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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小說)

1983-08-21 03:00:18張為趙曙光
中國青年 1983年4期

張為 趙曙光

一個護士死了,醫院的人們也許會惋惜。她雖然剛從軍醫學校分來不到一年,有人說不定還拿她的名字對不上號,但她畢竟太年輕。據說還不滿十九歲。

可是如果聽說她護理過的病號竟然夜里悄悄跑到太平間外面,頂著露水和涼氣為她守靈,工作人員勸也勸不回去,大家又會怎么看呢?

六五一結核病院的總值班日記上,確確實實記載著這樣的事。關于守靈,據說起初是夜班護士電話報告“四個病員失蹤”。總值班員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還為“結核病員難管理”大感頭痛。可是在找到了他們,勸他們回去休息的時候,他卻被那個場面弄得鼻子發酸了……

“感情”這個詞幾

楊大成一入院就對王小清發怒,這只是因為他感到憋氣。早上被鋼絲床嘎嘎吱吱的響聲吵醒,他猛地想起是躺在醫院里,心里一沉,就怒了。

他原是艦隊里公認的“標準水兵體魄”。可就是一張輕飄飄的診斷書,就把他弄進了醫院。

弄得鋼絲床響的,是那個叫梁黑子的新兵。他好象還在連隊,搶先起床穿衣服,很響地走進走出,掃地,拖地板,給別人打洗臉水。接著,那個叫朱銳的就連忙起床,一邊說:“哎呀哎呀,我又起晚了。”一邊和梁黑子搶活兒干。他也是個倒霉蛋,剛從高中考進軍政學校,沒學到一年就搬到醫院來了。梁黑子用快活的河南調兒回答:“中,中,您都請歇著。”

“又裝什么假積極,不怕人討厭!”

這一位是要塞區的觀測兵劉玉,是個留小胡子,愛照鏡子,愛哼“甜蜜的愛情從哪里來”的角色。據他自己介紹,他是因為探家超了假,到醫院想混個病假條搪塞搪塞,不料倒真查出了肺結核。如今他已經是第二次住院,講起往事還滿臉得意,好象因禍得福了。

“也沒人晚點名表揚你們,也撈不著立功受獎,一大早撲撲騰騰的,吵人家睡覺!”他喝斥完了兩個做好事的,又蒙上頭。

梁黑子不敢動了。朱銳對著被子說:“身體有病,精神不能有病嘛。撈不到好處就不學雷鋒啦?”

“得啦得啦,”劉玉又伸出頭,“有病就要多休息。怎么的,是雷鋒叫你們來吵得別人不能休息的?”

這亂糟糟的地方!楊大成更煩了。連吸幾口煙。

走廊里響起了送藥小車車軸的吱吱聲。這回劉玉起床了。門開處,一個小護士推門進來。楊大成斜眼看她,個子不到自己的肩頭,肥大的工作服在身上直晃蕩;尤其可笑的是那頂圓圓的護士帽,松松垮垮地扣在頭上,老象要掉下來。她就是王小清。

劉玉對她滿臉堆笑:“王護士,今天是搓棉花簽兒還是起瓶蓋兒?等你指示啊!”

王小清歪歪身子,斜斜大口罩上的兩只黑眼睛,嬌聲嬌氣地一笑:“你呀,剃頭刮胡子去!”

“我請問,留兩根胡子到底算什么錯誤?”

“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唄!”

“那好哇,我請問了:馬恩列斯都留胡子,你王小清小姐怎么打發他們四位?”

“他們要是參加解放軍哪,保險都剃了。”劉玉噎住了,朱銳和梁黑子都樂了。楊大成一沉臉:有什么可笑的!他披上衣,推門上陽臺去了。

陽臺上染著初夏明媚的陽光。楊大成一低頭,看見樓下面居然有一條小溪。它滑過一道黃沙鋪底的淺溝,漫進一片嫩綠的草灘,濃密的草縫里到處閃射出斑斑點點的光亮。從那里隱隱傳來淙淙的水聲。

“你也喜歡這條小溪?”

王小清不知什么時候跟出來了。楊大成不友好地掃她一眼。他看見了一雙亮亮的、睫毛向上揚起來的、孩子般的黑眼睛。

“它真好看,是不是?你要是想家了呀,看看它,心里就好受了。”

這算什么話?堂堂的海軍老戰士是讓人當孩子哄的嗎?楊大成怒氣升上來,直拱腦門子。

“呀,你好傻呀!”王小清大驚小怪地嚷起來,“都肺結核了,你還抽煙!”

