得下了一場好雨。不能誤了季節!歐陽海找副社長研究了一下,又和幾個老農商量著,
決定馬上動手。他連夜把薯苗準備好了,哪曉得第二天派工的時候遇到了麻煩。
村里有個叫傅承財的,以前做過幾天小買賣,還會點裁縫手藝,合作化的時候就不太想入社,這次成立高級社,他也是帶著占便宜的思想進來的。派起工來,他總是挑肥揀瘦怕吃虧,大大小小幾十件工,他都看不上眼:嫌這個活路重干不了,嫌那個工分少劃不來。為他足足磨了半個時辰,歐陽海已經把火憋了半天。
“承財叔,”他耐著性子說,“你莫耽誤大家的工夫羅,快拿主意吧。坡上那塊包八十分,溝邊那塊包五十分,隨你揀?!?/p>
“莫慌羅,等我再盤算盤算。”
“沒有什么好算的啦!工分是大家評的,不會讓你吃虧的。”
“那我也要過細劃算一下。這‘人不劃算家不富,火不燒山地不肥嘛!”
“只剩我們兩個人啦!……你挑剩下的給我?!?/p>
“那我要坡上八十分的?!?/p>
“先說好,要保種?;睿羲莸氖乱舶趦鹊摹!睔W陽海囑咐著說。
“那……”傅承財又變了卦,“我要溝邊那塊。唉!五十分就五十分!”聽口氣他好象已經吃了虧。
干部們開完會往回走的時候,發現紅薯秧都插下去了。聽說是歐陽海負責搞的,大家對他夸個不完。哪曉得剛進社委會的大門,就迎面碰見個告狀的人。
“好,干部們都回來了,”傅承財氣勢洶洶地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我告歐陽海一狀!”
“告他么事?”
“告他私心重、見不得人的丑事。讓這個娃娃家來當記工員兼會計呀,我一百個不放心!”傅承財滿臉激動。
他說溝邊那塊地里石頭多,草也多,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薯秧插下去。按理說本該再給他加三五十分;他只要加十分,歐陽海就是不肯。歐陽海那塊地原來包的就多,八十分;拿走八十分不說,又給自己加了四十分,湊了個一百二……“你們干部評評、天下那有這個理?我呀,我就要告他這個見不得人的丑事!”
歐陽海原來就在屋子里,他坐在那里沒出聲。
“小海,怎么回事,你說說看?!鄙玳L問。
“我懶得說。”歐陽海望著窗外出神。
“我講兩句?!睔W陽德信老頭扶著門框說。
老頭也很激動,跨進門來,拍拍胸脯對著傅承財說:“說話要憑良心,莫看我也姓歐陽,我們老鴉窩……哦,我們鳳凰村姓歐陽的多得很。我跟他非親非故,我跟你也無冤無仇,我也不偏向哪個,我只說幾句良心話。……”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歐陽海趁這幾天晚上有月亮,白天黑夜都在坡上忙,整整兩天兩夜,把坡上那塊地弄完了。第三天,又騰出手來替勞力弱的人家忙了一整天。三天三夜他只睡了兩覺。大家心里過意不去,說他干的活多、質量好,要把他們自己的工分補給小海四十分。傅承財呢,三天當中趕了兩個墟,耽誤了一天工;他聽說人們要給歐陽海加工分,今天一早,拿著工分本找歐陽海來了。
“海伢子,我那塊地只包五十分,太吃虧了。你再給我加幾十分吧。”
“你靠前溝邊,弄水省力氣,五十分就不少啦!”
