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傳會:男,32歲,海軍政治部文化部創作員。
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島。他是島上的“魯濱孫”。
大海醒了,小島也醒了。潮水已經退干,海風中,夾雜著濃烈的咸腥味。東方水天極處有幾抹桔紅色的朝霞。朝霞是黎明的使者,朝霞是太陽的纖夫。
在島子東頭的小山坡上,埋著一個圓形的水泥底座,上面安一個三角鐵架,鐵架頂端焊一面鐵皮三角旗——這就是供飛行員們轟炸用的靶標。
他在被霞光映得熠熠發亮的靶標旁轉了轉,意外地發現三角旗上一塊小紅漆脫落了。他連忙從掩蔽體內取來油漆和毛筆,爬上去一筆筆地涂了起來。他涂得挺認真,象是一位畫家正在精心創作一幅圖畫。
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島。除了滿山遍野的艾蒿、豬毛草、韭菜草以外,作為海軍航空兵實彈轟炸的一個靶場,島上唯一的土特產就是累累彈坑和長滿鐵銹的彈片。轟炸訓練中,石頭崩裂了,青草燒焦了。過后,濃烈的硝煙遲遲不愿散去,這里象經歷了一場戰爭。
他依然記得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上島后的第一個夜晚。夜色寧靜,不見月光,深邃的天空中只有幾顆朦朦朧朧的星。正是漲潮時候,海灘上的魚、貝殘骸,在海浪的輕輕拍打下粼粼閃閃,宛如一條彎彎曲曲的銀蛇在游動。他在海灘上慢慢走著,想起了北京寬闊的長安街,想起了整整在那兒度過了19個春秋的嘈雜的小四合院。突然間,他好象感到失去了什么,他快步回到屋里,點燃了一支蠟燭,又點燃了一支蠟燭。風從窗外吹進,蠟燭微弱的火苗依然驅逐不了那四周的黑暗和孤寂。他好象走進了一個黑古隆冬的山洞……額頭開始冒汗了……他猛地拉開抽屜,把剩下的一包蠟燭統統點了起來……
這一夜,他睜著兩眼“睡”了一夜。
上午8點,轟炸機三大隊的飛行員們將要在這里進行轟炸考核。他一邊涂著,一邊想著:“拿破侖”又該來了,又有他的洋相好看的了。今年上半年投了4次彈,“拿破侖”居然吃了兩次“燒餅”。他算什么“天之驕子”?有一次,“拿破侖”投偏的一顆炸彈竟把春節慰問團的親人們上島時栽的一棵小松樹給砸了。氣得他連夜寫了封信,把他損了一頓:尊敬的“拿破侖”閣下:小松樹又不是靶標,你干嘛跟它過不去?下次投彈,請你把眼睛睜大點兒。沒本事,趁早別吃三塊六……信發走了,憋著的一肚子氣好象也吐出了,他從礁叢中捉來幾只螃蟹,又泡了杯茶,以茶代酒,還獨斟獨飲了一番……
太陽象燒紅的鐵餅似的輕輕一跳,躍出了水天線。頃刻間它在廣袤的海面上撒下一層亮閃閃的紅瑪瑙。這時,一只小白兔突然躥到了他的腳旁。他蹲下來,歪著腦袋笑著說:“你起這么早,小雪,你也起這么早?嗯!”小白兔象是聽懂了似的,挺立起身子,兩只前腳象小手似的撲楞著。
小雪理解他。“拿破侖”還不如小雪。
雪白的身子,兩顆象紅瑪瑙似的眼珠一撲閃一撲閃,逗人極了。小白兔是指導員上島看他時帶來的。給他送來一個作伴的,是怕他寂寞嗎?