楊大成不理她,又摸出一支,就著煙屁股續上,然后深深吸一口,長長地吐出來。

她卻笑了,黑眼睛透出稚氣:“你象我二哥,也是牛脾氣。”她遞上一只藥杯,“我媽老罵他‘犟脖子牛。吃藥吧,別抽煙了,真的。”

她的手又小又瘦,白極了,卻沒有光澤,手背上看得見粉紅色的毛細血管。楊大成把臉扭到一邊。

“給呀!”王小清抓過他的大手,把藥倒進他手心里。

楊大成沒料到她竟會動手動腳。他真火了,把藥片狠狠地摔在地上,牛一樣瞪著王小清。王小清怔怔地望著他,淡淡的紅暈從口罩里爬出來,在眼睛底下散開,黑眼睛里也包上了亮亮的淚光。

陽臺上的響聲引出了三個病友。劉玉問了聲:“怎么回事”。王小清低下頭,輕聲說:“沒什么,是P、A、S的糖衣掉了,怕有點變質。我再去換。”

她低著頭推著車出去了,過一會又低著頭拿來了藥,把藥和藥杯都放到了楊大成的床頭柜上。

然而這一次的交惡卻沒有斷絕兩人的接觸。楊大成不吃藥,不蓋被子,為所欲為地對身體采取破壞性措施,果然招來了肺結核真正的懲罰。他發燒了,劇烈地咳嗽,而且咳出了血。他被移進了急救室,插上了氧氣,吊上了靜脈滴注針。如果換了別人,也許會為這境遇傷心。可他只會發怒,他不信這倒霉的肺結核能最后撂倒他。“怕個鬼,肺癌才好呢!”他真象一頭身上插滿了刀的西班牙斗牛,拼命沖向最后一把刀。在白天繁復的會診、檢查、治療之后,夜里,他趁值班護士離開之機,拔掉了輸氧管,拔掉了輸液針。

“你這是干什么呀?”值班護士沒隔一會兒又來了。是王小清。

楊大成冷冷地一笑,扭臉不理她。

她撲過來,迅速把輸氧管插進他的鼻孔,可他又把它拔下來了。她說:“你怎么能這樣呢?”放下正整理的輸液針又來插管,他干脆把她推開,低聲吼道:“討厭,滾開!”

他一翻身,背朝著她,猛咳了一陣,閉上了眼睛。他感到胸悶,胸痛,渾身酸脹。他太疲倦了,恍惚中,他好象見到了他五歲時就死去的母親。這是他幼時生過的一場大病留下的印象:他躺在母親懷里,奄奄一息,望著母親抱著他流淚、抽泣……

抽泣的聲音使他驚醒了。站在床邊的是王小清。她沒戴口罩,手里捏著輸氧管,眼淚順著小鼻子小嘴流到下巴尖兒上吊著。見楊大成翻過身來,她帶著哭腔說:“都怪我,你一住院我就惹你生氣了!可是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一股熱浪打上來,楊大成那顆石頭般的心動了一下。他感到眼皮子發澀,連忙慌亂地點點頭。

“感情”這個詞兒,楊大成歷來“恕不恭敬”。可是當他看見王小清掛著淚珠一笑,不禁眼皮又一澀。不過這種感受,后來一直是珍藏在他心里的秘密。

什么樣的失戀都痛苦

與楊大成不同,梁黑子一開始就喜歡上王小清了。

他倆第一次打交道是為打針。這個伏牛山區的小娃子,長得矮胖矮胖,圓臉圓眼睛圓鼻子頭,臉上經常帶著好奇、小心、謙恭的神情。可是針一扎進屁股蛋里,他就喊起來了:“好大姐,不敢打呀!”

王小清本來勸他:“不怕不怕,只有一點點痛。”聽他喊自己“大姐”,竟紅了臉,笑得彎下腰,連忙護住注射器,停止推藥。

她看過他的病歷,知道他比自己大三個月。自那以后,她倒真對他擺出一副姐姐的架式了:叫他做個棉簽打掃個衛生,用的是吩咐的口氣;做他的思想工作,用的是哄勸的口氣;他要是受了別人的委屈,她還要出來保護保護。梁黑子有四十幾元錢,大半是參軍時從家里帶來的。誰知劉玉知道了,說要買一雙牛皮鞋,點著名找他借走了三十。為這事兒,梁黑子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他不敢告訴別人,卻悄悄告訴了王小清。王小清一聽,氣呼呼地找到劉玉:“劉玉,你干什么欺負人家小梁?”