“十分!”傅承財象在做買賣,把工分本遞給了小海。
“一分也不加!”歐陽海厭惡地把工分本扔回去。
“你給我加十分算了,這里又沒有外人?!?/p>
“承財叔,你這思想要不得呀!今天是社會主義,
你老為個人劃算,今后怎么得了呵!”歐陽海說完往門外走去。
……
歐陽德信老頭喝了一口水,說:“這都是我親眼聽見的,往后的事我就不曉得了?!崩项^說完,剛坐下,又站起來補充了一句,“依我說,歐陽海那四十分該加,你那十分就不該加?!?/p>
“一個和尚一分齋,有稀有稠打起來。憑什么他吃稠的我喝稀的?憑什么他加得我就加不得?憑什么……”傅承財說得唾味星子亂飛。
“好。”社長對歐陽海說,“把你工分本拿出來。”
“我不拿?!睔W陽海嘴巴里鼓著一口氣。
“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嘛!”社長催促著。
“我真的沒有加工分。你們也莫看算啦!”歐陽海的臉氣得通紅。
“你瞞不過去了,伢子!老實話告訴你,中午你吃飯的時候,我已經偷著看過了!”傅承財得意地對大家說,“記在最后一頁上的,還是用紅筆寫的個‘一百二十分哩!”
“好,給你看!”歐陽海把工分本往桌上一丟,轉身就走。周虎山拉住了他。
社長拿起工分本來看了半天:“這上頭哪有個什么‘一百二十?連八十分的也沒有呵!”
“紅筆寫的,我看得清清楚楚?!?/p>
社長指著本說:“這紅筆寫的是個‘二十分,不是‘一百二十分!”
“咦!”傅承財接過本來一看,也傻了?!肮?!”
“怎么回事?小海?!敝芑⑸絾?。
“坡上那塊地我是兩天做完的。我才十六歲,不算全勞力,每天記十個工分就算多的了。二一得二,我就記了二十分?!?/p>
短短的幾句話,說得全屋子的人都沉默起來。不用說,歐陽海不僅沒有給自己加四十分,連原來評好的八十分他都主動地減去了六十。
大家都笑了。傅承財也跟著咧了咧嘴,那樣子比哭還難看些……
晚上,社員大會上正式選舉會計。
“歐陽海。”很多人說。
有人說:“說說理由嘛!”
“理由?”歐陽德信老人楞住了,“么事理由?我不曉得么事叫‘理由!我只懂一個理:他愛社、愛集體,辦事公道,我信得過他。”
老頭的話博得全場熱烈的掌聲。
歐陽海也明白會計工作很重要,可是參軍的心思怎么也放不下來。
百萬農奴站起來
(這時,歐陽海已經參軍了……)
榕樹又添上了一身逗人喜愛的嫩綠色的新裝。早春剛剛過去,四月的南方,論氣候,已經進入了漫長的夏季。
歐陽海每天扛著斧子出工,又扛著斧子回來。從工作上看,他沒有什么可挑剔的:不僅干得不壞,而且在新同志中,還算最突出的一個。
工作完了,或者是休息時間,歐陽海總是捧著那本《董存瑞的故事》,一個人坐在山坡上看。從頭到尾,不知看過多少遍了,每次再看,仍然和第一遍一樣深深地激動著他??吹蕉嫒饏④姷牡胤?,他為他高興;看到董存瑞打仗、繳機槍、偵察、掛帥點將的章節,他渾身火辣辣地坐不??;看到董存瑞炸碉堡的時候,他總要情不自禁地舉起左手,模仿董存瑞那個震撼世界的英雄姿勢,輕聲地喊著:“為了新中國,沖?。 薄墒且缓仙蠒?,他又感到茫然……
“唉!我要早點出世就好了!”歐陽海給了自己的后脖頸一巴掌,“人家董存瑞該有多幸福,出生在戰爭年代,不管怎么樣,只要能夠參上軍,起碼還不打它幾仗!現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趕不上了!就算是參了軍,也只剩下掄斧子呀、砍大樹呀這樣的‘戰斗任務留給自己了?!?/p>
這天傍晚看電影,和前幾次一樣,一放就是兩部影片:在正片《上甘嶺》的前邊,還加映一部反映百萬農奴站起來的新聞紀錄片。聽說《上甘嶺》演的是打美帝國主義的事,歐陽海來了勁頭?!约翰荒苋ゴ虻蹏髁x、反動派,能看看打美帝國主義的電影也是好的。
歐陽海前幾次看電影都是從頭笑到尾;這次不一樣,一開始他心里就不是個滋味??粗粗?,他的眼睛模糊起來,銀幕上的景物看不明,解說員的聲音也聽不清了。眼淚順著歐陽海清瘦的臉頰流過嘴角,一滴一滴地掉在沙土地上。他什么也看不見了……
“看!”解說員的語調里充滿了憤怒,“這是用人頭做的一盞燈!……
“看!這是從活人身上扒下來的一張人皮!……
“看!西藏上層反動集團挖掉了這位老人的眼睛。
“看!叛匪抽掉了這個藏族青年的腿筋,使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歐陽??床灰姡膊幌朐倏戳恕_@世界上還有人在吃人肉、喝人血呵,那反動派還在殘害和自己過去一樣的受苦人!童年時期的歐陽海,熬過了九個嚴
寒;爹爹和媽媽,在風雪中整整度過了五十年;饑餓、災難先后奪去了八個姊妹的生命……這樣的歲月,應該早就過去了,為什么這天底下,還有窮人在受罪,在遭難呢?不行,歐陽海不能再往下看了!他猛地站起來,把握緊的拳頭指向夜空,拼盡全力呼喊著:
“打倒吃人的叛匪!”