他找來一些廢鐵絲,精心扎了一個小籠子。籠子前面開了兩個門,大個的供兔子進出用,小個的專門用來投放草料。清晨,他割來最鮮嫩的青草,晾干了露水喂它;夜晚,稍聽到點風聲,他都要從床上起來照看一番。有一次小白兔精神不振,食欲衰減,他還讓家里給寄來奶糖,把糖咬碎,放在指尖上,送到它的嘴前。興許是怕老關在籠子里太憋氣,他用布條綁在小白兔的一條后腿上,象獵人牽著獵狗似的拽著它滿島跑。剛開始,小東西不聽話,他要往東,它偏往西,他要向前,它偏后退。到了后來,終于解開布條,它也能跟他到處轉起來。給小東西起個名字吧!他找來《新華字典》,一頁頁地翻著,簡直象一位年輕的父親,為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起名那樣慎重、精心。最后,他終于在15個候選名中選定了“小雪”。小雪是他妹妹的小名,他的妹妹長得又白又嫩,家里人都這樣叫她。他決定把妹妹的小名送給小白兔。
當然,他和小雪也鬧過別扭。除夕那天上午,場里來了消息,說指導員晚上要上島來和他一塊歡度除夕夜。他樂了。用什么來招待指導員呢?想了半天,他決定還是按照北方人的老傳統包一頓餃子。下午,他早早就忙開了:又是切菜,又是剁肉,小雪也在一旁擠來擠去,它也盼著過年哩。和好了餡,當他轉身去取面時,小雪一蹦,不小心把那盆肉餡給碰翻在地。他火了,用腳輕輕一掃,小雪被他掃出幾尺遠。他氣呼呼地說:“你看,你看…你急什么?哪次做好吃的我忘了你?”他不理小雪,可是他走到哪里,小雪就跟到哪里。小雪耷拉著腦袋,連看都不敢看他。看得出它也是挺難受的。瞧它那副可憐相,他的心又軟了下來。
后來,他感冒了,渾身發軟,四肢無力,躺在床上連動都不想動。迷迷糊糊中,一種淡淡的委屈感爬上心頭。他想哭,又終于克制住了。穿上了水兵服還掉眼淚,多讓人笑話。……額前癢癢的,他睜開了眼,原來是小雪蹲在床頭,正用嘴輕輕蹭著他的前額。他記得,在家時有一次他病了,妹妹就爬在床頭,眼角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呢……他心頭一熱,一把把小雪摟了過來。小雪多象妹妹呀!他覺得小雪理解他。
小雪理解他,有人不如小雪。誰?“拿破侖”。
年初,師里組織新飛行員上島來看地形,登陸艇剛靠上,他就被人群中一位年輕俊氣的小伙子吸引住了:高高的身材,紅潤潤的臉龐,合身的皮夾克,擦得發亮的將軍靴,說起話來嗓音朗朗,再加上幾個瀟灑的動作,那得意勁兒簡直不亞于“拿破侖”。
奇怪啦,在這些“天之驕子”面前,他突然覺得自己無形中矮了一大截。那位帶隊的科長讓他介紹一下島子情況,他真不知道兩只手該放在哪兒好,磕磕巴巴地連話都說不清楚。在山坡上那個用鋼筋水泥澆灌成的掩蔽體前,“拿破侖”問他:“我們轟炸時,你就躲在這里面觀察?”
“嗯。”他點了點頭。
“不害怕?”“拿破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態,“下次輪到我投彈,你可要躲得遠一點。”說罷伸開手臂,做了個飛機拐彎的動作。從他眼前掠過時,“拿破侖”還“轟”地嚷了一聲,逗得大伙都樂了。
他的臉憋得紅紅的。
飛行員們要走了。在小碼頭上,“拿破侖”主動跑過來同他握手,笑著說:“…原來我以為島上光是石頭沒有人,沒想到還有個你。你老兄真象是‘魯濱孫!”登陸艇駛遠了,他還站在甲板上揮著手,“‘魯濱孫,以后天上見!”
他呆立在小碼頭上,望著那慢慢消失的登陸艇,猛地跳到旁邊的小舢板上,腳一蹬,舢板沖出丈把遠。
我在這里辛辛苦苦地干著,人們知道嗎?在祖國的海防線上,有著數不清的島嶼。在我們的軍中,再沒有比我更普通的戰士了。我把青春毫不保留地獻給了小島,可人們卻并不知道我,并不了解我。“拿破侖”以為島上只有石頭,沒有生命的石頭!