“這是從哪說起的呀?”劉玉見她就樂。

“不害臊,四年的老兵找人家新兵借錢!”

“這是兩廂情愿的呀,怎么的啦?”

“什么什么?人家不敢不借給你,知不知道!”

“是嗎?可笑!好好,遵命,鄙人馬上送還。”

劉玉把三十元票子朝梁黑子床上一摔,一撇嘴:“傻呼呼的,看不出來,倒學會了告刁狀!”

劉玉不但知道梁黑子錢包里有錢,還知道那里面藏著一張姑娘的照片。還錢的事情以后,劉玉就對梁黑子沒有好臉了。楊大成轉入急救室后,有一次劉玉故意當著王小清和朱銳的面,似笑非笑地說:“黑子,把你老婆的照片公開公開嘛!”

當時四個人正圍著一個臟盆子拔臟棉簽,有說有笑的。聽劉玉一說,大家一楞。梁黑子刷地紅了臉。

劉玉追問道:“你每天中午躲在被窩里看的是什么?”

“哪里……不是……”梁黑子尷尬極了。

“是對象吧?”朱銳故作好奇,想給他個臺階。

梁黑子勉強點點頭。

王小清卻大感好奇,嚷道:“快把照片拿出來看看——劉玉你少討厭,什么老婆老婆的,難聽死了。”

“那叫什么?親愛的?”

“親愛的怎么啦?你不要把高尚的字眼說得流里流氣的!小梁,咱們別理他!”

叫王小清一鼓勁,梁黑子漲紅的臉上露出一點兒笑。他伸手在貼身病號服里掏出錢包,果然抽出半個巴掌大的一張照片。這是一張鄉間小鎮照相館的作品:反差大,色調生硬,畫面呆板,一幅亭臺樓閣的布景,正中立正站著一個穿方口扁頭土布鞋,胖圓臉,表情由于緊張和害羞顯得呆滯的農村姑娘。

“她好象比你大兩歲吧?”王小清怕把照片弄臟了,用兩個指頭捏著一個角。

“只大兩個月。”

朱銳和善地問:“是青梅竹馬?”

“哪,俺倆總共才見過兩回面。”

“包辦婚姻唄!”劉玉說。見梁黑子點點頭,他又一本正經地問,“花多少錢啦?”

“七、八百吧。”梁黑子又連忙笑笑。

“那個每次都把六五一醫院寫成六五一部隊的,八成就是這位親愛的吧?”

梁黑子緊張了,望著劉玉“嘿嘿”傻笑。

王小清糊涂了,連問:“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怕那位親愛的知道他得了肺結核,不跟他,錢也白花了,就給人家寫假地址唄。反正大地名沒寫錯,郵局試投也能收到。”

朱銳皺起眉頭問梁黑子:“真的?”梁黑子只是乞求地咧咧嘴。朱銳說:“你這樣做恐怕就不對了。”

王小清又搖腦袋又擺手,說:“算了算了,不就是把地址寫錯了嗎?有什么了不起的!”

朱銳說:“為人要忠誠老實,何況是對終身伴侶!”

劉玉也幫腔:“就是嘛,就是嘛。”

王小清不對朱銳,卻對著劉玉嚷嚷:“什么呀什么呀,人家生了病,怕家里掛念,有什么不對的?”

“你倒會替他找臺階。”劉玉說,“問問他自己嘛,到底是怕人家掛念還是怕丟了老婆?”

梁黑子的腦袋耷拉下來,抬不起來了。

王小清又嚷嚷:“就算是又怎么樣?得了肺結核就希望別人都快點把你們甩啦?”

劉玉忙擠擠眼睛說:“好好好,姑娘們要都象你這么想,我們還有什么后顧之憂!”

朱銳卻認真地說:“王護士的好心,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這對我們有多大幫助呢?得了肺結核,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交了厄運,這就是我們面對的殘酷現實。難道靠哄,靠騙,就解決問題了嗎?我們怕復員,怕退學,怕把對象吹了。可怕有什么用?我說跟別人比起來,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多了一道坎坷,多了一次錘煉和考驗。在這種意義上說,咱們真是幸運呢!”