“為藏族人民報仇!”
同志們呼應著?!?/p>
連部里,連長和指導員正在燈下研究工作。門砰的一聲推開了,震得草棚子直掉渣。歐陽海跨進門來,象個木樁豎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地立著。
“歐陽海,你怎么啦?”指導員曾武軍站起身來問,“看電影去嘛,《上甘嶺》,打仗的!”
歐陽海沒有回答曾武軍的話,沖著關英奎問道:
“連長,我們人民解放軍要是看見敵人在殺人放火,我們管不管?”
“管!”關英奎象撇手榴彈似的,從厚嘴唇里崩出這一個字來。
“要是看見人民在受苦受難,我們去不去救?”
“救!”
“眼看敵人在逃跑,我們追不追?”
“追!”
“那好。連長,我要上西藏去!”歐陽海說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什么什么?……”關英奎反倒站了起來。他沒明白歐陽海的意思。
歐陽海站起來說:“西藏的上層反動集團在殺人,我受不了,我要到西藏去!我要去管,去救,去追!”
“追?那我們這兒的工作怎么辦?不干了?收攤兒了?咱們三連也撒丫子一走算了?”關英奎又敲響了洪鐘,砰砰砰給了他幾炮。
“我就是為打仗才來參軍的?!睔W陽海不吃連長那一套,“現在有仗你不讓我去打,還要我等到什么時候?……砍樹的事,你找別人干吧。再不,等我打完了叛匪,再回來砍樹?!?/p>
“來來來,坐下來談。”曾武軍拉過歐陽海來說,“當兵有分工嘛!比方你們湖南收稻子,有人割,有人打,有人往回挑。平叛不是咱們的任務,咱們的任務是搞工建。上級沒下命令,怎么能隨便走哩!”
“我們連不去,那,我一個人去!”
關英奎故意板著面孔吼了一聲:“不行!”
“連長,”歐陽海的眼淚流了出來,“你沒有看電影,你不曉得西藏人民受的是什么罪!……”
看見歐陽海滿臉激動,關英奎的心也軟了。他遞過一杯水說:“呵,就你知道,就你一個人要去?……實話告訴你,聽說西藏人民在受苦,我這心里象貓爪子抓似的,我也想去呵!當兵的,誰不想打仗?”
“連長,真的呀?”歐陽海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高興地說,“那我們倆一齊去,你好好帶著我,讓我多殺幾個叛匪,多繳幾支槍!”
曾武軍連忙接過話來說:“連長的意思是說,當兵的,應該時時記著人民的苦難。至于去不去平叛,那還得從全盤來考慮。”
“對對對。你比方現在……”老關嘴唇直卡巴,“現在上級沒批準,咱們哩,還得在這兒砍大樹。聽見沒有,包括我在內,沒有上級的命令,誰也不能去!”他接過曾武軍的話尾巴,好不容易才把彎兒拐了回來。
歐陽海知道再說也沒有用了。他轉身就走,臨出門又補了一句:
“你們不讓我去,我給上級打報告!”