他盲目地劃著小舢板…夜幕悄悄拉開了,海面上開始閃爍起神秘的粼光。遙遠的天際出現了一顆星。呵,不是銀星,是燈塔,他看見老人礁燈塔了。多奇特的一座燈塔。相傳在很久以前,那里有一塊暗礁,為了漁民兄弟的安全,一位老人不顧年老體弱,每天夜里都駕著小船,提著燈籠,站在礁石旁,為漁船指引航向。一個暴風雨之夜,狂風巨浪吞沒了他的身影。漁民為了紀念他,叫這塊礁石老人礁。
他盲目地劃著小舢板……凝望著老人礁若隱若現的燈光,他在想那位燈塔看守人。不知道他姓甚名甚,聽人說,解放初期,燈塔剛建時他就上去,原先他也是個當兵的……30年,多漫長的30年呵!在那么一小塊礁石上,他寂寞過,孤獨過?他覺得委屈嗎?
他盲目地劃著小舢板。突然,他發現自己離開小島已經好遠好遠了,連忙掉轉船頭,朝小島劃去……
每一朵云彩都是一幅畫,孤島上也能寫出抒情詩。
渾然的天是多么遼闊,浩渺的海是多么遼闊,而夾在天與海之間的島子變小了,與島子比起來,人呢?小得象瓶子,小得象釘子。也許是人變小了的緣故,眼睛卻變得敏銳了。
清晨,他站在礁石上觀察日出,他象個高明的畫家一樣,能分辨出朝霞和大海在每一分鐘里的色彩變化。黃昏,一隊隊鼓滿風帆的漁船打島子前經過,他可以從風帆的形狀,判斷出風力的大小。許多次,他躲在靶標旁的斜坡上,微瞇著雙眼,凝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在天的盡頭,有幾朵正在慢慢飄動的白云。是天象大海,還是海象藍天?有時候,他覺得遼闊的天空跟大海象極了,微微飄動的云彩,就是正在行駛的風帆;有時候,他又覺得浩渺的大海太象藍天了,那閃閃爍爍的航標,就是懸在夜空里半明半暗的星。
深秋的一個夜晚,月華如水,平靜的海面就象碩大的銀鏡泛著銀光。潮水退干,一塊塊滿身坑坑坎坎、深溝淺窩的礁石隨意地佇立在海灘上。他有些呆了,他懷疑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四合院。你看,那塊黑黝黝的礁石,多象住在西房的鄰居高大伯;那虎敦敦的,象北屋的王大力;那尖細嶙峋的,象東屋的李老師……一個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生活著一群平平常常的人。就在這些平常人身上,不也同樣閃爍著金子般的光輝嗎?……以后,每當感到孤獨和寂寞的時候,他會來到礁叢間,他覺得自己依舊生活在那個擁擠的,卻又有著傳統的團結氣氛的小四合院里。這時,他的心中就會升起一種滿足感。是的,他從小就有當一個水兵的志向。就沒想到,入伍后會被分配到小島上,看守靶場,維護靶場,這就是全部工作。多平淡的工作呵!如同在公園門口收門票,在前門大街上賣大碗茶。可是,“五一”節他收到一封信,是三大隊的全體飛行員集體寫來的。在這個全世界勞動者的節日里,他們想起了孤島上的他。他們感謝他,說在他們取得的成績里,也包含著他的一份心血……拿著信,他激動了。他從信上看到了自己的價值。叫他琢磨不定的是,“全體飛行員”里包括不包括“拿破侖”呢?既然是全體,應該是包括。但一想起“拿破侖”那目中無人的狂勁兒,他又覺得“拿破侖”不會把他放在眼里,“拿破侖”不會感謝他……
原諒我吧,小雪,不是我不愛你。
理解他嗎,“拿破侖”?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嘀嗒,嘀嗒……”馬蹄表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表盤上,那只金黃色的小雞正有節奏地擺動著脖子,一個勁地在啄米。他趴在掩蔽體的觀察孔前,頭戴耳機,手握報話機話筒,兩眼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靶標。再有十來分鐘,轟炸考核就要開始。