王小清大受感動:“這就是你在可能會退學、會退役的情況下,還每天堅持學數理化的想法?”

“對。”朱銳莊重地說,“我準備再考理工科。”

梁黑子突然抬起頭,拖著哭腔說:“就俺是個孬種啦!您請都放心,俺明天就給她寫信承認錯誤,今兒黑了就寫!”說完就嗚嗚哭起來。

“別哭。”王小清忙制止他,“還是個男子漢呢!”

可是過了半個月,梁黑子又哭了,而且哭得極傷心。他寄出了“承認錯誤”的信以后,遲遲不見女方回信,終日愁眉苦臉。王小清嘴上不說,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后來梁黑子的哥哥來了信,說女方家里得知他得了“癆病”,退了婚也退了禮。對他的悲傷,朱銳覺得滑稽可笑:“不了解就談不上愛情,沒有愛情又有什么必要如此傷心呢?”劉玉則跑去報告王小清,“哎,你弟弟的高尚愛情完蛋了,正在無限痛苦呢1”

王小清翻他一眼:“你這個人呀,為什么別人痛苦了,你就高興呢?”

“別人有的我都要”

梁黑子丟了未婚妻,情緒低落。劉玉卻更警覺了。因為他發現這個小新兵蛋子跟王小清更近乎了。“還真有想吃天鵝肉的?”他悄悄地監視起兩個人來。

那天下午,朱銳帶著外語書,跑到外面不知哪棵樹下啃去了。楊大成剛從急救室轉回來,躺在床上睡覺。梁黑子坐在床邊小凳子上埋頭傷心。劉玉算準了王小清要來找梁黑子,就躺在床上裝睡。果然她來了。只聽她往梁黑子床上一坐,壓低聲音問:“小梁,不要遇到一點挫折就這個樣子嘛!”

“俺現在想啥都沒心,俺覺得活得沒勁。”

“你呀!對象吹了就活得沒勁了?還不如我!”

“俺誰都不如,誰都瞧不起俺。”

“討厭,誰瞧不起你啦!我是說你該學學朱銳。”

梁黑子不吭氣了。王小清又噗嗤一笑說:“其實呀,我也不行。我剛穿上軍裝時,也想象過堵槍眼呀,救火車呀,要當一個真正的雷鋒呀。可連想家都克服不了。到現在還想媽媽,想吃她炒的硬蠶豆……

“你猜我最怕什么?癩蛤蟆。剛到軍醫學校,新學員都參加勞動,蓋新教學樓。清理地基,開頭我干勁可大了,后來石頭里蹦出來個癩蛤蟆,嚇得我一整天就站在邊上看別人干,說什么也不干了。結果晚上專門開我的班務會呀!班長說:‘啊,一不怕苦二不伯死,碰到個癩蛤蟆就不要組織紀律,不要完成任務啦?偏要我作檢討。我哭啦,我說,‘哼,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是怕癩蛤蟆!……”

梁黑子“哼哼”地笑了。

“我特別怕晚上一人呆在外面。在軍醫學校的時候,我們短期下連當兵,在一個勞改農場搞守衛。本來女同志都是雙哨,有一天不知怎么,半夜叫我一個人上了一班哨!哨位在一片樹林子里,那天晚上有風,樹葉兒亂響呀!還有云,半個月亮呀,一會兒遮黑了,一會兒又亮了,真害怕呀!我聽到有個聲音,‘啪嗒啪嗒,從小路跑過來啦。我端起半自動步槍,使勁喊:‘誰?聲音停了。我更怕了呀:‘誰?不說話我就開槍啦!結果你看,真走出一個男的來。我問:‘你是誰?他說:‘我是那邊生產隊喂牛的,牛丟了,隊長叫我出來找。我一聽,放心了,說:‘好,你去吧。,他連忙說:‘謝謝,謝謝!跑了。

“過一會兒,‘啪嗒啪嗒又響起來了!我嚇得要命,端起槍喊:‘誰,再不站住我開槍啦!就看見幾個黑影一下躲到樹后邊去了。我想,這下子壞人真的來啦。反正遇到緊急情況可以開槍,我的子彈又是早就上了膛的,我對著他們使勁一扣扳機。不知怎么扣不動!我差點兒癱在坑里……結果,他們包圍了我,一把奪走了我的槍。原來是一個副連長和兩個戰士。副連長沖我吼:‘你搞的什么名堂,怎么不問口令?他把我的槍嘩啦嘩啦扳兩下,又說:‘哼哼,幸虧忘了打開保險,要不然還把我們槍斃了呢!”