望著歐陽海的背影,關英奎不住地點頭:“咦!這個小伙子,還真有股子虎勁呢!就象過去咱連那個誰誰誰……”
曾武軍笑著說:“象誰?見了他我就想起你打開源的那股勁頭來了!也是哭著吵著要參加戰斗。”
“象我?……不不不,我那時候,比他這會兒聽招呼吧!”
“算了吧!都是一個味兒,沒啥兩樣的。只是現在的小青年和我們那時不同,想得多、想得遠,遇事有自己的主見。我們那兒,只要干部們說個‘不字,自己趕忙背地里去考慮、琢磨。現在就不行,比如剛才你故意繃著臉嚇唬他,人家歐陽海就不吃你這一套。……來,我給你看個東西。”曾武軍從挎包里拿出歐陽海扔掉的那兩封信說,“我們剛參軍,一般地說,只記住咱巴掌大那塊地方有個姓啥的地主,最大愿望是抓住他報了仇就行了。你看歐陽海是怎么想的,人家開口就是社會主義革命、世界革命,認準了要學董存瑞,學黃繼光,一心要來部隊當個戰斗英雄的。……”
歐陽?;氐桨嗬?,急急忙忙打好背包,又把要求去西藏參加平叛戰斗的報告交給了班長,自己就坐在背包上不動了。
“報告我馬上就給你轉,現在還沒批下來嘛。你先解開背包睡覺,休息休息,呵!”陳永林說。
“批了我就走。不睡啦!”
陳永林推了推歐陽海:“睡吧,啊,看,都睡了嘛!……再說,今天不好好休息,明天怎么上工呢?”
歐陽海猶豫了一下,很快又想:“上工當然也重要,可現在關鍵的關鍵,是上西藏打仗去!”他心里有主意:“我就是來打仗的,好不容易趕上平叛這個機會,要再放過去,會后悔一輩子的。”
連部的小油燈還亮著,曾指導員和關英奎連長還在燈下研究歐陽海的那封信。
“老關,你看怎么樣?”曾武軍對連長說,“革命的榮譽心強、自尊心強,一心一意要當個戰斗英雄。對他這股勁頭,得辯證地來看,不能只看到他毛躁的一面,把他的積極性挫傷了。”
“睡吧,睡吧!”關英奎一邊脫衣服一邊說,“說實話,老曾,我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兵:看見有人在受剝削,受壓迫,他心里難過;看見階級兄弟在受苦受難,他心里象刀絞似的;為了受苦人,自己愿意去打仗,愿意到戰場上去拼、去砍、去犧牲。這就是覺悟!可我那‘三板斧沒起作用,下邊該看看你這政治干部的能耐了?!?/p>
指導員曾武軍坐在油燈前,拿著歐陽海的那份“報告”在想:“這可真是一塊好鐵呵!怎么才能把他煉成鋼呢?”
屬“虎”的
隨著第一聲雞鳴,樹林里響起了咔嚓咔嚓的伐木聲。一個年青的戰士,雙手掄起斧頭,嘴里喊著“消滅叛匪!”“支援西藏!”一斧又一斧地向大樹砍去。嘩啦啦一聲巨響,又一棵大樹倒了下來。
這個年青的戰士帶著對西藏叛匪的滿腔憤怒,帶著創造榮譽的強烈愿望,投入到伐木工作中來。工地的流動墻報上,經常出現“歐陽海”這三個字。同志們都說他是屬“虎”的。
熄燈號響過了,歐陽海渾身無力地上床躺下。身子一放平,周身的關節好象都散了架,連腿上有點癢癢都懶得伸手去抓了。猛地,他想起自己和小魏的鍛煉計劃——每天上床后要做二十下曲臂支撐運動。可是又一想:“今天確實太累,明天再補二十下算了。”忽然聽見門外有磨斧子的聲音,“班長還在替大家磨斧子哩,他未必就不累?……這正是考驗一個革命戰士毅力的時候!”想到這里,他一翻身爬起來,咬著牙堅持做了二十五下,這才心安理得地重新躺下。眼睛剛剛閉上,他又仿佛看見了滿山都是放倒了的大樹。他自言自語地說:“搬運組的人手少了些。……對!得提個意見。”他又一轱轆爬起身來,悄悄地向門外走去。班長陳永林正要進屋來睡覺,歐陽海迎上去說:“班長,你跟上級建個議,把我調到搬運組去?!?/p>
“那活兒太累,你不行?!?/p>