“拿破侖”又該來了。他能投好嗎?昨天,師里一位無線電技師上島來檢查報話機,告訴他,這次再投不好,“拿破侖”就要停飛檢查。停飛吧,打打他的那股狂勁兒。他想,最好能弄到島上來,讓他也當當“魯濱孫”。
一只小螞蟻在觀察孔前慢慢爬著。他輕輕把它捉住,拾來一塊石頭,在地上畫了個小圓圈,又在二尺外畫了個大圓圈。他暗暗假定:從1數到10,如果小螞蟻能從小圓圈爬到大圓圈,“拿破侖”呆會兒說不準能投個優秀;要是爬不到,他就將停飛檢查。他小心翼翼地把螞蟻放在小圓圈里,螞蟻左掃右瞄煞有介事地偵察了一番,慢慢地爬出了小圈,“一,二,三……”他開始數了。小螞蟻慢慢爬著。數到了十,它離大圓圈還有半尺遠呢。算“拿破侖”倒霉,他要停飛檢查了……怎么,他真得要停飛嗎?會不會是剛才自己數得太快了?他把小螞蟻又捉回來,放進小圓圈里。再來一次吧,他又開始數了:“一,二,三……”奇怪!有兩個“他”怎么在他心中爭辯開了?一個說:“急什么,小螞蟻,慢慢爬嘛!”一個說:“別磨蹭,小螞蟻,你爬慢了,‘拿破侖可是要停飛的;”一個又反駁道:“停飛就停飛,誰叫他那樣狂?誰叫他瞧不起人?”兩個“他”激烈地爭辯著,他的心開始亂了,
就在這時,一個白影箭一般從觀察孔前閃過。他定睛一看,是小雪。小雪蹲在靶標旁的一塊石頭上,仰著脖子,笑瞇瞇地望著他。小雪早已養成了習慣,每次轟炸,它自己都會隱蔽起來。今天它怎么啦?
“回來,小雪!”他大聲喊著。可小雪根本不理睬他。
“回來,呆會兒飛機來了要炸死你的。”他招著手吼道。可小雪晃晃腦袋,一扭身跑了。
“嘀嗒,嘀嗒……”馬蹄表告訴他,5分鐘后,飛機就要飛臨島子上空。顧不得再想什么了,他摘下耳機,拔腿便往掩蔽體外沖去。小雪見他追來,兩腿一蹦,跑了。小雪在前頭死命地跑著,他在后面拼命地追,眼看就要攆上,小雪猛一拐彎,他一個趔超,差點兒摔個大筋斗。小雪在一叢艾蒿前蹲了下來,歪著小腦袋看著他,它在跟他的小主人逗著玩呢!
“跑吧,你跑吧,呆會兒讓‘拿破侖炸死你。”他大口喘著粗氣,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鼓了起來。
小雪又蹲了下來。他伸手去抓,它一躍又跑了。這時,兩架銀灰色的戰鷹已飛臨島子上空。他的心一震,閃電般地朝掩體奔去。
“長江,長江,飛機已到達你的上空,注意觀察,注意觀察。”他剛戴上耳機,便聽到靶場指揮員急切的呼叫。他手握話筒忙回答:“長江明白,長江明白。”
“轟隆——”一團硝煙在靶標附近升起。
“轟隆——”又是一團白煙,一聲巨響。
他趴在觀察孔前,瞪圓雙眼,迅速記下了彈著點。
硝煙剛剛散去,天啊,他看見心愛的小雪正畏縮在靶標的水泥底座上。
“快跑!快跑!”他大聲吼著。
小雪一動,顯然是嚇懵了。
“快跑,傻瓜!會炸死你的!”他聲嘶力竭地吼著。
這時,第二批飛機又開始投彈了。“轟隆”,“轟隆”,每一顆炸彈都象在他的心底炸響。
透過翻滾的煙霧,他看見小雪了,看見它那一雙紅瑪瑙似的充滿著央求的眼睛。他的兩道濃眉倒豎了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滴落下來。
最后一批飛機開始轉彎……進入轟炸航線……掠過靶標上空……嗯,怎么沒聲音?又過了幾秒鐘,仍然聽不到爆炸聲。他抬頭望了飛機一眼,差點沒喊出來:“拿破侖”!是“拿破侖”那架飛機!你怎么不投彈?“拿破侖”!是進入的角度不理想?是因為沒掌握好投彈的時機?完了,停飛吧,回去等著停飛檢查吧……不知怎么,這時他竟可憐起“拿破侖”來。他覺得自己過去對他的看法太偏激了。誰都有自己的性格、愛好和習慣動作,你憑什么說人家狂?人家叫你一聲“魯濱孫”就受不了,其實這有什么?“魯濱孫”在孤島上28年都能生活下去,一個戰士還不如他?