“頭起跑的那個呢r”梁黑子興致勃勃起來。

“就是啊,那才真是個越獄的勞改犯,副連長他們就是去追他的!”

“嗬嗬嗬,勞改犯叫你給放了,追他的倒差點給你崩了,嗬啊嗬……”剛醒的楊大成嗡嗡說。

王小清補充說:“不過那個犯人天不亮就給捉回來了。農場周圍幾十里都是‘網,誰也跑不掉的。”

過了一會,梁黑子嘆口氣,誠懇地說:“王護士,俺喊過您大姐,叫人笑話了。俺倒覺著你象俺娘!”

“呀,討厭,你怎么瞎打比方!”

“當真哩,俺遇著傷心的事了,俺娘就是這樣,給俺講笑話啦,講故事啦,讓俺寬心。”

劉玉聽到這兒,對梁黑子也寬了心。如果一個小子想求愛,哪有管姑娘叫娘的!他望著王小清發愣。不知什么時候起,她的一切一切,與日俱增地刺激著他的幻想。終于在一天熄燈的時候,他向全室成員鄭重宣布:他已經向王小清送交了“第一封情書”。

三個人都很震驚。梁黑子用眼睛翻他,楊大成眼睛里燃起了怒火。

“你真的愛她嗎?”朱銳問。

“要不我把情書底稿公開念一念?”

“胡來!”楊大成拉開被子上床。

“這件事你是認真考慮的?”朱銳又問。

“伙計,別以為只有你們啃了兩本書的會動腦筋,咱什么問題都認真考慮。怎么的?”

“那你找她,你認為合適嗎?”

“你說咱配不上?嘿嘿!”他挑釁地掃視大家,“論家庭條件,咱是工人子弟,她也不是什么高干子女,爹媽是縣中學教師。論本人條件,她當護士,干部里頭最小的。咱復員回家當工人,工資帶獎金,比她拿得多。比不上她的,就是個身體唄。可咱聽說她也有什么病!”

劉玉把王小清的情況摸得這么清,出乎大家意料。說王小清有病,更叫大家吃驚。大家沉默著。

“所以咱就想開了,至少我自己不歧視自己!”劉玉揚起了眉毛,“你要看咱矮一頭,咱偏要比你高一頭!咱活一天,就要痛痛快快把這一天玩得美美的!別人有的我都要!怎么的,咱就這樣!”

“問題是怎么樣才叫活得美。”朱銳說。

“別賣弄啦,說幾句大道理,你就當上指導員啦?你常愛用‘意義,梁黑子天天做好事,有意義吧?他可會寫假信騙取婚姻呢!咱這直截了當的,第一步就敢公開情書,怎么的,倒沒‘意義了?”

朱銳懶得跟他辯了。梁黑子象挨了當頭一棒,又蔫了。楊大成不耐煩地翻個身,連讀“關燈”。

第二天,當王小清推車進來發藥的時候,屋里空氣緊張起來,四雙眼睛都跟著她。她低頭戴著大口罩,對誰都不敢看,把藥杯擺在每個人床頭,轉身就走。臨出門,回頭低聲招呼:“小梁,你出來一下。”

梁黑子象屁股上有根彈簧,蹦起來跟著出去了。不到兩分鐘,他回來了,盡量想表現得若無其事,胖臉蛋卻忍不住放出光來。他把一張迭得小小的紙條交給劉玉說:“王護士叫還給你哩。還叫告訴你,再寫這玩意兒,她就交給護士長了!”

