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情歌

王琳

從鄭州市向南走80里，便到了新鄭縣城。這是一個有悠久詩歌傳統的地方。離城10里的東郭寺是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的誕生地，離城20里的歐陽寺是宋代著名文學家歐陽修的安葬處。但寫下此地詩史第一頁的卻是兩千多年前鄭國的那些無名民間歌手。

在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收錄了被稱為“鄭風”的鄭國民歌21首，其中大部分是情歌。這些民歌生動地反映了當時勞動人民的愛情生活。

每逢春季三月三日，按鄭國風俗，在溱（zhēn）河和洧（wěi）川旁舉行盛大集會，“招魂續魄，拂除不祥”。這對青年男女來說是個歡樂的節日。他們來到河邊，互贈芍藥以結深情。《溱洧》使我們在兩千多年之后，仿佛依然可見那個熙熙攘攘的景象：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jiān）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xū）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芍藥。

這詩歌的意思是說，溱河與洧川春冰初解，水勢浩大，手拿香草的男男女女們來游春。一個女子約她的情人去看熱鬧，她說：“去看嗎？”男子說：“已經去過了。”女子說：“再去看看好嗎？”她的情人會意地說：“洧川旁確是地面寬闊好玩。”于是青年男女互相開著玩笑，彼此贈送芍藥花。

在共同的勞動和生活中，青年男女產生了純真的愛情。《出其東門》表現了一個男子對愛情無比真誠。他唱道：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縞衣綦（qí）巾，聊樂我員。

姑娘雖然多，都不是他所思念的。只有那位服裝貧陋，穿著未經染色的白衣服，佩著暗綠色蔽膝的姑娘，才是他喜愛的。

在鄭風情歌中，我們可以看到不同性格的青年用不同的方式表達愛情。《褰（qiān）裳》的女主人公是個

大膽潑辣的少女。她向河對岸的意中人唱道：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大意是說：你要是愛我想我，就提起下裙涉過溱河。你要是不把我放在心上，還有別人呢。你這個糊涂蟲呀!語氣雖是戲謔的，感情卻是真摯的。

《風雨》一詩的女主人公則是情意纏綿：

風雨凄凄，雞鳴喈（jiē）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雨交加，群雞亂叫，女主人公在想念她的“君子”。正在這時，他來到了，這怎么能不高興呢？心境由憂思起伏一變而為平靜。

自古以來，愛情不光給青年男女帶來歡樂和幸福，也帶來過煩惱和痛苦。由于社會的原因，也曾釀成不少悲劇。《將仲子》就反映了一個少女痛苦而又矛盾的心情。她非常想念她的情人仲子，卻又不得不勸仲子別逾墻來相會，怕會折斷了杞樹、桑樹或檀樹的樹枝而被人發現，父母、諸兄，人言都是非常可怕的。原詩是這樣：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這些語言生動的詩歌，當年都配有美好的音樂，可以說是兩千多年前的抒情歌曲。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鄭風情歌曾不斷受到衛道士們的曲解和攻擊。他們或者把這些詩歌說成是與愛情無關的“政治詩”，竭力從中去找什么“微言大義”；或者攻擊這些詩歌是“淫詩”，甚至從自己印的《詩經》中刪去這些情歌。但是，勞動人民忠誠老實的品質和健康熱烈的愛情比封建禮教更有力量，封建衛道士們早被歷史所唾棄，而鄭風情歌卻永葆它那藝術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