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生
《我心中的秘密》在本刊今年第二期發表后,北京法律職業中學的同學熱烈地議論開了:
——敏華的日記怎么能說是“思想復雜”“靈魂骯臟”呢?
——我父母在中學時就是同學,他們還不是中學談的戀愛?
——說穿了,這就是公開的秘密,可為什么不能進行公開的談論和指導呢?……
2月20日和22日兩個下午,我們和法律職業中學的老師組織部分同學開了個《我心中的秘密》主題座談會。起初我們曾擔心男女同學在一起談這種“心中的秘密”會冷場,其實同學們談吐自若,落落大方。應邀來參加的北京七中校長劉鳳梧、北京七十四中校長陳可貞、北京師范學院教師李燕杰等幾位教育工作者,也高興地和同學們親切交談。氣氛非常活躍。
我第一次看到“維納斯”的時候張海濱同學說:
《中國青年》上發表的那幾篇文章很有意思。中學生對這個問題有一種神秘感和好奇心,而無知又往往給我們帶來一些煩惱,甚至把美好、正常的東西扭曲了。
我上初中時,非常喜歡畫畫兒。聽人說,學畫要從素描開始,要畫石膏像。一次我到一位同學家,他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用布裹著的石膏像,說這是“維納斯”。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半裸體的女人塑像。我看了又害怕、又心慌,就象看淫書和淫畫一樣。我趕快請他又用布包起來。還有一次,我去書店買《徐悲鴻畫冊》,翻開畫冊一看,前面是一些山水、人物,但看到后面的人體素描時,心里又是一陣緊張,趕緊把書合上,就象做了賊一樣,生怕別人看見。我想,徐悲鴻是位有名的畫家,他怎么也畫這個……
后來我看了一些文章,才懂得“維納斯”的藝術價值,也懂得了人體素描在繪畫中的意義。從這里我聯想到,有很多我們應該了解和知道的東西,但是由于舊的習慣勢力和傳統意識的束縛,現在還對中學生封閉著。
《青年心理學》讓我冷靜下來
北京清河中學姬虹同學說:
我的確遇到了象小說(即指姬虹同學發表在《北京青年報》上的《清如玉壺冰》)中描寫的那種事。我開始接到男同學的信時,很反感,如臨大敵。但聯想自己讀過的一些文藝作品,我心里平靜些了,我想即使自己不同意,也不應該做出過激的事。后來,讀了一本《青年心理學》,更使我冷靜下來。我想,給我寫信的男同學盡管做法不好,但不能說是道德問題,這里有心理、生理的原因。我不再用敵視的眼光看他。
我們的確都長大了。一種新奇、神秘的東西闖進了我們的生活,它既是美好的、正常的,同時也給我們帶來了一種新的考驗。
我們應該更理智地對待自己和別人。
我和A同學的一段接觸
李強同學說:我也接觸過一些女同學,有一些想法,曾希望得到學校領導和教育工作者的幫助。但又覺得社會上很多人對我們中學生遇到的這個問題都是采取回避態度。今天,開這樣個會來交談這方面的問題,很高興。
我上初中時,班里總議論一個女生(就稱她為A同學吧),說她小學時和一個男生要好。同學們都不愿和她多接近。我不愿人云亦云,就找她小學的同學一了解,原來只為兩樁事,一次是看電影,A同學是文娛委員,她把好票都發給同學了,最后只剩下她和班長(男同學)最靠邊的兩張。同學們看見他倆坐在一起,話就傳開了。另一次是放學后,她和班長討論一道題,別人都走了,他倆還在琢磨,于是又有人瞎議論。極平常的兩件事,從小學傳到中學,又添枝加葉傳到老師耳朵里。以后,她更加少言寡語;有時悄悄把牛黃清心丸送到嘴里。我很同情她。當時我是班長,又是學生會干部,我覺得有義務幫助她。一方面我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告訴同學們,不能再傷她的心;另一方面,我主動和她交談,讓她感到有人理解她。我發現A同學能拉琴,會唱歌,我就請她在文藝演出時為大家伴奏,還請她報幕,后又推薦她當學校廣播員。沒過多久,閑話消聲匿跡了,她在同學間也有說有笑了。