劉玉臉上的肌肉僵硬了。他首先意識到丟了丑。但過一會兒,他卻又自嘲地淡淡一笑:“戀愛自由嘛,何必搞得這么可怕!小題大作,可笑可笑1”

當著大家的面,他隨隨便便地把情書撕碎了。

不怕死

自打從急救室出來,大家都說楊大成變了,變得消瘦了,和善了,不抽煙了,配合治療了,有時還獨個兒哼哼唱唱的。這天上午,風和日麗,王小清來接班,遠遠見他坐在小溪邊一塊石頭上,好象在望著溪水發呆。走到他背后了,才聽見他在唱歌。他反復唱的是這么幾句詞兒:“唱吧朋友們,明天要航行,航行在那夜霧中。快樂地歌唱吧,親愛的老船長,讓我們一起來歌唱。”他唱得很輕,音調也不準,但嗓音很渾厚,流露著深沉的回憶和向往。覺察到身后有人,他回頭一看是王小清,不唱了。

“呀,想不到你唱得這么動人。你唱呀!”

“嗬嗬。”楊大成搓搓手。

王小清笑了,十分快活。楊大成看她:軍裝襯出了纖細的身段,剛洗過頭,軍帽拿著,半干的頭發用一塊花手帕系在腦后,象山石中涌出的烏亮的泉水。那雙黑眼睛亮亮的,甜甜的。“講點你們海軍的事兒吧!”她突然要求,在另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那有什么好講的。”

“呀,隨便講一點唄,我可孤陋寡聞啦!”王小清一噘嘴。“那就講唱歌?”楊大成問。

“講什么都行。”

“我們不唱歌,干啥呢?第二天要出遠海,頭天晚飯后能上岸的不上了,都上甲板了。也沒入起頭,也沒人指揮,都唱啊!”

“海上生活枯燥?”

“你說呢?除了天就是海,除了海就是天,艙又小,幾十天,一兩個月。你說呢?”

“那你們不喜歡大海?”

“不喜歡?”他瞪起了眼睛,但立刻又柔和下來。他嘆了口氣,“以后完啦,回不去啦!”

王小清知道勾起了楊大成的傷心事,沉默了一陣,說:“在哪兒不一樣嗎?你不喜歡陸地?”

楊大成笑笑,看著她,象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經常遠離呀,有誰能比我們更喜歡陸地!”

“那不就行啦?”

“沒那么簡單喲!”

“哼,”王小清突然一撇嘴,“沒看出來,你的感情還真豐富!我以為你就會發脾氣呢!”

“你記仇,就不好了。”楊大成低下了頭。

王小清笑了:“我記你的仇干啥呀?不配合治療,倒霉的不是你自己嗎?”

楊大成松了一口氣,又忽然想起來說:“朱銳呀,學我耍混,你得過問過問了。”

原來,醫生告訴朱銳,他肺部空洞較多,要做肺切除手術。于是他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吃藥,還開始學抽煙。王小清聽了不相信,跟楊大成一起回到樓里,她匆匆換上工作服,提著體溫欄就去查體溫。進了病室,果然見朱銳靠墻坐在床上,手指間正夾著一支煙。王小清呆望了他一陣,哀求似地說:“不要這樣好吧,朱銳。”

“不要什么呀?”朱銳表示奇怪。

“不要這樣好不好,你的意志那么堅強的呢!”

“我的意志并沒有絲毫衰退呀!”

“……那你不吃藥,還抽煙。”

“沒那么嚴重。”朱銳吸一口煙,猛咳起來,嗆出了眼淚,“你知道歐米埃爾嗎?”

王小清搖搖頭。

“歐米埃爾曾是個美麗得出名的姑娘,后來衰老得丑陋無比。雕塑大師羅丹就雕塑了這么個丑老太婆。結果呢,比美麗更加震驚世界。懂這個意思嗎?”

王小清又搖搖頭。

“美麗的東西也會衰亡。這就是羅丹說的真理。我們何不在丑陋和衰亡到來之前就結束呢?好戲都在高潮收場的。”

“你瞎說什么呀!你平常不是這樣說的!”

“你錯了。我平常說的跟這個不矛盾。我住院第一天就這么準備了,生病之前就這樣計劃人生了。”

“不怕死,是吧?”劉玉插上一句,“好樣兒的嘛!”

朱銳釋然一笑說:“王護士你放心,我沒事兒,真的,保證配合治療。”

王小清被弄糊涂了,也沒詞兒了,只好給大家發體溫計。發到劉玉面前,她又低下頭。劉玉突然指著她的工作服說:“哎,王護士,你的兜怎么濕啦?”