大海停止了喧嘩,小島顯得格外寂靜,只有墻上的馬蹄表在“嘀嗒”“嘀嗒”地走著……
他抬頭遠眺,海天茫茫,看不見一片帆影。啊,在灰色的水天線上,有一顆針尖大的光點在閃亮。老人礁燈塔!他的心一震——那位不知名的戰士,30年留下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那盞用熱血點燃的“生命之燈”……哦,他又想起了那個小四合院,那些平平常常的遠鄰居。他們生活著,工作著,用平凡的勞動在創造著人的價值。他的臉紅了,心靈在震撼著。
飛機的聲音慢慢傳來,啊,“拿破侖”又飛回來了……開始拐彎,就這一錘了!驀地,他一眼看見靶標底下蹲著的小雪。陽光下,它身上閃著耀眼的白光。“拿破侖”看見小雪了嗎?要是能炸中它,他就能得優秀……豁出去了!他一咬牙,嘶啞著嗓音對著話筒叫道:“‘拿破侖,看準了靶標,快,快炸呀!”
“混蛋!你沒見白兔嗎?你的白兔!”
“往兔子身上炸,你往兔子身上炸呀!…”
“轟隆——”山呼海嘯般一聲巨響。
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血液也凝結了。他發瘋似地沖出掩蔽體,箭一般向靶標沖去。團團硝煙把他裹了起來,他象瞎子似的在地上摸索著。在離靶標十幾米遠的一塊石頭旁,終于找到了被震昏的小雪。他把它抱起,輕輕撫摩著它的身子。小雪的一條后腿被彈皮擦破,殷紅的血還在滴著。他刷地從海魂衫上撕下一塊布條子,替它包扎起來。就在這時,小雪吃力地睜開眼,平靜地凝望著他,它的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象是要說什么。你要說什么呢?小雪,哦哦,不要說了,小雪,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原諒我吧,小雪,不是我不愛你……他把臉頰貼在小雪身上,晶瑩的淚珠禁不住從眼眶里滾了出來……
硝煙慢慢退去,炸彈就落在靶標的水泥底座上,連三角鐵架都被掀翻了。“拿破侖”投的,“拿破侖”投的!他忘乎所以地把小雪高高舉了起來,對著還在空中盤旋的飛機,大聲呼喊著:“投中了,投中了!”
飛機還在空中盤旋。忽地,它低空掠過島子,投下一具小降落傘。小降落傘象一朵銀色的花兒飄呀飄呀,落在海邊的沙灘上。小降落傘上系著一個紙盒,天哪!里面裝著一只全身黑亮亮的小黑兔,也是紅瑪瑙般的眼睛,也象小雪一樣,一撲閃一撲閃的。黑兔腿上還系著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
尊敬的“魯濱孫”:
好不容易給你找來這只黑兔。老鄉說,
它是最好的品種。大隊的同志都贊同我投給
您,讓它和小白兔作伴,跟您一起在島上安
家立業吧。謝謝你!謝謝你!
你的戰友“拿破侖”
他雙手捧著黑兔,和小雪一起眺望著無垠的藍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