開始和她交談時,我心里也有顧慮,后來我干脆不想了。越是躲躲閃閃,越要招來非議;大大方方工作,那些人反倒佩服你了。
北京七中劉鳳梧校長很注意研究中學生心理、生理的特點,他在學校專門組織了青春萌動期教育小組。會上,他針對同學們在這方面可能遇到的問題,講了四個寓意深刻的小故事:
不能聽風就是雨
一位校長曾向我講過這樣一件事,有個女同學,功課好,天真活潑,她是地學小組的積極分子。小組里還有一個男生,功課也好,但斯文、靦腆。這位女同學曾笑話他說:“你真象個大姑娘。”一次小組外出爬山采集礦石標本,跑累了,這個女同學主動把背著的水壺遞給他,一下子弄得他漲紅了臉,這個女生看著他好笑。中秋晚會,同學們互贈禮物,這個女生把一塊月餅送到這個小伙伴面前,又弄得他滿臉通紅。就這么個事,不知怎的風言風語傳開了,班主任還找來了家長。家長聽了老師的匯報,把女兒關在屋里問了又問,訓了又訓。女孩子理直氣壯地回答了兩句話:“難道女同學就不能和男同學好嗎?”“男女同學一接觸,你們就說是愛。可我一點也沒想到這里!”這件事發生后,這位校長想了又想,又找這個女孩子談心,最后決定給她的母親寫封信,告訴她:孩子回答的是真話。童心無忌啊!千萬不要給他們純真的感情蒙上灰塵。
不要貿然赴約
我鄰居一個女孩子,去年高中畢業考大學,正在緊張復習考試的時候,她忽然收到一封信:“××同學:這里有兩張參觀券。星期天上午一起去好嗎?”她看到信后,情緒很不好。星期六晚飯后,她把信拿給她爸爸和媽媽看。女兒碰到這樣的事,連父母也沒有料到。父親問她認識寫信的同學嗎?她搖搖頭;又問她這是不是化名?她還是搖頭;最后問她打算怎么辦?她說:“煩死了!”她父親和她母親商量,這件事還是由她自己處理。第二天她門也沒出,復習了一天功課。晚上她父親又和她談起這件事,說:“你做得對,根本不認識的人,怎能冒冒失失地赴約呢!”事情就這樣平息了。看來,遇到這樣的情況,一方面要告訴自己的父母、老師,他們會幫你參謀;另一方面,自己要冷靜考慮,不能草率從事。
“頭發不剪,是會長長的”
說到男女同學之間的友誼,使我想起自己年輕時的兩位朋友(就稱他們是甲和乙吧)。那還是解放初期,他倆一起投考南京大學,甲被錄取了,隨后在南京結了婚。乙沒有考上,準備復習一年再考,但住處成問題。甲邀請他住在自己家里,食宿都沒有問題。就這樣,他們一起開伙,一起學習,相處得很好。家務事乙都搶著干,乙換下的衣服,甲的妻子也悄悄幫他洗好。住了一段時間,乙突然在一天早上不辭而別了。甲和妻子非常納悶,是照顧不周,還是住在一起不方便?正在他們疑惑不解的時候,發現了乙留下的紙條,上面工工整整幾個字:“頭發不剪,是會長長的。”這話很含蓄。當一種微妙的感情(也許就是你們所說的心中的秘密)開始萌動的時候,他意識到,若不當機立斷,就會……于是他毅然離去了。
友誼和愛情不是一回事,但它們之間又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在友誼的長河中,往往會不知不覺流進愛情的泉水。這不是骯臟的感情,更不能說是一種罪過,就象敏華的日記一樣無可非議。這是一種美好的、健康的東西。但當各種因素要求我們抑制自己的感情時,的確要有勇氣拿起你手中理智的劍。
還沒有完結的故事
天津的一位同事向我講了這樣一件事:他們學校有兩個畢業生,男的考上天津大學,女的考上了南開大學。他們中學階段是同班同學,一個是班長,一個是團支部書記,學習、工作都很好。從初三起,這兩位同學堅持三年在業余時間聽一位物理老師的輔導課,努力自學高年級的課程,互相啟發,總結學習的規律。1980年考上大學后,他們還經常通信,交流在大學里的學習和生活情況,星期天有時一起回母校看望老師。曾經輔導過他們的老師都悄悄地說:多好的一對年輕人啊!我想,這樣的年輕人比較成熟了,一粒種子,有了合適的土壤,再加上一定的溫度、濕度,讓它萌發,又有什么不好呢?當然,這是個沒有完結的故事。