王小清這才發現,工作服左兜濕漉漉的。她伸手進去,摸到一個涼冰冰、軟綿綿的東西,臉就嚇黃了;猛地拎出來甩到地上,竟是一只大癩蛤蟆。嚇得她尖叫一聲,木制的體溫欄“砰”地摔到地上,十幾支體溫計蹦出來,全摔碎了。

癩蛤蟆是劉玉放的,可是他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個結果。十幾支體溫計呀!王小清的淚水在眼睛里打轉兒,不知所措地連連說:“看你,這可怎么辦……”

梁黑子下了地,默默地撿起體溫欄,遞給王小清。她接過來,忍著抽泣,轉身跑出去了。梁黑子蹲下,抓起那只癩蛤蟆。這個素來怕劉玉的新兵站起來,兩眼直逼劉玉。劉玉也緊張起來。這時,楊大成卻發話了:“小梁,把癩蛤蟆扔出去!”

梁黑子沒反應。楊大成下床,一只手拍到他肩上。梁黑子掙了兩下沒掙脫,癩蛤蟆在他手里被捏得四腳亂彈。楊大成沖著劉玉說:“你運氣!要不是如今,哼,我就背個處分!”

劉玉心里發怵,臉上卻不在乎地一笑:“想揍我呀?來吧!挨了揍再叫醫院開除我,都行!沒地方治了就是個死吧,怎么的,咱也跟朱銳一樣,不怕死!”

“跟我一樣?”朱銳嗤地一笑,“可憐1”

“我愛……”

親愛的黑子同志:

您好吧!您一定還在生俺的氣吧?自從上次您來信說住院了,俺娘就要退婚。俺不答應,她就說俺爹就是死在“癆病”上的。俺哭了幾天也不管用。前天你們醫院來了信,開口管俺叫姐,管自己叫妹妹。她說現在“癆病”能治好;還說您因為退婚,難過死了,說明您對俺好是真心;還說現在青年人戀愛,就是要忠誠;還批評俺這時候離開您,對您身體可不好。俺邊看邊掉淚,就念給俺娘聽,她聽著也點頭嘆氣,可過后還是不答應,氣得俺又跟她吵一架!

您放心,俺寫了這封信,就是要您告訴俺那不知名的好妹妹,俺和您這輩子好到老,海枯石爛不變心。反正婚姻自主,俺啥也不怕……

梁黑子眉飛色舞地念,楊大成和朱銳拍巴掌喊好。還沒念完,朱銳說:“我說小梁啊,前一段你們訂婚倒沒什么愛情,這么一退婚反而把愛情給找來啦!”

楊大成說:“你們猜,寫信的是誰?”

梁黑子說:“王護士唄,旁人誰知道地址!”

朱銳說:“主要是只有她的心這么好。這信得給她看看,可她怎么還沒上班呢?”

“她就是這一班,怎么沒來就不知道了。”一直置身局外的劉玉突然插話了。癩蛤蟆事件后,他本以為科里會狠狠整他一頓,打算破罐子破摔,硬著頭皮頂到底。不料等到第二天也沒見動靜。他向楊大成打聽,楊大成沒好氣地告訴他:“人家王護士兜著了,掏錢賠啦!”“要她掏什么錢?”“她說是她打碎的唄,記她的差錯唄,等著全院點名唄!”“我不用她來這一套!”“你,你還想叫她挨批呀?”“我去承認,還叫她挨什么批?”“批她欺騙領導,包庇壞人壞事!”“我好漢做事好漢當,她為啥包庇我?”“說你有病,怕你吃虧唄!”

這時,經朱銳一提,劉玉的心里象被戳了一下:“我問問去,她為什么沒來上班。”

誰也沒料想,他出去一會兒,就慌慌張張跑回來,帶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她病啦!很重的病!”

劉玉曾聽說過王小清有病,這病叫“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但他不知道,這就是“血癌”。王小清是剛從學校分到這所醫院,就被發現確診的。送到軍區總醫院住了兩個月院。這種病極難根治,只要病情穩定了,就可以延續生命。于是她堅決要求出院投入工作,還要求對病號們,甚至盡可能對工作人員保密,使大家象對待常人那樣對待她。不答應她是不可能的,醫院只好讓她邊工作邊治療。而這一次她突然病倒,屬于慢性白血病的急性病變,可以說是最后時刻到了。