“為什么?”歐陽海不服氣。
他心里想:“為什么干不了?都是一樣的革命戰士,你能干的我也能干!再說,只要工作需要,干不了也要干?!彼D身朝連部跑去。連長嫌他人太瘦小,他便在門口不走,連長和指導員只好答應了。
歐陽??钙鹨话倨甙耸镏氐拇竽绢^滿山飛跑。為了多扛幾趟,他總是抄近道,在那陡坡陡坎上爬上跳下。
有天中午開飯的時候,歐陽海光著腳片子,一跛一跛地回來了。陳永林知道大事不好,抬起他的腳一看,右腳劃破了一道足有兩寸長的大口子。
陳永林又急又氣。他說:“今天下午你休息休息,別再干活了?!?/p>
關英奎領著衛生員匆匆趕來,脫下自己的膠鞋扔在歐陽海跟前,看著衛生員給他包扎,自己板起面孔坐在旁邊一聲不吭,有棱有角的大嘴上帶著一股火。歐陽海偷偷瞟了他一眼,心想:完了,這一頓罵是躲不過去了。
正好炊事班長李祥挑著開水打這兒路過。關英奎喊住了他:
“炊事班長,你不是要個公差幫著燒開水嗎?把歐陽海給你。他哩,只幫著往灶瞠里添火;你哩,替我好好看著他,不準他亂跑亂動!”
“是!”李祥笑著應了一聲。
關英奎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來瞪了歐陽海一眼,“告訴你,咱們倆的賬晚上再算!”
山坡上,歐陽海老老實實地坐在灶坑旁邊燒開水,心里盤算著連長今晚要跟他算的“賬”。身后不遠的地方,關英奎正向班長交代任務。
“……山上我剛檢查過,木頭都扛完了。午休以后,你組織三個體力棒點的小伙子,去把溝里那幾十根木頭扛到公路上來,要注意安全。明天我們就轉入正式工建了?!?/p>
歐陽海心里想:任務這么緊張,我怎么能老在這
里閑著不干活?他往灶膛里添了幾根柴,貓著腰,躲過炊事班長的視線,悄悄地朝溝里走去。
五六十根大木頭橫七豎八地躺在溝里。歐陽海脫光了膀子,一趟又一趟地扛著,來回全是小跑,一心在想:“快點干!干完了好回去燒開水?!备赡?,干哪!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眼看木頭只剩一半了,他對自己說:“該回去了,再晚就不行了?!笨墒莾蓷l腿不聽使喚,心里老是有一個想法拖住他:再扛一根就走,再扛一根我一定走!一根又一根地又干了好一會兒,隱隱約約地好象聽見了午休起床的哨音。可是木頭只剩下十來根了。“我的腳不痛嘛,為什么不干完!反正要找我‘算賬的,對!干脆扛完算了。有‘賬一起算吧!”歐陽海說著,一咬牙,加快了速度,加大了步伐。當他肩頭上壓著最后一根木頭的時候,他感到了勞動后特有的愉快和滿足,想起指導員有次說過,能為黨工作,就是最大的幸福!……
歐陽海突然停住了腳步。在離他十來步遠的地方,關英奎兩手叉著腰,正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關英奎確實很生氣。哪有這樣的戰士,太不聽招呼了??墒撬樦吠ィ瑤资竽绢^整整齊齊地擺在路邊。他又看了看身旁的歐陽海——光著脊梁,赤著腳,腳上的紗布早沒影兒了,傷口的邊緣,已經被泥水泡得泛白……三個人一下午的工作量,叫他一個人在午休時間完成了。他藏住內心的喜愛,沒好氣地說:“你,你還真是屬‘虎的?”
關英奎往地下一蹲:“來!等我把你背回去了,再跟你算賬!”
歐陽海乖乖地趴在連長背上,覺得心里熱呼呼的。他想說“不能讓首長背”,也想從背上跳下來,可是他還是老老實實地任憑連長背著,一直沒敢開口,也一直沒敢動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