李燕杰老師農發言中講道,這位青年教育了我
去年,我在一個單位作《愛情美學》的報告,談了“愛與美的序曲”“愛與美的哲理”“愛與美的范例”“愛與美的凱歌”。青年們聽得很專心。散會后,一個女青年一直站在大門口,等別人都走了,她走過來對我說:“李老師,要是早有人給我們談談這些問題,我就不會犯錯誤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件事對我是個很大的刺激。她的話不正是對我們這些過來人的批評嗎?歌德在《少年維特之煩惱》中寫道:“哪個青年男子不善鐘情,哪個妙齡少女不善懷春?這是人情中的至真至純。”象敏華這樣的煩惱是可以理解的,怎么能說這是“思想復雜”“靈魂骯臟”呢?我們的青年,特別是一些中學生,由于得不到正確的引導,有的將“秘密”藏在心里,弄得心神不定;有的背著老師、父母,過早戀愛,影響了學習和進步;個別青年陷得很深,不能自拔。應該說,我們都是有責任的。對這些問題不能一味指責。現在往往是這樣:教育的一方沒有吸引力,沒有磁性;而另一方卻有一種彈性,弄不好把你頂回來。我想還是要疏導。疏導,是以兩代人真摯的感情為基礎的。
愛情之舟向前劃動一步,學習往往是倒退兩步
一個中學畢業生很坦率地向我談了他早戀的教訓。原來,他在班里名列前茅,上高一后和班里一個女同學開始戀愛,從那以后,哪還有心思學習,成績眼看著下降。中學畢業后,大學沒有考上,連自學的基礎也沒有打好。現在又陷進了失戀的痛苦。他說:“我這兩年的教訓是什么呢?愛情之舟向前劃一步,學習往往是倒退兩步!別人把愛情比做鮮花,我只能當做苦酒。有人說,沒有一種不幸可與失掉時間相比了;也有人說,沒有一種痛苦可與失掉愛情相比了。如今我既失掉了時間,又失掉了愛情,兩個不幸全落在我的身上。”這個青年人的教訓是深刻的。愛情和事業、愛情和學習并不都是矛盾的,但中學階段是你們的黃金時代,你們一定要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用于努力追求高尚的事業。青年人到了一定的年齡,有享受愛情的權利,但卻沒有權利過早戀愛,更沒有權利不顧學業濫用自己的感情。
退休前,我要補上這一課
北京七十四中陳可貞校長說:
參加了這個座談會,對我是個很好的教育。回想自己,初中、高中都是在女校,和男生沒有接觸;上大學后,一心想做學問,也沒有談情說愛;參加革命后,一心想著工作,也顧不上談戀愛;快到30歲了,經人介紹才和我現在的老伴結婚。因為自己是這樣過來的,所以對現在中學生這種“心中的秘密”就很不理解。我常對老師們說:“你們就叫學生讀書,讀書專心了,就沒這種事!”我想,自己的老經驗還有錯嗎?現在看來,我的方法并不靈。劉校長說:“不了解學生心中的秘密,就做不好靈魂的工程師。”是這樣。對于教學我可以說是內行,但對青春萌動期的教育,我還差得很遠。我今年59歲,就要退休了,但我覺得,在退休前,我還應該補上這一課!
請為我們寫一部《十萬個怎么辦?》吧
李津菲同學說:
姬虹同學在《清如玉壺冰》這篇小說中寫道:為了學習知識,專家們編了《十萬個為什么?》,現在,我們多么需要有人為生活編一部《十萬個怎么辦?》啊!開會之前,許多同學寫條子提問題,托我在會上提出來:
——當你敬佩一個人的學識和為人時,能否和他多接觸?
——有的同學性格開朗活潑,可為什么有的人說她“太瘋”?
——當我不想接受對方的感情時,怎樣回絕而又不致傷害心?他的自尊
…………
希望成年人在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也想一想,你們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又何嘗沒遇到這些問題呢?如果長輩們都象劉校長、李老師這樣循循善誘地啟發,誰還能滑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