四個病友都傻了,半天才決定馬上去看她。

六五一結核病院有近三百張結核病床,卻只有三十幾張普通病床,很好找。但結核病號當然不能往那里去。四個病友利用治療后到午飯前的空隙溜出去,很快找到了王小清的病室。但里面的人太多,他們沒法進去,只好從窗外的簾縫往里看。

那是一個單人急救室。她仰面躺著,陷進軟褥子里,被子蓋在瘦小的身軀上,顯得癟癟的。她的臉色蒼白而且泛黃,兩個鼻孔塞上了棉花,顯然是剛出過血。她顯得疲乏,喘氣好象很費力。

看見了她,四個病友很難過,好象終于相信了某個可怕的事實。睡午覺時,他們又溜去了。這次很順利,看望她的人和醫生都走了。“睡著了,就不準出聲,看看就走。”進門以前,楊大成下了命令。

王小清閉著眼,鼻孔里的棉花已經拿掉,一縷汗濕的頭發斜著貼在蒼白的額頭上,使她顯得神態安恬。四個人輕手輕腳走進來,剛在她床邊站定,她就睜開了眼睛:“你們……你們怎么才來呀?”

有一陣,大家都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王……俺姐,你好嗎?”梁黑子問。

“痛啊,”王小清笑笑,“胸部一壓就痛,四肢關節痛得象刀攪。典型癥狀。”

又沉默了一陣。王小清眼睛轉向天花板,終于說:“我原來以為至少還有五、六年的時間,沒想到會這么快。一般應該有五、六年左右的呀!”

朱銳忙說:“別傷心,你第一次都好了,這次也會好的。”他想笑笑,可臉上肌肉不聽話,沒有笑成。

“我不如你,”王小清看著朱銳,淚珠兒終于滾了出來,“自從得了這個病,我就常常難過,晚上偷偷地哭。我才十八歲,比小梁還小……”

一陣感情的震顫滾過四個男子漢心頭,大家都不敢看她了。

“活著,多有意思呵!”王小清悲哀的眼中閃出一絲神往的光。她象自語似地說:“我護理過的病號,好了,出院了,高高興興的……有的專門來跟我告別,有的臨走忘記了,還有的因為生我的氣,最后也不理我……多有意思啊,可我,我為什么要死……”她抽泣起來。

朱銳突然沖動起來,兩手在胸前亂摸:“別,別……我不想死了,我交給你……”他從衣袋里掏出個小藥瓶,眼淚亂流,“這是毒藥,是我住院前偷偷準備的……我還自以為是,其實我算什么東西呀!”

“低聲點!”楊大成低聲吼他。

他拿著個小藥瓶,手在發抖。王小清對他嘆了口氣說:“你會好的,其實你把手術看得太可怕了。我們年年都有手術以后痊愈出院的。”她又象想起了什么,把眼光落在劉玉身上,“劉玉!”她親切地叫他。

“嗯。”劉玉站在床腳,心神不寧地低著頭。

“你來。”

劉玉不敢抬頭,往前挪了一步。

“你來呀,到我床頭邊上來。”王小清聲音微弱地說,“別生我的氣吧,劉玉。”

“不……不……”

“不要生我的氣。我是說你寫的那個信。我還小,不知道怎么談戀愛,我害怕,而且我還有病。我……我沒有權力害別人……”王小清又哽咽起來,“我……我本來想好好跟你講清楚,可,可又怕講不清。我不該用那種方法刺激你,可我又怕你再寫……”

“我……不……”劉玉突然轉身推開三個病友,沖出門外,一屁股蹲在走廊里,放聲號啕起來。一邊哭,一邊沒頭沒臉重重地打著自己……

他驚動了值班護士……

兩天以后,舉行了向遺體告別儀式。

從禮堂那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哀樂聲,從陽臺外邊傳來了淙淙的溪流聲。

很久,他們才開口說話。

“俺的那封信,到底沒能念給她聽!”梁黑子一張口,眼睛就濕潤了。

“她留戀生命,因為她愛別人,她沒有絕望。而我不怕死,因為我自私,我絕望了!我膽小,我真渺小啊!”朱銳似乎在夢囈。

楊大成默默站著,把手指捏得嘎吱吱響。

劉玉哺喃地說:“她怕癩蛤蟆……我連個對不起都沒顧得說……”他突然想起什么,對大家說,“她害怕晚上一個人呆在外面!”

三個病友都愣愣地望著他。

“晚上,她在太平間,咱們去陪她!”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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